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谭孝移自都门回来,傍午到家。王氏接着,便叫:“端福儿,快来瞧你爹来,你爹爹回来了!”端福欢喜非常,上前磕头。这夫妻、父子将近二年不曾见面,今日久离初合,亲爱自不必说。王中、蔡湘、双庆一班仆人,也都喜得主人到家,同来磕头。王中自去安插车户。
谭孝移洗了风尘,换了行装,即叫开祠堂门,行了反面之礼。吃了午饭,这一切家间事务,也没头儿问起。少顷,阎相公请见,就出来到客厅说话。王中也跟到前边,问些京中起居归途缘由。
忽一声说:“侯先生到。”王中便说:“是今年大相公从的师傅。”孝移慌忙出厅相迎。行礼坐下,孝移道:“先生奉屈舍下,小儿多领教益,尚未得致谢,何敢承此先施。”侯冠玉道:“多蒙王姐夫推荐府上教书,常自愧以为不胜其任,何敢领谢。”孝移道:“先生过谦。弟不在家,只恐简慢取罪。”
侯冠玉道:“府上供用极好,贱内也颇能节俭,甚觉宽绰。”
孝移道:“小儿愚蠢,先生未免过费精神。”侯冠玉道:“令郎资禀过人,三个月读了三本儿《八股快心集》,自是中人以上可以语上的。”孝移道:“感谢先生指引。”侯冠玉吃完茶,说道:“老先生才到家,料着忙迫。现在学生读的文章,选中了一道截下题,尚未圈点,要到学中与他细讲,告辞罢。”孝移道:“今夕残步,不敢奉谒,明日竭诚到书房拜揖。”送的出门,侯冠玉从大门转至胡同口,回碧草轩去。
孝移见冠玉说话光景,便问王中道:“适才侯先生说,王姐夫推荐。是那个王姐夫?”王中道:“大约是曲米街舅爷。”
孝移道:“先生口语是外来的人,曲米街这宗亲戚,你知道么?”王中道:“听说先生内眷,与妗奶是干姊妹。”孝移略点点头儿,没再说话。
延师教子,乃是孝移第一宗事。次日早饭后,便从后门上碧草轩,带些京中物事,看拜先生。到了轩上行礼坐定,只见端福儿一个在座。因问:“王隆吉没上学么?”侯冠玉道:“打开春王姐夫烧香朝南顶去,隆吉在铺子里管账目,已多日了。”孝移道:“可惜了!是个有造之器。”又问道:“端福的《五经》读熟不曾?讲了几部呢?”候冠玉道:“如今考试,那经文,不过是有那一道儿就罢。临科场,只要七八十篇,题再也不走;即令走了,与同经的换。要是急于进学,想取优等,只用多读文章,读下千数篇,就够套了。”孝移道:“穷经所以致用,不仅为功名而设;即令为功名起见,目不识经,也就言无根柢。”侯冠玉道:“只要多读时文,俗话说:‘好诗读下三千首,不会做来也会偷。’读的多,多就会套。‘砍的不如镟哩圆’,放着现成不吃,却去等着另做饭?这大相公聪明的很,他是看猫画虎,一见即会套的人。”孝移微笑道:“端福不甚聪明,恐画虎类犬。”遂起身向端福座位而来。掀起书本,却是一部《绣像西厢》,孝移道:“这是他偷看的么?”冠玉道:“那是我叫他看的。”孝移道:“幼学目不睹非圣之书,如何叫他看这呢?”侯冠玉道:“那是叫他学文章法子。这《西厢》文法,各色俱备。莺莺是题神,忽而寺内见面,忽而白马将军,忽而传书,忽而赖柬。这个反正开合,虚实浅深之法,离奇变化不测。”孝移点头,暗道:“杀吾子矣!”这侯冠玉见孝移点头,反认真东翁服了讲究,又畅谈道:“看了《西厢》,然后与他讲《金瓶梅》。”孝移不知其为何书,便问道:“《金瓶梅》什么好处?”侯冠玉道:“那书还了得么!开口‘热结冷遇”,只是世态炎凉二字。后来‘逞豪华门前放烟火’,热就热到极处;‘春梅游旧家池馆’,冷也冷到尽头。大开大合,俱是左丘明的《左传》,司马迁的《史记》脱化下来。”又说了一会话,大约语言甜俗,意味粗浅,中藏早是一望而知的。孝移细看儿子,虽在案上强作哼唧,脸上一点书气也没有。大凡学生肯读书,黑脸皮儿都是秀气;不肯读书的,即是白净脸,也都是油气。这是莫之为而为的。
孝移见端福儿神情俗了,又见侯冠玉情态,更焦了十分。
心中闷闷回到家中。见了王中,问道:“这先生平日做何生理?做过先生不曾?”王中道:“平日也不知道。只是听人说,这先生会看病立方,也会看阳宅,也会看坟地,也会择嫁娶吉日,也会写呈状,也会与人家说媒。还有说他是枪手,又是枪架子。奶奶听说只供粮饭不用管饭,就应允了。”孝移默然不语。是晚睡下,细为打算:将下逐客之令,自己是书香世家,如何做此薄事,坏了一城风气;继留作幕中之宾,又怕应了京中所做之梦。千回百转,无计可施,遂暗叹道:“妇人坏事,如此可恨,他并不知坏到这个地步!”
次日清晨起来,到阎相公账房闲话。因说侯冠玉的事,阎相公道:“古人云:‘师道立,则善人多。’晚生看这侯先生,恐不足以师长之尊。”王中插口道:“不如开发为妙,大爷不用见他的面,小的自有酌处。”孝移道:“咱家也算省城斯文之望,这般做法,后来咱怎的再请先生;叫城中读书之家,如何再请先生呢?再酌夺。”又向阎相公道:“先生者子弟之典型。古人易子而教,有深意存于其间焉。嗣后子弟读书请先生,第一要品行端方,学问淹博。至于子弟初读书时,先叫他读《孝经》,及朱子《小学》,此是幼学入门根脚,非末学所能创见。王伯厚《三字经》上说的明白,‘《小学》终,至《四书》。《孝经》通,《四书》熟,如《六经》,始可读。’是万世养蒙之基。如此读去,在做秀才时,便是端方醇儒;到做官时,自是经济良臣;最次的也还得个博雅文士。若是专弄八股,即是急于功名,却是欲速反迟;纵幸得一衿,也只是个科岁终身秀才而已。总之,急于功名,开口便教他破、承、小讲,弄些坊间小八股本头儿,不但求疾反迟,抑且求有反无;况再加以淫行之书,邪荡之语,子弟未有不坏事者。”说罢起身而去。
回到楼下,因久客旅邸,不如在家安逸,又路途劳顿,不如安坐闲适;况到家数日,这劳身动心的事儿,一切都要安顿摆布,吩咐应酬的话,说的也多,此夕觉得疲困,睡到床上,便入梦境。到了五鼓,猛然醒了。这侯冠玉事突然上心,枕上自说道:“我一生儿没半星儿刻薄事,况且在京都中住了二年,见得事体都是宽宽绰绰的,难说到家进门来,便撵了一个先生?若是做的错了,是开封府师道之不立,自我先之矣。大伤文风,大伤雅道!此事只得放下。”等得天明时,即起身到前厅呼唤王中,说道:“昨晚说候先生那事,做不得。”王中道:“小的也想了一夜,做的太狠,关系甚大,小的说的错了。如今仍旧照常,到九月以后,便不显痕迹。”孝移点头。仍回楼下。
未及进门,双庆来说:“孔老爷来了。”孝移穿楼过庭,前院迎客,让至厅上相见,为礼坐下。少时,程嵩淑、张类村、苏霖臣,前后不约而至。不过把京城守侯将及两个年头方得引见,总是“不睹皇居壮,安知天子尊”二语可尽其概。诸公辞去。
到了次日,盥洗更衣,想要回拜来客,忽而端福儿抱着一部书儿到跟前。孝移接过看时,乃是一部《金瓶梅》,问道:“谁叫你拿的?”端福道:“先生说,爹爹没见过这一部书,叫我拿到家里,叫爹爹看。”孝移接过一看,猛然一股火上心,胃间作楚,昏倒在地。王氏急急搀起。这胃脘疼痛病犯了,少不得覆被而寝,呻吟之声不绝。
邻舍街坊,都知孝移带衔荣归。这日大家商量聚齐,登门叩喜。王中不得已,以家主染病回告,众人道:“远路风尘,休息两日,待好时,我们再来叩问。”又来了几家铺子房客,王中也是这样答应。是日孔耘轩来望亲家,王中说明了,孝移叫请至楼下。拥被而坐,单候耘轩叙阔。耘轩是内亲,又是契友,径至榻前探问。二人说不几句,只见孝移眉目蹙然,想是作楚之甚。因问:“孝老从未有此病,何以突然患此?”孝移道:“昨年在京,已有此病根,不料今日又犯了。幸是到家,若是路上,更要吃苦。”耘轩不敢多坐,辞别而去。侯冠玉亦来问勃—不知东家主仆商量的话也——孝移叫端福儿对说,病中不能会客。
又一日程嵩淑、苏霖臣、张类村同探问,孝移急欲相会,又恐病躯难以久劳,不得已,只得叫王中请到楼下。大家略叙一叙,三位客一茶即去。因此谭孝移远归有病,一城中都晓得了。
却说本城新任医官董橘泉,听说谭孝移患病,又有声望,又有钱财;若治好,又有名,又有利,只是无路可进。猛然想起旧年两学老师曾与谭宅送过匾,便来央陈乔龄一荐。这陈乔龄即差胡门斗,拿一个名帖儿,一来候病,二来荐医。王中拿帖儿说了,孝移吩咐致谢,即请所荐董先生来。这也是胃脘痛的急了,恨不哩一时就要好的意思。不多一时,董橘泉到了,客厅一茶,便来楼下看脉。
橘泉见楼厅嵯峨,屏帐鲜明,心下暗揣:这必是平日多畜姬妾,今日年纪,不用说,是个命门火衰的症候。及到床前,孝移拥被而坐,方欲开言,董橘泉说:“不可多言伤神,伸手一看便知。”孝移伸出左手来,橘泉用三个指头候脉。只见指头儿轻一下,重一下。又看右手。橘泉摇头道:“保重!保重!却也必不妨事。两寸还不见怎的,关脉是恁的个光景,只有尺脉微怕人些。老先生大概心口上不妥的要紧。”孝移道:“疼的当不得,求先生妙剂调理。”橘泉道:“不妨,不妨,不过是一派阴翳之气痞满而已。保管一剂便见功效。我到前边开方罢。”孝移道:“感谢不荆”端福儿同王中,引董橘泉到账房来,阎楷接着,行礼坐下。
橘泉拿起笔来,要一个红帖儿,落笔如飞,写了一个八味汤官方。王中执方取药,橘泉便向阎楷说道:“我立方不比别人,一定要有个汤头,不敢妄作聪明。即如适才立那个方,乃是张仲景治汉武帝成方。六味者阴也,桂附者阳也,一阳陷于二阴之中,乃是一个坎卦。老先生命门火衰,以致龙门之火,上痞冲于心胃。只用这桂附补起命门真火,那痞满之气自消,何能作疼?所谓益火之源,以消阴翳是也。且是王叔和脉诀上——”说犹未完,王中已到对门铺子取回药来。董橘泉展开药包把肉桂嚼了一嚼,说道:“还不是顶好的交趾桂。这茯苓片子也不是真云苓。拿到后边,权且煎吃罢。”
不说董橘泉在前边与阎楷说那孙思邈、朱丹溪古今医道。
单说孝移吃了八味汤,到晚上便觉热起来。夜间吃酒时,王中向董橘泉说:“吃了药,热的要紧。”橘泉道:“吃了桂附,岂有不潮潮之理。”吃完了酒,董橘泉便在账房里睡。到了半夜,后头一片说:“热的当不得!”王中又来拍门对说。橘泉只得起来,说道:“我看那肉桂不真,也就怕助起邪热来。若是真正交趾桂,再无此理。”挨至后半夜,病体才觉清凉些。
橘泉见不是路,清晨起来,对阎相公说:“我今日还要上杞县,杞县程老爷请,说今日马牌子要来。待我从杞县回来,再来看。全不妨事。”阎楷只得送出大门,一拱而去。
却说昨日王中取药之时,半半堂药铺里住着一位外来的医生,叫做姚杏庵,拿过方子一看,便摇头道:“太热!太热!只恐不受。”果然吃了药,热将起来。王中想在心头,又见董橘泉走了,便向王氏道:“日前去取药时,铺子里姚先生,就知道要热起来。或者那姚先生药理不错么?”王氏是着急之人,得不的一声,即命王中睛姚先生来。对门不远,王中便去相请。
姚杏庵到了账房坐下,说道:“我昨日见了那方子,便知道是胡写哩。待我到病前一看。”王中又叫端相公引到病房。坐下,看见孝移满面发红,便道:“这是些小之病,何用峻补。”看了一遍脉,说道:“左心小肠肝胆肾,右肺大肠脾胃门。这右关脉浮洪而散,明是脾胃之症,与尺脉何相干涉?”孝移听说脾胃二字,是说投的。这姚杏庵辞去,到了前边,王中请进账房,杏庵道:“不用开方,你随我到铺子里罢。”果然王中跟着,杏庵跳进半半堂柜台里边,扯开药厨,这斗子一捏,那包子一撮,又在臼子里擂了一味,早攒了一剂承气汤。因见病不受补,便泻的大胆,大黄用了八钱,外加芒硝一撮。
这孝移娇嫩脾胃,兼且年过五旬,那里当得这狼虎之药。
吃到腹内,移时便泻。一夜泻了十余遍,床褥狼藉不堪,还泻之不已。一家子通夜没睡。五更时,王中开门,来对门叫门,说大泻不止。姚杏庵那里还敢开门。只听得柜房内高声喊道:“大黄者,大将军也。有病以当之。不怕,不怕。”再也不言语了。
本来谭孝移不过是不服水土,又有些郁结,原非丧命之玻两个盲医生,一个峻补,一个洞泻,遂弄成一个大玻古人所以说出两句话来:学者若不知医,比之不孝不慈。
却说次日娄潜斋陡然听说孝移病势已重,吃一大惊,急忙骑马来看。到门前恰遇孔耘轩。二人径至榻前。见孝移顿改前容,大加着急。王氏也不避客,站在楼西间里听说话。王中也在卧房外擎茶伺候。端福坐在床边,孝移气息奄奄,不能多言。
王氏便说:“用药吃亏。”潜斋道:“药非轻易吃的。但看好医生用药投症,直如手取一般,就知盲医生用药乖方,不用说就如手推一般了。如今不如不用药罢。”耘轩道:“草根树皮,总不如谷食养人。如今不如只以稀粥软饭将息自好。”王氏道:“先生、亲家的话,我记着就是。”二人不敢久坐,径至前厅。说了两三句久未聆教的话,又叹息了一回。耘轩说:“孝移气色不好,甚为可虑。”潜斋吩咐王中道:“不如意的事,万不可令病房知道,恐怕动气。你大爷是个郁结之症,我在京已知道最清。”王中道:“小的晓得。”说着,早已落下泪来。
二人怏怏而去。
到午后,曲米街曹氏,引着王隆吉到来。见了姐姐,便说:“他舅从南顶回来,又上毫州去。姑爷从京中回来,我并不知。今早方听地藏庵范师傅对我说,‘萧墙街谭山主京中回来病了。”是他在这街里化缘,听说的。我所以急来问问,也没拿礼来。”王氏道:“亲戚们何在礼不礼,这就是您妗子关心。”
话犹未完,侯师娘董氏,也从后门进来,王氏迎让坐下,就说起吃药坏事的话。曹氏便道:“咱曲米街火神巷内,有一个赵大娘,顶着神,才是灵验有手段。明日你可去神堂里问问。”
王氏道:“我如何能出门?况他姑夫那个性子,也不敢去。”
董氏接口道:“我在东街住时,常见赵大娘与人家看玻神是活神,许人请轴子。”王氏道:“也罢。您妗子早些回去,替我请他,连轴子请来。把法圆师傅也请来,好替咱神前回话。只是要悄悄的。坐斗利市钱,我不少他的。等好了谢神时,就不怕他姑夫知道了。”只听楼下一声要茶,王氏起身答应,大家都走了。端福自送妗子、师娘出后门而去。
次日,曹氏、法圆带领巫婆,先到侯先生家。王氏闻信,叫众妇女,打楼东边过道过前边去,到了客厅。这赵大娘,才三十四五年纪,拿腔做样,也都为了个妇人礼儿。赵大儿斟茶吃讫,把厅槅子关了,挂上轴子,果然轴子上,上下神祗有几十个。王氏拈香磕下头去。只见赵大娘打呵欠,伸懒腰。须臾,眼儿合着,手儿捏着,浑身乱颤起来。口中哼哼,说出的话,无理无解,却又有腔有韵。似唱非唱似歌非歌的道:“香烟缈缈上九天,又请我东顶老母落凡间。拨开云头往下看,又只见迷世众生跪面前。”法圆便叫王氏跪下。王氏道:“我不会回话。”扯住法圆也跪了。法圆道:“阿弥陀佛!只为谭乡绅有病,求老母打救打救。阿弥陀佛,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!”赵巫婆又哼起来:“昨日我从南天门上过。遇见太白李金星,拿出缘簿叫我看,谭乡绅簿上早有名。他生来不是凡间子,他是天上左金童。只因打碎了玉石盏,一袍袖打落下天宫。”法圆道:“怪道谭山主享恁般大福,原来不是凡人。”
且说王中正在账房与阎楷纳闷含愁,忽听客厅有唱歌之声,吃了一惊。急走在槅子外边一听,却原是跳神的,急的一佛出世,慌忙把大门锁了,怕有客来。忙从东过道走到楼院,却不见一个人。原来他的女人赵大儿,及德喜儿、双庆儿,都在客厅看跳神。王中急叫赵大儿,悄俏骂道:“我叫你死哩!你快去楼下,看大爷要茶要水。”连德喜儿、双庆儿,都叫站在院里。王中恐怕家主知觉,定然火上加油。自己也不敢走开,站在当院,以图支吾遮掩。又听的前边的声音,一发高了,王中不得已,嚷道:“小德喜,还不低声,不怕惊醒大爷打你么?”那客厅声音也就小了。少时,前边回了神,烧过送神纸马,无非神许打救,王氏许地藏庵神前龙幔宝幡的话。还说,今夜黄昏,要办面人、桃条、凉浆水饭,斩送的事。不必细述。
少顷,只见一班妇女,从闪屏后出来,法圆拿着神轴,侯师娘也跟着。王中见这胡闹光景,只得背着脸,让他们过去。
恰喜此时孝移睡着,不曾听见。一班妇女,都进厨房坐下。王中到底不放心,走在厨房门首,向姑子说道:“范师傅,宅下待你不薄,你也事无不经,诸事要你小心。”法圆已知其意,答道:“我明白。”这是王中镇压法圆的意思。众人俱不能解。
因此把斩送的事,法圆自行开打。吃罢午饭,连坐斗利市,都有人取的拿去,一行走了。
次日,法圆于观音灵课中,拣了一个吉祥帖儿,送与曹氏。
说是在观音面前,替王菩萨抽的,是“病必痊,讼必胜”的好签。还叫徒弟描了一个不真不全的字条儿,着隆相公秘送与谭宅女山主。王氏收了,心中感谢不荆。这正是:
久羁燕邸未曾回,牝政初成祸已胎,
那料太阳云又罩。千奇百怪一齐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