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从古以来,皇帝嫖妓女的事情,历史上也是常常见过,不过在大庭广众,出行半路上还想倚翠偎红,未免太无顾忌了,但是乾隆皇帝畏避的人,只有太后一人,宫监们原都知道,其实他们心中最注重的乃是富察后。因为富察后自人几番忠谏以后,知道乾隆皇帝很多不可告人的隐密事情,所以她为忠诚起见,便想随时去纠正他。

那天晚晌,乾隆皇帝正在龙船中魂消真个的时候,这个消息早已传到富察后的耳目中间。富察后起初还不很相信,等到亲身到御坐的大龙船旁探听消息,只听得龙船里边吹弹歌舞,好一热闹,她纔唉叹了几声,心想果然有此荒淫的事情。独自回到自己的船中,头着枕上,再也睡不安稳,便不管半夜三更,挣下床来,想做一篇剀切悲痕的谏章,使得乾隆皇帝看了觉悟。

他反复筹思的想了半天,总觉得情难自己,便决然的提起笔来。

正想振笔疾书,肚子中间也正在打算落笔的辞句,只听得远远的御船中间歌舞的声音还没有散歇,她便觉得心乱如麻,无从下笔。

原来富察后文才本来是很好的,只因胸筋中深受刺激,所以思想转钝,又因耳朵里接触声音,无非是些淫哇艳曲,她听了更是痛心疾首,当然文思也便更形阻滞了。等了片刻,纔听得御船旁边人散马鸣,众声并起,这便是乾隆皇帝留了六名妓女,把其余的妓女送上岸去的时候。富察后以为统都送上岸去了,所以听了这种声音,自言自语的说道:『妖雾散了,或许可以纔得见着天日哩。』这时候她写的那篇谏章已经成就,便想到了天明再进去启奏。照向来宫中的规例,凡是后妃奏事,随时可令宫监传报,可以不必等到升座叫起纔去启奏的。况且现在是出行在半路,更没有御殿升座的必要,所以只要过船去通报便是了。但是这时已经深夜,势必等到天明纔可过船去,不过富察后这时深懮窃叹,想来想去,脑筋中觉得起伏像潮水似的;忽然又想起当初在北京的时候,乾隆皇帝微服游幸三姑娘的事情来,更觉得心不能安,以为乾隆皇帝拒谏饰非,弄到底势必把国家亡掉了纔歇。现在又在半路上荒淫起来,倘然不去忠言进谏,那么,覆巢之下,焉有完卵呢?宁为玉碎,不作瓦全,皇上倘能鉴怜一片至诚,从此改过,那最好了,否则也不过牺牲这个微躯罢了。况且平日感情本已不好,活在人世,原没趣味可言,恋着他又何必呢?富察后独自想到这里,惨然掉下泪来,却想不到那位风流天子的乾隆皇帝,此时正在和妖姬奼女参欢喜之禅呢。

依据前清宫中的习惯,皇帝倘有所幸,便在那被幸妃子的宫墙上面挂着一盏绛纱灯笼,现在虽是在水面上,宫监们却仍照旧例在御船上面挂起红灯来。恰巧这时富察后正把那脑袋探出船窗的外面,远望着御船。那烁烁的灯光,正和富察后的眼线碰成对面,冤家路狭,分外眼红。富察后见了那荒淫的标帜,心坎中益发的伤心起来,不禁失声道:『唉!荒淫到这般地步吗?』他想到这里,实在是忍封锁可忍,便奋然的站了起来,唤过一名近侍的宫监来,对了宫监说明此事。那名宫监名唤孙义,到是个忠心义气的人,平日在富察后身旁,很是忠诚,富察后也把他当心腹看待,所以富察后此番受了刺激,先和他说知。在富察后的意思,原想教孙义按照在宫内时候的规例,过船去传报,立刻要去见着乾隆皇帝,当面去数说乾隆皇帝的荒淫过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