寨主早已扬手发出一圈血光向空照去,另有万千缕血丝和座前金鼎中绿烟,箭雨一般向空激射,那等神速之势,百兽恶阵又早隐去形迹,布满崖上,照理敌人只吃血光一照,立时陷入阵内,便难脱身。就在这时机不容一瞬之际,竟会被敌人遁走,声才入耳,人已不见,未两句语声竟在数十百里之外。知道青衫老人家法素严,既许爱于门人来此,定成敌对,就他自己不出面,也必有后文。寨主正在又急又怒,把血光隐去,暂停发难,打算先杀巧姑,再杀赵、王二人出气。刚把邪法一收,又听破空之声,又见两道青光横空飞来,看出是正教门下,方要动手,猛然想到同坐妖妇赛红线陶银姑自从寨舞之后,便不时向空凝望,从未动手,似在等人神气。寨主知她邪法高强,淫凶无比,炼就摄魂迷阳之宝,多高法力的人,只要骤出不意,被那五色迷魂香雾罩住,或被胸前那面太阴迷阳镜一照,入便迷倒,任其摆布,凭她喜怒爱憎而定生死。出手又是绝快,险毒非常。

只不知何故不肯出手,却将一双水汪汪的色眼不时朝赵、王二人瞟去。寨主近一甲子虽然倒行逆施,与群邪为伍,多行恶事,毕竟昔年曾在天都、明河二老门下,尚知邪正之分,因而暗骂无耻淫妇。及至青光一到,妖妇突然满面喜容,口喝:“老山主暂停,此是我的好友。”随即迎上前去。寨主刚一停手,来人己落向台口。

赵、王二人认出来人正是韦莱和朱嵩云,不知怎会和妖妇成了一党。想起去年相助之德,刚同声高呼:“师兄。师妹。”紧跟着又有极强烈的破空之声,兄见两道青虹凌空飞泻,跟踪追来。寨主和众妖人因见这两起人的剑遁同一家数,前后相继直落台口,误以为又是妖妇勾结来的正教中少年男女,均未在意。后来这两道遁光更是神速,落地现出一个美少年和一个装束淡雅美如天仙的少妇。刚一落向台口,男的扬手便是一片金光祥霞,朝前二人透身而过。韦莱、嵩云当时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,好似邪法已解,面现惊疑之色。妖妇正往前赶,瞥见后来两人似是新被自己迷惑的韦莱和嵩云的同门,功力根骨更强得多,人更俊美。当时心花大放,认作网中之鱼,举手可擒,做梦也没想到恶贯满盈,死星照命。

后来两人正是女仙陈淑均的门入丁韶、林瑜,因体师父心意,知道韦莱、嵩云为妖妇邪法所迷,不特弃正归邪,并受妖妇挟制,参预玉龙山斗法之事,事完,还要去往点苍山盗宝,自取灭亡。于是受了前辈女仙雷姑婆指教,求得一道灵符,又向李洪借了一件法宝,冒着奇险,乘机赶来,想杀死妖妇,破去邪法,救走二人。双方刚一对面,丁韶便将灵符发动。林瑜还未落地,便觑准妖妇下手。知她胸前所悬太阴迷阳妖镜最是阴毒,只要被照中,不论仙凡,均被摄去,强迫淫乐,端的阴毒非常。最厉害的是,妖妇所摄少年男女的元神,全都禁制在妖镜之上,如不破去,被害人决难复原,一见妖妇迎来,手已按向胸前,不等镜光发出,扬手便是豆大一团金光朝镜射去。同时妖妇胸前妖镜上也正发出一股粉红色的妖光迎面照到。丁、林二人立时心神一荡,觉得不妙,但可支持。妖妇原见金星从对面射来,双方势子都急,相隔又近,因平日自恃太甚,以为凡是威力厉害的法宝,多与敌人心灵相连,只要人被镜光迷倒,立时无效。百忙中瞥见镜光到处,敌人只是面上微现惊异之容,神志并未昏迷,心中一惊。猛想起那团金光打向胸前,如何不见?就这微一转念之际,霹雳一声,一团金色雷火突在镜中一闪,当胸爆炸,当时连镜带人齐成粉碎,血肉纷飞,溅射满台。妖妇连声都未出,便遭惨死,形神皆灭。那金光神雷万分强烈,威力大得出奇。挨近妖妇的一个妖道方才受伤回坐,本在气闷出神,没想到敌人发难如此神速,竟遭波及,打断了一条臂膀,溅了一头的碎肉污血。旁立山人也死伤了好几个。

邪法一破,丁、林二人见已成功,立时手指金光,拥了韦莱、嵩云,向空飞去。寨主见状大怒,手掐法诀往外一扬,万干缕血丝,又似暴雨一般向空射去。丁韶等四人虽被围困在内,仗着护身金霞十分强烈,满空血丝竟被冲断,正待突围而出,寨主厉声喝道:“无知小狗男女,来得去不得了!”说时,手指处,当时天昏地暗,星月无光,一片血云宛如天幕,当头下压,只一闪,便将四人一齐罩住。

赵霖见巧姑战兢兢跪伏地上,本就万分怜惜,偏生隔着一层血光不能上前。又恐巧姑蛊毒发作,多受痛苦,大援未来,玉钩斜能否冲破血云也不知道。正在愁虑,丁韶等四人又被邪法困住,虽有金霞护身,丝毫行动不得。眼看上下四外千百种奇形怪状的猛恶兽头影子已各口喷毒焰,目射凶光,碧瞳如电,注定众人,不时出没隐现,往来飞舞,知道妖阵将要发动,兀自惶急叫苦,无计可施。

寨主早就迁怒巧姑,犯了平日凶野之性,欲下毒手。此时竟生毒计,戳指喝道:

“不孝畜生,我脸被你丢尽。今日是你自请服毒,我先还想委曲求全,谁知你那情人负心,不肯降服入赘。你姊月姑现已残废,方才又有几个小畜生乘机暗算,伤了我几个好友。事情全由你而起,本意使你受尽苦痛,才行杀死,念你只是痴心妄想,不遵父命,尚未背我山规,只要肯将生魂献上,可兔好些痛苦;如再违命,守定元神不肯出窍,必用神蛊将你全身由内而外嚼成粉碎,休说我狠。”

巧姑本受高人指教而来,知道今晚虽不免受一场痛苦,终可转祸为福。因知父亲不久大祸临身,意欲冒险报警,哭劝收阵逃走,免遭形神俱灭之祸。哪知寨主天性凶恶,喜怒无常。先见赵霖英俊胆大,也颇赞许,打算委曲求全,只要肯降服入赘,不背山规,损及自己威望,便可容让。敌人偏是宁死不屈,最可恨是已和巧姑约定为夫妻,只和自己作对,还说了好些刺心的话,不由犯了凶野之性。如非司大虚、魏赤霞深知当晚形势不妙,惟恐恶阵发动,被未来强敌看破虚实,再三劝阻,已早发难。略一迟疑停顿,失意之事已接连而来:月姑重伤残废,同党伤亡惨重。满腔怒火,再也按捺不住。

巧姑见寨主要下毒手,知难幸免,本不想死,又听情人在血光中疾呼灵药己然求到,并有灵符一道,只一见面,立可化毒破去邪法,转危为安,救星不久即至,就望忍苦待援。心想:“父亲如此狠毒残忍,为了对敌取胜,死后还使自己永受炼魂之惨。”不由心胆皆裂。正在哀声悲鸣,求念父女之情,容自己和情人抱头痛哭,再见一面。寨主还未及回答,月姑强迫朱人虎抱在怀中观战,因看出入虎变心,嫌她残废丑恶,腥秽难闻,双眉紧皱之状,心中悲愤万分,也不说破,见寨主暴怒,要下毒手,妹子又在哭喊求饶,惟恐寨主被妹于感动,和白天一样又活了心,便接口哭喊:“妹子害我残废,大夫无良,已无生趣,情愿献出生魂,加增此阵威力。但是妹子是罪魁祸首,容她不得,欲在生前消此仇恨,望乞恩允,代爹爹下手。”

寨主也是劫运将临,竟未想到巧姑身中蛊毒,元神受禁,如何敢于违抗?因摄生魂,须出自愿,才可当时应用,一见不肯献出,怒火正往上冲。侧顾月姑身受重伤,为助自己成功,抵御未来强敌,竟不惜身受炼魂之惨。知她暴戾凶狠,性情残忍,邪法较巧姑为高,本身更具制伏群兽之长,用作主幡生魂,比巧姑要强得多。自己原因司大虚当日一到便加警告,说伏魔真人姜庶因奉天都、明河二老遗命,久欲行诛。因念多年同门之谊,想自己日久生悔,改邪归正,只要敛迹,不再为恶,便拜录章,代向二老求免宽恕。

又因自己兼习左道,法力日高,惟恐一击不中,有损威信,因此迟不发动。后因自己恐二老言出法随,早晚应验昔日誓言,于是勾结妖人,祭炼百兽恶阵,意图相抗,伤了许多生灵,这才决定时机一至,遵照遗命,行法诛杀。惟恐自己不服,独力难支,除大师兄矮叟朱梅之外,又把追云叟自谷逸、凌雪鸿夫妻约来相助,还有散仙中的怪人怪叫花凌浑、白发龙女崔五姑夫妻和另外两个帮手,这些人个个法力高强,飞剑神奇。自己得信以后,方始害怕。无如势成骑虎,无可挽回,没奈何,只得一面重订山规,约束子女、门人,不令私自出山惹事;一面勾结赤身寨山人和长狄洞哈哈老祖的两个门人,暗中重炼百兽恶阵,以图一拼。候了好几年,敌人未来。不意二山女和赵、朱二人婚姻之事惹出大祸,竟将敌人引动。听敌人口气,分明有恃无恐,今晚子夜后,这班强仇大敌,全要来到。因见前数年老是平安度过,毫无动静,而那百兽恶阵系按照哈哈老祖传授,重用邪法祭炼,威力虽比以前增加十倍,但那最后一关最是恶毒,不特炼时血焰飞腾,上冲霄汉,不为正教中人所容,易被敌人警觉,并还缺少两个生魂镇压那面主幡。至少也须摄取一个根骨深厚有法力的男女修道之士,如是女魂而又精通邪法的更为合适。

寨主先恐惊动仇敌,意欲事急再摄生魂应用,迁延至今。事前虽然风闻这些对头不久前来寻事,因以前传说虽凶,始终不见人来,虽然加紧戒备,主幡所需生魂尚是虚悬。

本意对头不来便罢,万一寻到,急切间无从物色,便由所生子女中选出一个应用。开头半夜无什警兆,以为又和往年一样,密云不雨,事出传闻,仍可平安度过。性虽凶恶,无故杀害亲生子女,到底为难。当夜虽有几个无名后辈来此扰闹,也未放在心上。虽听司大虚连次警告,终想仇敌如来,应该早到,不应寨舞已过,尚无迹兆。直到李洪、阮征相继在空中出现,把人救走,他想起青衫老人门下既然来此,决非无故。否则老人近因功行圆满,门人子女甚多,以前又有一面之缘,平日井水不犯河水,道法又高,遇事前知,如非认定自己将趋灭亡,决不会许门人出来多事。这才情虚胆怯,断定仇敌必来无疑。惊惧之下,只图自保,凶性一发,哪还管什父女之情。本意巧姑身中蛊毒,赵霖不肯屈服,事已闹僵,取她生魂以作主幡之用,正是两便。不料月姑自告奋勇。寨主虽知此女为祸首,情急暴怒之下,只想使月姑生魂卖力,也不再顾及此举有多残忍和二女的善恶是非。当时寨主狞笑道:“你才是我的好女儿。既然痛恨你妹,现将神牌竹符交你,照我传授任意施为。等她为恶蛊咬死,速将你的生魂献上。主幡有你镇压,适才已向哈哈祖师和赤身寨主发出信火,即便姜庶老贼约了矮鬼他们同来,也是送死。时近子夜,快下手吧。”

月姑闻言,接过寨主手中神牌,朝朱人虎媚笑道:“我爱你胜如性命,嫁你那夜,你我曾有同生共死之言。当时郎才女貌,互相思爱,原在意中,谁也考验不出真心。此时彼此变成残废,是否情爱不变,立可证明。我己拼献生魂,为老山主出力杀敌。你和我那样恩爱,剩下你孤身一人,也无趣味。想必心口如一,记着以前盟誓,不舍得我一人去死吧?”

人虎以前爱极月姑,恨不得老是暖玉温香,终日缠绵,把两个身子并在一起,才称心意。想不到早晨起来共商阴谋毒计害人之时还是柔肌胜雪,吐气如兰,千娇百媚,万种风流,一日之间竟成陈迹,变成一个残废的丑鬼。通身创伤,肢体残缺,再加上一身腥秽之气,中人欲呕,抱在怀中,已是不住恶心,万分难耐。只因积威之下,邪法厉害,不敢稍微抗拒,还得忍气吞声,捏鼻屏气,格外温存敷衍,这罪孽真比死还难受。本在悔恨,这时见她一脸疮疤,血痕狼藉,那等丑怪污秽之容,偏和平日一样,低声俏语,媚眼连抛,看去已极厌恶。所说的话却又隐蕴凶机,还不知道心情被其看破,只当山女恩爱情浓,不重同生,而重同死,照此语气,分明想拉自己同上死路。当时心中大震,几乎失态。

月姑心中鄙恨,仍然假意媚笑道:“你不舍得我死么?话已出口,无可挽回。既舍不得我,一同上路,为老山主杀敌,不更好么?”人虎见她脸虽臭秽,腥血狼藉,一双媚目依旧黑白分明,秋波送睐之际,隐露凶光,心胆越寒,当时竟答不上话来。月姑刚把断眉一竖,狞笑说了一个“好”字,寨主已怒喝道:“命你便宜行事,舍不得这厮,便带了同走,还怕他逃上天去不成?”月姑闻言,满口银牙一错,答声:“遵命!”人已走至巧姑面前。人虎听出他父女口气不善,.尤其是这怀抱中人面容狞厉,腥秽丑恶,直似罗刹变相,由不得心惊胆寒,无计可施。月姑见他勉强抱着自己,愁眉苦脸,周身抖颤,齿牙震震有声,分明又是害怕,又是厌恶神气。想起自己花容月貌,一身本领,什么人都不肯嫁,偏嫁与这等丧心昧良的无耻懦夫,不禁怒从心起。

巧姑婉转地上,正在哀鸣哭诉,见人虎抱了月姑,恶狠狠凶神一般走来。知她心狠意毒,手下残忍,不由想起恶蛊发难时的残酷,哀声疾叫道:“姊姊,你我同胞一母,从小长大,以前饮食起居都在一起,姊妹情分何等深厚。为何为了朱人虎这个丧尽天良的无义之人,害我受尽辛苦危害?如今赵郎被困,我又身中蛊毒,转眼横死,你还不容,亲自讨令,下此酷刑,试问我对姊姊有何仇恨,如此残忍?”话未说完,月姑厉声喝道:

“不错,你我姊妹以前确实情厚。后来我受这薄情无义的汉人挑拨,屡用阴谋对你加害,你也不曾反抗报复,转更恭顺,本谈不到有何仇怨。只是我见你和那个姓赵的先苦后甜,居然真心相爱,不问死活,到底如愿,又是一片真诚,全无虚假,而我在用心机,痴情热爱,却嫁了这个无耻无情的脓包汉子,我看了太气不愤,故非杀你不可。这汉人是你的仇人,不先使他死在你的前头,你也不能瞑目。”巧姑闻言,好似喜出望外,“哈哈”

大笑,接口说道:“朱人虎,你这猪狗,想不到也有今日。”又转对月姑道:“你今日居然明白过来,蒙你念在姊妹之情,使我眼见仇人死在你手内,我便被妖蚕恶蛊嚼成粉碎,也甘心了。”

月姑虽然痛恨人虎无良,到底爱之过甚,怒火头上话虽出口,本意还不想使其受炼魂之惨,只想杀死拉倒。谁知人虎见巧姑俯伏地上,戳指咒骂,与月姑话锋相对,知道山女心毒,说出必做,决难免死,心惊胆寒之下,正赶月姑回脸看他,面容狞厉,似要发难,人当生死关头,格外情急,心中一惊,心想冷不防逃走试试,万一脱身也说不定。

主意又未拿准,偶然疏神,把手一松,月姑几乎跌落地上,不禁暴怒。人虎刚伸手想去抢抱时,月姑已面容惨变,目射凶光,厉声喝道:“你这无情无义的猪狗!当我非要你抱不可么?”随说,左手一扬,立飞起一片绿色烟光将身拥住,停立空中。右手恶蛊神牌照准人虎一晃,立有一股黑烟拥着一条尺许长的金蚕恶蛊影子,张牙舞爪,朝人虎扑去。人虎知道厉害,反正难逃活命,也把心一横,慌不迭纵起一道烟光往侧闪避。紧跟着取出青衫老人前赐灵符往外一扬,立有一片银色神光将全身护住。那条金蚕也正扑到,冷不防神光暴起,躲避不及,当时震成粉碎,血肉纷飞。

人虎为人机智阴险,被擒入赘那一天,想起青衫老人命人转赐此符时曾说,此符如善使用,虽然灵效不长,将来仍可仗以防身脱难。因此虽和山女恩爱,从不吐实,也未当面再用,一直密藏身旁。这时因见山女翻脸,忽然想起此符,早就准备,举棋不定。

一见金蚕扑来,深知恶蛊厉害,只要被上身,便被嚼成粉碎。一时情急,贸然取用,只想暂保一时。不料青衫老人道法高深,今日之事早已算就,特意假手人虎除此妖蚕,灵符神光竟生反应,比前两次强烈得多,两下里才一接触,妖蚕便已消灭。邪法一破,巧姑也占了极大便宜,免却许多痛苦。

寨主见状大怒,伸手一指,面前金鼎中便飞射起一股绿烟,朝人虎射去。人虎想逃无及,绿烟爆散,化为一片血光,将人虎罩住,虽仗神光护身,人已不能行动,只觉四面压力重如山岳,奇热如焚,痛苦万分,忍不住在里面悲号起来。月姑本意与之同死,见他身受血焰焚身之惨,又不似赵、王二仇本身飞剑之外还有玉块宝光护体,不畏火焚。

又听人虎向她哀号求饶,说本来恩爱如一,不曾变心,否则逃走机会不是没有。只为痛恨仇敌,一时疏神失手,不过素性好洁,月姑深知,闻不得那腥秽之气,倒是真的,如何不念前情,便下毒手?月姑竟被说动,虽还将信将疑,无奈事已至此,性急心粗,无法挽回。寨主又在厉声催迫,说强敌将到,速将生魂献上,以免事起仓促,不易应付。

越想越悔,越发迁怒巧姑,厉声怒喝:“都是你这起祸根苗,害得我夫妻受此罪孽,教你好死,情理难容!”

巧姑因金蚕恶蛊已死,神牌失了反应,虽然服有蛊毒,灵效要差得多,凭自己的功力,已能忍受,心中大定,料知仙人之言已验,忙由地上纵起,凄然答道:“姊姊你摸着良心想一想,我有何对你不起,如此狠毒?”话未说完,月姑见她纵起,越发暴怒,厉声喝道:“你敢抗我不成?”随说,随将神牌晃动,巧姑竟如未觉。月姑心想:“金蚕虽死,神牌仍有感应,怎会如此?”扬手飞起一股黑烟,待向巧姑发去。巧姑知是寨主新赐的黑煞丝,只一上身,便被绑缠,身受楚毒。又见寨主怒目相视,神态凶恶,决无父女之情。当此用人之际,必任月姑畅所欲为,稍一抗拒,身受更惨。一时悲愤情急,口中哭喊:“情哥哥,你让我死吧。”边说,边朝赵霖那幢血光扑去,黑丝也快追上。

就在这时机危急不容一瞬之际,忽听一声冷笑,面前人影一晃,一片碧光过处,白老翁突然现身,伸手一招,便将那大蓬黑丝抓去。再伸右手,发出一面绿光,将巧姑罩住。朝月姑冷冷地说道:“她是我徒儿心爱的人,你父已然许婚,便不是你们的人了。

趁早滚开,免遭无趣。”月姑仗恃寨主和诸同党在座,闻言怒喝:“婚姻之事,须凭自愿,你问她肯嫁鲁勿恶么?”话未说完,白老翁狞笑道:“贱婢无礼,想找死不成!”

月姑还未及答,猛觉心头一凉,一根灰白色的妖针长约五寸,正由自己的身上向白老翁手中飞回,知中妖人丧门针暗算,料无生理,忙喊:“女儿已献生魂,请爹爹为我报仇,杀这妖孽。将我丈夫放掉,不要杀他。”说到末句,人已周身冷颤,骨髓皆似冻凝,实不忍那痛苦,自拔腰间金刀,咬牙切齿,朝胸前刺去,血花飞溅中当时身死。

这原是瞬息间事。寨主因百兽恶阵已然发动,来人无论敌友,非经自己开放门户,全是能人而不能出。先见白老翁凶横狂傲,目中无人,本就愤怒。既一想:“妖孽已然自投阵内,这厮炼有许多神魔,现当用人之际,如非其敌,反多牵制,何况事完除他也来得及,二女本是必死,只要妖人不将生魂摄走,暂时便不同他翻脸,相机而作。”同时司太虚又朝寨主暗中摇手,左手宝镜中现出鲁勿恶隐身在侧,已然人阵,一双怪眼凶光注定妖师,似颇愤恨神气。白老翁站在前面,手指妖光,困住巧姑,竟未觉察。料知师徒二人全是凶残狠毒,毫无人理,也许就要内证。适才暗中连发信火,所约的人也还未到,事关存亡,还是暂忍一时为是。旁坐同党见白老翁突然现身逼死月姑,又将巧姑制住,欺人太甚,多半愤怒。内有两人刚要上前喝问,忽见血光飞散中,两道银虹已双双交尾电掣而出。

原来赵、王二人见巧姑悲号求死惨状,本就万分愤急。赵霖更是关心,暗忖:“诸位长老久不见到,巧姑这等惶急求死,必是凶险万分,知难活命,受不住那痛苦之故。

所中蛊毒也不知发作没有?”一时情急无计,决意冒险一拼。正和王谨打手势,放出玉钩斜,同时发难,试它一试。只要将身外血光冲破,把巧姑救下,使服灵药,解去蛊毒,三人联合一起,哪怕再被困住也不妨事。心念才动,白老翁忽在面前现身,一照面便将月姑逼死,巧姑也被妖光制住。先见白老翁坐在那里,相貌阴狠,一张死人脸子,冷酷无情,已然不似生人。这一对面,才看出妖人好似半截身子,有足无腿,下半身虽被长袍遮住,凌空而立,看去里面却似只有两脚,相貌丑怪,从所未见。

巧姑先被妖光笼罩,手脚还能舞动。后因怒骂妖人,将白老翁激怒,把手一指,妖光忽然往前猛压,巧姑当时被妖光迫紧,不能丝毫转动,目定口张,满脸痛苦之容,其状甚惨。又听白老翁冷笑道:“无知山娃子,你敢倔强,岂非自找苦吃?你父自恃百兽阵可御强敌,已用我不着,乖乖随我师徒回山,包你快活。”话未说完,休说赵霖,连王谨也激发义愤,再忍不住怒火。刚互相把手一挥,待要同时冲出,赵霖觉着公孙道人赐与巧姑的太乙青灵剑不住在身旁震动,猛触灵机,想起前言,低声祝告:“公孙真人与龙老先生开恩默佑,助弟子除此妖邪。”心念才动,身旁那口长才七寸的短剑突化作一道青荧荧的冷光电掣而出,只一闪,便将二人身外血光冲破。王谨为人小心机警,虽和赵霖一样心思,惟恐玉钩斜一个冲不出去,使妖人有了警觉以后,除他更非容易,缓得一缓,青光突由赵霖身旁飞起,比电还快,只一闪,连自己身外血光也被冲破,不禁大喜。这一来,两柄玉钩斜恰好同时出动。白老翁也是恶满该死。因见赵、工二人被困血光之内,不曾留意,性又骄狂,自恃神通,连寨主也未放在心上。哪知恶贯满盈,数限已终,正指妖光,强迫巧姑降伏,否则惨死,并将生魂摄去。猛瞥见青色冷光一闪,血光立破,四下飞散,看出青光来历,心中一惊。猛又瞥见那银光耀眼,两道精虹已交头剪尾而至,来势绝快,相隔又近,骤出不意,连第二个念头都未容转,双钩合壁已将全身裹住。暗道:“不好!”这才想起此宝是他克星,忙由玄功变化,想要挣逃,已经无及。口刚急喊:“徒儿,神魔何在?”护身烟光首被玉钩斜宝光击散,跟着往上一绞,当时成了肉泥。元神化为一股黑烟,刚由宝光丛中冲起,忽听一声大喝,一团雷火迎面打来,震天价一声霹雳,神雷爆炸,数十百丈五色金光雷火朝那黑烟围绕上去,只一裹,妖魂便已消灭。同时空中飞落一个道童,正是鲁孝,手扬处,又是一团五色雷少打将下来,巧姑身外妖火立被震散,人也吓晕过去。

赵霖因见雷火猛烈,惟恐巧姑受伤,连忙抢前救护。见人晕倒,不知巧姑这半日夜间受尽苦难,邪气笼罩全身,非此不救。心正埋怨鲁孝冒失,忙抢过去将人抱起一看,那神雷竟是随人心意发动,巧姑并未受伤,只是惊惧大甚,吓晕在地,刚抱起人便醒转。

这原是瞬息间事。三人刚一会合,前两个妖人本意想向白老翁喝问,稍有不合,便即动手,不料敌人如此厉害,旁坐诸妖人也都激怒,纷纷发动。鲁孝震散妖光之后,更不怠慢,左肩一摇,发出身后神梭,朝寨主飞去。寨主不曾想来人是几个无名后辈,竟这等厉害,怒火上攻,把心一横,正待施为,不料来势神速非常,未容施为,一道金红色的梭光已迎面飞来。魏赤霞在旁,忙放飞剑迎敌。司太虚方喝:“龙道友留意,这厮持有壶公洞藏珍五雷神珠,留神震破金鼎。”话未说完,鲁孝扬手一团五彩雷火,已朝金鼎之中打下,当时震成粉碎,邪烟四溅。如非寨主收得尚快,旁坐妖党几遭波及,为鼎中魔火所伤。这一来,全闹了个手忙脚乱。寨主暴怒如狂,刚厉声大喝:“何方小狗,今日教你死无葬身之地!”说罢,把手一挥,众人立觉眼前一暗,寨主和众同党忽然失踪,高楼平台也全不见,上下四外全成了一片暗红色的雾海。

鲁孝原因想寻勿恶不见,忽听勿恶用邪法传来的啸声,跟踪寻去,辗转寻到大竹峰下,见一少年,迎前询问,说是勿恶现被敌人困在峰洞之内,令其往援。鲁孝早受仙人指点,早知是勿恶幻象,想把自己诱入腹地,发动神魔,阴谋暗算。如照师言,只一五雷珠便可将他除去。因想:“母亲只生我兄弟二人,休说打死,便受点伤回去,也无法与娘相见。”正在暗中准备向其点破,忽听姑茫在峰顶怒吼,女仙平旋也同了两个同道姊妹赶来,说:“勿恶幻象诱敌。如今巧姑已被白师伯的门人岳师兄破法救出,你须留意。”说罢飞走。勿恶一听阴谋败露,便把新近向妖师花言巧语骗得来的神魔放将出来。

这些神魔均是白老翁门下妖徒生魂炼成,在邪法禁制之下永服苦役,空自恨极,无计脱身。也是妖人该遭恶报,忽然钟爱勿恶,把所有邪法尽数传授。勿恶阴险狡诈,善伺人意,机警非常,表面对妖师忠诚恭顺,实则心怀毒念,常想叛师行刺,把那神魔据为己有。先摄了几个凶魂,自炼神魔,不时向妖师苦求指点传授,等把邪法全数学会,假作代师分劳,掌管神魔。白老翁深知这些妖徒的生魂个个凶恶,无一善类,所炼邪法又毒,一时疏忽,反为所伤。不说自己太狠,反倒日用严刑苦炼,却以凶威服众。这班凶魂厉魄炼成的神魔虽不敢和他强抗,日受炼魂之惨,自不免于痛恨。经此一来,邪法神魔虽然炼成,为防反噬,时刻都在戒备。神魔凶威日盛,本身也丝毫不敢懈怠,早就觉着是个祸胎,自己只一失势,必受其害。一见勿恶自告奋勇,以为勿恶对己忠心,除功力尚差外,邪法已全学会,如由代掌,多一替身帮手,不特永无后患,并可行动自如。

开始还不放心,恐勿恶力弱心软,制那神魔不住;又恐互相勾结,将来对他不利。哪知勿恶机智深沉,早已料到他要回来偷看,管制比他更凶。等取得妖师信任,方在暗中试探着与那些凶魂勾结在一起,准备时机一至,便即叛师夺位。上次路遇白、朱二老,把自炼神魔破去,回山哭诉。白老翁虽将神魔交他代管,那禁制元神的一面魔牌却把在手内,这次竟被骗去。勿恶因摄走巧姑时,中途闻得姑茫吼声,想起柳湖伤败,事由鲁孝而起,便在大竹峰洞内布下魔阵,想杀死兄弟,再寻赵、王二人报仇。又听平旋说巧姑已被救走,越发激怒,先放出十八个神魔,意欲与洞中所伏内外夹攻。不料鲁孝所得五雷珠恰是专破邪魔的克星,数十百丈五色雷火金光连珠爆炸,三十六个神魔先被击灭了一半。如非鲁孝手下留情,只朝勿恶苦劝几句,便自飞走,连勿恶带那残余的十八神魔都几乎不保。

白老翁也已警觉赶来,见状大怒,刚要发作,勿恶突然变脸,转而要挟,求白老翁设法,强娶巧姑为妻。群魔也纷纷怒吼抵抗。白老翁因勿恶功力虽还不如自己,魔牌尚在他的手内,不曾交还,加以自己只有这一个爱徒,将来尚有大用,略一盘算,竟然容忍,允其所请。勿恶见白老翁飞走,深知妖师凶残,未来危险,始终提心吊胆,随同入阵,本意只想与神魔合力,相机行刺。及见妖师为赵、王二人所杀,鲁孝神雷威力大得出奇,想起此宝与玉钩斜均是壶公洞中藏珍,应为自己所有,越发痛恨。见百兽恶阵发动,仗着先前主人曾经指点门户与应敌之法,索性隐身在侧,待机报仇,暂时不再出面。

这面鲁孝由大竹峰飞走,姑茫忽然飞来,口衔柬帖。接过来一看,才知巧姑已从勿恶的魔爪下救出,此时已由平旋送往山堂,令鲁孝照柬行事。鲁孝问知这是矮叟朱梅仙示,因姑茫不宜同行,忙向山堂赶去。到后只见巧姑又被邪法所困,连用雷珠破去邪法,救起巧姑。一时贪功心盛,破了金鼎,还待追杀众妖人,忽听空中有一幼童口音大喝:

“鲁师兄,你还不与他们联合一起,苦守待援,否则要被你那畜生哥哥暗算,少时你娘来此,就见不到了。”鲁孝闻言,心中一动,忙朝赵,王、巧姑三人身前飞去。满拟二人玉钩斜的宝光就在前面,晃眼便可会合。哪知宝光就在侧面,老飞不到,上下四外,全是一片暗沉沉的红雾。心方惊疑,眼前倏地一暗,身外一紧。就这晃眼之间,邪法发动,全身已被困在万丈血海之中。血焰滚滚飞涌,上下前后现出无数奇形怪状的猛兽,为数不下百种。都是有头无身,大如车轮,小如盘碗,碧瞳若电,凶光远射,血口开张,利齿森列,口鼻皆喷毒焰,一起环攻上来。鲁孝自恃近来功力日高,法宝神奇,尤其新得五雷珠威力更大,妖人神魔尚且除去,哪把这些恶兽凶魂放在心上。因见赵、王二人玉钩斜的宝光已然不见,急于相会,便将身剑合一,在宝光防身之下,手发雷珠朝前乱打。只见五色雷火金花纷纷爆炸,古仙人所留至宝果不寻常,连珠霹雳所到之处,打得血焰魔火宛如红雪山崩,怒涛惊退;那无数口喷毒焰,神态猛恶的兽类,也齐声惨嗥怒啸,纷纷惊退,缓得一缓,被雷火打中,登时炸成粉碎,没入血浪之中不见。可是邪法厉害,当时虽被冲开一条血路,雷火过处,宛如长刀划水,分而又舍;那无数兽头刚退下去,重又张口喷烟,狂嗥怒吼,滚滚扑来。赵、王、巧姑三人更不再见。无论左冲右突,全是如此。

鲁孝正在愤急,无计可施,猛瞥见勿恶突在前面出现,也是陷身血海之中,刚闪得一闪,人影便自不见。鲁孝知他师徒已与主人反目,定必陷身兽阵。想起母亲钟爱兄长,如若遇害,岂不伤心?不禁激发孝友天性,高呼:“哥哥,你在何方?我决不记恨怪你,快来会合,一同应敌。熬到诸位师长前来,你妖师已死,就此弃邪归正多好!”说时,耳听勿恶厉声疾呼。随又见一团碧光,拥护勿恶全身,在血海中强挣着现了一现,又复隐去,神情甚是狼狈。忙喊:“哥哥!”手发神雷开路,催动遁光,向前急追,血云闪变,仍是不曾追上,由此便无形无声。想起各位师长,均说勿恶罪孽太重,该遭惨劫之言,心优如焚。

身外血焰的威力又越来越强,眼看敌势越盛,全身已被无数猛兽怪头围住,数十百对凶睛明灯也似,连同口鼻间所喷毒烟,一齐注定自己,凶猛异常,越逼越近。雷火打将上去,也和血焰一样,只惨嗥得一声,重又复原,前仆后继,隐而复现。好似全是凶魂虚影,虽经雷火猛击,一个也未真个消灭。如非护身宝光强烈,雷珠威力甚大,几乎行动艰难。正在无计可施,忽听赵霖疾呼:“鲁师弟速往左侧飞来,便可会合。”鲁孝听出声音似在右侧不远,刚一回应,底下又没了声息。心料人在右面,便往右行,飞行了一阵,始终是在血焰火云之中往来冲突,哪有一点人影,高声呼喊,也无回应。心正慌急,倏地面前红光连闪,上下四外的血焰妖光一齐不见,眼前一暗,又换了一种景象。

定睛一看,好似换了一个地方,高楼平台,流泉花树,早都不见。四望无边无涯,天空中也不见星月,只是一片似雾非雾,似烟非烟的黄影。那雾好似极淡,但是四外茫茫,死气沉沉,什么也看不出。自己仍在宝光护身之下,停空未动。知道妖阵又起变化,比起先前必更厉害。断定赵、王、巧姑三人和勿恶均在附近,只不知用何邪法将人隔断,查看不出。

忽然血焰一退。四外压力随同消失,飞行立转轻快。正想再用五雷珠开路,试它一试,猛瞥见身侧不远,似有一道青荧荧的冷光闪了一闪,内中还有两道银虹掣动。看出是玉钩斜的宝光,光甚微细,似被浓雾遮往,再看已是无踪。暗忖:“玉钩斜乃仙府奇珍,宝光尚被遮蔽,可见妖阵邪法厉害。”心中一惊,猛想出一个主意:暗中盘算好了方向远近,然后声东击西,先纵遁光故意往相反一面猛冲,冷不防突然拨转遁光,扬手一雷珠,先朝宝光现处打去。鲁孝本不知寨主来了两个大帮手,妖阵威力越发加强,众人已被隔开,阵法正在频频倒转。如非法宝防身,早已被擒,此举原无把握,不料事有凑巧。

原来赵、王二人因先纵遁光,满阵飞舞,不见鲁孝人影,连啸声也听不见,想起李洪之言,恐鲁孝为妖人勿恶所伤,急于寻见,以便三人合力,保住巧姑,等待救援。及至在血海中飞行多时,只瞥见勿恶被一蓬黄雾裹住,满脸均是狞厉愤怒之容,在前面一闪不见,底下便什么也看不见,玉钩斜银虹所到之处,身外血焰妖光虽被冲散,人却声影皆无。后来阵势改变,忽然悟出阵法倒转,便想用声东击西之法再试一下。巧姑服药之后刚巧复原,因听二人说公孙师祖赐剑之事,心中狂喜。赵霖原抱巧姑与王谨同在玉玖神光护身之下,外加双钩合壁,一同飞行,患难之后,对于巧姑自更怜爱,见她喜极欲涕,便把青灵剑交她。巧姑问明用法,把剑一挥,立有两三丈长一道青色冷光由剑上飞出,随意施为,与寻常飞剑不同,越发喜极。赵霖因她初得奇珍,尚未与本身元灵相合,又在妖阵之中,恐有闪失,忙令收起。不料此剑专破邪法,就这略微挥动之际,身外邪雾已被冲散好些。赵霖尚不知道,却被鲁孝发现,跟踪赶来,那雷珠又是威力极大的至宝,等赵、王二人改进为退,鲁孝恰是同时发动,由雷火光中冲到。

寨主和哈哈老祖派来的妖徒黄云罗汉,同在法台之上主持阵法,因见敌人虽然被困,所用法宝威力神妙,急切问制他不住,本意分头下手,不令会合。正在倒转阵法,准备乘隙暗算,猛瞥见银霞中飞起一道青色冷光,黄云邪雾立被冲破了好些。认出此宝来历,又知宝主人的性情古怪,不帮那人则已,只一出手,从无败理。既将这类自炼奇珍与人,必有极深渊源,决不容其为人杀害。不禁大惊。无如妖师法令森严,不敢违背,非将这几个人的生魂在期限内摄去不可。没奈何,只得连施邪法,准备敌那冷光。黄云邪雾刚一复原,敌人忽将青灵剑收去。因所困四人宝光强烈,本意先将鲁孝擒住,见其朝前猛冲,庄待引其入网,困住再说。鲁孝忽然回身,手发神雷,开路猛冲。慌不迭倒转阵法时,不料另外三敌人也与鲁孝同一心理,双方都是势急如电,再想分隔,已经无及。赵、王等三人刚把遁光突然掉转,忽见面前一蓬雷火细如星沙,连闪两闪。看出是鲁孝的五雷珠,猛力往前一冲,果是鲁孝迎面飞来。两下里刚一对面,妖人也已警觉施为,正以全力倒转阵法,想先隔断,不令会合。无奈双方相隔不到丈许,宝光又极强烈,互相对冲,飞行神速,再想隔断,已是艰难。

黄云罗汉乃哈哈老祖门下有名妖徒,邪法甚高,深知妖师言如律令,再有个把时辰不将敌人生魂摄回山去,必受严罚。一时情急,竟将向不轻用的一件法宝施展出来。这里赵、王、巧姑和鲁孝四人分成两起,都发现人在对面,互催遁光急进,想要会合,偏是可望而不可及。身外邪雾并不甚厚,看去黄沉沉一片淡烟,不知怎的,相隔老是丈许数尺远近,一任施展全力向前急飞,老合不到一起。双方互看,对面的雷火宝光均极细微,与平常所见不同。这时全部觉出邪法厉害,不知有何凶险形势还未出现。再互相高呼,也是语声断续,时隐时闻,只在五六尺外,便听不出。仅见微光人影对面飞来,却又飞不到,稍微松懈,光影更弱,几于失踪,没奈何,只得奋力前行。

巧姑在赵霖左手拦腰抱持之下,随同前飞,见血焰全收,阵法骤变,表面好似压力已去,但是上下四外均被黄影笼罩,一任往来飞行,老是无边无涯,仗着生长本山,深知地理,暗中留神查看,早觉出当地决非大寨山堂。否则山主最爱花木,如在山堂,纵令邪法掩蔽,照此飞行神速,也不能无有残毁。看神气,分明用邪法移往红魔谷中洼地之上。当地四面高山,形如仰盂,恰好可以隐蔽兽阵,免被正教中人发现。当地深居乱山之下,隐僻幽险,只要在四面山顶设下一层禁网,便不致被人看破。日前寨主曾说起黄云罗汉的邪法,正与此时形势相同。如真将这妖僧请来,照着平日耳闻,妖僧师徒邪法之高,正教中前辈仙侠实无几个是他对手。又见双方不能会合,越看越像妖僧的邪法。

心正愁急,忽听形似吹笛的异声,宛如裂帛,尖厉刺耳。猛想起乃父平日所说长狄寨中三徒六宝的威力,不禁大惊。果然异声才住,便见一片深黄色的暗影,中杂无数花花绿绿的邪烟,狂涛怒涌一般,由鲁孝身后电驰而来,老远便闻到一股血腥奇秽之气,刺鼻难闻,头脑立即昏晕。身在玉块神光与法宝防护之下尚且如此,否则必如老父所说,不须上身,人便神志昏迷,失了知觉。赵、王二人因服灵药和苓兔精液,又有玉块防身,身剑合一,闻到腥味,虽比巧姑稍好,也觉不支。三人均觉不妙,那黄、绿二色的暗影已照向鲁孝头上,快要下压。

这原是瞬息间事。赵、王二人虽觉厉害,还在自恃防身法宝,未甚惊慌。巧姑却是心胆皆寒,认定凶多吉少。同时瞥见鲁孝的人影宝光,又隔远了一些。想起先前如不是他将那金鼎炸破,谁也休想活命,自己苦痛更难禁受,又是感激,又是着急。赵、王二人为友心切,虽见形势凶险,依然前冲。也是妖人一时疏忽,以为鲁孝护身宝光稍弱,暗影往下一照,立时可将生魂摄去;又正忙于施为,无暇兼顾,赵、王等三人再往前加紧一冲,与鲁孝重又接近。

巧姑惊惧百忙中,瞥见鲁孝人影宝光隐而复现,较前鲜明,黄绿二色的暗影也将人罩定,离头不过丈许,以为妖僧想将四人一齐加害,一时惊慌太甚,也没和赵霖商量,扬手一剑朝上挥去,一道青荧荧的冷光由剑尖上猛伸出来,前面暗影,立被冲散,不禁狂喜。一面连挥剑光,口中疾呼:“速救鲁孝师弟!”声才出口,眼前倏地一亮,百十丈长一道金光夹着轰轰雷电之声,突向空中飞降,所到之处,邪烟黄云一扫而空。等到扫至鲁孝前面,金虹横亘,朝前卷去,邪烟飞散处,面前立着一个胖老道婆,手中拿着一技拐杖,赵、王、巧姑三人均不认识来人是谁。

这时,鲁孝正往前冲,闻到一丝血腥奇秽之气,便觉头脑有些昏晕。仗着天生异禀,近日功力又深,虽因一时疏忽,邪法厉害,得隙即入,致被侵入了些,神志尚未昏迷,知道不妙,忙即镇摄心神,朝前猛冲时,紧跟着又有黄绿二色的暗影当头罩下。方觉压力重如山岳,先受邪毒也已发作,心神欲飞,不能自制,周身酸痛麻痒,如受针刺。眼见危急万分,忽见赵、王等三人快要冲到面前,心中略宽。刚颤声疾呼:“师兄快来,我不行了。”声才出口,百丈金虹突然飞坠,黄云暗影立被挡退。刚认出来人正是从小受恩,想念多年的前辈女剑仙雷姑婆,人已不支,往后便倒。幸而救星来得正是时候,赵、王二人也已抢上前去,将其护住。鲁孝身虽痛苦,知觉未失,一经会合,便把飞剑法宝收去。赵、王二人抢前扶住,见他面如死灰,通体冰冷,神情痛苦。正在愁急,雷姑婆手指金虹,挡在前面,回头笑道:“孝儿,你夙孽大重,本应死于你兄之手。幸仗天性孝友,转祸为福,免却惨死。无奈定数难移,仍须验过。我与各位道友均想以人力挽回命运,救你这场孽难。我更由海外借用心如神尼佛光飞遁赶来,仍是慢了这瞬息之间。不过这样也好,你只要把这片刻痛苦熬过,灾孽全尽,仙业也必成就无疑了。”说时,那百丈金虹已如一片长城也似的光墙,将对方妖云邪雾挡住,随同一起上升。

这半面的妖阵黄云已被击散,现出大片洼地,众人也落在一片山石之上。当地果是巧姑所料的红魔谷,四面高山环绕,石土均作红色,寸草不生,约有好几里方圆。所有山崖全都壁立,前突后凹,山顶齐向当中缩拢,势欲向下压倒,险恶异常。地虽广大,山高地低,看去仿佛一个极大的石洞,当中顶上开着一个天窗。近山脚一带被阴影挡住,除向阳一面,终年不见日光。地既低湿阴晦,而且丛莽怒生,沼泽纵横。此时天刚放亮,上空残月已被高山挡住,只浮云暗影之中,闪烁着两三点疏星。正当边山瘴起之际,一片片的彩烟涌现在沼泽卑湿之处,浮空不动,吃金光反照,色彩分外鲜明,十分好看。

另一大半地面,依旧暗影重重,黄云万丈,绿气千重,妖烟邪雾转更浓密,隔着金光透视过去,一片沉冥迷茫,吃金光一映,五颜六色。稍往前去,更暗沉沉的,也看不出敌人是在何处。

赵、王、巧姑三人见鲁孝周身发抖,面无人色,神态痛苦已极,心中不忍。又听出来人是雷姑婆,礼拜之后,便请医救,忽听雷姑婆传声说出一番话来。

原来鲁孝母子三人本有夙孽。勿恶先前虽在患难之中,还想暗算鲁孝,夺那五雷神珠。他听寨主说过阵中门户,邪法妙用,本可无事。也因性大淫凶,害人害己。他如逃走,并非不能,因想害人,逗留阵内。寨主本就对他厌恶,昨晚连遭失利,白老翁又逼死月姑,更激发了天生凶暴之性。虽然预定要用月姑生魂去镇那面主幡,早晚月姑自献生魂,终于必死,然而发自外人,便觉情面难堪。勿恶急于想害兄弟,并防寨主记恨迁怒,又将残余神魔放起防身,满阵中搜寻鲁孝下落。寨主见他用一幢妖光拥护着他和神魔往来飞行,如入无人之境,只当示威轻视,仍在妄想抢夺巧姑,不由勾动旧恨,本要下手。因觉神魔厉害,与他心灵相合,只要被逃脱一个,便是后患。正在迟疑,长狄寨妖徒黄云罗汉忽然奉命赶来,人在途中,尚还未到。勿恶也是该当遭报,正用邪法传声寻找鲁孝,正赶上赤身寨妖人火修罗,奉乃师列霸多之命飞到。这时阵法未变,火修罗自恃邪法,不向主人通知,自行冲入阵中相见。

事有凑巧。寨主见敌人法宝神雷威力大强,惟恐阵法倒转不及,伤毁他的灵景花木,正打算把阵地移到红魔谷。因司太虚、魏赤霞二人虽是他的好友,但是相交较早,彼此为人不同。彼时天都、明河二老成道不久,寨主尚遵师诫,无什恶迹。又帮过司大虚一次大忙,三人交情甚厚。司。魏二人虽在旁门,却知邪正之分,除非万不得已,从来不肯妄用邪法伤害生灵。这次原因双方交厚,不得不来。来前听到好些同道警告,知劝寨主不听,老想釜底抽薪。看出当晚情势十分凶险,已然好几次婉言警告。后见寨主发动恶阵,并用亲生子女的生魂助长邪法凶焰,料其倒行逆施,自取灭亡。偏生当初受过他的好处,曾经答应助他主持此阵。因寨主知道司大虚不喜妖邪,全是多年情面,事前不曾详说此阵微妙,只说须人相助守护法坛金鼎和那面百兽主幡。司太虚误认此举专为防御寨主本身劫难,心想:“寨主近年已颇敛迹,所习虽是邪法,迫于逃命,情有可原,助他脱难,义不容辞。”遂贸然答应。不料邪法这等恶毒,好生忧虑。一听又要将恶阵移往红魔谷,知道当地还有极厉害的邪法埋伏,法坛主幡也设在彼,此阵如全发动,妖徒妖党再赶来助纣为虐,登时邪烟妖气上冲霄汉,被正教中人发现,定必不容,便那几个大对头,也必赶来就此除害。此时天已将亮,强敌一个未至,也许本来无事,自己却去惹火烧身。于是苦口力劝,详说利害,劝其适可而止。好在被困阵中的均是无名后辈,又有你的女儿在内,何值大举?使他们多吃一点苦难,稍微出气,放走更好;真要报仇,也无须施展这等毒手。寨主自是不听。三人正在争论,一时疏忽,火修罗开头又是火遁入阵,本是行家,血焰不曾冲动,人阵时未现警兆。迎头遇见勿恶,见他东冲西突,好似被困阵内,不能脱身,误认作敌人,一言未发,便即动手。

勿恶见血海中飞来一个形如猿猴,其丑若鬼的红人,知道寨主恨他,生性又凶暴,不论是哪一面,既然动手,便是敌人,一照面,便下杀手。火修罗不经寨主行法查看,自然看不出勿恶带有那么多的神魔。刚把飞叉放起,猛瞥见一片碧光魔影罩上身来,暗道:“不好!”心头一凉,便被神魔制住。勿恶正想摄他元神,妖僧黄云罗汉也恰赶到。

寨主见状大怒,首先发动阵势,千百恶兽凶魂突然涌现,口喷毒烟,一齐翻滚而来。勿恶忙放神魔抵御时,猛又瞥见血海中飞来一圈黄影,停在面前,内里射出淡微微的一股黄气,好似具有一种极大的吸力,神魔立被裹住,纷纷厉吼惨嗥,手舞足蹈,身不由己,一路挣扎翻滚,往黄圈中投去,一闪不见。自己也被吸住,觉出吸力大得出奇。连挣几挣,刚刚挣脱,一纵妖遁往旁逃去,却瞥见鲁孝手发神雷,穿行血海之中。危急之际,也就不再记仇,正要求救,话未出口,一片黄色暗影二次罩向身上,当时闻得奇腥,身上一紧,元神便被摄去,昏倒地上。

雷姑婆交代完前事,又道:“勿恶现在肉身被人倒吊在法台之上,总算寨主恨他刺骨,意欲完事之后,再用毒刑,使其生前饱受痛苦,再用邪法祭炼他的生魂。他虽已饱受苦孽,生机尚未断绝。我和女仙凌雪鸿,因乃母鲁瑾屡次苦求,意欲乘机化解这场冤孽。对面法台,在众妖人主持之下,法力稍差的人,近前必死,再说也无法上去。必须挨到鲁瑾背师赶来,那时白、朱二老等已先到达,鲁孝必被救转复原。可乘群仙斗法之时,鲁孝同了赵、王、巧姑等二人,往法台冲去。为首妖人虽然自顾不暇,法台上的邪法禁制仍极厉害,幸有双钩合壁、青灵剑和五雷珠等专破邪法的至宝,必可成功。鲁瑾见鲁孝舍命救兄,固是感动,便勿恶经此大难,虽然恶性未必去尽,也必悔悟许多。这实是两全其美之事,务要忍耐才好。”鲁孝闻言大喜,因知此举可使勿恶弃邪归正,尽管连冷带痛,周身针刺,疼得牙齿错得山响,一毫不以为意,反倒面现喜容。众人见他这等至性孝友,同声赞叹不已。

雷姑婆正在一面指挥金虹迎敌,一面向四人传声指示机宜,对阵寨主和众妖人见敌人从天而降,法力惊人,竟难抵敌,俱都大惊。内中妖僧黄云罗汉因妖师冷酷无情,犯者无赦,照例不许门人败退,当日如败在敌人手里,不特无法复命,情面上也实难堪,便以全力应敌。雷姑婆那道金虹本是心如神尼所赠的一道灵符,一开始妖僧当是佛门至宝,也颇害怕。时候一久,见敌人一味抵御防护,既不进逼,也未另用法宝飞剑还攻,渐被看破。暗用邪法传声,告知寨主和众同党,意欲另用诡谋,出奇制胜。寨主知道所约诸人,除火修罗一上来冷不防受了勿恶暗算外,勿恶性本凶横倔强,甘受毒刑,不肯把神魔撤去、后竟用以挟制,欲与火修罗同归于尽。欲用邪法解破,无奈那神魔已与火修罗的元神合为一体,未免投鼠忌器。又当紧急之时,妖僧无暇兼顾,只得强捺怒火,停了毒刑。在自向赤身寨借了几件法宝,因均在火修罗身上,用法不明,其元神为神魔所制,并无用处。此外同党中,只司太虚法力最高,欲令暗用土遁绕向敌人之后,两下里夹攻。哪知司大虚和魏赤霞早看出形势不妙,众仙奉二老遗命行诛,少时必到。否则雷姑婆早将被困的人救走,怎会长此相待,不战不退,神态那等从容?念在旧交分上,意欲到时相机保全,不愿离开。寨主大劫临身,哪知良友苦心,毫不领情,反怪二人不肯出力,满面愤容。二人知他毛脸,不愿决裂,只得应诺。刚一飞走,黄云罗汉冷笑道:

“这厮分明胆小怕事,料他此去也无用处。我已看出敌人有诈,请道友代我主持此阵和这葫芦,自有道理。”寨主大喜,便将妖僧葫芦接过,如法施为。妖僧袍袖展处,一片黄光闪过,留下一个幻影,暗中隐形往地底钻去。

雷姑婆原知当日事情凶险,无此平安,早有准备。果然正说之间,忽听地底微声,忙喝众人留意。伸手一招,空中金虹忽然倒卷过来,罩在众人头上,当时成了一个大金球,将人裹在其内。双方动作都快,这里刚一发动,便听惊天动地一声大震,宛似地雷爆发,黄尘沙土,高涌数十百丈,左近山崖,当时震倒了一大片,声势猛恶,从所未见。

众人身外的金光也受了震撼。这是邪教中的戊土阴雷,好不厉害。如非雷姑婆见机得早,纵令众人防身法宝神妙,不至于死,轻伤也必难免。

妖僧出土见状,越发得意,厉声怒喝:“老乞婆!我当你多大本领,原来是个障眼法儿。今日教你死无葬身之地!”说罢,把手一招。寨主在法台上看见金光回撤成一大球,将人护住,早把葫芦中的妖云全数放出。妖僧将手连指,那中杂绿烟的暗黄影子,重又将众人围困在内,金光之外,重如山岳。上下四外,先是暗沉沉不见一物。隔不一会,妖僧突在光外现身,通身均放黄光,直似一个发光的怪人。戳指喝骂了几句,忽然咬破舌尖,张口一喷,一片血光过处,暗影中的绿烟忽发烈火,轰轰怒吼,晃眼便将光球包没,燃烧起来。口喝:“老乞婆,速急降伏,免被魔火化炼成灰,形神皆灭。”雷姑婆笑骂道:“无知妖孽,死在临头,还敢行凶,少时教你知道厉害。”妖僧大怒,将手一搓,往外一扬,立有大蓬火星打到,纷纷爆炸,越来越密,宛如千百团雷火连珠爆发,震得光球上面精芒电射。开头还好,未了雷火越强,冲击越猛,光层竟有碎裂之势。

经此一来,连雷姑婆都觉出凶僧五行阴雷厉害。光外更有血焰包围,燃烧不已,火力猛烈,金光渐被炼成了红色。雷姑婆知道妖师法严,所限时期已到,妖僧情急,特耗心血元神,欲以全力拼命。只要光层冲破少许,血焰阴雷得隙即入,转眼将光球填满,再一爆炸,光球立被震破,威力大得出奇。自己无妨,下余四人多半难禁这一震之威。幸而各人均有一两件至宝,还能防御,但也疏忽不得。尤其是鲁孝所用神梭、飞剑不如玉钩斜、青灵剑远甚,何况人又负伤,不能抵敌。忙用传声,令用玉钩,仙剑护住四人,千万留意,不可露出丝毫缝隙,以防不测。

妖僧见持久无功,越发急怒,猛攻不已。在血焰干重包围之下,光球已成了一个极大的火团,将众人包在其内。那五行阴雷更是五颜六色,火雨星飞,生生不已,如狂潮暴雨一般,向上下四外一齐冲击。光层已被炼得逐渐消灭,如非雷姑婆加意防护,早已攻破。台上寨主和众妖人见状大喜,除司、魏二人一去不归外,纷纷出动邪法异宝,一齐施为。眼看危急万分,倏地当空奇亮,金光一闪。紧跟着数十百丈金光雷火自空直降,分四五面打将下来。此与阴雷来势不同,霹雳之声震得山摇地动,比先前妖人威势还要猛恶十倍。只是一震即止,邪法妖阵也便全消,所有先前的阴雷魔火,妖烟邪雾,一齐消灭无踪。只听妖僧一声怒吼,人便无踪。众妖人当场打死了三个,天地重转清明。

时已清晨辰已之交,雷姑婆等身外金光自从神雷一震,一闪不见;同时空中落下男女五人。当头两个瘦矮老头,还有一个羽衣星冠的中年道者手捧一个革囊和一片玉牒,凌空飞坠。同来还有一个少年美妇和一个白发红颜的道姑。鲁孝认得当头两矮子正是嵩山二老追云叟白谷逸、矮叟朱梅;手捧玉牒、革囊的乃是伏魔真人姜庶,所捧正是天都、明河二老所留玉牒。匕首。同来两美貌道姑,一是追云叟之妻女仙凌雪鸿,一是怪叫花穷神凌浑之妻白发龙女崔五姑。忙忍冷痛,告知赵、王等三人。

雷姑婆喝道:“妖阵已破,妖人还不死心,尔等留意。”话未说完,妖僧首先现身,扬手先是百十柄黄光湛湛,上带绿烟的飞叉,由十指尖上发出,紧跟着身形一晃,身后现出三条和本身一样的黄影,连人飞起,手指大蓬飞叉,暴雨一般朝众仙飞来。追云叟“哈哈”一笑,飞起一道金光,连身而起,迎敌而上。寨主见伏魔真人姜庶手捧玉牒、匕首,同了众仙飞到,妖阵全破,邪法无功,只能凭着法宝飞剑迎敌,情势已是万分凶险。心想:“司大虚之言已应,此时已成存亡之局。”怒喝:“姜庶贼道,倚势欺人,我与你拼了!”随说,扬手一指血焰叉,便朝姜庶飞来。姜庶手捧玉牒,立在台旁石堆之上,神态庄严,一言未发,也未迎敌。眼看妖叉已快临身,忽然一道金光由斜刺里飞来,将叉敌住。这时妖党尚有六人,与群仙斗在一起。一时刀剑飞叉,加上双方的法宝,电舞虹飞,霞光万道,映着日华,耀眼生光。

内中妖僧黄云罗汉刚现出三个身外化身,运用玄功变化,打算与二老拼命,正往前飞,猛觉脚底一紧,两腿弯直似上了铁箍一般,往下扯落。百忙中低头惊视,目光到处,乃是一个面容枯瘦的花子,由下面飞身追上,一手一个,抓着自己腿弯,往下硬扯。想起此人正是平日传说散仙中的异人穷神怪叫花凌浑。见他衣履破旧,面容黑瘦,直和花子一样,也无法宝遁光随身,平空纵起,手抓之处,坚逾钢铁,周身立时酸麻,直到脑际。自己空有一身邪法,骤出不意,竟被制住,急切间施展不出,不禁又惊又怒。刚运玄功一挣,回手一指飞叉,待要朝下射去,哪知敌人动作快得出奇,就这一眨眼的工夫,未容施为,猛又觉敌人双手就着往下一扯之势,早顺手甩将出去。当时受了敌人六丁大擒拿法禁制,动作又是万分神速,全身麻木,不由自主,邪法飞叉全未用上,竟被甩出老远。正待飞身回斗,猛又觉眼前人影一晃,暗道:“不好!”叭的一声,胖脸上早中了一掌,打跌出去老远,当时头晕眼花,怒火上攻,忍痛运用玄功,二次飞起。耳听白谷逸笑道:“留着这妖僧多玩一会,却忘了成全那孝子么?”随听凌浑笑道:“我只见这秃驴耀武扬威,心中有气,给他一嘴巴,先尝点味道。不然,早送他的狗命了。”

凶僧闻言,越发暴怒,因知敌人法力高强,又不敢冒失。只得先放出一片黄色妖光将身护住,带了三条黄影,二次把手一指,招回飞叉,舍了追云叟,朝凌浑追去。凌浑回顾飞叉追来,好似害怕,踢踏踢踏拖着鞋片,朝前急窜飞逃,口中急喊:“老乞婆,秃驴妖叉厉害,你再不管我,就快当寡妇了。”妖憎手指飞叉在后急追,见凌浑满地乱蹦,看去并不甚快,·那么神速的飞叉,急切间竟会追他不上。知是颠倒乾坤五行大挪移法,故意取笑,正在咬牙切齿急切之间,刚想起:“先前被他用大擒拿法抓紧双腿,邪法无功,尚还可说,本门飞叉乃元神相连之宝,为何第一次未能由心运用,回攻敌人?”心念一动,飞叉已快追近,凌浑求救之声更急,暗想:“这贼花子久已闻名,不曾见过,看他并无飞剑法宝,也许仅会少清仙法,游戏人间,浪得浮名,不过如此。本门飞叉只一中上,休想活命。”眼看百十道飞叉血光绿烟飞扬,已快将人罩住,心方一喜,凌浑人影一晃,忽然不见。猛由斜刺里飞来一股金花紫气,才一接触,便将那百十柄飞叉一起裹住,长龙吸水般往回一卷,便已收去,黄云罗汉大惊,侧顾对面山石上站定前见自发美妇,手中拿着一个紫金瓶,飞叉正往瓶中投去,一闪不见。知道师传至宝,已失其二,肉身绝难回去复命。不由悲愤情急,怒吼一声。纵身一跃,仰跌下去,当时用邪教中尸解之法,由头到股,全身齐整整裂为两半,倒地身死。紧跟着飞起三条血影,满空乱扑。这类邪法最是凶毒,一经施为,狠毒无比。因是伤得一人便长一分威力,修道人吃那血影罩住,透身而过,本身精气便被吸去。除对寨主尚有同门之谊,未下毒手而外,上来三条血影满空飞舞,不分敌友,见人便扑上去。下余六个妖党,倒有四人吃血影透身而过,当时倒地身死。另两妖人见状大惊,急忙飞逃,一个被矮叟朱梅飞剑追上,斩为两段;一个吃追云叟白谷逸挡住去路,心惊逃退,血影却由后而追来,还未看见,只闻到一股血腥气,心头一烦,便已惨死。

众仙见只剩下寨主独斗女仙凌雪鸿,台上还有一个妖僧乃黄云罗汉同门,刚到不久,代守法台,尚未出手。知已到了时候,追云叟正在发令,忽见一道极猛烈的遁光破空冲云而来,直落当场,现出一个相貌奇丑的道姑,一眼瞥见雷姑婆护住赵、王等四人,忙即上前,纳头便拜。鲁孝被赵霖扶抱怀中,正在忍痛苦熬,一见来人,认出是分别多年的母亲丑仙人鲁瑾,不禁狂喜。刚颤声喊得一声:“娘啊!”因是痛苦万分,全仗运用玄功镇摄心神,强行忍耐,忽然惊喜过度,微一疏神,就此痛晕过去。鲁瑾一见儿子痛死,面容惨苦,多年不见,也甚心疼。正要起身查看,忽听对面厉声鬼啸,往前一看,正是爱子勿恶,头上脚下被几根暗黄色的光线凌空倒吊在法台之上,头下一堆阴火,血焰熊熊,正由五官七窍之中钻进。当中妖幡下站定一个身材矮瘦形如鬼怪的妖僧,手指一幢血光绿烟,裹着勿恶生魂,正施炼魂惨刑。当时情急,不暇再顾鲁孝,怒喝一声,便纵遁光往台上飞去。

她这里刚一飞走,崔五姑便由侧面飞来。内中一条血影,因扑群仙,为法宝飞剑所阻,所伤均是同党,敌人全都无恙,侧顾赵、王诸人同立石上,意欲冷不防猛下毒手,也恰追到。吃崔五姑扬手飞起一片五色轻云,将那三条血影一齐隔断,不令近前。随将手中紫金瓶一指,瓶中金花紫气重又飞出,罩向鲁孝身上。再往回一收,立有一股黄绿二色的妖烟,被那金花紫气吸起,飕的一声往瓶口中钻进。随向鲁孝头上一拍,鲁孝当时醒转,苦痛全消。一眼瞥见乃母鲁瑾已被台上妖僧困住,大惊情急,哪还再计安危利害,一纵遁光,便往对面台上飞去。赵、王、巧姑三人先已奉命驰援,为友又具热肠,惟恐鲁孝有失,立即跟纵飞去。

原来勿恶被擒之后,先是拼受磨折,不肯服低。后来受苦不过,忽想起火修罗尚为神魔所制,正好报复,忙在暗中行法发令。那神魔本是妖魂炼成,自知一离开敌人的身便难活命,性又凶残,立朝敌人进攻,火修罗便惨叫起来。寨主转成骑虎难下之势,只得停止邪法禁制。勿恶刚得喘息,不料群仙飞到。又来了一个妖僧,竟比黄云罗汉阴毒得多,也不顾火修罗有多苦痛,一味运用邪法,给勿恶苦吃。勿恶先还忍受,奋力强挣,驱遣神魔拿火修罗泄忿。没料妖僧邪法既高,又以全力应付,勿恶不还敬还好,这一还敬,所受毒刑更是残酷。后来实禁不住那炼魂之苦,那么凶恶的人终于屈服,朝妖僧颤声惨叫,情愿服输,只稍容他喘口气,便不再寻火修罗的晦气。不料妖僧甚是阴险狡诈,假意答应,等勿恶停手,势子一缓,冷不防施展邪法异宝,先将火修罗护身神魔猛然收去,紧跟着便和勿恶变脸,所施邪法禁制比前更凶。勿恶一面受那炼魂之惨,本身还受阴火焚身的毒刑,内外夹攻,任是平日多么凶横强做,到此境地也由不得凶焰尽敛。妖僧比他性情还要凶毒,只一相抗,或是口出不逊,面现怒容,身受便要加倍残酷。到了后来,勿恶惊魂都颤,心胆皆裂,只有苦熬忍受,哀声惨叫,哪敢丝毫倔强。自知恶报临身,死活都难。回忆以前,每次遇难都是兄弟鲁孝解救。方才还曾见他人影一晃,正要寻去暗算,便被仇敌擒来。台上不见踪影,想必还在对敌,或已逃去。否则必和自己一样,被擒在此,不会见不到人。此时正派群仙相继来到,寨主和众妖人全数出斗,形势当必厉害万分,自己若不使他寒了心,以他为人,决不坐视。如论以往之事,实是自己阴狠凶恶,对他不起。只要他肯再救我一次,从此便对他低头服低,也所甘心。我这里受此惨刑,也不知他看见没有?再过些时救星不来,休说本身万无生理,就这酷刑也禁受不住。正在悔恨交集,无计可施,乃母恰好赶到。

鲁瑾一眼瞥见爱子元神受邪法禁制,肉身又被倒吊法台之上,头前一蓬阴火毒焰灵蛇也似由七窍钻入,焚烧不已。知道这类邪法阴火最是残酷,多高法力的人也禁不住。

次子鲁孝虽也中邪倒地,苦痛万分,但有雷姑婆在,必为解救。勿恶却是危机瞬息,死活都难。一时情急,无暇兼顾,只得舍了鲁孝,往法台上飞去。刚到法台前,便看出爱子身受之惨,登时痛不欲生。勿恶瞥见乃母赶到,当是来了救星,惊喜交集,出于望外,哀声哭喊。鲁瑾听出勿恶哭声悲颤,越发心痛,急怒攻心,扬手便是一道青光朝法台上妖僧飞去。哪知邪法厉害,暗中设有好几层禁制,飞剑刚一出手,埋伏立被引发,眼前一暗,一片黄影当头罩下,跟着血焰飞扬,全身立被罩住。如非应变神速,身有师门至宝,不等邪法上身,宝光先自飞起,将身外的妖光血焰挡住,几遭不测。虽得勉强支持,人却被困台前,吃一幢黄云血焰笼罩在内,休想行动。妖僧听出双方是母子,越以全力施为。

鲁瑾见勿恶在台上厉声惨号,求死不得之状,自是万分悲愤,心如刀割。勿恶见母被困,知那血焰厉害,难于逃脱,照此形势,尚未必能够自保,如何能救自己?眼看有了一线生机,又自断绝,一时天良发现,颤声惨呼:“儿子不孝,近年作恶太多。尤其是对弟娃,几次恩将仇报,问心不过,理应受此恶报惨劫。现在正邪双方均是仇敌,不论哪面得胜,均难容我活命。自知报应,不望求生,只求正派诸长老得胜,娘代求恩,保得元神,再去转世投生,改邪归正,免受炼魂这苦,于愿已足。这场劫数,决难挽回,望娘自打脱身主意,不再顾我。弟娃天性孝友,实是好人,又在正教门下,将来仙业定能成就。他常年老想我改邪归正,用尽苦心,我不听忠言,倒行逆施,才有今日。望娘去对他说,儿子已知悔悟,可惜已晚。请他莫念旧恶,等儿子转世,速为接引,免再误人旁门,感恩不尽。”

鲁瑾见勿恶悲叫哭诉,因受阴火穿行七窍,全身均成绿色,怒目龇牙,相貌狞厉,说话已颤不成声,偏又无力解救。万分情急之下,正打算施展师传,以全力与敌拼命,猛瞥见两道上带金钩的银虹,拥着三男一女飞来,正是方才所见四人,次子鲁孝也在其内。才到身前,内一山女手持一柄小剑,向外一挥,立有好几丈长一道青荧荧的冷光,朝身外妖光血焰一绞,当时消灭。银虹往上一罩,便将自己一同护住。耳听鲁孝疾呼:

“娘呀!”未及回答,银虹来势疾如电射,已护了一行五人,往法台上冲去。心方一喜,只见银虹过处,台前埋伏全被触动,当时烟光闪变,血焰如潮,排山倒海一般,当头压到,吃那两道银虹一冲便散。

台上旁立的赤身寨主门下妖徒火修罗也自复原,想起身受神魔禁制之惨,为师门丢人,心中悲愤,恨极仇敌,正打算施展邪法,助纣为虐,楚毒勿恶报仇。一见五人连冲台前禁网·,朝台上飞到,来势神速,邪法尽破。自恃带了几件法宝,意欲稍微挽回一点颜面。便舍勿恶,左肩一摇,立有几道赤阴阴的妖光抢前飞起。妖僧方在大喊:“火道友暂退一旁,看住这厮,待我擒这几个狗男女。”说时迟,那时快,巧姑因见太乙青灵剑威力如此神妙,早把剑一挥,剑尖上的青光如惊虹电射,朝前卷去,赤光立被斩断了两道。火修罗见状大惊,慌不迭收了残余妖光,往一旁遁退。鲁孝和赵、王两人全都恨极妖僧,又见这一青二白三道宝光所过之处,邪法纷纷消灭,心胆立壮。鲁孝首先扬手一雷珠,数十丈五色金花夹着惊天动地连珠霹雳之声,照准当中那面主幡打去。妖僧也是恶贯满盈,该遭惨报。分明见敌人宝光厉害,邪焰纷纷消散,因不知玉钩斜和那青光的来历,依然自恃玄功炼就三尸化身,不特没有逃避,反倒妄想转败为胜。更没料到这三道剑光之外,还有专破邪法的五雷珠。刚运玄功变化,飞起三条血影,猛瞥见敌人扬手飞起一团雷火,心方…动,两道银虹已剪尾电掣飞来。百忙中还待变化飞遁,连人带三尸元神已被银虹裹住,觉出宝光强烈,威力绝大,才知不妙。巧姑的太乙青灵剑跟踪电掣飞来,往起一合,想逃无及,神雷已自爆炸,妖幡立被击成粉碎,连元神也未得逃出。空有一身邪法,未及施为,就此遭了恶报。

火修罗见势不佳,又看出黄云罗汉的妖魂血影已被敌人用宝网隔断,吃法宝飞剑逼得走投无路,不由心寒气馁,哪里还敢再作复仇之想,立纵妖遁逃去。妖幡一破,飞起一条黑影。赵、王二人见是月姑鬼影,想想前仇,各把玉钩斜一指,两道银虹往上一绞,一声极凄厉的惨叫过处,鬼影当时消灭。巧姑天性纯厚,忙想拦阻,已经无及。那道吊勿恶的绿丝也被神雷震断,吃鲁孝神梭宝光环身一扫,残丝尽灭,勿恶人也坠地。

鲁瑾见他元神虽然复体,因是受伤太重,元气损耗大多。又受阴火烧炙全身,阴火虽随妖幡消灭,人已痛苦不支,委顿地上,不能起立。一双火也似红的泪眼,注定母弟,好似也感激又惭愧。刚颤声哭喊:“好弟娃,我真该死!”底下便已哽咽悲泣,不能成声,神情狼狈已极。鲁瑾钟爱勿恶,见此惨状,心痛欲裂,早当先扑上,一把抱起。鲁孝见母伤心,十分难过,相继扑抱上去,母子三人,抱头痛哭起来。

巧姑本来恨极勿恶,因看鲁孝母子面上,又见勿恶五官七窍均被阴火烧伤,目眶已裂,一双满含痛泪的瞳仁向外突出,似要冒出火来,所受惨极,也就罢了。反是勿恶大难之后,天良发现,见巧姑也随在一起,全仗所发青光才将妖僧杀死。深知山女复仇心盛,居然以德报怨,又知赵霖与她已为夫妇,想起前情好生不安,带愧对鲁孝道:“以前哥哥行为都不是人,此时悔恨无及。请转告你二位师兄和巧姑,说我自知孽重,现已痛悔前非,无颜与之相见。请他们勿念旧恶,看你而上,格外宽容,从此不敢再对他们有什坏心了。”

赵、王二人也本恨极勿恶,因奉雷姑婆之命匆匆赶来,成功以后,想起勿恶天生恶质,本性难移,如非碍着鲁孝情面,巧姑又只受了一夜虚惊,未受其害,别的痛苦乃是定数,直恨不能杀以泄忿,正好假手妖僧,将他除去,不料以德报怨,将他救下,勿恶邪法又高,分明是一个后患,心正愁虑未来之事。忽见勿恶眼含痛泪,满脸愧容,这等说法,神情并不似有什虚假;鲁孝又带着感愧乞怜之容,想代兄长为分说:不禁把以前仇怨一齐冰消。赵霖首先抢前说道:“师弟不必多言。先因令兄行事阴毒,实是怀恨。

此次救他,本看在师弟和伯母面上,不料令兄居然知悔。苦海无边,回头是岸,从此转祸为福,真乃可喜之事。既肯改邪归正,便是一家,以前之事譬如做了一场噩梦,还再提它做什?”说时,鲁瑾已用仙法将勿恶伤痛止住,勿恶也自用玄功勉强起立,接过乃母和鲁孝的灵丹一同服下,依依母侧,甚是孺慕天真。如非重伤未愈,神情狼狈,看去直和鲁孝是一个人,只前额多了乃父梦中所留的几条爪痕血印而已。

鲁瑾深知勿恶经此一场大难,虽然胆寒知悔,如照恩师平日口气,将来能否不犯旧恶,尚且难料。只不知何故,对他如此钟爱。救转以后,想想爱子罪恶太重,妖师已死,无所归依,连恩师都是始终厌恶,不肯加恩,何况正教诸长老。如任其自然,不加管束,难保不再与妖邪勾结来往,或又投身在左道门下,引发他的凶心恶性,重蹈覆辙,仍不能免于形神俱灭之忧。正在代他愁急,打不出主意,一听赵霖这等说法,忙拉勿恶兄弟一同上前,朝赵、王二人礼拜称谢。二人连忙还礼,一同起立。

鲁瑾正要开口,求赵、王二人代向师长求恩,忽见雷姑婆飞来,近前笑道:“妖魂已被崔五姑的锦云兜网住,转眼伏诛。寨主因司太虚为友心热,事前得信,知其必然败亡,临来以前,向海外一位散仙借了一片天蝉叶隐身,暗用苍虚老人所赠灵符和一丸天河星沙,猛由地底钻出,乘着姜道友用天都、明河二老所留飞刀,指定寨主开读玉牒仙示,略一分神之际,冷不防一个对敌,一个护了寨主隐身逃走。不料飞刀灵异,一经飞出,便生威力,寨主一逃,飞刀也随后追去。此时除凌真人夫妇困住妖僧凶魂,想用七宝紫金瓶收那三条血影而外,下余诸道友正朝飞刀去路穷追。我料此事天都、明河二老早已算定,寨主伏诛无疑。本山土著,本就凶野,又都忠于寨主,现已得信,准备拼命,并将月姑所养虫蟒恶兽放出,如见不敌,定必全数自杀。他们虽然多半不是善类,此举终伤大地之和。因山人平日最是敬爱巧姑,为此赶来命你们五人随我速飞山堂大寨,由巧姑向山民晓谕,并使改恶向善,从此不许伤害汉人,掳杀异族,以免多伤人命。

“还有朱嵩云、韦莱遇救之后,又被别的妖人邪法困住,正在恶斗,幸得平旋所约两位同道姊妹合力抵御,阮征、李洪又赶了来杀死妖人,救众出险。青衫老人第三女李贤也奉命赶到,将他师兄妹四人接回山去,向女仙陈淑均请罪,领受三年禁闭之罚。平旋等三女因闻陈仙子仙府和寿青亭灵景,与李贤一见投缘,相约同去,已全飞走。

“只朱人虎一人先困阵内,本来万无生理,幸而寨主因听月姑死前求饶他命,只给他吃了许多苦头,便放了下来,交台上侍立山人看管,想等事后拷问,如未对乃女变心负义,便令学习邪法,日常守在那面主幡之下,陪伴月姑凶魂;否则便将生魂摄去,永受炼魂之苦。后来寨主挪移阵地,人虎知道寨主邪法厉害,事后拷问真情,十九败露,身受必惨,仍难免死,本就忧急如焚,想逃又不敢,正打不出主意。台上随侍男女山民多是寨主所生子女,早已派人往红魔谷探看对敌形势,见天亮前寨主大败,群邪相继伤亡,惊急归报,均把人虎当作罪魁祸首,纷纷辱骂,如非寨主平日法严,早已动手将其惨杀。人虎前仗月姑威势,趾高气扬,目中无人,双方情感本极恶劣。一听寨主势败,想起赵、王二人忠厚义气,如真得胜,必不坐视危亡,方觉出有了一线生机。不料山民怀恨,神态凶恶,异口同声,说老山主一死,便要把他剁为肉泥。不由心胆皆寒,反正难逃毒手,不如一拼。以为这一年中学了几样邪法,还有残余的一口飞刀,寨主子女虽然人人武勇,只月姑姊妹二人独得家传,邪法最高,余人会法术飞叉的绝少,会也不精,只要寨主为敌人所杀,骤然遁走,并非无望。我来时,发现两个壮汉看出形势不妙,飞奔山堂报信,尚在途中未到,人虎闻言必逃,就许众寡不敌,为山民所杀。此人丧尽天良,死不足惜。但他妻子甚好,自从丈夫逃走人赘边山,并还想杀她母于,去博得山女欢心,她母子依然毫不怨恨,日夜向天哭求,望其回头。我先前路过柳湖上空,曾亲眼所见,处境实在可怜。这厮原非极恶穷凶之徒,不是山女纠缠,决不至此。报信山人刚走不久,飞行神速,还赶得上。此人因为天性凉薄,嫉能好胜,当初一念之差,闹到这等结果,身已受够苦痛,看在他妻子分上,容其活命回去也好。”

说时,战场上寨主一逃,白、朱二老同了女仙凌雪鸿、伏魔真人姜庶相继急追下去。

只剩妖僧三条血影,先被崔五姑霞网隔断,还不知道厉害。后因众仙法宝飞剑威力太大,血影扑不上身,反为所伤;二老手中太乙神雷又朝血影连珠乱打,血影被剑光斩断,雷火震散了好几次。这才知道若持久下去,凶多吉少。就着敌人飞剑绕身而过,血影散乱之际,猛运玄功,施展邪法,把三条血影合为一体;破空欲逃,不料早被宝网暗中笼罩。

崔五姑收戮妖魂本极容易,因见妖僧功力甚高,为防万一,故意延缓。先由众仙将血影连连击散,欲使其元气损耗多半,再行下手。一见要逃,如何能容,血影刚向东方飞起,当空突又现出一片彩霞,长城也似横亘天半,先被隔断的一片立时合围上去,晃眼合成一蓬极大银网,将血影围在其内。急得凶魂在网中宛如冻蝇穿窗,东冲西突,连声厉啸,终无用处,眼看云网逐渐缩小。崔五姑手中紫金瓶内突射出一股金花紫气,长龙吸水般裹住凶魂,便往回收。那血影功力甚强,仍作困兽之斗,强行挣扎了一阵,才被紫气吸入瓶中不见。

雷姑婆这里把话说完,白、朱二老已早飞走。只凌、崔夫妇收了妖魂血影,同往台上飞来。雷姑婆见面笑道:“请贤夫妇将法台毁去,我到山堂去了。”说罢,将手一挥,带了赵、王等六人,同往山堂飞去。刚一飞过山头,遥望山堂上哭喊怒吼之声大作,四山皆起回应。平台上有百十山人,正在围攻朱人虎,地下倒着二三十个山人尸首。雷姑婆忙喝:“山人传递报警,已将寨主凶信告知全族,我们快去!”说罢,一催遁光,晃眼到达。人虎正用邪法和山民恶斗,本意突围而逃,不料方才阵中被困,为邪法所伤,已难飞行,眼看众寡不敌,受伤力竭,众人恰好飞到。相隔老远,雷姑婆扬手便是一道光华,将人虎罩住。山民见空中飞落六人,知道人虎也是敌人最恨之人。因山人畏神尚武,寨主神力武勇,又通正邪两派法术,月姑姊妹又各驯养猛禽恶兽,山民把他父女敬若天神,意欲同殉,见状并不害怕,只微微惊避了一下。忽然同声呐喊,全体山人一齐和应,各举戈矛刀箭,潮水一般向众人喊杀上来。雷姑婆深知情状不可理喻,只得行法一指,发出一道金光,城墙也似环成一圈,向外开展,将山民逼下平台,不令近身,当时空出了大片地面。随将人虎身上宝光撤去。

人虎忙向赵、王二人跪下求救,说不几句,忽见一幢银光拥着寨主,伏魔真人姜庶紧随身后,前面飞悬着一柄亮若银电的匕首,由刀尖上发出一幢寒光,将寨主全身罩定,一同押了回来。嵩山二老和女仙凌雪鸿同驾遁光,肩随同飞,到了山堂落下。姜庶和矮叟朱梅居中立定,朝寨主正要开口,寨主已抗声先说道:“小弟辜负师恩,悔之无及。

二位师兄如念同门之义,放我残魂前去投生,臼是感恩不尽;如真不能狗情,也不勉强。

只是本族山人全都性刚壮烈,视死如归,我死之后,定必同殉。请容我与他们诀别几句,免其同死如何?”姜庶方要开口,追云叟忽朝二人嘴皮微动。二人会意,立把刀光微收。

寨主立时脱身出来,从容走向台口,装作向全体山人训话神气,冷不防向空纵起,待用邪教中分身尸解之法遁走元神,逃往长狄寨,去求哈哈老祖,为他炼魂报仇。邪法尚未发动,两三道金光已由嵩山二老手上发出,上下拦住,同时飞刀银光也比电还快,绕身而过。寨主立时尸横就地。刀光仍化成一座光幢,将寨主元神所化血影笼罩在内。全体山人见状,越发悲愤,因被雷姑婆仙法逼住,不能上前,齐用刀箭戈矛纷纷投射,但一挨近光墙,便即消灭。哭喊咒骂之声汇成一片。巧姑更强拉了赵、王二人跪在众仙面前,号哭求恩。

姜庶见寨主如此凶横,大喝道:“本来我念同门之谊,想保全你的元神,不料你凶心难改,妄想逃往南疆炼魂报仇。此时你还有何话可说?”寨主自知弄巧成拙,悔恨无及。那光幢中又飞射起千万丝细如牛毛的精芒,暴雨一般环身乱射,寨主元神苦痛难禁。

眼看元气损耗,血影由红转黑,寨主跪伏光中,不住哀声求告。巧姑也哭过去了两次。

后来血影转成黑影,邪气全消。朱梅方指寨主喝道:“照你行为,非形神均灭不可。念在你女至性孝心,再四哀求,并欲身殉,格外施恩。现你身外邪气已被二位师长神刀化尽,如知改悔,立誓归正,好好投生,我二人便徇情放你元神逃走,你意如何?”寨主早已凶威尽敛,跪在光中,连声应诺,呜呜悲鸣不已。朱、姜二人随向天跪下,向师门通诚求恩,待了一会,无什动静。只山民哭喊咒骂之声越发狂烈,寨主一死,几个烈性一点的山人先已横刀自刎。众仙看出死人多是性情猛烈极恶穷凶的几个,也就未加禁阻。

朱、姜二人告诫了几句,才将刀光收回。寨主元神朝二人又拜了一阵,扑向巧姑身上。

巧姑一抱是个虚影,知道乃父法力尽失,除真气较为凝固外,已和常魂差不许多。正在哀声痛哭,寨主已冉冉飞起。姜庶喝道:“师弟此去投生,务要痛改前非,我送你一程吧。”说罢,扬手飞出一片金霞,护住寨主元神,电驰飞起。

巧姑早已奉命,忙去台前向山民晓谕,说:“老山主已去投生,转世还要再来。尔等务要勉为好人,不可再事凶杀,各位仙长还可降福你们;再若无礼,仙人必发神雷将鬼魄震散,休说投生,连鬼也做不成了。”巧姑原是心怀悲痛,奉命行事,想起父死伤心,话多凄咽。山民哭声震地,自然听不清,自杀的人逐渐增加。众仙见山人如此壮烈,虽是愚忠,到底难得。这类刚直性猛之人,如能善教,也极有用。正想合力施展仙法禁制,先使不能言动,再由巧姑好好劝说,忽见一道青荧荧的冷光如惊虹飞坠,落向台上,到地一看,正是寨主龙铁子。刚一到达,便见台下好些年纪梢老的山人停了哭喊,互相耳语。

众仙先追寨主时,因其隐形急飞,又有司太虚、魏赤霞追随暗助,如非飞刀神妙,具有灵性,始终紧紧指定寨主头上追逐不舍,几被逃脱。刚到山口崖腰上,忽飞起一片冷光将其拦住。众仙原认得那冷光的来历,低头一看,崖腰竹楼前面有一道人和一白发寨主正在对坐说话,青霞一闪,道人不见。只自发寨主龙铁子一人上前招呼,说还有事,少时山堂再见,随即飞走。司、魏二人见寨主天蝉叶被那道人收去,身形已现,借来之物如何还人?又知嵩山二老均难说话,不敢出面,觉着寨主万无幸免,朋友之谊已尽,便朝龙铁子追去。双方本来见过,问起来意,才知龙铁子以前本是玉龙山主,因喜学道,令爱子同了爱妻代为执掌,自随一散仙山中修道,不时回山探望。不料乃侄觊觎山主之位,又知龙铁子的前师法力有限,乘着这年回山,阴谋暗算,篡夺山主之位。结果龙铁子不敌逃走,妻子全被杀害。后始拜在公孙真人门下学成仙法,前来报仇。事情已隔多年,山民虽对龙铁子最为爱戴,因寨主暗中下手,利用邪法掩饰极巧,龙铁子又负重伤逃走,逃时虽有早晚回山报仇的誓言,寨主仍料其必死,便假托神言,说叔父全家已然成神,命其承继,随由原居缅甸深山中移来玉龙山居住,自为山主。

龙铁于生具异相,白发如银。山民感他恩德,日常思慕,尤其那些老年山人更甚。

龙铁子一到,竟相传说,先还有些迟疑,等到龙铁子和众仙稍微叙谈,转向台口,张口先发出一声龙吟,再把上衣揭开,现出半身龙麟,山民看出果是老神主回山,纷纷膜拜在地,欢声雷动。铁子随向众仙说:“诸位道友不妨先请,我这里还有好些俗事,改日再往仙山拜访如何?”众仙笑诺作别,和新来的凌、崔二仙一同飞走。

龙铁子又把巧姑唤到面前,奖勉了几句,笑说:“你得那口青灵剑,乃师祖昔年独居大荒山炼魔防身之宝。此去柳湖完婚之后,可随孙女婿同往终南从师学道,夫妻同修,天仙虽然难望,散仙必可修到。我这里有十几粒灵丹,作为你的嫁妆吧。此山未杀完的虫蟒恶兽,将来尚有用处,意欲拜托鲁道友母子代我驯养些年,以备将来以毒攻毒之用,不知可否?”鲁瑾本为爱子勿恶尚无着落,本意想向众仙拜谢求情,忽全飞走,又不能带同回山,心正失望,闻言大喜应诺。龙铁子随由怀中取一封柬帖递过,笑说:“我本意令赵、王二人遇上全数杀死,适才恩师忽说,残余的尚有用处,请照柬帖行事,此间凶杀之场不宜久留,我将这些儿孙稍微教训指点,也就走了。”

赵、王、巧姑三人便和鲁氏母子行礼话别,各定后会,再向龙铁子拜谢辞别,带了朱人虎,同往柳湖,破空飞去。后来赵霖和龙巧姑成婚,夫妻二人与王谨一同入山修炼,三人均成散仙,不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