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见金风飒飒来,蝉鸣暑退心惨怀。

悲蛩绕阶声幽韵,鸿雁来宾过燕台。

话表徐夫人闻小福禄欲闯御状,不由含泪说:“可敬你这孩子一片义胆忠肝,曾奈叩阍一事如何使得?莫说天子不准,性命难保,即使蒙圣上怜佑,这千里迢迢,你如何独行?再则少爷遭冤,眼见得抵命身亡,老身焉能令你这十五岁的孩童再死于无辜?断断去不得。”

小福禄口尊:“太夫人,奴才不去,少主人断不能生。奴才若去,小主人或可不死。若谓天威咫尺,只要奴才心坚,定可蒙天保佑。倘蒙圣上怜悯,准了状词,必派钦差前来查办。那时小主人奇冤立雪,就是奴才亦得一救主的名誉。若言千里迢迢,奴才是不畏劳碌。此去皆是康庄大路,他人可走,奴才岂不能行?只求太夫人多赏盘川,到京够使用的方可。万望太夫人恩允,如执意不允,奴才就死在太夫人面前,一了残生。就请一言,奴才的生死便决于顷刻。”

一旁李、钱二位夫人闻言,大加赞羡,口呼:“贤妹,既是福禄具此忠义,就令他前去。倘若蒙天保佑,救出大侄,也未可定。日后必须另眼看待他才是。”

徐夫人说:“如果福禄将吾儿救出,老身收他为义子。”

这福禄见太夫人准他上京,心中暗喜。遂站起身,出门便到监中,向文炳言明上京叩阍,暂在监中耐等。言毕,主仆洒泪而别。

当晚,徐老夫人就取出一百两黄金,一百两花银,交给福禄。福禄即收藏停当,次日辞别太夫人上马而去。一路上饥餐渴饮,夜宿晓行,已有二十余日。这日到了北通州地界,只见迎面有座高山,甚是险峻。正在观看,忽听马前“噗噗”两声,从半空中落下两名婢女,小福禄吓了一跳。定睛一看,这两名婢女皆是一样的装束,手执双剑,向福禄说:“俺们奉小姐之命,特请你上山,有话面讲。”

小福禄正要问话,那两名婢女不容问话,遂牵福禄坐骥,只望山上而行。福禄暗想,这两名婢女甚是勇猛,若说他是强盗,又极美貌,不似强盗行为。说他家小姐请我,我不认得他家小姐是何人?正在胡思乱想,已到了大寨。那两名婢女把福禄拖下马来,令其跪下。福禄只得跪倒,窥见上面坐着一位佳人。头戴雉冠,身穿金蟒水红绣袄,内衬鱼鳞金叶铠甲,玲珑玉带缠腰。杏眼柳眉,朱唇玉齿,真乃花容绝代,玉面惊人。忽听上面问:“你这孩子姓甚名谁?住居何处?经过山前欲往何处?从实诉来。少有支吾,看刀伺候!”

两名婢女叉着手立在两旁,喝道:“小姐问你话,你快实讲!”

福禄不敢直言,遂口呼:“小姐,我名徐文炳,家住杭州,父亲曾作天官,现已去世,只有母亲祝氏在堂。小生为功名前往北闱乡试,不幸小仆在客店病故,匹马独自回乡,从此经过。蒙小姐遣令婢邀小生造宝山,请示小姐意欲何为?”

那女子闻言,命人设座,令徐公子落座,便口遵:“徐公子有所不知,奴本非强盗,先父曾作总兵,只因刘瑾擅权,扰乱国政。奴先父被他所害,奴母女藏身无地,遂带飞云、掣电两个婢女,逃奔他乡。路过此飞凤山,遇见草寇,被奴同小婢将草寇杀败,他等便请奴为尊。奴亦因无处栖身,便借此为权宜之计。只待除了奸贼,雪恨伸冤,那时再弃暗投明,匡扶圣主。山林之地,奴岂甘埋没终身?奴名白艳红,自号为云中凤是也。公子勿惊,请少待尚有话讲。”

遂令人收拾书房,请公子书房暂歇。言毕,入后堂去了。

众喽罗遵令,洒扫书房毕,请公子书房款待。小福禄此时身不由己,只得只身坐在书房之内。少时,只见那两名婢女进书房,口呼:“徐公子,老夫人有请。”

小福禄闻言,只得跟随婢女至后堂。见堂中端坐一人,体态庄严,举止不俗,真是夫人模样。福禄方欲下跪,那老夫人含笑口呼:“徐公子免礼,请坐。”

婢女献茶,老夫人注目,将福禄看了一遍,心下十分羡慕。遂言道:“老身家世已经小女言明,母女匿迹山林,也是权宜之计。但则小女年已二八,尚且待字,公子乃名门之裔,意欲招为坦腹。原知仰攀高第,惭愧难禁。仔细思量,先夫也作总兵,似尚门庭相当,尚望勿却。即许良缘,此为老身幸事。”

小福禄闻言,不由两难。暗思:“若不应允,必为刀下之鬼,不能去救少主人。不若权且允下,俟主冤已雪,即将此女与公子匹配,不算辱了门第。”

想罢,说:“承老夫人错爱,敢不允从。惟恐有辱门楣,实深惭愧。”

口呼:“岳母请上,受小婿一拜。”

白老夫人满心欢喜,遂将福禄扶起,立刻命人预备喜筵,当晚成就花烛。小福禄闻言,心中大惊,口尊:“岳母在上,小婿有一言奉禀。家母在堂,不告而婚,于理似有未合。容俟小婿回杭后,禀知家母,当遣媒灼前来亲迎。今日就一语为定,花烛良辰且待异日。”

白老夫人笑说:“公子毋须推诿,诚如君言,分明是脱身之计。天缘既合,何必耽迟?还是今日成就的好。”

复命丫环,速备香汤,给姑爷沐浴。两旁答应,遂将福禄拥至书房,催促沐浴。又送来一套新衣,催着更换。小福禄没法,只得更换。有人相陪,只羞的小福禄面红过耳,低头不语。

堪堪夕阳西下,明月东升,忽闻一片笙歌,簇拥新人进了内室,交拜天地,送入洞房。小福禄暗自凝思,今夜如何是好?猛抬头见房中案上摆着许多令旗令箭,眉头一皱,计上心来。我何不如此如此,借作脱身之计。见房中已摆齐喜筵,众仆妇请新人交杯,小福禄落座,并不推辞。手执金杯,躬身送至白艳红面前,曰:“感承岳母匹配良缘,惟恐薄命书生,无福消受。请卿饮此一杯喜酒,共遂鸾凤并枕之欢。”

丫环代替接酒,送到白艳红吻上。白艳红面泛桃花,一饮而尽。小福禄又连劝两杯,白艳红难却盛意,只得全行饮尽。白小姐本无酒量,就此三杯,不觉玉山倾颓,二目迷离,温柔乡风味未尝,黑甜乡早经领略。仆妇等即代他卸去衣冠,扶入绣帏安卧。小福禄心中暗喜,便命人去到书房,将衣包取来,令仆妇丫环另房去安息。遂将房门关闭,见白小姐睡沉,自己卸去衣冠,换了自己便服,取了笔砚写了一封辞别的书信,内中辨明自己出身:系为主鸣冤,叩阍告状。主冤未白,何敢私婚?遂细写明白,放在桌上。遂将包裹背起,在令旗架上取了一枝令箭。听外面已交三更,轻轻开了房门。见外面人迹虽无,灯光犹炽,提心吊胆,悄悄走出后堂。来到聚虎厅前,所幸并无一人知觉,心中暗喜,放开胆量向外走去。忽闻巡逻喽卒一声喝问:“来者是谁?”

毕竟福禄能逃出此山否?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