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褚飞熊驱兵将黄安团团围住,日夜攻打,甚是难下,一面飞报大营,一面奋力进攻。此时洪提督的大兵已到,在三里冈住扎,共立下三座大营。正与诸将商议破敌,忽见小军上前禀道:“小的奉褚老爷之命,特来禀报,前日对阵刺死贼将孙如虎,挑伤贼首朱保,胜了一阵,现在围攻黄安,甚是难下,请令定夺。”洪提督大喜,当即面谕来军,转令禇飞熊悉心攻打,不可懈怠,本提督自有接应。小军听令而去,洪提督即命:都司王邦才、守备张全勇各带步兵五百名,在黄安城外左右僻近处埋伏,只听今夜三更时分喊声大起,便抢入城,如违者斩。又令都司王立仁、章昭武,各带校刀手五百名,在黄安以北三里城、东烟两处埋伏,明日天明贼军经过此地,便可截杀一阵,不得有误,违者斩。又令心腹将士授以密计,驰往前营告知褚飞熊,只须如此如此。各将听令而去。

且说褚飞熊正督率精兵四面攻打,忽见一骑马如风驰电掣而来,跑到自己跟前,那马上将士忙忙跳下马来,附著耳朵如此如此说了一遍,掉转身复上马去了。褚飞熊听了那将士一番话,即刻暗传号令,一会子二千兵卒个个知道,只听合营里口出怨言,齐声说道:“日夜攻打此城,连一刻都不曾合眼,城攻破了,功劳是主将得的,我们这些人徒自吃苦,每月粮饷三两银子,营官还要扣色,我们抛妻撇子到此出征,有一点不是就要军法从事,什么事不能,做要来当兵!”有的说道:“功劳是官得了,难道罪不是官受吗?我们这些人就便任意懈怠,不能克复此城,将来的罪过也是主将独任,与我们毫不相干,自古以来只有主将问罪,没有问到当兵身上的。却不能逃走,但是虚张声势毫无妨碍。”那十又道:“我只两日连腿筋都站断了,真是力尽筋疲,动弹不得,实在要坐著歇歇了。”说著就席地坐了下来。那里晓得一个坐,个个坐,大家都坐在地下歇息,甚至有睡著躺著,抛戈弃甲,纪律毫无,疲备之形不堪言状。此时褚飞熊亦不在此督率,任那些兵卒躺卧在地。

再说缪瑞麟因伤死两名贼将,又见官军攻打甚急,心中颇为忧闷,便与赫达及次子缪电上城观看,只见城外那些兵卒个个抛戈弃甲,在地上坐卧。缪瑞麟看罢,便向赫达道:“似此官兵已有疲惫之状,若乘此出其不意,杀出城去,定叫他片甲不回。”赫达道:“以某所料,定非真是疲惫,恐有诡计,不可不防备。”正说之间,只见有个贼目忙忙的跑下城来说道:“官兵口出怨言,皆说主将克扣粮饷,平时又极暴虐,虽小过皆是军法从事,因此军心不固,大家都不愿奋勇争先,还有说:主将只管在营中安歇,偏叫我们在这里攻打,将来城攻破了,我们拚著死力,他却在那里得功。”缪瑞麟道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
那贼目道:“是小的昨日偷出水关,混在官军队里,亲耳听见的。”缪瑞麟道:“那个姓褚的先锋可是在营内安歇么?”那贼目道:“委实在营内安歇,并不身同甘苦。”缪瑞麟听罢,又向赫达道:“如此说来,足见官军皆是虚张声势,今夜三更时分乘其无备,四面杀出,敌将可以一鼓而擒矣。”赫达犹豫未决。

缪瑞麟道:“军师何用猜疑,某已料之必矣。”于是同下城来,即令杨寿牛经领兵一千从南门杀出,朱保领兵一千从西门杀出,苏起林全智领兵一千从北门杀出,抄到东门合兵一处,自己却与次子缪电领兵一千从东门杀出,缪双珠仍督领绣旗兵四面接应,赫达统领大兵断后。

分派已定,一声炮响,灯火齐明,喊杀之声震动天地,那些坐卧的官兵一见贼兵一齐杀出,大家都爬起来,赶著拿刀的拿刀,拿枪的拿枪,也不接战,只顾望前逃走。贼兵在后驱赶,将离麻城不远,忽听连珠炮响,迎面冲出一枝兵来,为首一将手持长枪,高声喝道:“狗强盗望那里走,认得褚老爷么?”缪瑞麟一见,情知中计,赶著喝令以后军作前军,自己与缪电断后。褚飞熊抖擞神威,一杆枪如蛟龙飞舞,乱挑乱刺过来,那些逃走的兵卒,也一个个大刀阔斧死命追杀,贼众且战且走,仍欲退回黄安,及至到了城下,只见两员猛将一个手提双斧,一个手执双鞭,立马于吊桥口上,高声喊道:“逆贼往那里走,已中了我提督的妙计,黄安克复多时了,谁敢与老爷决一死战?”

赫达不敢恋战,只得领著贼众越城而逃,褚飞熊紧赶紧追,直至黄安,始收兵入城歇息。贼众越过北门,却好缪双珠的那枝绣旗兵才到,于是合兵一处,计查人数已杀伤大半,缪瑞麟懊恨不已,悔不听赫达之言,致有此败。赫达亦劝慰道:“事已如此,大王勿过悔恨,好在兵将未尽杀灭,还可另作良谋,莫如仍回德安,再筹计议便了。”缪瑞麟亦无他法,只得允从。此时天色将已黎明,即令贼众仍至德安退守。走未十里多路,到了东烟地面,忽昕一声炮响,从右首山凹里杀出一枝兵来,拦住去路,当首一员大将,手执金背大砍刀,骑在马上大声喝道:“狂贼休走,咱老爷奉提督之命,在此等候多时了!”说著抡起刀来迎面就砍,缪电赶著接住。奋力厮杀,战有十数合,缪电因走得困乏,渐渐抵敌不住,缪双珠看见,恐怕哥哥有失,便舞动双刀杀上前来。章昭武见来了一名女贼,更自抖撒精神,力战两个,毫不畏怯,缪双珠见仍战不下,忙把飞刀放出,向章昭武砍来,章昭武躲避不及,左背上著了一刀,负痛不敢再战,拨马仍回山凹去了。贼众被截杀一阵,又伤了许多。

缪瑞麟更自悔恨不已、赫达道:“东烟既有埋伏,是官军料定我等必回德安,前面必仍有伏兵,万万不可从此前进。据某愚见,宜从三里城绕道而行,或可避其埋伏。”缪瑞麟即令贼众绕三里城过去,走不多时已至三里城,但见前面一带土山之上,多种著松树,黑丛丛林木交杂,松林里面虽藏千万人马,外面亦看不出来,缪瑞麟大喜道:“若果贪官在这里伏一枝兵,我等便无归路矣。”话犹未了,猛听一声炮响,从松林里杀出一枝兵来,五百校刀手拦住去路,当首一员大将手端大刀喝道:“逆贼往那里走,看刀!”说著一刀砍了过来,朱保赶著来迎,缪瑞麟亦提刀助战,三匹马三把刀战在一处,那五百校刀手只顾赶那些贼目乱杀,贼众亦死命抵敌。缪瑞麟终是胆怯,不敢恋战,王立仁抖撤神威,力战二贼,又斗了好几十回合,猛见狂风大作,走石飞沙,王立仁情知有异,即撒了缪瑞麟朱保,率领兵卒退回松林,贼众才得逃走。及至到了白庙,已至午牌时分,那些败残的贼兵个个腹中饥饿,且走得困乏已极,不能前进,赫达即命就此屯兵,立下营寨,大家埋锅造饭。

缪瑞麟便望赫达道:“三里城那枝伏兵幸亏不多,不然如何是好。但不知那阵狂风从何处来的,那样巧法?”赫达道:“某见大王力战那员将士,不能取胜,恐怕时刻久了,又有官军接应到来,更为不美,某故聊煎小术,稍藉风威,吓退官军,以便我军前进。”缪瑞麟道:“若非军师妙术,我等兵卒又须折损多矣。”赫达道:“今日虽大败一阵,失了黄安,幸喜将士折伤未多,尚可复养锐气,以备复战。但所可虑者,德安兵力甚薄,万一官军分兵前往,此城必不可保。德安一失,不独应山随州连类而下,即大王根本之地亦岌岌可危,急宜设法保护德安,方为上策。”缪瑞麟道:“此间大兵亦不过五六千人,若再分兵去保德安,旦暮官军来攻,如何抵敌?军师有何妙计,即请明白示知。”赫达道:“依某之意,紫金山离此不远,一面请朱大王趱赶回山,尽半月以内再招五千人马,驰回白庙,以固兵力,一面就此挑拨二千精锐,星夜驰往,以保德安。此间兵力虽不甚厚,若官兵到此,某尚可以术助之。”缪瑞麟大喜,当下即请朱保仍回紫金山招集人马,一面挑拨精锐令次子缪电前往德安。原来紫金山即在河南信阳州界,由黄安分水岭过去,不过两日的路程就到山上,此话慢表。

再说褚飞熊克复了黄安,洪提督即将大兵扎在城外,亲自入城安抚百姓已毕,章昭武、王立仁亦回城缴令,洪提督当即论功授赏,劳军三日,又拜了报捷的表章,合营将士无不欢呼畅饮。这日探子又报来说道:“贼首缪瑞麟与伪军师赫达,现在屯兵白庙,因折损贼众甚伙,复遣朱保往河南招兵,又恐德安官兵进剿,更送精锐前往保护。”说罢仍出营再探去了。洪提督听罢,便与诸将议道:“现在贼众退守白庙,大队全屯在此,其德安应山随州三处兵力,必不坚厚,据报贼首缪瑞麟分兵保护,因德安为应州随州两县的要隘,若德安一失,应山随州必顺流而下,且枣阳为贼之巢穴,精华悉在彼处。为今之计,莫若分兵进剿德安应山随州,俟其克复以后,即合兵直捣巢穴,使贼众无家可归,一面统率大兵攻取白庙,贼兵虽众,必不能首尾相顾,如此则剿灭较速,贼首易擒矣。不然逐此则窜彼,剿除固非易易,甚且复入巢穴,坚守不出,作以逸待劳之计,必致我等旷日持久,空糜饷项,攻之不克,罢之不能。再不然贼众聚精蓄锐,待我疲惫,一旦猝出,作背城一战,那时以疲备之众当精锐之兵,我军虽多,亦难保其必获全胜。其临事掣肘,不若先发制人。兵书有云:‘知己知彼,百战百胜。’又曰:‘出其不意,攻其无备。’扫除逆贼即在此时,但不知本提督之言诸君以为然否?”诸将听说齐声答道:“军门之论,末将等深自佩服,应如何差遣之处,虽赴汤投火亦所不辞,惟期逆贼早除,上慰朝廷,下免荼毒。”洪提督闻言大喜道:“诸君公忠体国,深自可嘉,一俟逆贼肃清,本提督当论功请赏,断不负诸君征战之劳。但此举利在速行,不宜迟缓,诸君且自回营,集蓄锐气,明早齐集大帐,听候发令便了。”诸将唯唯而退。欲知后事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