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黄经一日在监昼寝,忽听得狱卒报外边有大贵人到探。黄经接见,系外甥程书。其人乃江西进士,是年要往皇都引见,途中遇盗,进退两难,特投粤省母舅借贷。闻寞被陷,径到牢中。甥舅一见,悲喜交集,各述所遭。黄经附耳曰:「本省职员不可与舅来伸冤。惟望贤甥赴京,代为朝告。」言罢,血泪沾襟。程子曰:「无伤也。(程书语纯用四书,天然凑合。)君子亦有穷乎?今疾视其长上之死而不救,如此则与禽兽奚异哉?」黄经曰:「辉鸿素性奸险,架祸于吾。知汝为吾谋事,恐来贻害贤甥。」程子曰:「斯人曰:不仁不智,无礼无义,则为狼疾人也。彼哉,彼哉,何畏彼哉?」黄经又告曰:「吾有东滘田租,汝可收来,以作盘费。」程子举手感谢曰:「予将有远行。夫子之言,多助之至。」黄经更言:「离家千里,饮食须要调停。」程子对曰:「一人之身,饔餮而治,必敬必戒,无违夫于矣。」黄经嘱他在途中,一切越分之事不可为。程子又答曰:「夫于教我以正,非仁无为也,非礼无行也。是非君子之道,吾弗为之矣。」黄经且将投店事宜叮嘱,以防小人暗计。程子点头曰:「不仁者则知恶之。」黄经恐他不惯江湖舟行,须要仔细。程子曰:「吾闻之观于海者其虑患也深。」黄经戒其以上下相处,须以义交,不可以怨结。程子欣然曰:「于既已知之其有不合者,受之而不报矣。」黄经遂问其引见后,何日锦旋。程于叹曰:「千里而见王,几千人矣,皆引领而望。王如善之,是预所欲,王若弃之,(若字请声借用)非赤子之罪也,岂予所欲哉!以待来年然后归。」甥舅问答一番,同相哭泣。程子安慰其舅曰:「大人者今也不丰。虽在缧绁之中,不能一朝居也。夫谓:非其有而取之,莫之致而至者,则君子不患矣。 」言罢而别。程书至东滘,讨得租银数万,收拾行装,雇舟登程而去。但见:

风月一江供笑傲,

云山满目壮行游。

未几,舟次南雄,高登庾岭。再雇一舟,望北而去。

且说何天爵卜吉与天来,主仆登程。一边着令亲人营柩而返,遂与区明等又行。区明泣谓天来曰:「吾今为贸易所羁不能随护足下,竟至中途而废,心什不安。乃作七绝一首留别。」诗云:

与君聚首别今朝,又隔江山万里遥。

望保千金图报复,他年雪恨诉天朝。

天来览毕,愁肠欲断,不禁凄然。遂将原韵赓和。其诗云:

时穷运蹇竞连朝,今日茫茫去路遥。

赖有诸君同着力,微躯应可赴公朝。

写毕呈与区明,曰:「后会无期,感诸公再造之恩。不知何日可报?」四公曰:「梁官人须要宽心,勿以我等为念。今日何客官慨然仗义,真乃一场造化也。」天爵曰:「吾今保他北上,事如兄弟,自然不负所托,诸公且莫介怀。」天来取出前后饭店钥递与四公。四公辞曰:「君子之交以义。区区小利,何足道哉!」天来再三放下。四公嘱咐管店人将三人行李、货物搬至客船,交代明白,无使有遗。(此句似极间极,缓之笔然,决不可少阅,下文便知矣。)

三人辞别登舟。天来嘱祈福隐身入舱,勿惹外人耳目。是日,南风天作,云满秋江。天爵在船头观望。行不上半里,遥见后边一只小舟,舟后插两个灯笼,大书红黑二色,荡几枝横浆,乘风破浪,快快追来。高声喝曰:「前面什么客船?」天来闻喝心骇。少顷又一人叫曰:「系梁某人船否?」主仆二人惊顾,匿在官舱屏息。船户虽有应答,他竞不听。(彼在上风故不可听)天爵心中疑惑,左右瞻顾,佯作不闻。(既在下风,如何佯作不闻?夹写一爵,总为后文取势。)天来在舱闻他再喝一声曰:「若系梁某人船,前往不得!我等兄弟便要过来。」(读至此为天来捏一把汗)飓尺之间,喝声渐近。(斯时虽欲佯作不闻,亦不可得。)天来慌得遍身冷汗,神色昏迷﹔祈福手足无措,愈不敢出来叫救,主仆慌作一团。(极意描写以见下文之趣。)天爵叫船家乘此顺风,高挂轻帆,任他叫喊。但闻他在后边声声乱叫低帆,如此帆大风高,小舟焉能追赶?自然越追越远,随喝随行。(从一笔又写天来解宽。)

不意遇着一阵狂风,吹断客船帆索。众水手纷纷叫喊,却被后边小舟赶到,高声赞曰:「好风!」(声犹在耳)未知此舟何人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