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景元五年改为咸熙元年,春三月,吴大将军丁奉见蜀已亡,遂收兵还吴。中书丞华核上表与吴主孙休曰:“伏惟吴、蜀乃唇齿也,成都失守,社稷倾覆,臣以草茅,窃怀不宁。陛下圣仁,必垂哀悼。臣料司马昭必篡魏吞吴,乞陛下深加防御。”休从其言,遂命陆逊子陆抗为镇东大将军,领益州牧,守川;左将军孙异守南徐诸处隘口,以防魏兵。又沿江一带屯兵数百营,命大将军丁奉总之。

却说后主刘禅至洛阳,入内见魏主曹奂,拜伏殿下,时司马昭已自回朝。昭责之曰:“汝荒淫无道,废贤失政,理宜诛戮;幸早归降,姑赦之。今封汝为安乐公,赐住宅,月给请受,赐绢万匹,奴婢百人,子刘瑶及群臣樊建、谯周、郤正等,皆封候爵。”后主谢恩出内。昭因黄皓蠹国害民,令武士押出市曹,凌迟处死。

次日,后主亲诣司马昭府下拜谢。昭设宴款待,先以魏乐舞于前,蜀官感伤,独后主喜之。昭令蜀人扮蜀乐于前,蜀官尽皆堕泪,后主喜笑自若。酒至半酣,昭与诸官曰:“人之无情,乃至于此!虽使诸葛亮在,亦不能辅之久全,何况姜维乎?”乃问后主曰:“颇思蜀否?”后主曰:“此间乐,不思蜀也!”须臾,后主起身更衣,郤正跟至厢下,曰:“主公如何答应不思蜀也?倘再问,可泣泪答曰:‘先人坟墓,远在岷蜀之地,其心西悲,无日不思。’晋公必放主公回蜀矣。”后主记之,入席。酒将微醉,昭又问曰:“颇思蜀否?”后主一一言之,欲哭无泪,乃闭其目。昭曰:“此乃郤正之语耶?”后主开目,失惊曰:“诚如尊见!”昭及左右皆笑之。昭因此大喜,以后主诚实,再不疑也。

且说朝中大臣因昭收川有功,欲立为王。此时魏主曹奂,名为天子,实不能主张,皆由司马氏为之。昭有为王之意,故使大臣以天子为名,遂请封司马昭为晋王,谥父司马懿为宣王,兄司马师为景王。昭妻乃王肃之女,生二子:长曰司马炎,人物魁伟,立发垂地,两手过膝,聪明英武,胆量过人;次曰司马攸,情性温和,恭俭孝悌,昭甚爱之,因司马师无子,过房以继其后。昭常曰:

“天下者,乃吾儿之天下也。”于是司马昭受封晋王,欲立司马攸为世子。山涛谏曰:“废长立幼,违礼不详。”贾充、何曾、裴秀皆是昭心腹之人,尽言曰:“长子聪明神武,有超世之才,人望既茂,天表如此,非人臣之相也。”昭犹豫未决,太尉王祥、司马荀顗谏曰:“前代立少,多有乱国。王上可宜思之。”昭遂立长子司马炎为世子,官带中抚军。大臣又奏曰:“当年襄武县,日当卓午,天降一人,身长三丈余,脚迹长三尺二寸,白发苍髥,着黄单衣,裹黄巾,拄藜头杖,自称曰:‘吾乃民王也。今来报汝,天下换主,立见太平。’如此在市游行三日,忽然不见。似此乃王上之瑞也。王上可戴十二旒冕冠,建天子族旗,出警入跸,乘金银车,备六马,进王妃为王后,立世子为太子。”昭心中暗喜,回到宫中,正欲饮食,忽中风不语。次日病危,太尉王祥、司徒何曾、司马荀顗及诸大臣,入宫问安。昭不能言,以手指司马炎而死。时八月辛卯日也。何曾曰:“天下大事,皆在晋王。可立太子为晋王,然后祭葬。”是日,司马炎即晋王位,封何曾为晋丞相,司马望为司徒,石苞为骠骑将军,陈骞为车骑将军,谥父为文王。

迁葬已毕,炎召贾充、裴秀入宫,问曰:“曹操曾云:‘偌天命在吾,吾其为周文王乎。’果有此言否?”充曰:“操世受汉禄,恐人议论篡逆之名,故出此言,乃明教曹丕为天子也。”炎曰:“孤父王比曹操例如?”充曰:“文王辅魏,已历三世,与操不同也。”炎曰:“何为不同?”充曰:“操虽功盖华夏,下民畏其威而不怀其德也。子丕承继大业,差役甚重,东西驱驰,无可宁岁。若宣王、景王,累建大功,布恩施德,天下归心矣。后文王扶危除暴,功盖万世,始封王号,故不同操耳。”炎曰:“丕尚绍汉统,孤岂不绍魏统耶?”贾充、裴秀二人再拜而奏曰:“王上当法曹丕,绍汉故事,复筑禅台,布告天下,以即正位,何不美哉?”

炎大喜,次日带剑入内。此时魏主曹奂连日不曾朝,心神慌惚,举止失措。炎直入后宫,奂慌下御榻而迎之。坐毕,炎问曰:“魏之天下,谁之力也?”奂曰:“皆晋王父祖之赐耳。”炎笑曰:“吾观陛下,文不能论道,武不足经邦,百无一能,何不让才德者主之?”奂大惊,口禁不能言。傍有黄门侍郎张节大喝曰:“晋王之言差矣!昔日,魏武祖皇帝东荡西除,南征北讨,非容易得此天下。今天子有德无罪,何故让与人耶?”炎大怒曰:“此社稷乃大汉之社稷也。曹操倚仗汉相之资,挟天子以令诸侯,自立魏王,篡逆汉室。吾祖父三世辅魏得天下者,非曹氏之能,实司马氏之功也,四海咸知。吾今日岂不堪绍魏之天下乎?”节又曰:“若此,乃篡国之贼也!”炎大怒曰:“吾与汉家报本,有何不可?”叱武士,将张节乱瓜打死于殿下。奂泣泪跪告。炎起身下殿而去。奂与贾充、裴秀曰:“事将急矣,如之奈何?”充日:“天数尽矣,陛下不可逆之!当照汉献帝故事,重修受禅台,具大礼,禅位与晋王:上合天心,下顺人情,陛下可保无虞也。”奂从之,遂令贾充筑受掸台。

以十二月甲子日,奂亲捧传国玺,立于台上,大会文武,请晋王司马炎登台,授与大礼。奂下台,具公服,立于班首。炎端坐于台上,贾充、裴秀列于左右,执剑,令曹奂再拜伏地听命。充曰;“自汉建安二十五年,魏受汉禅,已经四十五年矣。今天禄永终,天命在晋。司马氏功德弥隆,极天际地,可即皇帝位,以绍魏统。封汝为陈留王,出就金庸城居止,当日起程,非宣诏不许入京。”奂泣谢而去。太傅司马孚哭拜于奂前曰:“臣死之日,固大魏之纯臣也。”孚乃炎之叔公。炎见孚如此,封为平王太宰。孚不受而退。是日,文武百官再拜于台下,三呼万岁。炎绍魏统,国号大晋,改元为太始元年,大赦天下,置立谏官。此时魏亡,人民安堵,秋毫无犯。后史官有诗叹曰:

献帝称臣辇路傍,咸熙又见拜君王。

金庸城外山河旧,受禅台前草木黄。

魏国规模如汉代,陈留踪迹似山阳。

一还一报皆天理,今古今人笑几场。

评曰:

古者以天下为公,惟贤是与。后代世位,立予以适;若适嗣不能,然情系私爱,抚养婴孩,传以大器,付托不专,必参枝族,终于曹爽诛夷,齐王替位。高贵公才惠夙成,好问尚词,盖亦文帝之风流也;然轻躁忿肆,自陷大祸。陈留王恭己南而,宰辅统政,仰遵前式,揖逊而掸,遂享大国,作宾于晋,比之山阳,班宠加焉。

晋帝司马炎,追谥祖司马懿为宣帝,伯父司马师为景帝,父司马昭为文帝,立七庙以光祖宗。那七庙?汉征西将军司马钧,钧生豫章太守司马量,量生颖川太守司马隽,隽生京兆尹司马防,防生宣帝司马懿,懿生景帝司马师、文帝司马昭:是为“七庙”也。大事已定,每日设朝,计议伐吴之策。未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