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日晋诸侯一十四路俱到,乃会齐同至帅府参见,成都王命卢志、和演、刘弘、皮初共出迎入。参谒毕,陆机、刘弘各各相叙。成都王设宴款众,命依职品位次安营,至晚而散,未及议论。次日,七位亲王报到,成都王乃差石超、牵秀、和演、陈昭、陈眕、蔡克、公师藩七员亲将,分头迎接,直至帅府,照依昭穆宗派叙礼。再后,陆机与十四路诸侯一齐参拜。又是二十一路首将张方等二十一员,长史李含、参谋游畅等二十一人,并卢志、石超等十员成将,俱入参见排坐。

第一位亲王司马义,字士度。忠心不苟,治政无亏。受封为长沙王,乃武帝第六子。带领大将上官已、皇甫商、宋洪、王瑚,参军刘佑、董拱、逯苞、马嵩等,领兵六万、粮草五十万来赴。

第二位亲王司马颙,字文载。雄据关中,兵多将广。受封河间王,乃宣帝司马懿胞弟司马孚之子。今奉诏留镇成寇,遣世子司马晖督张方、李含,将兵八万、粮草四十馀万来赴。

第三位亲王司马越,字元超。雄心不一,智态多端。受封为东海王,乃武帝第八子。部下有大将王秉、宋胄、何伦、施融、刘洽。引兵四万、粮草三十万赴邺。

第四位亲王司马睿,字景文。豁达大度,喜纳贤良。乃司马伷之孙。父司马觐故,袭封琅琊王。部下有大将段雄、太史宾、龚同、计明、伏尚、潘仁、史恭,司马参军王导、祖约等。领兵四万、粮草四十馀万来赴。

第五位亲王司马模,字元范。名播中州,声驰许洛。受封南阳王,乃武帝第二子秦王柬之子。部下有大将卞胜、夏勇、席盛、岑绅、齐成、马进等。引兵二万、粮草十万来赴。

第六位亲王司马彪,字世雄。门多剑客,力举千钧。受封范阳王,乃宣帝庶子司马京之子。部下有大将王旷、刘玙、石正、周侲、文璧等。引兵二万、粮草八万来赴。

第七位亲王司马歆,字叔静。喜赒贫乏,好结忠良。受封为新野公,以平孙秀进爵为王,乃宣帝族子之子。带领大将徐鲁、虞兖、陈隆、周镇、鲍钦、杨威等。领兵三万来赴。

成都王自统将官十员,大兵十万。齐王命董艾、王义带兵五万,监督粮草听调。诸兵既集,成都王曰:“今各镇皆至,惟有蒲洪、姚弋仲、慕容廆、拓跋猗卢、段勿尘五路夷羌未到,须当行牌前去催之。”南中郎将祖逖进言曰:“他若肯来时,亦已到矣,此必恃犷不来耳。且胡狄之性,类于羊犬,但以恩养,使无侵掠可矣。必欲迫而驱之为用,恐致不测之变。焉知其不与胡汉相通也?今宜置之度外,免彼疑惧生衅。自古道,将在谋而不在勇,兵在精而不在多。况我大兵至此者,不下百十馀万,亦足为用矣。所虑者初会之兵,未经合练,各自为心。倘遇交锋之日,不相顾援,少有挫衄,鲜能成功耶。昔王莽恃众无纪,被光武以吴汉帅精锐攻其一屯,众不肯顾,卒致颠沛。六国从苏秦连衡之说,合兵共击潼关,因无统摄之主,秦人以师逆之,五国皆败。今欲破剿强敌,立一盟主为之总摄,使掌其枢,以致众王诸侯无竞,兵粮器械有归,然后请元帅共择先锋,军分前后,则军有纪律,可进可退,战必有功矣。以臣下职不敢冒言,必诸殿下定议裁度,共建大功,方保十全耳。”成都王曰:“卿之公言,孤当铭识矣。”乃起身谓长沙王曰:“王兄勇冠三军,才堪主盟,即当登坛执事,弟请率众听旨。”长沙王曰:“不然。古云事无大小,达者为先。王弟谋猷深远,识见恢宏,才堪服众,前诛逆伦,今集会大兵,皆出弟意,吾等万不及一,悉难称职。盟主必汝为之,勿得他辞矣。”成都王再三谦让,众诸侯齐向前曰:“齐王在朝辅政,此大任非殿下亦莫能当之。”长沙王命设正座,与众扶拥,成都王谓众将官曰:“今蒙推举,固不敢强辞。诸王公亦各恪守乃职,齐心协力,为国干功。不可你我相忌嫉,不可以强凌弱,不可以亲忽疏,不可以大蔑小。有功者依例旌赏,凡有过者依法施治,定无容隐。”诸王侯尽皆应诺。成都王告众就坐,各排列次序。

成都王曰:“朝中已拜陆士衡为总兵元帅。今当请其上教场调遣,各宜分付将佐听其将令。”卢志向前上言曰:“今天下之兵在此,宜必有盛举,众心方服。若只如斯,岂是尊崇大将之礼。必如燕之乐毅,如汉之韩信,筑坛设位,亲上印剑,然后伏彼尽心筹画,众兵将倾心听从,方可以成郤克之功,奏亚夫之功,而剪数十年之寇也。”成都王曰:“卿言甚善。”即命筑坛于邺城之内,择日请陆机至坛受印剑领职。陆机曰:“臣本江东弱质,学浅才庸,于诸王麾下参赞军务,犹恐不胜。此等大任,非熟谙兵机、广通韬略、文武全才者不可也。”成都王曰:“值此天下纷扰,强胡横暴,万民涂炭,大丈夫当以救时为念,岂可有才不显其能,徒使璧隐山林,珠沉渊浦哉!”机曰:“臣受国恩,分当效力。但以名微德薄,不克负荷,恐辜付托耳。”众王侯皆曰:“元帅在京已受帝命,请勿复辞。”机乃再拜谦让,卢志等扶之上台,成都王亲捧印剑送上,陆机跪而受之。成都王对众宣言曰:“今朝廷痛念生灵遭胡寇残扰,特拜征西破汉大元帅,以统天下各镇军兵马,敕赐令剑印章,除孤之外,如有不用命者,任行诛戮。”道罢下台。陆机升位,召集诸将分付曰:“今我晋帝嗔忿汉寇肆行猖獗,广害黎民,故拜成都王为总兵大都督,授我以点兵元帅之职。汝等诸将,各皆经练良材,明日辰牌时后,大教场中操演,俱要盔甲鲜明,器械齐整。凡上阵之时,只冲向前,不可退后。你我相帮,远近相顾;前后相应,患难相救。如有不遵约束者,军法治之。”嘱毕,发令归营,亦与众人下台。成都王曰:“元帅登车,容孤亲自推毂,以效燕昭、汉高尊师之礼。”机曰:“时有不同,事有各别。臣食禄已久,非二贤之比,请无折吾之福。”成都王从之。次早,陆机入谒成都王,议曰:“今日可请诸王同上将台,定取一员先锋,方可进讨。”成都王曰:“聚兵非难,任将为难。昨观关中张方人才猛勇,相貌雄强,可为敌人之惧。意欲立他为先锋,不知元帅意下何如?”机曰:“为将者皆能武艺,中难定高低。臣已命立下铜标一根,约重一百四十斤,硬弓一张,挽五百斤之力,离竿的隔一百五十步。待操演过,能用硬弓舞标者,即挂先锋之印。”成都王曰:“元帅公论是也。”即命放炮鸣金,大会各将。须臾,诸王侯皆到于台,摆列坐次。陆机直坐于台之前面正位,左立军政司,右立纪功主簿,于帅字旗上悬锦袍一件,金盔金甲一副,先锋印一颗。乃召各部主将上前分付曰:“某本一介书生,寄身王邸。谬叨诸位大王妄举以为掌军元帅,时刻兢兢,深恐不克负荷。幸得诸君各仗忠义,协诚赴命,共同上报君恩,下安黎庶。当听吾令,如有不服约束者,即时斩首。”众将曰:“敢不奉令。”机曰:“行军之道,要有纪律。兹当进兵,欲择一员骁将,以为破敌先锋。昨有推举自荐者,吾皆不敢许。今诸君可于教场施演武艺,合得所挂榜上定例者,即领此袍印盔甲,勿得争竞。”众将应诺,各去看榜,带马伺候。

机命军政擂鼓。鼓声起处,头队中一将飞马而出,生得熊躯虎体,铁脸刚须,乃长沙王大将王瑚字汝器是也。手舞方天画戟,向场中施演一回,取其硬弓连射,两箭中的,第三箭力不能胜,隔丈许坠地。悬弓取其铜标,横担肩上,驰回一匝,插于原处,叫曰:“将先锋印来与我!”道犹未了,第八队中跑出一将,生得身长八尺,膀阔三停,浓眉粉面,手执长枪,向前叫曰:“肩扛铜标的,怎能做得先锋也?待我来挂。”道罢,舞枪奋演。复取硬弓,一连三箭,皆中红心。又取铜标,双手擎起,向教场中遍走一周,向前插标,叫曰:“先锋还是我做!”众视之,乃荆州大将皮初也。忽见第三队中旗幡开处,早已冲出一将,生得双眉直竖,两眼如轮,一面黑麻,手挥大斧,乃东海王驾下何伦字孟常,厉声叫曰:“留下先锋还我!”向台前舞动宣花,如翻雪片,恍目惊心。演毕,抽弓连射四箭,众皆喝彩。再取铜标,双手擒之而走。东海王曰:“先锋定矣。”向台前恼了成都王首将石超,跃马而出曰:“众人看我来挂先锋之印!”轮动刚刀,如风卷舞。舞罢又使流星飞锤,能打五十馀步,收之如戏。再取硬弓,连中五箭。成都王曰:“似可挂印矣。”司马晖曰:“待我将帅各皆演过,择其尤者赐之。”石超曰:“元帅快取印来与我!”拔其铜标,勉强左右各击两下,军士喝彩一声,震动地脉。陆机意欲奉承成都王,即命取印。只见第十二队中一员大将驰出台前,高叫曰:“此等武艺,皆不足奇,何得就言取印!”即往场中放双马,使兵人逐走,手绰大刀,隔丈馀踊腾上马。使完刀法,倏然又过那马背上,手中乃是把丈八蛇矛矣。盘旋一转,伏鞍一摸,跃过那马,所使之械又是大锤矣。舞罢,弃锤取弓,一连六箭,皆中红心。军士齐声喝彩曰:“此将军真神人也!先锋无疑矣。”直至台前,原来却是刘琨部下大将姬澹。未及开言,第九队中大将北宫纯横斧出曰:“武艺将家本等,何足为奇!”乃独取硬弓顺射三箭,反射三箭。拔其铜标,从容盘舞一回,插于原处曰:“盟主、元帅立此二物,以定先锋,众大王肯赐印否?”言未毕,广州吴寄、荥阳郭默、范阳王旷等一齐抢出。骤然第十队中滚出一将,生得焦眉赤目,黑色红须,獐头虎面,身长九尺,状若灵官,乃幽州大将祁弘字子猷也。策马向前,高叫曰:“今会二十馀路之官兵,欲破数十万之巨寇,非小将为前部,恐未易当也!诸将军不必再演矣。”言讫,挺枪试了一回,拔取铜标,向教场中周回遍舞,犹如婴儿弄杖一般。兵士等曰:“此天神下界也!”弘竖铜标,取弓跑马,回身连射六箭,插做一丛。再复驰入中军,一箭射下锦袍,将欲去抢,陆机曰:“将军驻马,待我令人把袍印与诸王亲自披挂,方可服众。”祁弘才住,只见右手头队中突出一员大将,生得身长额广,膀阔背丰,鼻耸颧凸,眼暴眉粗,一抹金色长胡,威似煞神,堂堂可畏,乃关中大将张方也。向前高叫道:“不可妄取袍印,先锋尚未出阵,待我来挂!”言讫,轮起大刀,三上三下,五左六右,但只见一片毫光灿灿,杀气腾腾。众诸侯曰:“此等将帅上阵,何愁贼有王弥、刘灵也。”张方按刀,复取铜标,仍前施舞。舞毕,取弓去竿二百步远,回身背射三箭,转马正射三箭,尽中红心。成都王曰:“此先锋定是张子正做矣。”祁弘张目叫曰:“军无戏言!已许臣驻马等挂袍印,岂容更改也!且张方武艺未见高我,徒以刀枪为区别乎!臣请易转器械再试,分个高下何如!”方曰:“盟主亲自取我,你何违旨搀夺,敢较手段么?”弘曰:“便请面试。”乃各回本阵,取刀枪而出。陆元帅急起身走出台前止住,高声叫曰:“二将不可自相较斗,吾等自有公议。”张方曰:“一言为定。盟主许我先锋,我当领职。”祁弘曰:“元帅先许我们,岂不作准乎?”两个争辨不已,成都王曰:“二将武艺相侔,勇力相类,不得再竞。”乃取牌付弘,以印付方,教上将台,以盔甲战袍赐与张方曰:“汝乃吾晋家亲将,领左先锋。凡事必须努力,以建大功。”又将自己金盔金甲、征袍赐与祁弘曰:“汝乃功臣名将,孤将袍甲赐卿,拜为右先锋。凡事须当竭尽忠心,共报国家。印待两颗俱完,送至营中。”二将拜领下台,再唤姬澹、北宫纯,封为左右副帅。又命陆机分赏上操诸将,传令军中曰:“今日虽定先锋,不过激励将官,使好用心耳!今当不日起兵,先取魏郡,各宜互相救应,休得怀私以误国事。成功之日,加职封赏,尽在我们身上。”嘱罢,王侯等各皆下台,收拾回营。次日,开帅府议事。众诸侯曰:“贼兵必定退回魏郡,可分一兵先取兖州,一军取汲郡,元帅等自取魏郡,何愁贼兵不破乎!”成都王曰:“今兵初集,未可即分,且须共取魏郡。待少惧,然后席卷而进,直捣巢穴,尽拔其根。明日当渡漳河,看强弱而行。”正议间,探子入报,言汉兵扎于漳河东岸铜雀旧基,据守水道,未可即攻魏郡。成都王听说,大怒曰:“猾贼如此无礼!孤今亲会天下大兵至此,尚不退避,而欲阻河以抗我也!”即教众诸侯入营,整点进战。未知此回晋兵百万,争取漳河,以复魏郡,胜负若何。后人有诗叹曰:

百万雄师会邺城,风云叱咤鬼神惊。千员战将威风赫,两郡连营气势横。

奋臂排山山可动,运沙塞海海堪平。晋非自把金瓯破,焉许胡戎犯帝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