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悟澈下座,为申李二人办斋,李金华道:“初次相见,既聆教言,怎又叨饶?”悟澈道:“二位不必推辞,贫僧欲与先生结未来之缘。况赐光以后,尚有数言仍求斟酌。”申孝思道:“老和尚执意赐斋,只好从命。”

说罢,让至客座,悟澈相陪。不多时斋饭齐备,不过是山菽野菜。悟澈道:“寺中无佳味,二位多多包含。”金华道:“者正是心安茅屋稳,性定菜根香。况且山珍海错,*鳖鲜鱼,一入喉中,化为何物?”孝思道:“荤素俱是一样的了。”悟澈道:“者皆是未则,不过不忍之心,难以昏昧。古语云:‘今生吃他,来生吃我。’【人不放生而杀生,是害物乎,害己乎,如此冤报何日能解,凡贪口腹者,当永戒之。】诚哉是言。若有德馨,降伏得住,似亦无妨。然释家亦不可借口成词。”

说话之间,饭食已讫,小沙弥献茶已毕。悟澈道:“前曾言及报应,者报应即是因果之果。所作为善有善果,所作为恶有恶果,此等话头,惟僧家最宜深知。俗家或不信神佛,何必与之言报。僧家既然出家,为佛家弟子,焉得不信神佛?若是不信,出家做甚么?【虽然出家,亦应还俗。】人有说僧家为人念经,字句不明,死后打入补经所。僧人闻之,多以为不然。说是为人念经时,何尝少遗字句,不知为人念经,便有多少错处。念经之时,必在经外,苟且塞责念完了经,那才得了心上东西。甚么东西,不过是几串钱,以佛法为货殖,以钟鼓为生涯。其罪当入阿鼻。欲向补经所,那能得去。者还是小节至于念经之前,依然荤酒。念经之际,依然戏谑。人有知者,或劝他两句,他还不受开持,莫说者样行为,就是大智罗汉,也得受人教训。岂不知凡有血性者,皆是未来诸佛。何况是个人,何况是胜于我的人,即是不如我其所出之言,亦不得一无所取。【大舜所以察迩言也,彼卑视一切者岂可哉。】只顾抓挠财帛不管生死,试问你要钱将作甚么?俗家要钱为的是儿孙,那也就大大不是。【儿孙自有儿孙富。】出家要钱,又无儿孙,岂不是徒取罪戾。者出家人,除了三衣具钵,破衲蒲团以外,少有厚资。便是业累,惟一心清净,毫无自是之心。然后能证菩提果。”

者时从旁闪过一个和尚,向悟澈顶礼合掌问道:“求和尚将菩提正解,示明弟子觉因。”悟澈道:“者菩提便是知,知而后能觉。”觉因道:“所知为何?”悟澈道:“知心知理,人皆说是物欲为累心之境,事物为乱理之业。不知境何尝累心,业何尝乱理,诚是心累境理乱业。若能打破者点迷团,即是大知。”觉因道:“既然为心,怎能累境。既然为理,怎么乱业。”悟澈道:“心寂而境亦寂,理灭而业自灭,怎么不是心累境理乱业呢?”觉因道:“心为虚灵之物,若非境现于前,万不能蔽其光明,理为正大之则。若非业现于前,万不能扰其隐微,此中细奥,弟子不解。”悟澈道:“心虽虚灵,苟不自限于境,境焉能蔽其光明。理虽正大,苟不自取其业,业焉得扰其隐微。如此说来,非心累境理乱业,其谓之何?”觉因道:“者境与业是外来之物,他不找人,人焉得找他?”悟澈道:“人不找他,他焉能找人?如不能推开境与业,便是留恋境与业。既然留恋他,他又焉能推开我?尔当深责于己,方能到菩提地步。若一味牵缠,如被+械,尔想+械找人,人找+械呢。”觉因道:“者是好比喻,弟子如梦初醒。”李金华道:“者倒是窃听法言了。若不是者位师傅问及于此,焉得听此妙旨?”悟澈道:“虽非私见,亦当正诸高明,二位倘有所见,何妨质证一二。”金华道:“老和尚所言余等生平未闻,焉敢妄加一词?天色已是不早,倘再住几日,自当复来领教。”悟澈道:“二位到此,多有慢待。既然回寓,不敢强留。”

说罢申孝二人告辞而退,悟澈送出拱手而别。申李二人一时来到寓所,申孝思低头前行,李金华随后,走到屋门,耳边听得唰的一声。只见从屋中跑出二人,前者手持利刃,直向申孝思斫来。申孝思躲过,又向李金华便是一刀。下回分解。

注解:

出家本期脱俗,既脱俗而仍恋俗,俗而又俗。剃度原为出苦,既出苦而复溺苦,苦而又苦。荤口读经,罪甚毁经。醉酒供佛,恶倍谤佛,境由心生,故谓之心累境。境自境而心自心,则心不累境矣。理由业具,故谓之理乱业,业自业而理自理,则理不乱业矣。彼玉历一书报应不爽,为人诵经者,何以地狱为乌有而自重其罪哉?

理注:

且说悟澈,开示菩提正解。因悟而后知,自然觉性圆明。菩提者,梵语也。此云正道正定,现前心镜双泯焉,能有累于心乎。纯理无欲,自然理不乱业矣。金丹云:“净极自动,精气自然通顺。”所以申、李二人,得悟有悦乐之意也。儒云:“私欲净尽,天理流行是也。”

偈云:

心圆孤月明,欲芽皆不生。

万里无云翳,清天照玉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