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林大有献计道:“此刻爵兴已经到了湖南,喜来又没了着落,万一天来果然告准了御状,派了钦差前来,若等钦差到了,方才打点,那就迟了。万一打点不来,岂不是’束手待毙’?此刻务必先派一个人到江西境上去等着,等钦差过境时,就在那里打点。打点妥当了,良然就安然无事;万一不妥,即刻飞马回来报信。我们预先雇定了海船,一声警报到了,我们就乘船出海。近的就到澳门,远的不妨到新加坡去走走。管叫他钦差也无法可施!”沛之拍手道:“此计大妙!然而我看没有打点不来的钦差。俗话说的好,‘眼睛看见了白银子’,哪里有不动心的道理呢?”

贵兴道:“只是到江西去的人,要靠得住,派哪个去好呢?”大有也在那里踌躇,想了半天,没做理会。贵兴又和沛之谈天,谈命、谈相、混了许久,又要沛之卜这回讼事的吉凶。沛之口似悬河的谈了好一会,只乐得贵兴手舞足蹈,相见恨晚。

当日便留下沛之,要同他商量对付梁天来及钦差之法,晚上又置酒相待。谈到投机之处,沛之闲闲的问起从前打官司的事。贵兴便取出历来的案卷给沛之看。沛之看一卷,问一卷,问他行贿多少,过付何人,看到萧抚院的一卷,就提及李丰。贵兴猛然想起到江西去打点钦差的,非李丰不可。当下就留沛之在家歇宿,约定明日一同到省城去。沛之乐得应允。两人又谈至更深,方才安憩。

次日早起,贵兴打发众强徒先散去,约定在省城相见。便约了沛之,叫了船只,直到省城,一同到三德号里。贵兴先叫人去请李丰,不一会李丰到了,贵兴先介绍与沛之相见,彼此通过姓名,贵兴便叫置酒相待。因笑着说道:“我今日一来与苏兄接风,二来与李兄饯行!”李丰讶道:“弟并不出门,甚么饯行?”贵兴笑道:“少不得要烦你出一趟门。”李丰道:“原来又是你的差使,但不知为了何事?”贵兴道:“这件事只怕你未曾知道,知道了,只怕你也吃一惊。可知道这番出门,说是我的事,其实也有你的事。”李丰道:“到底是甚么事?要说就说,何苦这等藏头露尾的呢!”贵兴大声道:“梁天来进京御控去了!他控准了,彻底根究起来,怕不牵涉着你么?“李丰惊道:“当真的么?”贵兴道:“谁哄你来?不信还有这位苏兄遇见他的呢。李丰道:“他就有这么大的胆量!”

贵兴道:“他有了胆量,少不得我要显神通。故此要烦你走一趟江西,就在那里等着。倘是他告准了,一定派钦差来查办,你就在那里迎着钦差去打点。至于上下使费,要多少是多少!袄罘岬溃骸昂尾恢钡骄├锶ゴ虻隳兀俊惫笮说溃骸鞍Γ∥液纬⒉幌肴ィ∠冉邢怖创?艘?樱?侥闲鄞虻悖?执?饲?崆椎男牛??抢锏牧跚ё埽?兴?又形有???诼飞辖厮?ヂ罚?苍运?桓鲎锩??驮谀抢锇阉?炝恕!??崩罘岬溃骸罢饩秃芎昧耍惫笮说溃骸白匀皇呛芎谩X夏拖怖茨秦耍?龅乩锉淞肆夹模?岩?庸兆吡耍?钡酱丝蹋?跃擅挥邢侣洹!??崩罘崤陌傅溃骸霸懔烁饬耍?

贵兴道:“后来得了这个信,我又托区舍亲带了银子,到京里去打点。好得我京里有一个熟人,就是从前住在我隔壁的陈翰林,要想托他打点。……”李丰道:“不好了!一定上当了!”贵兴道:“什么上当?”

李丰道:“你且说下去。”贵兴道:“不想区舍亲走到南雄,遇了这位苏兄,苏兄精于风鉴,说舍亲百日之内,当有牢狱之灾,不宜进京,所以区舍亲又避到湖南去了。昨日他托苏兄带来一封信,说等过了百日之后,仍旧要到京里去。话虽如此,恐怕三个多月之后,事情或有变局,所以要烦你走一次江西。”李丰道:“几时去呢?”贵兴道:“自然要早点去,总是我们等他,他总不来等我们呀。”李丰道:“到得太早也无谓,不如我今日回去,托了摺差,叫他到京里时,要紧代我们打听梁天来告准了不曾。一打听得是告准了,即飞速回来给信,我这里再动身未迟。”贵兴道:“恐怕来不及了呢。”李丰道:“尽来得及。你须知虽然告准了,都察院还要问过两堂,他这一告,是从慕德里司巡检告起,一直告到两广总督。这等重大案件,问过之后,还要奏闻请旨,还要等皇上派钦差,钦差奉过了旨,还要请训;不定还要奏派随员,然后出京,哪里会来不及呢?

但是这番区令亲不进京去,是一件天幸的事。你方才说的甚么陈翰林,可是那个被议过的么?”贵兴道:“正是!”李丰道:“这个人是个骗子呢!其实被议的陈翰林,早已死了,这个人是陈翰林的兄弟,冒了他死哥哥的名字,出来打抽丰。不然我不知道,因为陈翰林在京的时候,同萧中丞相识,他死的时候,中丞已经奠仪都送过了。这个人冒了名,到这里来,还冒冒失失的送给中丞一付对子,一本殿试策。中丞大为诧异,说陈某人怎么又活过来了,叫人去打听,知道是假冒的。便传了首县,交代要拿他。幸得南海县和他是同乡,打听得他本人也是个秀才,因此代他讨了情,不曾拿办,只叫他赶紧自行回籍。这个人此刻未必在京。倘使在京,托了他岂不误事!”贵兴跌足道:“你为甚不早点说,我上了他的当也!”李丰道:“令亲不曾进京,有何上当?”贵兴道:“你有所不知,我先上了当了!”说罢就把买关节的事,一五一十详细告知。李丰拍手大笑道:“亏你不惶恐,还是个纳监读书的人呢!连这个诀窍都不懂得!”

贵兴愕然道:“这里头还有甚诀窍?”李丰道:“凡科场的事,做起毛病来,无论请枪、关节,没有先送钱的,只写一张借票。譬如你那一年是丙午,那张借票,只写因场后需用,借到某人银多少,言明几日归还,底下注明丙午科举人某某。等中了之后,他凭票来取银,你可不能赖。倘使不中,他却不能问你!”贵兴道:“为甚不能问呢?他要撒赖起来,到底是自己出的笔据呀!”李丰道:“你真是个呆子!倘使不中,你可不是丙午科举人了呀!”贵兴拍手道:“原来有此妙法,我从此之后,又长进了一个学问了。”

两个人只顾滔滔而谈,沛之在旁边听了,却暗暗好笑。

说话之间,酒席已备,于是贵兴起身让坐。饮酒中间,贵兴无话不谈。沛之也跟着敷衍,又谈了些星命的话,随意把贵兴恭维了几句,贵兴又手舞足蹈起来。又约定了日子,要请沛之去看风水。沛之答应过,李丰也嬲着要沛之看相,沛之也敷衍过了。又谈起去江西之事,沛之便间打算如何打点。李丰道:“这是随机应变的事,一时也预算不来,但不知祈伯104肯破费多少?”贵兴道:“我已经说过,任凭多少,我无有不从的。”李丰道:“这个也只要打票子,不必要现银。你不要象在肇庆那一回的笨做。那位连太尊也是利令智昏,任凭你大挑小担的银子,往衙门里送。这个叫外人看见,象甚么呢!”贵兴道:“但不知哪一家银号通江西的汇兑?”李丰道:“你又呆了!这里省城的票子不好用么?那钦差左右是要到这里来的,难道他得了你的好处,就在江西回转么?”沛之道:“依我的愚见,李兄还是早点动身的好。那梁天来此时,怕已经到了京了,准不准就在这一两天里头。要等摺差打听了回来,恐怕真个要来不及呢。”贵兴屈着指头算一算道:“不错!亏得苏兄提一提,若等摺差打听了回来,一定误事,还是赶紧动身吧!”沛之又道:“李兄气色极佳,今年又交入印堂运,这一步运最好,这番到江西去,不定还有意外的喜事呢。”李丰道:“既然如此,我就走吧。”贵兴道:“几时走呢?我好预备票子。

“李丰道:“明天就走,是来不及的,后天走吧。”贵兴大喜。当下又饮了一回,方才散座。沛之便要辞去,贵兴苦苦相留。沛之只说有事,改日再来奉访。贵兴问了住址,又送过十两银子,说是相金。沛之哪里肯受?

辞了出来。回到客栈,自去干他的正事去了。

贵兴送过沛之,仍旧同李丰谈天,商量定了打多少票子,贵兴又告诉了他林大有的计。李丰道:“这一着打算,倒也是必不可少的,情愿备而不用的好。”贵兴也点头称是。李丰别去,约定贵兴明日送票子来,贵兴答应过了。到了明日,果然备齐了票子,又另外二百两银子盘费,亲身送到。李丰收过了,贵兴方才回号。再过了一天,李丰动身起行,贵兴亲自送了一程;再三叮嘱:“万一事情不妥,务当赶急先回,以便早作远遁之计。”李丰答应了,挥手而别。

贵兴回到号里,便叫人请了林大有来,同他商量雇定海船一事。大有道:“这番一定,众弟兄都要跟着大爷走的,大爷又要带家眷,一只船恐怕还不够,我们何妨雇他两只?一只大爷坐了,一只众弟兄同坐。我仔细想过,到澳门还不妥,当必要到新加坡去。就便可以带点货物,大爷在那边,就可以开一家行店起来。”贵兴道:“带货开店,还是后事,先要雇船要紧。”大有道:“这个容易,待我明日就去问了船价来。”说罢别去。贵兴忽又想起苏沛之,便叫人按着他所说的住址去请来。

不知请了沛之来,有甚事商量?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