乐声,像是瀑布那样在倾泻。

满室的空气,愈来愈显得紧张。

灯光一明一灭,映射着这女子的一颦一笑,显出了多角度的诱人的美。

那只光荣的桌子之前,不时有人小站下来,跟她打招呼。显见她所认识的人,的确相当多。

老孟有点目不转睛。

鲁平面前,喷满了土耳其烟的浓雾。他的视线,似乎被拉住在固定的角度上,不再想移动。他半闭着眼,正在找寻一个最适当的进攻的路线。

老孟夹着那支宿命注定永不火葬的雪茄,望望这位好色的首领,心里在想:你这家伙,终有一天大量吞服来沙尔。哼,终有一天!

这时,那个侍应生的领班,在别处兜绕了一个圈子,又在鲁平位子边上站下来。他跟这位红领带的顾客,似乎特别有缘。

鲁平向着那个红蓝间色的倩影努努嘴,不经意地问:“她会跳舞不会?”

“那还用问吗?”对方耸耸肩膀。

“她会接吻不会?”

对方笑了起来。

“即刻我曾告诉你,我的片子中,有一个镜头,需要一位最美丽的小姐跟我接吻。”鲁平继续摇着椅背,在音乐声中放大了嗓子说:“请你去问问她,愿不愿意摄制这个镜头?”

“我已经说过,还是由你自己去问,哈哈哈。”

鲁平蓦地坐直身子,睁大了眼珠正经地说:“真的,并不是开玩笑,今夜我非跟她接吻不可!”

哈哈哈!对方预备走开。

老孟是个熟知鲁平性情的人。一看神气,就觉得鲁平的话,绝对不像是开玩笑。于是,他也圆睁着眼,怀疑这位首领,突然发作了神经病!

只见鲁平正色向对方说:“你不愿意代我传话,那么,请你递张字条,大概不会反对吧?”

他并不等待那个侍应生的允许,马上掏出了自来水笔跟日记册,在日记册上撕下了一页。一手遮着那张纸片,匆匆写起来。

他在那张纸片上,大约写了三句话,大约写了二十个字。把它折成很小,塞在那个侍应生领班的手内。

“你是认识她的?”对方满面狐疑。

“不认识!”鲁平坚决地摇头。

“不认识?你让我递这纸条给她?”

“你不用管,一切由我负责!”

那个侍应生在想:假使真的不认识,料想这位杜先生是不会开这恶劣的玩笑的。他把这个纸条接受下来。他想展开来看一看,上面写着些什么话?鲁平赶快阻止:“你不能看!”

他挥着手,催促这个临时邮差赶快递信。

老孟的鲜红的鼻子掀动起来。眼珠瞪得格外圆。

这时,那个女子的桌子前恰巧没有人。她正取出小镜,掠着她的鬓发。单这一个掠鬓发的姿势,足够驱使那些神经不太坚强的人们在午夜梦醒的时节再添上一个梦。

他们眼望着这侍应生,匆匆走过去,把纸片递进了这个女人的手内。

在一个绝短的瞬间,鲁平在这女子的脸上,看到了三种不同的变化。

那对晶莹的眼珠,随着这个侍应生的指示,流星一样在向这边的座位上飘过来。她满面露着诧异。她低倒了头,展开这张纸片,立刻,她的眼角闪出了一种不意的震惊,仿佛她在那张纸片中,看到了一只小蝎子!但这震惊,并不曾在她脸上持续到怎样久,瞬息之间,她已恢复了她的镇静。她重新低头,重新看这纸片。她在耸肩,耳边的头发因之而颤动。她突然抬头,脸的侧影上露着一丝笑,笑得真妖媚,但神情却是严冷的。

凭着鲁平过去的经历,一看这种笑,就知道这个女子,是很不容易对付的。

在这时候起始,鲁平心里,已提起了一种小限度的戒备。

这时,老孟不时伸着肥手,在抚摸那张橘皮脸,最后他用双手托住脸,支持在桌面上,采取着掩护的姿势。

那个女子在向侍应生嘤嘤地说话。

音乐在急奏。

这边当然听不出这女子说的是什么。

侍应生的领班在回过来。

矮胖子心里在想,炸弹来了!

鲁平冷静地问:“怎么样?”

侍应生的领班说:“黎小姐说,这边有人,谈话不便,能不能请你到那边去谈谈?”

“好,谈谈,就谈谈吧。”鲁平丢掉烟尾,一手撩开上装插在裤袋里,从位子上站起来。他向老孟以目示意,意思好像说,你看,我的魔术如何?

他又轻吹着口哨。

矮胖子向那个侍应生瞪圆着眼珠在质问:“为什么不让她到这里来谈?”

鲁平临走,他像想起了什么,他向矮胖子低声吩咐:“你坐一会,不要走。也许我还需要你。”

老孟勉强点头。心里在想:“没有人的时候需要我,有了美丽的谈话对象,难道你还需要我?好吧,等你一百年,等你来付咖啡账。”

他的短髭撅得非常之高,看来可以悬挂三大瓶威士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