粉蝶惜蕊飞不倦,娇莺依柳唤无眠。

三春夜暖花香暗,明月当空影入帘。

话表桑黛同殷小姐并头而卧,按捺春心,只得背过脸去,将自己手指放在口内咬疼,方将春心牢拴。忽闻殷小姐口呼:“姐姐你怎不回过头来?”

桑黛按捺春心,假装睡熟,一任殷小姐尽推尽喊,只是不应。殷小姐说:“痴丫头,睡得这样熟。”

言罢,转过脸去睡了。桑黛见殷小姐已睡,自己暗想:“我虽是男子,岂肯有负神明,欺了暗室。”

想罢,忽闻樵楼已交三鼓,便悄悄下了床,将桌上灯剔亮,取过自己衣包,脱去女衣,换了包巾箭袖袄,脱去一双八寸长女儿鞋,登上快靴,走到床前,眼望殷小姐低声说:“今夜虽蒙小姐错爱,同衾并枕,某不敢有负神明,渺渺寸心,惟天可表。”

话言未了,忽见殷小姐转过脸来,不见苏家姐姐,只见一个武装美男子站立床前。殷小姐大惊,忙忙坐起问道:“你是何人,敢至楼上?”

桑黛见问,即刻跪在楼板,口呼:“小姐容禀,某非苏家女子,实系蓬莱馆绰号‘俏哪吒’桑黛是也。只因晋游龙在慈云庵骗去骆家女子,某代抱不平,前去理讨。不料误中奸计,将某锁在空房,欲把某烧死。幸蒙素琴恩姐救我,藏在晋小姐楼上。复又设计男扮女妆,假称送给小姐。本拟半途逃逸。因某衣包在小姐所带婢女手内,未便逃逸。只得随小姐来府,得便仍可逃逸。因蒙错爱,结为姊妹,同床并枕。某自知有罪,不敢明言,只得隐忍不敢显露形迹。某在晋小姐楼上是秉烛达旦,不敢乘人不觉玷人芳名。如稍有亏心,某当死于万刃之下。某乃奇男子大丈夫,惟天可表,若有邪念,狗彘不如。某心已明,即此去也。倘有后会,定图良报。”

殷小姐闻他这一番磊落光明之言,心中恨怨晋小姐作事糊涂。我羡慕他言语温柔,见色不乱,真是美男子大丈夫。遂言道:“君家虽如此光明,但我是女子之身,最为贵重。虽君家不欺暗室,究不免白璧无瑕,犹如被污。奴只恨晋家姊太胡闹,奴惟有一死自表,借报君家不欺暗室之心便了。”

言罢,向粉墙一头撞去,桑黛赶近前拦阻,口呼:“小姐万万不可如此,若小姐以圭璧之身,不免有瑕之玷,某心惟天可表。某斗胆还有一说,若不弃嫌某微贱,以白头相订。俟某得有微功,当倩冰人登门莽求,某断不敢有负初心。”

殷小姐说:“奴岂无心,惟恐君家相弃耳!倘能始终如一,奴岂敢有负今言,而况今夜……”

虽停言不语,两颊飞红,泪流如珠。桑黛已知其意,遂接言:“卿卿之意,如见肺肝,卿既有心,仆忍相负?”

遂跪而誓曰:“我桑黛以虎口余生,得荷玉人垂爱,虽同衾半夜,未负神明。既破行藏,愿订白头之约。倘有异志,必死于万刃之下,或死于水火。皇天后土,实式凭之。”

殷丽仙闻此重誓,芳心顿生怜惜,遂将桑黛扶起,说:“只要情坚,何须发誓。君既如此,奴也不效儿女之态,即以君之所誓,为奴之誓。倘存异志,有如君言。”

桑黛闻言心悦,说:“斗转星移,不能久待,一言为定,幸保千金。仆去矣。”

遂将楼窗推开,跳出窗外,越墙而去。殷小姐随闭上楼窗,仍然上床去睡。那能睡的着?一味思想桑黛如何正大,如何温柔,如何见色不迷,如何不欺暗室,胡思乱想,直到天明方睡着。一觉睡醒,已是日上三竿,便起身去禀母亲:“沁香不知何时逃走。”

殷夫人只是纳闷而已。

话分两头,再言桑黛向慈云院而去,天明时已到,敲门而入。老尼同众家丁口呼:“大爷这两日在何处?为何今日才回来?”

桑黛便将以上的话说了一遍,大家这才明白。桑黛命人取了三十两银子,给与老尼,便携了包裹,带着一名家丁,来到码头。雇定船只,下舱解缆,直往扬州而去。

这日舟泊丹阳,忽闻邻舟有呻吟之声,桑黛便命家丁去到邻舟询问。不移时家丁回禀,是一位姓蒋的,因往扬州看打擂的去,不期途中患疟,现时正发寒热,故而呻吟。桑黛暗想:“莫非是蒋豹吗?”

复令家丁去问可是苏州人否?家丁去而回来说,正是蒋姑爷的兄弟。桑黛闻言,即刻走至邻舟,大声喊道:“蒋豹贤弟,愚兄桑黛在此。”

蒋豹闻言,出舱来看,气喘吁吁的问:“吾兄何日到此?弟之家中兄嫂尚安?”

桑黛见问,不由含泪,口呼:“贤弟,你且养病,候你病愈,再同你言。”

蒋豹见桑黛情形,心中诧异,口呼:“吾兄有话但说无妨。含糊不语,将小弟急杀了。”

桑黛只得将三打蓬莱馆,蒲球将他兄嫂掠去的话说了一遍。蒋豹闻言大怒:“我与这贼誓不两立。”

心中一急,出了一身大汗,登时疟退病除,站起,陡长精神。桑黛口呼:“贤弟不可任性妄行。且到扬州,候打擂已毕,交纳数位英雄,一同前去扫平山寨,以雪此仇,你想何如?”

蒋豹允之,一宿无话。次日,天明开船,却好正遇顺风,不过一日,即抵扬州钱关门外。开发了船价,一同进城,寻了客寓住下。

次日即往平山,不多时来到。见擂台高耸,各处茶棚林立,游人不少。二人在西首那一茶棚内坐下,见对面茶棚内坐着八个人,个个生得一表非俗。内中有一美男子,虽是武生装束,却如美女一般。桑黛不错眼珠向那人身上看。那边广明一眼瞥见,向西茶棚大声喝道:“你这西茶棚内的两个小辈,为甚只向俺这棚内注目观看,难道我等有异样吗?若再看时,洒家把尔这两只眼睛挖下来。”

蒋豹闻言也大怒喝道:“好无理匹夫,无端破口伤人,你不看我们怎知看你?若是好汉,过来会我,见个高低上下。”

胡逵闻言,首先跳出棚来,直奔蒋豹去打,蒋豹也跳出棚外去打。李广一见,立刻赶到棚外大喝:“好胡逵匹夫,休得无理!”

遂走进西茶棚内,望桑黛、蒋豹拱手,含笑口呼:“二位仁兄且请息怒,请教尊姓大名。”

桑黛含笑答道:“小弟姓桑名黛,绰号俏哪吒。这是舍亲粉金刚蒋豹。未领教仁兄尊姓大名。”

李广说:“小弟姓李名广。久仰蓬莱馆大名,何幸得遇仁兄。”

桑黛即深深一揖,说:“久仰吾兄大名,累欲趋教,恨未得便。今幸邂逅相遇,大幸大幸!”

李广便邀桑黛、蒋豹至东茶棚内,大家通了名姓落座,欢呼畅叙。忽听广明大声说:“那南棚内放着一张铁弓。”

大家回头一看,果然放着一张铁弓,中间坐着一位英雄。毕竟何为?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