蜀炎兴元年冬十一月,邓艾深入阴平山谷七百余里,径取江油。

却说江油守将马邈,听知东川已失,虽然准备,只是提防大路;又仗着姜维全师守住剑阁,遂将军情不以为重。当日操练人马回家,与妻李氏拥炉饮酒。其妻问曰:“累闻边情甚急,将军全无忧色,何也?”邈曰:“大事自有姜伯约掌握,干我何事?”其妻义曰:“虽然如此,将军所守城池,不为不重?”邈曰:“天子听信黄皓之言,溺于酒色,吾料祸不远矣。魏兵若到,降之为上,何必虑耶?”其妻大怒,唾邈面曰:“汝为男子,先怀不忠之心,国家虚养汝多时,吾今亦无面目共汝为夫妇!”马邈羞惭无语。忽人报曰:““魏将邓艾不如从何而来,引二千余人,—拥而入城矣!”邈大惊,慌出降艾,拜伏于公堂之下,乃泣告曰:“有心归降日久。今幸得见,乞将军恕罪,愿招城中居民、本部人马,并皆降之。”艾遂收江油军民于部下调遣,乃加马邈为乡导官。忽报邈夫人自缢身死。艾问其故,邀以实告之。艾感其贤,令厚礼葬毕,亲往祭之。魏人闻知,无不嗟叹。后人有诗叹曰:

后主昏迷汉祚颠,天差邓艾取西川。

可怜巴蜀多名将,不及江油李氏贤。

邓艾取了江油,遂接阴平小路诸军,皆到江油取齐,径来涪城。此时城内官吏军民,疑是天降,尽皆降之。

蜀人飞报入成都。后主闻知,召黄皓问之。皓奏曰;“此诈传耳。神人必不肯误陛下。”后主又宣师婆问时,不知何处去了。远近告急表文,一似雪片;往来使者,连络不绝。后主设朝计议,多官面面相觑,并无一言。郤正出班奏曰:“事已急矣,陛下可宣武侯之子计议。”原来武侯之子诸葛瞻,字思远,自幼聪明,配后主女,为驸马都尉。后袭父武乡侯之爵。景耀四年,迁行军护卫将军。时为黄皓用事,故托病不出。于是后主闻郤正之言,乃与多官曰:“非令光之荐,则寡人忘矣。”即时连发三诏,召瞻至殿下。后主泣诉曰:“邓艾兵己屯涪城,成都危矣。卿看先帝之面,救寡人之命!”瞻亦泣奏曰:“臣父子蒙先帝厚恩、陛下殊遇,肝胆涂地,不能补报。愿陛下尽发成都之兵,与臣领去,决一死战。”后主稍安,即拨成都见在兵七万与瞻。瞻留一万兵守成都,辞了后主,整顿军马。尚书令黄崇黄权之子言曰:“将军休待兵足,可宜速去;若稍迟慢,倘魏兵一度绵竹,平坦之地,难以迎敌。若不先去涪城,据住险要,极难退矣。”赡叱之曰:“吾受先人遗书,岂不知用兵之道?汝勿多言!”崇出而叹曰:“国家颠危,此人亦难保矣!”瞻齐备了人马,乃唤诸将曰:“谁敢为先锋耶?”言未讫,一少年将出曰:“父亲既掌大权,儿愿为先锋。”众视之,乃瞻长子诸葛尚也。尚时年一十九岁,博览兵书,多习武艺。瞻大喜,遂命尚为先锋。是日,大军离了城,来迎魏兵。

却说邓艾求马邈地里图,邈呈上。艾视之,涪城至成都,三百六十里山川道路,阔狭险峻,一一写画分明。艾看毕,大惊曰:“若只守涪城,倘被蜀人据住前山,何能成功耶?如迁延日久,姜维兵到,吾与钟会垫背矣。”速唤师纂并子邓忠曰:“汝等可引一军,星夜径去绵竹,以拒蜀兵。吾随后便至。切不可怠慢。若纵他先据了险要,决斩汝首!”

师、邓二人引兵将至绵竹,早遇蜀兵。两军各布成阵。师、邓二人勒马于门旗下,只见蜀兵列成八阵。三鼕鼓罢,门旗两分,数十员将簇拥一辆四轮车,车上端坐一人,纶巾羽扇,鹤氅方裾。前一小将,挺枪纵马而出。车傍展开一面黄旗,上书“汉丞相诸葛武侯”,唬的师、邓二人汗流遍身,回顾手将曰:“原来孔明尚在,我等休矣!”急勒兵回时,蜀兵掩杀将来,魏兵大败而走。蜀兵掩杀到二十余里,遇见邓艾援兵接应。两家各收兵退。

艾升帐而坐,唤师纂、邓忠,责之曰:“汝二人不战而退,何也?”忠曰:“但见蜀阵中诸葛孔明领兵,因此怯然而还,以致大败。”艾怒曰:“纵使孔明更生,安可退也?汝等见假伪者就退,以致败亡,当速斩之!”众皆苦劝,艾方息怒。令人哨探,回说乃孔明之子诸葛瞻为大将,瞻之子诸葛尚为先锋。艾大喜曰:“无名下将,便可破之!”师纂曰:“未知虚实,不可速行。”艾怒曰:“存亡之分,只此一举,有何疑虑耶?汝二人再不取胜,决然斩之!”师、邓二人又引一万兵来战。诸葛尚匹马单枪,抖擞精神,战退二人。诸葛瞻指挥两掖兵冲出,直撞入魏阵中,左冲右突,,往来杀有数十番。魏兵大败,死者不计其数。师纂、邓忠中伤面逃。瞻驱士马随后掩杀二十余里,扎营相据。师纂、邓忠回见邓艾,艾见二人伤重,未曾怪责。艾与众将商议曰:“蜀有诸葛瞻,善继父业,两番杀吾万余人马,今若不速破,后必为祸也。”监军丘本曰:“何不作一书以诱之?”艾从其言,遂作书一封,遣使送入蜀寨。守门将引至帐下,呈上其书。瞻拆封视之。书曰:

征西将军邓艾,致书行军护卫将军诸葛思远麾下:窃观近代贤才,未得如公之尊父也。昔自出茅庐,一言已分三国,扫平荆、益,遂成王霸,古今鲜有及者。后六出祁山,非其智力不足,乃天数耳。今后主昏弱,王道已终,艾奉天子之命,重兵伐蜀,已皆得其地矣。止有成都危在旦夕,公何不应天顺人,仗义来归?表公为琅琊王,以光耀祖宗,决不虚言。幸垂照鉴。

诸葛瞻看毕,疑之未决。其子诸葛尚在侧,问曰:“父亲有意降魏乎?”瞻叱之曰:“吾为何而降耶?”尚曰:“儿见父亲有三顾之意,容魏使入寨,与之相见,一也;得其书而审来意,二也;见封琅琊王而不怒,三也。”瞻扯碎其书,曰:“吾不及吾子也!”叱武土立斩其使,令从者持首回营,见了邓艾。

艾大怒,即欲出战。丘本谏曰:“将军不可轻出,可用奇兵,方能胜也。”艾从之,遂令天水太守王颀、陇西太守牵弘,伏两军于后,艾自引兵而来。此时诸葛瞻正欲出战,忽报邓艾自引兵到。瞻大怒,即引兵出,径杀入魏阵中。邓艾败走,瞻阵后掩杀将来。忽两下伏兵杀出,蜀兵大败,退入绵竹今雒城。艾令围之。于是魏兵一声喊罢,将绵竹围的铁桶相似。

诸葛瞻在城中,无计可施。尚书张遵张飞之孙言曰:“将军何不发使于东吴求救耶?”瞻遂令彭和赍书杀出,往东吴求救去了。瞻与众将曰:‘久守非良图。”遂留子诸葛尚与张遵守城,瞻自披挂上马,引三军大开三门杀出。邓艾见兵出,便撤军退。瞻奋力追杀,忽然一声炮响,四面兵合,把瞻因在垓心。瞻引兵左冲右突,杀死数百人。艾令众军放箭射之,蜀兵四散,瞻中箭落马而死。其子诸葛尚在城上,见父死于军中,勃然大怒,急披挂上马。张遵谏曰:“小将军勿得轻出。”尚叹曰:“吾父子荷国重恩,只因不早斩黄皓,使败国殄民,用生何为耶!”遂策马杀出,死于阵上。后人有诗赞瞻父子。诗曰:

苍天有意绝炎刘,汉室江山至此休。

诸葛子孙皆效死,成都卿相尽添愁。

智谋虽不扶危主,忠义真堪继武候。

古往今来多少泪,行人哀怨哭坟丘。瞻亡年三十七岁,尚亡年一十九岁。

邓艾怜其忠,父子合葬,乘虚攻打绵竹。张遵、黄祟、李球球乃李恢弟之子三人,各引一军杀出。蜀兵寡,魏兵重,三人死战不脱,力穷势孤而亡。艾因此得了绵竹。劳军已毕,遂来取成都。未知如何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