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曰:

将军辟辕门,耿介当风立。

请将欲言事,逡巡不敢入。

剑气射云天,鼓声振原隰。

黄尘塞路起,走马追兵急。

弯弓从此去,飞箭如雨集。

截围一百种,斩首五千级。

番马流血死,番人抱鞍泣。

古来养甲兵,万里当时袭。

乘此庙堂算,坐使干戈戢。

伫看献凯归,天师何翕习。

却说天师剑头上跳出一个青萎萎的毛头鬼来,天师起手一指,那毛头鬼飕地里一声响,把个青龙神一扯两半边。一会儿一道飞符,一会儿一个红通通的毛头鬼,把个朱雀神一扯两半边。一会儿一道飞符,一会儿一个白漫漫的毛头鬼,把个白虎神一扯两半边。一会儿一道飞符,一会儿一个黑剌剌的毛头鬼,把个玄武神一扯两半边。金毛道长慌了,左一剑,右一剑;左一剑也杀鬼不退,右一剑也不奈鬼何!一会儿去了四个打头踏的正神。天师心里道:“只剩得个狐狸精,却就好处。”飕地里一声响,就飞过一张七星剑去,把两个狐狸精就砍做了四个。怎么就砍做了四个?一个两段,却不是四个?金毛道长愈加慌了,取出一个宝贝来,望空一撇,撇将起去;复身下来,照天师头上一下。天师看见他来得不善,闪在一边,劈脸就还他一个掌心雷,也照着他的头上一下。两家子同时锣响,同时收兵。到了明日,金毛道长又来。天师道:“棋差一着便为输,今番再不可与他衍文。”望见金毛道长来,就是一个雷。金毛道长措手不及,只得转身而去。一连三日,一连三个雷公。天师又想:“此人尽有些本领哩!这等的雷公再打他不着,只是虚延岁月,却不是个结果。”眉头一蹙,计上心来。

明日,金毛道长又来,天师早早的烧下了四道飞符,遣下了四位天将。金毛道长睁开眼来,看见四面八方都是些天神天将,他不晓得是天师的道令,说道:“这些神将敢是看见我来,递个甚么脚色手本么?待我叫他一声,看是何如。”叫声道:“四圣莫非是马、赵、温、关么?”四位天神大怒,说道:“我这马、赵、温、关四个字,有好些难称哩!除非是玉皇大帝,才敢这等称呼!这厮是哪个?也敢叫我马、赵、温、关四个字?”马元帅就一砖,赵元帅就一鞭,温元帅就一棒,关元帅就一刀。把个金毛道长吓了一吓,说道:“怎么今日天神天将都变过脸来?”连忙的取出宝贝来,望空一撇,撇在半空里面,一个天将照头一下子。恰好四大元帅张开眼仔细一瞧,都说道:“原来是那话儿!”马元帅收了砖,赵元帅收了鞭,温元帅收了棒,关元帅收了刀,叫一声:“天师,小神们顾不得你了。”一驾祥云而去。张天师看见四位天神不奈他何,心里着实吃力,眼瞪瞪的不得个好妙计,正在踌躇之间,哪晓得金毛道长一下宝贝打将来,张天师也措手不及,只得撇了青鬃马,跨上草龙而归。

元帅道:“连日多劳天师。”天师道:“劳而无功,不胜汗颜之至!”元帅道:“西洋地面,原来如此难征难服!”天师道:“多了,他都是甚么妖魔鬼怪?没名没姓,手里都拿个甚么宝贝;没头没绪,急忙的不好下手他。”侯公公道:“此后怎么处治他?”天师道:“且去请教国师,看他怎处?”一位元帅去请国师,告诉他,自到撒发国以来,就吃苦了他甚么总兵官,幸而王明一刀劈了他做四块。不期今日又出个甚么道士,自称金毛道长,又拿了一个甚么宝贝,一撇撇在半天里,一会儿掉将下来,就会打人。这都是个没头绪的事,教人怎么好处他?国师道:“西洋夷虏之地,不比我们中国是这等一个样儿。”元帅道:“天师尊意要请国师出马,不知国师意下何如?”国师道:“善哉!善哉!贫僧是个出家人,佛门中弟子,怎么说得个出马杀人的话。”元帅道:“国师不肯见爱,这桩事儿就有些毛巴子样哩!”国师道:“且待贫僧去劝一番,看是何如。”元帅道:“但凭国师尊意,劝解得一个和,也是好的。”

你看国师把圆帽旋一旋,把解染衣抖一抖,把僧鞋拨一拨,把胡须抹-抹,一手钵盂,一手禅杖,大摇大摆而去。金毛道长看见说道:“我西洋地面没有和尚,来者莫非就是南朝金碧峰?待我叫他-声,看他怎么?”大叫一声道:“来者莫非就是南朝金碧峰长老么?”道长这一声,就如轰雷灌耳。国师却低低的答应一声,说道:“贫僧便是。”金毛道长又高叫道:“金碧峰,我只说你是个活天神、生地鬼;横推八马,倒拽九牛。原来你也只是一个人,我也是一个人,你怎么敢领兵来下西洋,侵我的疆界?你今番认得我么?你不要走,教你好好的吃我一刀。”照头就是一刀。国师道:“善哉!善哉!贫僧一个光葫芦头,怎禁得这一刀,却不分做了两个瓢哩!”口便是这等说,心里又想:“把个禅杖去招架他,又恐怕犯了杀戒,又恐怕动了嗔心;不把禅杖去招架他,又禁不得这一刀?”只得把个禅杖望草地下一划,这-划不至紧,就吓得那个碧水神鱼倒退了三五十步,那一刀却不失了一个空?金毛道长道:“我这脚力,怎么看见他来,反倒退了几步?我晓得了,敢是他的禅杖上有个甚么响声,惊吓了他。”却又把个碧水鱼来夹两夹,又是一剑来。国师又把个禅杖一划,那个鱼又倒退了三五十步。金毛道长大怒,说道:“好和尚,你敢唬吓我的脚力么?”连忙的念动真言,宣动咒语,喝声未绝,只见正北上狂风大作,走石飞沙。那石子儿雨点相似,初然间还是个麻鹊儿卵,过会子就是鸡卵,就是鸭卵,就是鹅卵,就是天鹅卵,雨点的打到国师身上来。国师看见,笑了一笑,说道:“这个石头儿好来得厉害,若是个凡夫俗子,却不打做了一块肉泥。”不慌不忙,除了圆帽,露出个光头来。过了一时三刻,四面八方堆了无数的乱石头儿。

那道长只说是打死了金碧峰,看了一会,恰好老爷的头皮儿也不曾红一红。金毛道长吃了大惊,说道:“这个和尚果真有些本事,比那道士老大的不同。”连忙的手里烧了一道符,口里念了一会咒,喝声未绝,只见正西上闪出无万的天神、地鬼、土庶、星宗、石魍、山魈、花神、木魅一干的魍魉,又骑着无万的龙、蛇、虎、豹、犀、象、狮、彪一干的孽畜,一齐的攒着国师身上来。

国师看见,笑了-笑,说道:“只夸口所说自认仙家,原来尽是一干邪术,这成个甚么勾当?”不慌不忙,取出一粒黄豆来,放在口里,咬做个查查儿,望正南上一喷。南方火德星君看见佛爷爷号令,不敢怠慢,实时发下火鸦、火马、火龙、火蛇、火枪、火箭一拥而来,把那一干魍魉,一干孽畜,-个个烧得披衣落角,露出本相来。是个甚么本相?原来魍魉都是些纸的,孽畜都是些草的。金毛道长看见破了术法,心中大怒,说道:“好和尚,你破了我的法,我就饶你罢?”连忙的念念有词,一口法水,望正东上一喷。顷刻间,乌云四塞,黑雾漫天,伸手不见掌,起眼不见人。老爷看见,又笑了一笑,说道:“你这个掩日法,只好去降外央儿,怎么来吓我当家的?”不慌不忙,袖儿里面取出铜钱大的一块红纸来,望西边一吹,用手一指,喝声道:“浮云不散,等待何时?”即时间,浮云尽扫,一轮红日斜西。

金毛道长看见自家术法节节不通,大惊失色,将欲收兵回阵,又在番王面前说大了话;将欲不收兵回阵,急忙里又没个甚么大赢手。心里正在寻思,老爷早知其意,说道:“午后不交兵,你且回去,明日再来罢。”金毛道长趁着这个空儿,说道:“今日饶你,明日再来,叫你认得我哩!”

明日又来,只望见国师,更不打话,连忙的念动真言,宣动密咒,把个宝剑望海里头一搅。即时间,海水上流,平白地就有几百丈水,一浪掀一浪,一潮赶一潮。老爷看着,又笑了一笑,说道:“偏你会倒海,偏我就不会移山?”不慌不忙,一道信香,竟到灵山会上掌教释伽牟尼佛处,借过阿难山一座来,镇在海边上。自古道:土克水,水来土掩。何况又是佛门中一座名山,愁个甚么水再会上流哩?

国师心里想道:“这个道士铺设了他许多的手段,卖弄了他许大的神通。贫僧岂可只是这等袖手旁观!怎么得这一国过去。”又想一想说道:“我出家人,第一难做,狠起心去算他,就动了嗔嫌;伸起手去拿他,就犯了五戒。”没奈何,叫一声:“韦驮何在?”韦驮应声:“有!”老爷道:“这个金毛道长,不知他真假何如?你可闪在半天之上,把个降魔杵落将下来,他若果是一个甚么祖师真人,他自有神通,自然招架得你的杵住。他若是一个甚么妖邪鬼怪,见了你这个降魔杵打下来,不怕他不现出本相,不怕他不远走高飞!”韦驮道:“若是个凡夫肉体,却不打做了一堆肉泥?又伤了佛爷爷杀戒之心。”老爷道:“此人有老大的神通,决不是个凡夫肉体,你放心去来。”韦驮天尊得了佛旨,一驾祥云而起。拨开云头,往下一看,只见那个道士顶阳骨上一道金光,直冲着北天门。韦驮想道:“这个真人不是凡夫肉体,也还不是鬼怪妖魔。却一件来,佛爷有令,不敢有违。”实时提起那十万八千斤的降魔杵来,照着金毛道长顶阳骨上,狠着实一递打将下来。金毛道长的眼有神,早已就看见了,心里说道:“韦驮天尊今日也变了脸哩!”连忙的怀里取出一件宝贝来,一撇撇上半天里去。韦驮的降魔杵望下来,金毛道长的宝贝望上去,一上一下,狭路上相逢,只听见撞得轰天划地一声响。这一响不至紧,金光万道,紫雾千条,连韦驮天尊站在云里也晃了七八十晃,还晃不住哩!韦驮回了佛爷爷的话:“那根忤还像老君炉里旋烧出来的,挨也挨不得。”老爷心上也吃一惊。此时天色已晚,明日又来。老爷心里想道:“这个道士除非是借下天兵,才擒得他住。”不慌不忙,除了圆帽,顶阳骨上露出一道金光,直透南天门里。

玉皇大帝接了信香,实时聚神鼓响,会集大小天神,左辅右弼,左天蓬,右黑煞,左班三十六天罡,右班七十二地煞,还有二十八宿,九曜星君,还有马、赵、温、关、邓、辛、张、陶、庞、刘、苟、毕,还有风雷电雨,森罗万象,还有诸天诸圣,清净弥摩,一齐都到。玉帝吩咐道:“今有燃灯佛爷领了大明国宝船人马征取西洋,现今阻住撒发国,才有一道信香来借天兵一枝,要擒住甚么金毛道长。你们哪一个挂领兵元帅印?”道犹未了,班部中闪出一位天神,身长三丈四尺,一手黄金塔,一手火尖枪,躬身俯伏,奏道:“小神不才,愿挂领兵元帅的印。”玉帝看见是个托塔李天王,吩咐交印与他。又问道:“哪一个挂先锋印么?”道犹未已,班部中闪出一位天神来,身高三丈六尺,三个头六个臂,面如蓝靛,发似朱砂,一只手里一般兵器,躬身伏奏道:“小神不才,愿挂先锋印。”玉帝看见是个哪咤三太子,心中大喜,说道:“上阵无如父子兵。今日必然拿住妖道,快交印与他。”

一个正印,一个先锋,一枝天兵,出了南天门。金光闪闪,紫雾腾腾,到了半空中,神风大作,搅海翻江。金毛道长看见四面八方都是天神天将,天兵天卒,密密层层,老大的慌张,心里想道:“这个和尚尽认得我天上好两个人哩!”又想道:“若不是这一行宝贝,今番却就妆了村!”连忙的取出宝贝来,望空一撇。那个宝贝金光万道,紫雾千条,一变十,十变百,百变千,千变万,轰天划地的打将来。打得个李天王也顾不得塔,哪咤三太子也不见了三个头,一干天兵天卒,走得无影无踪!枉费了这一日的功劳,全然不曾得用,各自散了。

到了晚上,老爷说道:“只-个道士,怎么这等厉害?不如我自家出去看他看来。”怎么要自家去看?原来人有三等好看:若是仙家,顶阳骨上有一道白气升空;若是妖怪,顶阳骨上有一道黑气升空;若只是凡夫身体,顶阳骨上只有三尺火光。故此老爷要自家去看一看。老爷撇了色身,现了真体。一道金光,耸在半天之上,高张慧眼,只见这个金毛道长顶阳骨上有一道白气,正冲着北天门。那白气之内,却又照出一道金光;那金光之内,却又现出一个真体。怎么样的真体?原来有三丈四尺多高,圆眼紫髯,身穿皂袍,腰系玉带,发似广胶一般黏住在一处。戴一顶小小的束发金冠。

老爷道:“此人不是凡夫,不消说了。却又不是妖魔,却又不是甚么仙家,却又不是甚么祖师,仔细看着,还是哪一位护法的天神?这等一个天神,怎么千难万难,拿他不住?我想当年间,大鹏金翅鸟发下了一个狠誓,说道:『要吃尽了中生的脑盖骨。』这等凶神也不曾出得我的扣子,怎么今日反不奈一个小神何?”

到了明日,金毛道长又来,国师老爷又去。金毛道长也不管甚么三七念一,就把宝贝掀在半空中,照着老爷的顶阳骨上打将下来。老爷看见说道:“阿弥陀佛!善哉!善哉!”只念得-声佛,头顶上就现出一朵千叶莲花来。那千叶莲花笔聿的直上,照着宝贝,就托在半天云里。那莲花瓣儿看看的要收拾起来,金毛道长恐怕收了他的宝贝,划喇-声响,收回去了。金毛道长说道:“这和尚是有些来历,怎么一个光头,就长出一朵千叶莲花来?不如再奉承他一下。”那宝贝-声响,又望着老爷的顶阳骨上打将下来。老爷又看见,又说道:“阿弥陀佛!善哉!善哉!”又只念得一声佛,袖儿里就跑出一个白盈盈的象来。那象一长,就长在半天云里,便撑着个宝贝。撑了一会,象鼻儿渐渐的卷起宝贝来。金毛道长生怕收了他的宝贝,划喇一声响,却又收回去了。金毛道长说道:“这个和尚越发古怪,怎么袖儿里就走出一只象来?不如再奉承他一下,看是何如?”那宝贝一声响,又望着老爷的顶阳骨上打将下来。老爷又看见,又说道:“阿弥陀佛!善哉!善哉!”又只念得这一声佛,脚底下就走出一个青萎萎的狮子来。那狮子一长,也长在半天云里,便撑着个宝贝,撑了一会,狮子又渐渐的长将起来。金毛道长怕带了他的宝贝去,划喇一声响,却又收回去了。老爷道:“只是这等搬斗,却也不是个长法。况兼此人不知止足。不如也是闪他一个空,闪他家去坐两日?待我自由自在,细细的查他一番。”怎么闪他一个空?原来把个色身以生作死,闪他一个空快活。果然的金毛道长不知止足,那宝贝一声响,又望着老爷的顶阳骨上打将下来。老爷照水一指,水囤而去。金毛道长只说是打坏了老爷,不胜之喜,鞭敲金镫响,人唱凯歌声,回见番王,铺展他这一段大功。番王安摆素宴,款待道长。一连两三日,还不出门。

哪晓得国师水囤而归,见了元帅,把前项的宝贝细说了一遍。元帅道:“多劳国师。怎么得他停帖?”国师道:“元帅可标下几条封条,把贫僧的佛堂封起来,许明日辰时三刻开封。贫僧还有个处治。”元帅一面奉承。

老爷走进佛堂里面入定坐下,外面贴了封皮。一道金光,竟到灵山会上,见了释伽牟尼佛,说道:“撒发国出下一个真人,自称金毛道长,约长三丈四尺,圆眼紫髯,身穿皂罗袍,腰横玉带,头戴束发小金冠。不知佛门中走了哪一位护法天神?”牟尼佛唯唯诺诺,细查了一番,佛门中并不曾走了-个甚么护法天神。一道金光,竟到东天门火云宫里,见三清老祖,说道:“撒发国出下一个真人,自称金毛道长,约长三丈四尺,圆眼紫髯,身穿皂袍,腰横玉带,头戴束发小金冠。不知玄门中走了哪一位护法天神?”三清老祖唯唯诺诺,细查了一番,玄门并不曾走了一个甚么护法天神。一道金光,竟到南天门灵霄殿上,见了玉皇大大尊,说道:“撒发国出下一个真人,自称金毛道长,约长三丈四尺,圆眼紫髯,身穿皂袍,腰横玉带,头戴束发小金冠。不知天门中走了哪一个护法天神?”玉皇大帝唯唯诺诺,细查了一番,天门中并不曾走了一个甚么护法天神。这三处中间,怎见得就都没有走了一个?原来佛爷认定了身材、面貌、服饰,彼此身材相同的,面貌不相同;面貌相同的,身材不相同;身材、面貌相同的,却又有服饰不相同;服饰相同的,却又有身材、面貌不相同。故此三处中间,都晓得没有走了一个。

佛爷想道:“敢是一个甚么恶鬼么?”一道金光,竟到幽冥地府森罗殿上,见了十帝阎君,说道:“撒发国出下一个真人,自称金毛道长,约长三丈四尺,圆眼紫髯,身穿皂袍,腰横玉带,头戴束发小金冠。不知是你地府中走了一个甚么恶鬼?”十帝阎君唯唯诺诺,细查了一番,地府中并不曾有个甚么恶鬼临凡。佛爷道:“敢是甚么水神么?”一道金光,竟到四海龙宫海藏里面,见了四海龙王敖家一干兄弟,说道:“撒发国出下一个真人,自称金毛道长,约有三丈四尺,圆眼紫髯,身穿皂袍,腰横玉带,头戴束发小金冠。不知是你海藏中走了一个甚么水神?”四海龙王唯唯诺诺,细查了一番,海藏中并不曾有个甚么水神思凡。龙王道:“依了佛爷爷的话语,还像个天神,不是我们地下里的。”佛爷道:“还是个甚么天神?”想了一想,一道金光,竟到大罗天上八景宫中,见了三官大帝,说道:“撒发国出下一个真人,自称金毛道长,约长三丈四尺,圆眼紫髯,身穿皂袍,腰横玉带,头戴束发小金冠。不知是你大罗天上走了一个甚么天神?”三官大帝唯唯诺诺,细查了一番,大罗天上并没有个甚么天神思凡。

佛爷道:“岂可一个天神,就没处查他!”只见三官老爷供桌下面,一个小小神祗说道:“既是天神,愁寻他不着?”佛爷道:“那供桌之下,说话的是个甚么神祗?”三官大帝说道:“是小神护法的神奶儿。”佛爷道:“叫他出来我看着。”神奶儿听见叫他,不敢怠慢,爬将出来,绕佛三匝,礼佛八拜。佛爷看见神奶儿,初然间只是核桃儿大,次二就长得有桃子大,次三就长得有癞葡萄大,再长一长,就有黄瓜大,再长一长,就有菜瓜大,再长一长,就只有菜瓜大,不满一尺之大。佛爷道:“你这些小神祗,怎么也来饶舌?”神奶儿道:“佛爷在上,不是小神夸口所说,小神终不然生下地来就是这等矮小。只因水府老爷收拾得这等矮小。若论当原先的时节,夜来不敢长伸脚,恐怕蹬翻忉利天!”佛爷道:“原来你也有几分厉害哩!”神奶儿道:“小神出身还有许多的话。”佛爷道:“是个甚么话说?”神奶儿道:“小神的父是天上一条龙,小神的母是山下一只虎,相交却生下小神来。故此小神这如今还是龙的头,虎的身子,龙的须,虎的爪。三分像龙,其实又不像龙;七分像虎,其实又不像虎。父亲看见小神有三分像他,和小神取个名字,叫做混江郎。母亲看见小神有七分像他,和小神取个名字,叫做下山子。父母两下里相争起来,把小神丢在一条无深不深的沟涧里面,一个归天去了,一个归山去了。小神坐在深涧里,身上又寒,肚里又饥,自小儿就不学好,专一的拦住路上要吃人,把个来往经商老少客旅,就吃得他一不了,二不休。渐渐儿路绝人稀,骷髅骨堆里有山般大,又有个甚么人敢来么?没得吃,把地下的走兽也吃个干净。又把天上的飞禽,也吃将起来。过一个,吃一个;过两个,吃一双。连天上飞的鹞鹰,身上没有肉,也要拔它几根毛。故此这个涧,就号做鹰愁涧,又号做骷髅潭。这叫做是个老虎不吃人,坏了名色在那里。有些甚么咬嚼罢?忽一日,有一个老者来此经过,须鬓雪白,皓齿童颜,分明是个好老者。小神饿得慌,哪里管他甚么好?扯着他就要吃。原来那老者有个五囤三出之法,一下子土囤去了。”

毕竟不知这个老者是个甚么人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