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日的早晨是一个好天,赶着那满天的灿烂朝霞,他们那一大群人就从学校出发。许多人都没有起来,整个学校还死沉沉地睡着,早上的太阳把他们错综的长影投在地上,露水闪着星星般的光。每人把分得的面包装在自己的行囊里,就一面歌唱着一面行进。

“拿起爆烈的手榴弹。

对准杀人放火的法西斯。

起来,起来。

全西班牙的人民。

为了你们祖国的自由和解放,

快加入为和平而战的阵线。

起来起来!

向卖国的走狗们,

作决死的斗争。

保卫玛德里

保卫全世界的和平

…………

…………”

脚步随着抑扬的歌声起伏,穿过长街穿过短巷走出了那巍峨的城门,一条向遥远伸长的路躺在他们的脚下。相交的枝柯,浮着嫩绿的海的颜色,微风吹动的时候,那海也在荡漾着,金黄色的阳光就从枝叶间的空隙溜到地面上来。

他们挺着胸膛,手拉着手向前行进。红涨的脸和那发光的眼睛,还有那从张开的大嘴里吐出来的强悍的歌声,使那早忙的乡人呆住了。有的站在路边呆望着,半开着那合不拢的嘴,有的手扶着锄头一手遮着阳,向这大路上望过来;他们就是那样用迅急的脚步唱着走着。

“赵刚,你看,你还记得这里么?”

静玲指着路边的一座高大的建筑向他问。

“我怎么会不记得——迟早它也要在我们的歌声下摧毁的!”

“我也希望有那一天,可说薛志远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?”

“还用问,怕早已化成泥土,唉,一个人,一个有用的人,社会就是这样子!”

赵刚好象带了一点感伤似地说。

“空叹息,有什么用——”

“我不是叹息,我有我的愤恨,看吧,将来总有一天我要使它不再存在!”

“我们大家努力吧!”

静玲说过之后,用手绢擦着额上渗出来的汗珠,虽然天不热,可是这一路已经使许多人出汗了。有人提议停下来休息一下,可是大家一致反对,他们就毫不间断地朝前走。

走过一半路程时候,忽然在后面响起来大汽车的吼声,他们这些人站在路边。转眼间就有十几辆大车飞快地跑过去,那上面也装满了人,在车窗口填满了红绿的颜色和响亮的笑语。

扬起来的灰尘,使他们每个人不得不用手绢捂着口鼻。赵刚低低地说:

“这是他们。”

“他们比我们走得晚,可到得早!”

向大钟不服气似地说着。

“那有什么关系,这点短长我们大可不争,他们有钱,他们有势力,那还有什么可说的?”

“我不过说说就是了,要是我一个人的话我倒要撒开腿和他们赛赛!”

“那也白搭——”这是静玲说,“难道你还赶得上汽车,我倒不信?”

“你不信我倒可以试试,赶得上赶不上是一个问题,可是我能努力去赶。我就能一口气赶到××园,你信不信?”

“算了吧,这有什么争的必要,留着精神等一下再用不好么?”

“等一下有什么用处?”

向大钟又颇感兴趣地问着。

“没有什么用处,你又在想打架么?”

“我不想,别人不打我,我是不打人的,”

正说着的时候静玲着实地给了他一拳,可是他只笑笑,嘴里还咕噜着:

“你打我不算……”

“你们看,××园已看得见了。”

赵刚指着,别人顺了他的手指望过去,看到插在云山中间的那座金碧辉煌的亭阁,它只露出一点或是一半,可是在阳光的照耀之下,它闪着不可直视的光芒。

“好了,我们就要走到了!”

谁这么松一口气似地说。

“路是无尽的,一生一世也走不到一个头!”

谁又这么说。

“先生,我只说眼前的这点事实,我可没有和你谈论大道理。”

“大道理也好,小道理也好,我们就快要到××园了。”

每个人的精神都振作起一些来,雄壮的歌声顺着他们的行列走,扫动了树梢,摇颤了人的心。他们是唱着这些的:

“起来,不愿做奴隶的人们,

把我们的血肉,

筑成我们新的长城,

中华民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,

每个人都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。

起来起来起来

我们万众一心,

冒着敌人的炮火

前进,冒着敌人的炮火

前进前进,前进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