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生文禄曰:“自幼闻慈淑母氏言国初遗事,子虽幼,喜问,以故始末甚详。惜岁久多忘也。盖外祖陆公源生国初时,寿逾耋,好学多闻,授母氏,母氏授予,予今几艾。母氏违养已十有三秋,追书幼闻,恍然如睹,悲哉!邈矣!忘者曷能尽书邪?”
嘉靖辛亥冬十月。
泗州有杨家墩,墩下有窝。熙祖尝卧其中,有二道士过,指卧处曰:“若葬此,出天子。” 其徒曰:“何也?” 曰:“此地气暖,试以枯枝栽之,十日必生叶。” 呼熙祖起,曰:“汝闻吾言乎?” 熙祖佯聋,乃以枯枝插之,去。熙祖候之,十日果生叶。熙祖拔去,另以枯枝插之。二道士复来,其徒曰:“叶何不生也?” 曰:“必此人拔去矣。” 熙祖不能隐,道士曰:“但泄气,非长支传矣。” 谓曰:“汝有福,殁当葬此,出天子。” 熙祖语仁祖,后果得葬。葬后土自壅为坟,半岁,陈后孕太祖。皆言此墩有天子气。仁祖徙凤阳,生于盱眙县灵迹乡,方圆丈许,至今不生草木。仁祖崩,太祖舁至中途,风雨大作,索断,土自壅为坟,人言葬九龙头上。系曰:嘉靖戊戌春,遇淞江徐长谷,献忠言与予幼闻合,且言曾至熙祖陵。龙脉发自中条,王气攸萃,前潴水成湖,作内明堂,淮河、黄河合襟,作外明堂,淮上九峰插天,为远案,黄河西绕,元末东开会通河绕之,而圣祖生矣。天时地理不诬也。又言诞时,二郎神庙徙去路东数十步,携浴于河,忽水中浮起红罗一方,取为襁褓,今名红罗幛云。
圣祖始诞,屋上红光烛天,皇觉寺僧望见之,惊疑回禄也。明发扣问,告以诞,请长从游。后睿知天纵,主僧禁缚之阶下,口占一诗曰:“天为罗帐地为毡,日月星辰伴我眠。夜间不敢长伸脚,恐踏山河社稷穿。” 系曰:天眷中华,笃生大圣,夙禀溷一,寰宇志矣。伏读宸章,恍然开辟维新景象,元运安得不迄哉?
圣祖幼时与群牧儿戏,以车辐版作平天冠,以碎版作笏,令群儿朝之,望见俨然王者。杀小犊煮食之,犊尾插入地,诳主者曰:“陷地裂去矣。” 主者拽尾,转入地中,真以为陷也。扫梵宇,以帚击伽蓝像,令缩足起,待我扫,即缩起。佛前烛鼠伤,责伽蓝不管,书其背曰:“发去三千里。” 其晚,僧梦伽蓝辞行,曰:“何也?” 曰:“当世主遣发三千里矣。” 明早,僧视伽蓝背有字,追问之,圣祖曰:“戏耳,今释之。” 晚又梦伽蓝来谢。江淮讹言接新天子,圣祖立于仆碑趺石龟背上,望之,石龟行十数步。系曰:圣天子出,百灵受命,非异也,常也,有开必先哉!
圣祖渡江至太平府,不惹庵僧问诘不已,题诗壁上曰:“腰间宝剑血星星,杀尽南蛮百万兵。老僧不识英雄汉,只管叨叨问姓名。” 僧洗之去,题诗旁曰:“壁上新诗不可留,欲留在此鬼神愁。慢将法水轻轻洗,洗出毫光射斗牛。” 后差人密访,录诗进呈,遂不问。系曰:神武英发,玉音朗宣,铲削不平,义之决;宥释细故,仁之宽。
刘伯温见西湖五色云起,知为天子气应在东南,微服以卦命风鉴游江湖间,密访之。先至会稽王冕家,与之闲行竹林中,潜令人放炮,冕闻响而惊叹曰:“胆怯。” 往海昌贾铭家,时新建厅堂精洁,唾污之,铭出见,命拭去,叹曰:“量小。” 遂往临淮,见人人皆英雄直谅,屠贩者气宇亦异,买肉讨饶,即大砟一块与之,算多王侯贵人命,叹曰:“天子必在此也,不然何从龙者之众邪?” 晚得圣祖,知真命天子,遂深结纳之,许定大计,后荐聘起者,明出之以正也。
青田山中有异,刘伯温隐居时,日对之坐,山忽开石门,进入,见石壁上有字曰:“山为基开。” 取石击之,石门又开,进入内,有道士枕书卧,遂取书看,乃兵书也。曰:“明日能熟之,吾当授汝。” 明日果熟,遂授以兵法。少时读书寺中僧房,有一异人,每出神去,锁门,或一月半月,偶有北来使客,无房可宿,见此空房,击开之,曰:“此人死矣,可速焚瘗,我住之。” 僧不能禁,遂焚之。其人神返,身已焚,无复可生,每夜叫呼曰:“我在何处?” 基知之,开窗应曰:“我在此。” 神即附之,聪明增前数倍,天文兵法一览洞悟,翊运为谋臣之冠也。
圣祖赐刘诚意一金瓜,曰:“击门锥,有急则击之。” 一夕,夜将半,击宫门,乃洞开,重门迎之,曰:“何也?” 曰:“睡不安,思圣上弈棋耳。” 命棋对弈,俄顷,报太仓灾,命驾往救,刘止之曰:“且弈。” 圣祖遽起曰:“太仓,国之命脉也,不可不救。” 曰:“请先遣一内使充乘舆往。” 遂如言,回则内使已毙车中。圣祖惊曰:“何知以救朕厄?” 曰:“观乾象有变,特来奏闻耳。” 曰:“何人为谋?” 曰:“明早朝衣绯者是。” 早朝,西班中有一臣衣绯,命缚之,即取袖中悬哨鸽放起,鸽已死袖中,盖以鸽为号,起伏兵也。其臣姓名忘之。刘诚意影神画中有童子持金瓜随侍,即上赐也。系曰:笃生圣君,允降贤辅,汤武伊吕合辙也。皇矣上天,惠民哉!或疑诚意伯禄米不及忠勤伯多,殆功少云,曰:“否,辞减禄米,以减括苍耗税也。” 圣祖神武,惟诚意伯能尽言,每称先生不名,后生乌可轻议哉!
刑部尚书开济,聪敏明辨,深契圣心,久亦疑之。圣祖午门见羊,倡二句(此处缺具体内容),济续曰:“昨日方过九月九,今朝又见两重阳。” 侍游后苑,圣祖倡二句曰:“柿子熟绵绵,不落待何年。” 讽退也。济续曰:“因沾恩露重,宁碎玉阶前。” 圣祖一夕不睡,召济曰:“朕欲宴上天二十八宿。” 济曰:“臣意亦然。” 曰:“宴何品也?” 曰:“昴奎用酪,毕用鹿肉,觜用根及果,参牛用醍醐,斗井鬼用粇米华和蜜,柳用乳糜,星用粇米乌麻作粥,张用毗罗婆果,翼用煮熟青黑荳,轸用莠稗饭,角氐用诸华饭,亢用蜜煮菉荳,房用酒肉,心危用粇米粥,尾用诸果根作食,箕用尼拘陁皮汁,女用鸟肉,虚用乌荳汁,室用肉血,壁用肉,娄用大麦饭并肉,胃用粇米乌麻野枣,列于二十八张金桌(“桌” 原作 “卓”,纠正)上。” 曰:“何以知至否也?” 曰:“二十八把金椅,用二十八纩红绵剖松椅上,至则芒头倒,不至则芒头不倒。” 如济言,宴之,二十六金椅芒头倒,二椅芒头不到。问曰:“二宿何不至也?” 济曰:“一宿陛下,一宿臣。” 圣祖疑曰:“卿欲做朕不难也。” 后以事见法,问曰:“卿聪明绝世,锦心绣腹,且贤人心有七窍,可见乎?” 济曰:“先剖腹,风入无见也。” 先斩后剖,五肉宛然,临刑叹曰:“待我了清军事,方可死,今死后不能清矣。” 如言剖之,无见也。曰:“济死且诱朕,真聪明也。” 济前元儒学职,以荐起,初造天下黄册,不能清问济,济曰:“以新收次旧管则清矣。” 至今因之,我朝建置多出济定。系曰:济有学有养者,观临刑不乱,神完哉!天生贤以辅世,死生不论也。或曰:“何不见几远去?” 曰:“用世才天授之也,必用之后已。” 曰:“用之不尽奈何?” 曰:“彼亦恐不尽用,故不去也。” 曰:“清军未完,其未尽乎?” 曰:“大者亦尽矣,其未尽留之以待再来耳。”
武宁达疾亟,圣祖幸其第,至榻前问之,占二句曰:“闻说君王銮驾来,一花未谢百花开。” 盖讽待用英贤之众,恋主之思乎?执圣祖手不放,圣祖曰:“卿欲朕紧掌山河。” 达就榻上叩头,勉主之忠乎?呜呼!君臣始终两得之矣。
圣祖悯常开平遇春无嗣,赐二宫女,妻悍不敢御,晨起捧盂水盥栉,开平曰:“好白手。” 遂入朝去矣。至回,内出一红盒,启之,乃断宫女手也。开平惊忧,后入朝,仪度错愕,圣祖问之,不敢对,再三诘曰:“面色非昔,岂谋朕邪?” 开平惧,尽吐其实,且叩头曰:“圣上怜臣,赐二宫女,恩莫报也,今若此,有孤圣恩,万死莫赎,故连日惊忧。” 圣祖大笑曰:“再赐何妨,且入宫饮酒解忧。” 外命力士肢解其妻,分赐功臣,上写曰:“悍妇之肉。” 开平回,不见其妻,惊成癫痫。又有无嗣功臣若指挥千百户,妻面奏圣祖求养,圣祖曰:“你们平日妒悍,绝我功臣后嗣,可着礼部各给木碗一只,拄杖一条,沿功臣门求讨作样。” 系曰:云行雨施,每快人意,当元末大乱后,用重典,允哉奉天也!观此细事,垂戒无穷。
季巴巴、王妈妈者,圣祖微时有恩邻人也。登极后,召至,命工部造房与居,官其子,携入宫燕之,二人直呼御名,而疑曰:“如何送我到古庙中来?” 圣祖笑而不计较,盖不知宫殿之高广,而帝王之尊严也。系曰:今人一至富贵,旧皆忘之,岂思图报?惟我圣祖天纵英明,不忘人所易忘云。
圣祖战偶失利,夜行宿妓馆,明发语姓名,题诗于壁曰:“二之十,古之一,左七右七,横山到,出得了一是,为之土之一。” 皆不能解。后生子,闻登极,录壁间诗,携子奏闻,即命工部造府,封子为王。其妇不召见,诗盖言王吉妇得子为王。系曰:钦仰圣睿,非肤浅所能窥也。又闻母氏云:起兵时,微行御女,与记后生子合年月日,认之,多封王,亦名养子,有封侯者。噫!众建亲王,垂万世无疆之休。
国初,顽民窜避,缁流麇聚数十,掘深坑埋身,露顶,大斧一削去数颗,名铲头会。惟一僧削去复生,连削连生,凡四五次,乃释之,并罢斯会。系曰:佛法之大,有如是哉!此教不当禁,故出此僧以现神异,殆佛之转世欤?故圣祖存之,曰:“阴翊王化云。”
圣祖遣高僧宗泐拜表上天宫,宗泐沐浴俯伏,神游三日后返,入奏曰:“天宫所见,有胡党、蓝党。” 盖胡惟庸、蓝玉,以二人故,牵连戮者十万人,目曰胡蓝二党。问又何见也?曰:“徐太傅坐龛子中。” 盖武宁达。问又何见也?曰:“娄宿现形。” 俄疽发背崩。一云:上有疾,差使访周颠仙于匡庐天池山,颠令遍阅二十八宿躔舍,皆有人,惟一舍空然无人,一蛟龙垂首流血,颠云:“此世主也。” 又角亢宿矣。系曰:圣祖荡涤夷腥,首开华治,上天经星降灵,亶哉!三十余年太平,而上宾焉,令人切鼎湖之思也。噫!于昭于天,陟降在帝左右云。
广信府同知邹潘校正
推官方重校正
临江府推官袁长驭校正
上饶县学教谕余学申对读
湖州府后学吴仕旦覆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