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听到这里,禁不住相视惊愕。霍桑向我投了一眼,意思是站在门外谈话不太相宜,示意要我们进屋再谈。

我明白,立刻说道:“格恩,此地不宜谈话,请到屋里小坐。”

屋内已经开了***,我借着灯光注视格恩的面孔,他皱紧了眉,嘴巴微开发抖,脸色灰白。坐下后,他直接对霍桑说道:“先生,自这件事发生后全家都慌张不安,尤其是我的姨妈受不住,现在正病卧在床,请求先生为我们侦查。”

霍桑问道:“你刚才不是说过强盗就是江南燕?照理,你们应该立刻报告警察局,追踪盗贼的行迹。现在你来这里请求我们帮忙,这有什么用呢?”

格恩说道:“老实告诉先生,案子发生后当夜就向警察局报案,不过家父的意思这件案子不寻常,警察未必有办法。试看过去方严两件盗案,直到现在未曾破案,也无头绪,由此可见一斑。比较有些本领的,只有洪福一个人。但如此大盗江南燕,恐怕洪福也会一筹莫展。家父思考了好久?想不出办法,心中万分忧惧。我因为经常听到包先生称扬先生智机超人,有大侦探之称,所以向家父提出,家父高兴极了,但愿先生能帮助我们!”

霍桑笑道:“孙君,你说错了。朋友们开玩笑给了我一个绰号,事实并非如此。承蒙你谬赞推举,自己知道才疏学浅,怎能担负起如此重大的责任?”

霍桑说完,斜视看我。我瞧他的神气,嘴巴虽然拒绝,但心里却是跃跃欲试。

我倒有点主意不定。如果霍桑真的接受此案,形势很险,即使他足智多谋,富有灵感,还是缺少经验,要对付这个机灵绝顶的大强盗,不是轻而易举的事。格恩诚恳地请求道:“先生请不要如此谦虚,如果将来成功,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。”

霍桑摇头道:“孙君,请你原谅,我并不是谦虚,实在对这方面缺少经验,怕不能胜任。”

格恩于是对着我看,说道:“先生,请你一定帮我忙,无论如何,请贵友走一趟。”

我听他的话十分诚恳而且也十分惊惶,声音有点哽咽,坚决拒绝似乎有点不忍。

我抬头看看霍桑,说道:“我们不妨去走一趟,你看如何?”

霍桑说:“仅是走一趟去观察一下我也不便拒绝,我早已说过,我可不能负责。”

格恩快乐地说道:“先生果然肯驱驾到舍间观察一下,即使得到先生的片言指示,也应该拜谢,怎敢勉强先生负责?”

于是霍桑点头,我也赞成这样的提法。

霍桑说道:“在我未动身出发之前,请你把发生案子的大概情形讲一下,如此到了那里才不会茫无头绪。”

格恩说道:“究竟什么时间发生盗案,一时不能确定,大约是晚上十时到半夜一点钟之间。昨天晚上我父亲到闾门去看戏,回到家里大概半夜一点钟。十点钟时佣人徐妈到卧室铺床,看见姨妈还坐着看书,一点没有异样。之后仆役都去睡觉,我也进卧室休息,剩下一个老佣人看门。等到家父看完戏回来,踏进卧室,只见姨妈身体仆在书桌上熟睡,呼叫也不回答,等他回头一瞧,房里所有的箱子都已被打开,衣服全部丢在地上,箱子里的珍珠蒲翠首饰早已不翼而飞。其中有一只钻石戒指价值要四千,也一起被盗,总计损失在七千多元。家父用力把姨妈叫醒,查问详情,她说一点都不知道,只说清书有点疲倦,于是伏在书桌上小睡,其他的事完全糊涂不清。叫醒仆役查问,一听全惊呆了,没有一个人发觉和听到声音,只瞧见墙壁有江南燕三个字。查看屋子,发见后门被挖破,所有留下的痕迹可以查考的仅此而已。”

霍桑全神贯注地静听,等格恩报告完毕,他说道:“这件案子大体来说,果然是十分奇异,那末警署中的人有什么见解?”

“他们都说是江南燕干的,不过很可能屋里有人内线串通,因此看门的老荣已经被警察抓去了。”

“是吗?你刚才所提到的洪福是什么人?”

“家父在河北省做宫时,他就来我家,跟随家父已有多年。此人干练而有胆量,人也忠厚诚实。昨天晚上跟家父一起去看戏,不然象他那样的精机,一定不会象其他的仆役那样愚蠢得全无觉察。”

“现在他从事侦探工作吗?”

“对,从前我们家发生过两次被盗案件,都被他破获。有一次家父失去一只金表,被上门化缘的游方和尚偷去,也是被洪福侦查抓到的。所以我父亲十分器重他。昨夜发生的盗案,也请他侦查。”

霍桑点头道:“那末他对这件案子有什么表示?”

格恩道:“没有,不过他对警察拘捕老荣的事,心中十分不满意,但也没有另外的具体见解。”

霍桑站起身来说道:“够了,听你叙述的一切,我已大致有个概念,等一会见到令尊时可以免除噜嗦查问。”转脸对我说:“何不现在就去,等一会还来得及归家用晚餐。”

我同意,格恩十分高兴在前面领路。

我乘霍桑已经出发还没到达这段空暇,向读者介绍一下关于格恩的家庭情况。

格恩的父亲名叫守根,官曾做到道尹。后来因自己家产富有,看淡名利,不想做宫,于是弃官闲居。守根祖籍是安徽,元配即格恩的亲生母亲依旧留在安徽,守根本性安静,欣赏苏州的山明水秀,于是带着姨太侨居苏州。姨太并没有子女,格恩与姨太住在一起,相处和睦,和姨太的感情也不差。我们走了不久,进了十梓街,没走几步路就到了孙家住所。住屋式样古老,墙门漆黑色,并不十分讲究,但很严森共有三进,入大门就是看门人住的房间。格恩告诉我们,老荣就住在里面。目前老荣被抓捕去了,另外有个小男童在看守。男童看见我们,立刻到里面去通报,格恩依旧引我们进去,才走到大厅,就见格恩的父亲守根已经出来迎接。

守根看上去年在四十左右,面目清瘦,身材颀长,身上穿着蓝色团花绸缎皮袍,翩翩风度,大有隐逸的神态。不过现在他脸色枯黝,双目深陷,虽然皮袍在身,仍显得有点抖缩,猜想昨夜失眠加上忧急,精神不支。我曾经见过他一面,霍桑还是第一次见面,我先招呼。守根素来十分谦虚礼让,今天格外殷勤,特别走前一步向霍桑招呼,还大大地称赞一番,霍桑谦逊地回礼。我们被引进一间书房,坐定以后,守根把经过情形述说了一遍。

“这次盗案损失太大,内人受惊忧急出了病。早晨警察来过,说偷窃的人是有名的罪大恶极的强盗,一时不容易下手。如果先生有什么指教,能够把他抓获归案,或者把珠宝追回,弟当叩拜鸣谢!”

霍桑说道:“本人才疏学浅,承蒙谬赞,把重任委托,怎能不竭诚效劳?关于一般情节,令郎已经向我谈过,多少有点头绪,不过还有几点,敬请赐教?”

守根喜悦地说:“不敢。请先生讲。”

“昨天先生出外看戏,记得是什么时间离家?”

“出门时大约九点半,到达剧场民新社时,刚好十点钟。”

“什么时候回家?”

“戏十二点结束,洪福点灯招呼!我们一起步行回家。回到门口,老荣还坐守着大门,初起看不出有什么异态。之后我进入卧室,看见箱子已被打开衣服零乱,知道已经被人偷盗过了。”

霍桑点头说道:“以后的事我已经知道,现在不妨先去观察一下。”

守根领我们到里面的客厅。客厅在第三进,靠右面一间就是守根夫妇的卧室,也就是被偷盗的一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