莺声呖呖唤佳时,独步花溪媚柳丝。
恨杀东邻幼儿女,红梅折去二三枝。
话表桑黛因楚云欲在教坊摆酒,见李广有不悦之色,欲不令他开言阻止,自己先开言说:“很好,在教坊内痛饮一番。”
众人随声附和,李广见此光景,无法阻止,只得相从。大家弃舟登岸,步入教坊。当有班头侍立门前,给各人请了安,向里喊:“诸位公子来了。”
那小红房内老妈子便迎接出来。随后小红出来,向楚云请安,用手帕掩着嘴,笑嘻嘻问了声:“公子好。”
楚云含笑回答:“你好。”
二人侧身,让李广等进去。小红由李广起看到张珏,心不介意。及至看到胡逵黑炭头,小红向着楚云一伸舌头,暗想,此人太黑。末后是一和尚,小红忍不住“卟嗤”一声笑了,楚云亦觉可笑。大家进房落座,领班的送进手巾来,各人面前送上一条擦汗。及至送到广明面前,已然忍不住要笑。只听广明接手巾,大声笑道:“好一阵香味,为何你们手巾内放了许多香料,分明引人到你家来。”
遂向脸上擦,又用鼻子闻了又闻,口中赞道:“好香,好香!”
呕得大家笑个不住,连那龟奴都笑起来。撤去手巾,献上香茗。楚云指与小红众人之姓名。小红也一一请了安,及至广明面前,他却不请安,合掌说:“阿弥陀佛,女弟子合十了。”
一言未毕,大家笑得腹痛。广明自觉可笑,便大声说道:“难道你们许嫖,偏洒家不许嫖。今日洒家既然到此,算是破戒,偏要拣一个不长不短、不肥不瘦的绝妙美人陪着洒家饮酒。”
张珏笑说:“你可不应该叫妓陪酒,只合配尼姑。此处尼僧也不少,等我明日给你寻几个,同作一出僧尼会。我包你男僧配女尼,那才是一样呢!”
说得大家又笑一阵。此时,广明自觉有些惭愧,涨红了脸低头一语不发。忽见门帘一掀,大众向外一看,见两个丽人走进来,复又退出,口中说:“错了,屋中有和尚,不见云公子。”
小红赶到门前,喊道:“二如姐姐,是这里不错。”
原来这二妓一唤如云,一唤如月。二妓问:“小红,你接了和尚吗?云公子现在那里?”
小红说:“你家云公子现在里面。你说我接了和尚,那和尚倒不要我,惟恐见了你,要抢你二人一个去,给剃去头发,变作尼姑,将你领到庙内配成一对,让你好尝他的秃腥味。”
二如便用扇子在小红头上打了一下,口中骂道:“坏丫头,狗嘴里无象牙,不怕秽了口吗?”
三人笑着进来,二如便向云璧人请安。又向众人请安。问姓问到广明跟前,扭颈问璧人:“这怎么问法呢?”
众人开言,正要大笑,忽听广明大声喝道:“洒家不要你问,俺告诉你,洒家唤作广明,绰号铁头和尚。你们两个叫甚么名字?”
桑黛在一旁说:“他们两个,一唤铜钟,一唤木钟。”
广明大笑说:“怎么起这奇怪名字?”
二如说:“我们这个名字,因为大和尚今日到此,才新起的。”
广明说:“因为我来方起此名,洒家不懂。”
楚云说:“你真是饭囊和尚,连这两句用意都不懂?我告诉你罢。因你唤作铁头和尚,此地有两句俗语叫作‘铁头和尚撞铜钟’,又道‘铁头和尚作木钟’,你可敢撞不敢撞呢?”
广明说:“原来如此。俺便撞一撞你看。”
说着就一头向如云撞来。李广喝道:“匹夫休得鲁莽。”
广明见喝,遂停住步。
只见领班走来说:“请诸位公子饮酒去,酒席已齐。”
大家闻言,便一同走到厅上,挨次坐定饮酒。乌师送上歌扇,大家随意点了两出,每人各唤一名歌妓。广明皆不顾盼,自与胡逵尽兴饮酒吃菜。那伺席之人,手不能停,只是代他二人斟酒。李广虽然在坐,却是勉强之至,心不欢乐,惟有桑黛、张珏极其得意。歌妓各唱完了一出,楚云又令小红唱了一出《鲁智深醉打山门》,云璧人点了一出《二龙山打店》,皆是暗指广明。此时已吃得大醉。大家席散,稍坐片刻,就要下船,那知广明已是醉倒,放下头在那里呼声如雷,大睡起来。大家好容易将他唤醒,广明半醒半醉,相随众人一同上船。大家落座,李广便正色口呼:“楚贤弟,非是愚兄矫情,须知宿柳眠花,非我辈所应为。我辈乃堂堂六尺之躯,须要作出一番事业。惊天动地的奇男子若恣情花柳,不但有损精神,抑且无以对祖宗父母。今虽逢场作戏,奉劝以后急速忘情才好。”
楚云答道:“弟虽如此,亦只徒有其名,毫无其实。众位兄长初来此处,弟借此以博众位兄长一扩心目,俾知秦淮风景耳,亦不负此游。既蒙教诲,弟当从此改过便了。惟璧人兄流连甚密,还望大哥劝一劝方好。”
璧人口呼:“大哥不要信他乱语,弟虽不曾见他与小红有什么实事,却常见他软语温言,绸缪甚切,弟却不敢保。楚云接言:“弟纵与小红言词亲切,却不曾在外宿过一夜,谁似兄留恋二如,常在外住宿。”
桑黛、张珏笑道:“今朝你二人皆招出实情了。”
璧人面上不免有些愧色。李广劝慰了几句。众人有的伏窗窥览水中游鱼,有的观望风景,大家各适其好。
忽听张珏口呼:“大哥,你看对面船上那人,好似刘彪。”
李广望对面注目,点头称是,众人亦望对面注目,广明说:“楚云,你生成俊俏,你看那贼子两只眼使劲看你。俺恨起来,跳过船去,把他抛入水中方快俺心。”
李广喝道:“少要胡说。”
遂见刘彪同着一人向这边指手画脚,李广知是问这边人的姓名。忽见迎面飞来一只小舟,舱内坐着一个丽人。大家凝神注目,见那丽人瘦盈盈瓜子面孔,柳眉淡扫,杏眼斜飘,金压发镶翠珠环,鬓旁斜插两枝茉莉,乌云高&,白雪斜拖。身穿一件藕色纱衫,外加一件玄色铁纱半背,素绡半卷,露出一副黄金镶翠的手环。手如柔荑,带着金约指,斜倚栏干,四顾凝眺。两旁侍立两名垂髫一色的丫鬟,高盘双髻,低亚玉绿,衫青半背,亦极楚楚可怜。姿容俊俏风流,端庄严肃,却不似大家装束,且与青楼的打扮一般。此时云璧人伏在船栏,目不转睛,呆呆呆出神看那丽人。桑黛笑向张珏说:“璧人兄今已销魂矣。”
张珏扭颈一看,见璧人正然呆望。即走近前喊一声:“璧人兄之眼光休被那女子带了去呀!”
一言未尽,忽见那小舟上之丽人大喝:“好贼子,胆敢以千金小姐为娼妓。”
不知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