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喜来听得桂仙房中自缢,斯时形忘意乱,不知叫谁援救,只管乱呼。尔等众人所喊,面如灰土。奔入房中,各人夹救。但见:

花落三更难再发,

月沉五鼓不堪留。

花坛酒席尽皆搬去,不在话下。初桂仙幼时,许配大石街陈洚广之子金玉。因金玉生得面如傅粉,唇若涂暗,年甫八岁便应答如流。其父生平惯好与人唆讼,人咸称他为「陈状元」。(因其会做吠便要称为状元世之呼叫浑名者,真乃令人冷齿。)初时,贵兴看得金玉合意,便忘其父之行为。如今遭妹死于非命,未免有些疑忌。便来求计于叔。宗孔附耳低声,说个:「如此,如此。」随唤丫环小娟,说个:「如此,如此。」一边使人报知陈宅,一边备办妆物。」洚广闻报,惧恨不已,皆其子踵门亲吊。茶罢洚广曰:「儿子福薄不能招纳。但不知舍妹何病而故?」贵兴曰:「实不相瞒。缘舍妹结拜金兰,屡训不遵。不幸一且悬梁,添辱高门,大失所教矣。」洚广曰:「既然如此,真假可分。当请黄公相验,方可殡殓。」贵兴见此光景,知他系个意思,即欲与之说个明白,又难启齿。乃左手捧着黄金一包,铺塘契券五纸,右手挽着小娟,对洚广曰:「寒门一向未尝接官到验。今日舍妹自缢,于我何辜?老亲翁若肯原情,即将此金一百两,东头铺契三张,村跟菱塘二口、侍婢小娟皆伊。平日使唤,预奁之费,当下交割明白。永结朱陈,免却外人齿冷。如有别意,晚生不敢强从。」洚广改容,答曰:「如生随即说来。是否可验,自然听候高明。」言犹未尽,小娟哭曰:「吾于终身之事,倚靠谁人?」贵兴命金玉异日留他为妾,来往凌门。父子二人领下黄金、契券,携小娟归家,不胜之喜。(此时何不请验?)按下不题。

此时桂婵与桂仙隔别经句,正欲修词致候。忽见凌家有人带书前来,桂婵忙接过,即拆开视之。其书略曰:

兰闺分袂,只道生离,岂意竟成死别。缘为同气不和,连枝相煎。哥哥日丧天良,不惟善言不人,反蒙恶语相加,只得轻生自绝。叹红颜之薄命,自分当然。但念姑母之恩,深如沧海,妆台之义,重若泰山。图报未遑,余言永诀。于来世姐姐钟情,闻我无不哀痛。愿祈珍重玉质,聊节悲伤。然而闽中寂寞,不妨另寻红闺,再结良朋。万匆以礼义所拘,坚持古道。则妹在九泉之下,又何遗憾哉?临终永别,书不尽言,言不尽意。

桂仙垃血裣袵书

读罢,不胜哀惨,遂于帘前祭奠。贵兴风闻,怒责其妻曰:「吾妹有此遗书,何不呈我,擅自送与梁家?!」言罢,将何氏痛打。何氏念起往日梁凌之事,屡谏不从,且忿且羞。是晚亦坠楼而死。岳丈达安、叔丈达先一家二十余人,登门吵闹。达先二人索银二千五百,其余众人不知派去多少。然后干休。

斯时,贵兴之家人亡财散,祸不单行,正宜自省其身销光养晦。如何昧良肆恶,恃富凌人?(数语有关世故之文。)一日,对宗孔曰:「吾妻坠死,妹子悬梁。揆其所由,缘于天来不义。吾今当要他兄弟二命偿之,才快心中所愿。叔父可与我别作良谋。」宗孔曰:「今有二人,极合所用,若能以财帛结之,自然得他死力,则万事可成,而梁家之恨可消矣。」言罢,嘱贵兴稍待片时,自往外边纠访。行不数里,只见二人魁梧奇伟,虏若无人。行至渐近,二人执住宗孔,大喝一声,欲摸其衣。宗孔乱呼「简、叶二哥,」叫不绝口。二人再喝曰:「尔是谁人,何故识我。」宗孔曰:「今有扼要发财之语,正欲与二位酌量。未审钧意若何?」二人细认,始知宗孔,大笑而止。盖宗孔往日衣衫褴缕,近与贵兴交游,故得遍身罗绮,而且旦夕膏梁,未免颜容改变。骤然一见,故尔难认。当下二人改容而谢曰:「吾侪孟浪,冒渎威严,幸勿见怪。足下有何勾当?请试言之。如有机密。当往尊堂贻诲。」宗孔邀他到裕耕堂中,指二人谓贵兴曰:「此人姓简名当,勇能射日。彼系姓叶名盛,胆可包天。(日不能射,天不能包。可见二人有名无实。)二人素有侠气,百党千朋,可泄梁家之恨。」言未毕,忽闻后堂啼叫甚急,贵兴慌忙转入,未知哭者何人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