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觉禅师说到这里,话锋突又顿住,消去惶恐的面色,又现出慈祥恺恻的笑容来,转脸向安馨笑说:“我看你怔愕出神的立着,又见那黑虎星一张凶丑的脸,凶狞得比厉鬼更为可怖,这时我已看出他强运内劲,料知要发独门秘传追魂梅花针,那时我原可窜身过去,了结他性命,不意飞天虎陡然从岭下飞身上来,他身未沾岭,人还悬空之际,我慌忙闪身在峭壁后,身形蔽住,随势右臂一圈,施展金刚指,在峭壁上抓下一块石块,抬手发甩出去,只见他一个‘鹞子翻身’,纵向岭外去了。这不过是一刹那之间,当时我以为他尚在岭左搜寻呢!不意飞天虎狡猾机灵,大约已被他看出我的诡计,立刻也返回高岭来。”说到这里,向安馨笑了笑,又说,“那时你惊愕出神地呆立着,如被他踏上高岭,岂还有你的性命在?我发出石块后,随即转身向你们一看,见黑虎星探手镖囊,当时又展金刚指,抓到一块小石子,看准他手势、运用手法,使劲发出,双方不先不后,可说同时发出,我身虽离远点,但势比他疾,眼看一石击中梅花针,见他双足已踉跄,知他劲功已散,同时知道你的命已无问题了!”
说毕,含笑向安馨瞧了瞧,又说道:“这个飞天虎,端的身手不凡,我用小石子救你脱险,不过片刻间,不料他身形突然又到了岭头,我立刻纵步迎上,他脚还未站稳,我就双掌翻动,施展本门进步撩阴掌第三招‘横身打虎’的绝招,右掌向外,猛向他腹部击去。好个飞天虎,双肩提劲,身形升起,双膝微曲,一个‘怪蟒翻身’,飞下岭去。我这一手本门绝招击去,势疾劲足,他双脚又未着实,满以为这一掌可制他死命,不料这凶苗功夫惊人,在这险境中,竟能施展身手,被闪开致命处,掌风只扫着他的左足,只见他脚着尘埃,身躯晃动一下,就卓然立住。
“这时我两袖一边一张,一个‘健鹞搏空’式,奔向岭下落去。他见我也飞下岭来,早已仰头扬剑,待机迎击。我身在凌空,见他双足点地,拔起三丈高,右足向左足垫劲,一个‘举火烧天’绝招,腾身向我下阴刺到,我慌忙一呵腰,双脚微曲,一个‘燕子凌波’式,疾如飞鸟向异龙湖畔前,一株二丈余高的古柏树落去。
“不料飞天虎泼胆如天,竟也展开轻功绝技,向我存身的树上落来,凌空一个筋斗,‘金鸡独立’单足点着右首树枝,庞大的身躯竟屹立不晃,他一声怒喝:‘凶僧!鬼鬼祟祟,躲躲闪闪,当得什么?’语未落声,扬剑一个‘苍龙入海’,向我右肩刺到。我是在左首树枝停身,气沉心闲,胸筹巧招,他的剑尖堪将着肩当口,暗地双足一滑,身躯落空,右手攀住树枝,一呵腰,在他撤剑当口,霍地右足向树枝隙处扫去,噗的一声,已踹着他执剑手腕,手中剑已震飞,如剑似的,斜飞出去三丈余远,噗的一声落入异龙湖中。
“这时飞天虎一声怒吼,涌身跃下树去,奔向岭左飞去,我料他已有逃逸之意,知他一足一手两处受伤,剑已飞落湖中,自知已不敌,故此场面话也没交代,忍着一肚皮怨气,闷声飞逃。我更不迟疑,飞身落树,捷如弩箭,两个伏身,已到他身后,形如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,脚未着地,双肩一圈,立施煞手,舒动右掌,一个劈空掌,向他后心击去。他原本想飞上高岭,料他觉出后背掌风袭到,不能腾空飞身,只有斜侧身形,往前扑去,但我这掌煞手,劲足势疾,饶他功夫精纯,总究击中右面腰肋,只听他一声惨叫,向岭左斜冲出去。这个飞天虎真是厉害,虽然受了重伤,还能咬牙运功,居然没有倒地,只见他直立地上,两只鹰眼血红瞪着,呲牙咧嘴,竟迈步踏洪门,还想来拼斗。当时我就一个箭步,立时展开掌法进招,飞天虎竟施展峨眉截手掌来应敌,他虽然掌法精奥,但是身受重伤,掌法已大打折扣,拆了不到十招,已漏出破绽来,我乘隙骈立中食两指,向他左胁软骨下‘气穴’点去,飞天虎已翻身望后倒去,别的一声,已仰躺在一块五尺方圆的石头上了。”
大觉禅师滔滔不绝,讲完了除飞天虎的一场血战,安馨并骑缓行,凝神倾听,听得心胆俱裂,听到血战结束,凶苗飞天虎伏诛,如吃了一贴定心丸,顿觉心神舒畅,精神奋发。
大觉禅师绘声绘色,讲完血战飞天虎经过,突然哈哈大笑,笑毕,向安馨说道:“人生祸福,在乎自修自造,像飞天虎的功夫,实不在老僧之下,只为恶孽太深,致难避杀身之祸!今天与你相逢,也是你的幸运,这次望看过玉骢,返回家去,一切须要谨慎提防,今看天色将要发晓,我们走过这区峻险山道,提辔奔跑吧!”
安馨对于大觉禅师,内心感激到无以复加,今天非但救出个人性命,更以出全力替自己消除祸患,此刻又如此关切的嘱咐,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,只唯唯应诺。他们并骑缓行,这样谈讲着,不觉已深入哀牢山十余里,经过峻险山道,两人提辔,向山上奔驰。安馨抬头一望,只见天已发晓,远眺绿云如雾,峰峦含烟,近见花草丛生,幽芳扑鼻,奔了一程,只觉蹄下越奔越高,又踏上陡险山道。
两人又放辔徐行,大觉禅师说道:“碧霞丹岩已快到,前面直接青冥的山岭,就是岩巅,眼前山势已高,咱们跳下马来,牵着步行吧!”
安馨应着,当即跳下牲口,两人牵马步行,走了二三里路,方到岩巅脚下,安馨抬头望着,见岩腰以上,便被蓬蓬勃勃云气遮住,只见倏隐倏现地露出高接青冥的岩巅,望看之间,大觉禅师走上岩来,便把牲口拴在古树上,当即向峻峭岩道纵了上去,片时,已翻上岩腰,只见岩势平坦,面积约有几十丈方圆,中间东西两首,峙立着形如屏障的两座峭壁,相隔有三丈多阔,高有两丈,深有四丈,南北两面,排插着三丈多高的小树干,这排树干中央,有半丈来阔空着,却装有用藤编成的藤门,峭壁上平搭着树干,树干上满铺着一层层又坚又厚的树叶子,再用长藤横横竖竖地压着,藤头却缚在树干上,这种半有天然生成,半是人力造成的树屋,安馨看得诧异万分。
大觉禅师笑道:“这座壁树屋子,就是老僧隐居之处,这种离世绝尘境地,将来也就是老僧埋骨之所呢!”
安馨听了,正想答话,猛见藤门内一蹦一跳,奔出一个小孩子来,边跳,边喊:“师叔!师祖回来了!”
安馨知是玉骢,但是比前年从法场上劫来时,已长了不少,只五岁多的小孩,看去已有六七岁的长大,见他跳蹦,身子矫捷轻灵,知道这都是大觉禅师善诱之功,留神他面目,见长得眉清目秀,心中不由暗喜。
安馨打量之间,玉骢已奔到面前,向大觉禅师躬身喊说:“师祖!师祖!你怎么今天才回来,我师叔惦记着呢!”
大觉禅师笑吟吟说:“孩子!怎么这样乱说起来。”说到这里,手指安馨说,“这是你的安叔叔,你安叔叔特来看望你哩,赶快上前叩见吧!”说毕,转脸向安馨正色道:“这孩子聪明机灵,千万不要露出口风来!”安馨知大觉禅师心意,微微点了点头。
玉骢说完了话,一眼看到安馨,小心眼儿诧异着,仰首呆视安馨,张着漆黑一双小眼睛,兀自骨碌碌直睃,这时听了大觉禅师的话,跳奔到安馨足前,先叫了声安叔,然后跪倒叩见行礼。
安馨见到玉骢这种活泼伶俐神情,心花怒放,一蹲身,抱起玉骢来,不禁脱口说了句:“聪儿你还认得我么?……”话未说毕,猛听有人叫了句:“安兄请了!”
安馨抬头一瞧,见宝祥由藤门内跑了出来,慌忙放下玉骢身子,抱拳说道:“宝兄!咱们分袂已有一年余了,今天小弟能到这种仙境,真是幸运不浅,但是小弟险些见不到兄长哩!”
宝祥听得不解,正想问话,只听大觉禅师说道:“咱们屋里谈吧!”说了这句,向玉骢道:“岩下有两匹马,很是好看,你不妨下去瞧瞧,但身子离得远点,当心被牠咬上一口!”
玉骢听了,小嘴张着,一蹦一跳地走下岩腰去了。
原来大觉禅师见到玉骢年龄虽小,人却机警,在他学艺时期,如被他知道自己根底,岂不耽误功夫,刚才惟恐安馨露出口风,忙用话点醒,但是安馨见到玉骢活泼可爱,竟是脱口问起话来,幸而宝祥插言招呼,打断了他的话,这时见宝祥向安馨问起话来,惟恐安馨说出来此原由,当即插言进去,同时用话骗开玉骢下岩腰去。这位有道高僧,见到玉骢天赋异禀,迥异常儿,竟下了极大苦心,一意要造就出一个成名弟子,完成自己心愿。
宝祥听了安馨的话,突兀不解,后来见恩师竟用话诓开玉骢,恍然有悟,知道安馨本人为珠郎事,也出了岔儿了,当就闪身到藤门口,向安馨往屋内让座。
安馨走进峭壁树屋,顿觉心神一爽,只见屋内竟布置得雅洁宜人,地下也是用树干密铺着,桌椅也都用树根雕成,床榻是用藤编成,留神屋内的器具,不是树干雕成的,即是用藤编成。安馨睹量之间,大觉禅师兴趣勃勃,已将象鼻冲一场血战,和安馨的惊慌失措的神情,绘声绘色,滔滔不绝地向宝祥讲述起来。安馨也就将吴礼陷害的情形,删繁扼要地陈说明白。安馨这天本要当天返回猛连,因被宝祥挽留,一宿过去,第二天清早,拜别大觉禅师师徒,下了碧霞丹岩,仍是骑马,奔返猛连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