词曰:

人人欲得仓箱庆,须将福地勤耕种。【心田好,福田方好。】

能受十分亏,强于雨及时。【人心公,天心更公。】

良苗非不秀,锄净心中莠。【治荒要勤。治心更要勤。】

非稔自无穷,多称佛几声。【乐岁固妙。乐佛愈妙。】右调《菩萨蛮》

上回说到杜雨亭同申、李二人,出了禅堂,欲将青苗会之害,对善庄人讲明。不料李金华在屋中发落声高,早被会中人听知。虽然有些不忿,也无奈李金华何。及见他三人出来,也妆了个没看见。

然李金华蒲腹话语,安能止而不发?【为民除害,情何能已。】遂向众人拱手道:“众位请了。”众人同道:“请了请了。”金华道:“众位在此有甚么公事么?”【开口驳倒私议,正言当惊。】内有一人答道:“你老先生非是不知,刚才在屋里大声小叫的,发哒了半天。者时怎么又明知故问呢?”金华道:“众位既然听见,吾总得陪个罪了。”众人同道:“你老先生不知此地风俗,所以见者青苗会,大以为不然。”【果然么。】金华道:“天下只一个理,莫非一处一个理么?【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,易地皆然。】众位也不必辩证,请问自立青苗会以后,年景何如?”众人同道:“亦算中等罢。”【有点勉强。】金华道:“邻近村庄,也安静否?”众人同道:“怎么不安静呢?”【你保得定么?】内有一人笑道:“却是安静,就是出了些小偷,闹的怪乱腾的。”【谁使之乎。】金华道:“可有来?【果不出吾之所料。】从先怎么没有呢?者皆是逼出来的,与其者么着,何不行点方便,周济周济穷人。【仁人之言其利甚薄,后为穷民设良策者,于此已露。】岂不胜于会者宗会,请问者会是白会呀,还是拿钱呢?”【故问的妙,令其自道其弊。】内有一人道:“那有白会的理,总得按地亩摊钱。”【何不摊钱周济贫人。】金华道:“每年会钱多少?”那人答道:“者会有二十多个村庄,每年有五六百吊钱。”【狠彀济贫的。】金华道:“还有进项没有?”答道:“者可难以预定,再有进项,皆是从罚中得来。”【说罚便不可。】金华道:“者个捆着的人,应怎样罚法?”答道:“论其偷之多少议罚。”金华道:“他掐了多少?”答道:“他更荒唐,者麦子并未十分熟,他偷了那么一大把子,有好几十穗。若不是看见,还不知偷多少哩。”金华道:“者总罚他不少了,他如没得罚,应当怎样呢?”【悲悯之怀,于此俱露。】答道:“送到县衙,任那县官处治,会中便不管了。”【逼穷若此,为民除害者当何如。】

金华将那被捆之人,看了一看,不似偷盗模样。便问那被捆之人道:“你者个人姓甚名谁?何处人氏?可对我说来。”答道:“我乃青云店人,姓郑名立身。因着我母亲病重,欲食青麦仁,我又没有地,故有此事。先生倘能救出我去,我感念不尽。者个时候,我的母亲,还不知怎样盼望我。”说罢痛哭不止。金华道:“不必如此。”便向会中人道:“他掐的麦子在那里?吾看看有多少?”内有一人到了正殿,拿出麦子一把,递与金华。金华数了一遍,共三十二穗。遂向众人道:“者罚多少呢?”众人道:“应罚麦子三石二斗。”【者算那条例呢。】金华道:“没有麦子怎样?”众人道:“钱也可已。”【怪道还有进项呢。】金华道:“应多少钱呢?”答道:“也不用说三石二,按三石合罢。【好大让头。】现今麦价八吊,三八二十四吊还用细算么?”【你虽然算清,恐冥冥中还有一算。】金华道:“众位放开他罢,者个钱吾拿。你看他者个样,还有者些钱么?”众人道:“是闹玩还是真事?”金华道:“一言出口,驷马难追,那有说着玩的。”众人道:“是钱哪不是别的。”【只认得孔方兄,那认得大施舍。】金华道:“知道是钱,李忠呢?”李忠应声而出,金华道:“你查出二十四吊钱来,【上回因自被盗。小施惠于习恶之辈,不敢令人知,并不敢令其仆知,掩一人之恶应如此。此回见人被捆,大施恩于窃麦之人。不独令其仆见更令众人共见,化万人之恶应如此。】莫叫众位害怕。咳,也不知叫谁胡弄怕了。”【世之说大话使小钱者多,焉得不怕。】李忠将钱拿出,交付会中,才放开郑立身。郑立身给李金华磕了几个头,又问李金华的名姓。金华道:’我非此处人,你也到不了我那里。与你告诉也是无益,不必下问。”【施恩不望报。】又向众人道:“将麦子可得给人家呀。”众人道:“会中的规矩,拿住偷庄稼的,无论偷的多少,概不准拿去。”金华道:“者算甚么规矩?者个会就不是规矩,还说规矩哩,拿出来罢。”众人道:“无有此理,无有此理。”【你敢连连讲者个么。】金华道:“送给我可使的呀。”众人道:“那还下的去。”遂将麦子递于金华。金华递于郑立身道:“我转送了你罢。”郑立身叩头而去。

金华道:“他者也走了,咱们商量商量,将者会免了可已呀不?”【前之暗摘其私今始好言挑破。】众人道:“那才不中哩,那才不中哩。”【又敢连连说者个么。】内中一人道:“你老先生有所不知,我们者几个庄子,离南海子甚近。内中有多少旗兵,甚不讲理,【你们果然讲理么。】去了此会,就了不得了。再者邻近村庄,穷人不少,如去了此会,那还有档么?”【你们闹的有挡么。】金华道:“旗兵虽多,也有善方调处。至于穷人一说,更是末则,岂不知文武之时,夜不闭户。桀纣之世,书断行人。文武何尝不善,桀纣何尝不严,总是软磨硬,那有硬磨软的。旗兵不是人么?穷人没有心么?吾说个方子,照着行去,管保文武之风,于今复见。”那人道:“者个会固然是者些村庄立的,其实也禀过县官。县官叫者么着,者才立了此会。”金华道:“者么说来,其过全在为官的了?倘果全在为官的,牧民者反成贼民者矣。吾想为官的以德化民,才是正理。岂不知为政以德么?莫非者官是买的,未曾念过书就是买的,也得为皇家出力,劝民才是做官的本分。不然,他买了个官,没甚要紧等着连皇家江山好么还卖了,【作者固痛责任宦,为官者尚其自爱,爱民毋贻,皇家之隐忧可。】者贼皆是逼出来的,并无一个愿意作贼的。幸而皇家德厚,若不是者么着,早弄坏了醋了。”众人道:“者事如何是好呢?”【既能回头便算好人。】金华道:“依吾主见,总得以善为主,非别有奇策。一个善了,亦算报报皇家的恩。”【爱民即所以尽忠,安良即为报国。】众人道:“甚么善主见,可为我们说来。”金华道:“会中就是众位主事么,是还有他人呢?”众人道:“还有几个正会首。”金华道:“可将他几位请到,大家斟酌,今天已不早,明早再说罢。”下回分解。

注解:

尝思州县为牧民之官,是州县皆当牧民而不可贼民矣。非特贼民不可也,即有贼民之民,虑贼滋扰,设计防贼。不顾贼人,究之贼人适以贼己,及贼己愈思贼人,牧民者不知立禁,竟使之各树其贼帜。永坚其贼垒,仍不得谓之不贼民。何则青苗会本为防贼,其实贼人。不但贼人,而且贼己。当其会此会也,不必逐亩被窃,要必按地拔钱,况乎悭吝太过,致招火灾。房舍瓦解,粮草灰烬,防贼乎?贼己乎?老幼尽行狠殴,妇女一律诟毁。有业者穗勒石抵,皮剥骨碎,无产者官究杖责,肉绽血淋。既虿蝎以施毒,复狼狈而为奸。贼人之惨,莫此为甚。郑立身的为母窃麦,孝子也。以孝子而不宥释之。向非李金华滋祥恺恻,为之代抵所罚,曲成其孝,不知痛母之泪,何时得已矣。呜呼!何此会之不善,至于如此也。牧民者不思力清其源,而昧上行下效之观感也。奚其可。

理注:

词曰:人人欲得仓箱庆,者却是想发财。是用七宝之财培养般若知慧解脱之法身也。言强舍及时,是法雨及时。须得锄去心头莠,除去心头爱草。多念佛几声,念佛方能庄严净土。善庄欲将青苗会,改作恤贫会。青苗会是公看义坡即是回光反照。初步功夫,从有为而入,谨得至善之地,改恤贫用无为法力,王道之功,以敦风化。郑立身德为立身之本,彼捆受罚,是用心太急。念急缚心,心彼法缚,反成为害。至于麦穗三十二者,人到三十二岁,应退二十四珠,所以罚钱二十四吊。李金华救郑立身者,是用智相助,方能独步青云矣。

偈云:

至善之地于新民,须得用到无为心。

私欲净尽纯天理,从心所欲日日新。

道云:

采去功夫要心勤,子午须炼汞中金。

性是半斤命八两,炼成一片保仙身。

释云:

戒为菩提本,律是洗法身。

能持经律论,即是佛家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