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知翠娟早又开口说道:“你不要这般的疑虑呀。你要知道,事机已经是十分急迫,便是你要疑虑,也容不得你疑虑来啊。”这话一说,顿时骇得小茂把成见抛去,忙向她改容问道:“究竟是怎样的一回事?难道我除了被囚斗室之外,还要遭到什么意外的危险么?”翠娟嗤的一声冷笑道:“这还用问,这早巳成为不可掩的事实了。我姊姊是著名的金粉夜叉,无论郝个男子,只要一堕入她的网罗中,没有一个能够幸脱的,你难道还不知道么?老实说,她如今既已看中了你,那就是你的厄运到了。无论你顺从她或是不顺从她,结果总不免于一死,只为一种时间问题罢了。
这难道还讲不上危险二字么?”这话一说,小茂更是十分吃惊。两颗圆滚滚的眼泪,急得如珍珠一串的直滚而下。忙恳求似的说道:“那么怎样?你也有救我的方法么?”翠娟叹道:“我如果不想来救你,也不深夜冒着嫌疑,来到这里了。并且你的陷落在这里,一半也可说是我的罪过。
因为我刚才从外面跨马回来,倘然不说出有你这么一个人,何致使我姊姊生心,遣派老苍头前来诱骗你呢?”说到这里,她的两个颊上不觉也和烘霞一般,瑟的红了起来。
小茂听说是来救他的,不免又生了几分希望。便露着殷切之色,望着翠娟说道:“你既是前来救我的,请你赶快想个方法,把我救了出去罢。我的一身原不足惜,就是死了也不不要紧。只是我的父亲还在云南戍所之中,跟巴巴的盼我前去营救。我若一死,一切都成绝望了。在这一点关系上,或者可以引起你的注意么?”翠娟道:“尊大人远戍云南,处境十分凄惨,你又是一个孝子,这些我早都知道了。老实说,我如果不瞧在这几层关系上,就算你陷落在这里,我实是罪魁祸首,我也不高兴冒着这种大嫌疑和这种大危险呢,不过在救你出险以前,我须将一切方法向你说明,免得临事仓皇,反为不妙。好在我的姊姊睡兴素来是很浓的,今天更比往日不同。料她此时一定睡得很熟,不到天明以前,决汁不会就醒来咧。”小茂道:“那么,是怎样的一种方法呢?”翠娟道:“你且听着:我们厩中有匹青骢马,实是一骑骏马。虽不能如俗语所说的日行千里,夜行八百,然而相差得也就有限了。现在我就去盗了来,让你骑了逃走。不过有几桩事情,你须得牢记在心:第一,我的姊姊是会飞刀的,百里之内,取人首级,有如探囊取物。所以你在路上的时候,千万不可有一刻的逗留,总以能速逾这百里的范围为第一目的。第二,我姊姊除了飞刀之外,又擅长百练飞索,相隔四五丈外,要把一个人擒过马来,是不算什么一回事的。所以你在向前疾驰的时候,如果听得有人在后唤你,千万不可停马,更不可回过头来。如果一停马,或是一回过头来,那就要老大的上她一个当了。这两桩事,你都能记得么?”小茂道:“谢你关照,我总记在心上就是了。如今时候已是不早,我们赶快去把马盗来,让我立刻逃走罢。”说完,早把衣服穿着整齐,即同了翠娟,双双走出卧室。
一会儿,已到了马厩之前。只见那匹青骢马高骏非凡,果是神品。一见有人走到身前,即四足腾踔,显着不受羁绊的样子。翠娟见了,忙走了过去,在它身上抚了几抚。说也奇怪,这青骢马好象认识人似的,经她抚摩之后,便又十分安静,驯服下来。在这时候,小茂倒又想起一桩事来了,忙对翠娟说道:“不对,不对!这番我蒙了你的救援,虽是幸得脱离虎口。然而是什么人放我出去?这骑马又是什么人盗给我骑的?你的姊姊只要一查究,就可立刻查究出来,决不会再疑心到第二人。这一来,不是要把你累及么?这在我良心上,怎么对得住你呢?”翠娟听了苦着脸说道:“这是无可避免的。然而还不要紧,我和她终究是嫡嫡亲亲的姊妹,她见我把你放走了,心中虽是恨我,实际上到底还不能把我怎样呢。不过你既问到我这句话,足见你对于我是十分关心的,倒又引起了我的一重心事。明知是不应该对你说的话,却也要向你说上一悦了。我姊姊平素对我虽是十分和平。并没有什么虐待的地方。但是她的性情及行为,终和我格格不相入。却又时时有下一个暗示,要设法引诱我同她走到一条路上去。达实是一桩十分难堪的事情。象她今天对你的这番举动,就可算得一个很显明的例子了。所以,在我心中,总希望能早离开这里一天好一天,早离开这里一刻好一刻。如果再停留下去,万一在把握不定的时候,偶然一个失足,也和我姊姊同化起来,岜不是大糟特糟么?可是我孤零零的一个弱女子,一旦离开,这里,又能走到那里去呢?这可不能不望之于你了。等你把尊大人那方的事料理清楚以后,不知道也能可怜我,把我救出这个火坑么?”翠娟说到这里,露出一种泫然欲涕的样子。小茂即慨然说道:“这是不必小姐吩咐得的。小姐今日把我救出此间,实是恩同再造,刻骨难忘。我只要把私事料理一清,就要设法来救小姐的,小姐耐心等候着就是了。如负所言,有如此月。”说着,即伸出一个指头,向天空一轮残月指了去,翠娟道:“公子言重了。只要公子肯把这番话记在心上,我就感恩不浅了。时候已是不早,请公子起程罢。”小茂把头点点,也就牵了那青骢马,出了马厩,循着甬道,向后园门走去。翠娟一路在后相送,一会儿,已出了后园门。
刚刚走得几步,忽又听翠娟把他唤住。随又见翠娟盈盈走上前来,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递交与他,一壁笑着,说道:“我真的闹得昏了,几乎把要紧的事都忘记了。这里有赤金几锭,是我历年储积下来的,如今请你不要见笑,暂时把来收下,聊充一路上的费用罢。中间还有金钗一柄,是我日常插带之物,现在拿了来赠给你,似乎嫌轻亵一点,冒昧一点。但我们今天这番遇合,不同寻常,无论将来能再见面,或不能再见面,总得有上一种纪念品,而这柄金钗,实可代替得我的。将来你一见了此钗,就同见了我的人一般,所以也要请你收下咧。”当她说的时候,似乎很是光明正大,不涉及一些寻常儿女子的事情。而她的把金钗赠与小茂,更与寻常才子佳人的私赠表记,微微有些不同。然在她玉颊之上,也不自觉的隐隐有些红晕起来了。
可是,她这一赠金钗不打紧,却把个小茂为难起来。觉得“却之不恭,受之有愧”八个字,正不啻为他今日而说。所以踌躇了好一会,也只有受了下来,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。同时,小茂又私自想道:“她是救我的人,我对她的这番恩意,在理就应得有点表示。如今我尚没有什么表示,她倒又向我赠起旅费和纪念品来。我如果再不作投琼之报,在情理上未免太说不过去了么?”
他一想到这里,就向自己身上去掏摸,无意之间,却在腰问摸得了一块佩玉,不觉暗暗欢喜道:
“好了,好了!我就把这块玉还赠她罢。尔以钗来,我以玉往,倒也是两铢悉称咧。”随即将这佩玉解下,恭恭敬敬的递与翠娟道:“你既赠得我纪念品,在理,我是不能不报的。这块佩玉,虽算不得什么,然而我佩在身畔,也有上近十年了。如果不以我这番举动为轻亵,就请你收下罢。”翠娟至是,倒又觉得有些羞人答答了。然在势不能不收此玉,只得腼颜受下。小茂却就在这个时候,说上一声:“珍重!”狂挥一鞭,向前疾驰而去。翠娟直目送他至不见了影子,方始阖上园门,踅归寝室,不在话下。
且说小茂别了翠娟,向前驰去。转瞬间,早巳出了红叶村,行入坦平 官道中。他一心只记着翠娟叮嘱的说话,马不停蹄的向前走着,不敢稍稍停留一下。有时偶然拾起头来,瞧见照在树枝上的月光,被风簌簌吹动?有如碎金一般,还以为是真有什么飞剑飞到了,把他骇得心胆俱裂,更比以前跑得加快—些。他这样的向前跑去,看看已是破晓时分了。暗忖,自己对于道路虽不十分熟悉,这一阵子的狂跑,不知已跑了多少路?然而无论如何,总在百里以外了。所以,这颗心也就放下了许多。谁知还隔不上多少时候,忽听有人在后面唤道:“呔,小子,快些住马!俺有话问你说呢。”小茂一听有人唤他,早吓得魂不附体了,也不暇辨明这唤他的是男子还是女子,更不敢向后面看上一眼,只是纵马疾驰。然面后面的这个人,似乎也是有马骑着的。尽你跑得怎样的快,他仍在后面追蹑着,并不住的嚷叫道:“快些停马,快些停马!如果再不停马,我可要对不住了。”小茂却总记着翠娟叮嘱的那两句话,那里敢把马停止一停呢?这一来,中把后面的那个人着恼了。一时起了牛性,竟不暇顾及—切,陡的把手一起,就把手中的一根木棍子,使劲的向着小茂掷了来,这事真也凑巧,木棍落处,也不前,也不后,恰恰落在小茂的马前。小茂当时虽然吃了一惊,心中却反比以前定了许多。因为他起初见有—件东西飞了来,以为不是飞刀,定是飞索,自己十九没有性命了。谁知等得定睛一看,却是一条木棍,方知这在后追蹑着嚷叫着的,并不是碧娥,而为另一个人,完全是自己误会了。他这样的一想,倒又起了一种好奇之心,想要瞧瞧这来者究是什么人?为什么向着自己这样的嚷叫,莫非也是出于一种误会么?因此就把马勒停在道旁。再回过头去,向着来的这条道路上瞧望时,即见有个黑大汉,骑着一匹高头骏马,口中还不住的嚷叫着,正向着自己而来。
一会儿,两马已差不多并在一起了。那个黑大汉却只忒棱棱的鼓着一双眼珠,向着小茂浑身上下不住的打量着,并无一句
话说,小茂却真被他瞧得有些不耐烦了,反忍不住向他问道:“你是什么人?我和你素不相识,你为何这样的向我喊叫?”这话一说,倒好象把那黑大汉提醒了什么似的,立刻两眼一瞪,厉声说道:“好小子,你倒会花言巧语的。我的妹子被你拐到那里去了?
快快还我的妹子来。”小茂一听这没头没脑的话,真是又好气,又好笑。忙说道:“朋友,你不要认错人。我和你素不相识,更不知你姓甚名谁?那里会拐起你的妹子来?”黑大汉最初倒也被这句话折服了,一时不再说什么话。跟着两个眼球向上一转,象又想得了什么新鲜意思,立刻又大喝一声道:“呔,小子!不要一味的花言巧语了。我唤泥金刚薛小三,你难道还不知道么?我的妹子蕙芳,是昨日晚上逃走的,我得了这个消息,就骑了马,循着这条官道寻了来。一路上连一个鬼的影子都不见,只见着你这小子,这不是你拐去的,还有什么人?呔,小子!不要多说了,快快把我妹子还来,万事全休。否则,我可要对不住你了。”他说到这里,便举手作势,似乎要举起棍来,向他劈头打下的样子。方又觉到手中并未有拿什么,那条木棍,早在他恼怒的时候,掷了过来了。这一闹,可闹得他手足无措,窘不可言。那张黑炭也似的脸,也立刻涨红起来,变成紫酱色了。小茂瞧在眼中,也忍不住笑将起来道:“你要举棍打我么?可惜你的那条木棍,还睡在那边地上呢。”说着,用手向耶木棍坠落的地方一指。泥金刚薛小三不管他是怎样的一个浑人,这种情形到底是受不住的。不免又忸怩上一阵,方才走下马来,把那棍子拾取在手,复又上了马,向小茂说道:“如今不管我的妹子究竟是你骗去的,还不是你骗去的,路上既然只再你一个,并无别人,我总得向你要人,你就是还不出人来,至少也得随我走上一遭,把我妹子寻得,方能许你脱身事外。”小茂笑道:“这是什么话。你的妹子如果真是我骗去的,当然责成我还出人来。如今既不是我骗去的,我当得置身事外。你怎么可强迫着我,陪伴了你前去找人呢?我这个人难道如此的空闲,竟无一点私事在身么?”泥金刚道:“这些话我都不知道,我只有两句话可以对称说:你肯乖乖的随我同行,那是最好的事。否则我就把你送官,看你能得便宜不能得便宜?如今你只要想一想:你这么一个白面书生,究竟也能和我这黑大汉抵抗一下么?究竟也能逃出我的手掌么?”他说完这话,又干笑上几声,似乎很得意的样子。
小茂知道他是个浑人,不能和他理喻的,如今既然入了他的手掌,只好依了他的说话行事,慢慢的再想脱身的方法了。便蹙着双眉,说道:“既然如此,我就陪你同去找寻也得。不过你的妹子,究竟怎样被人骗去的?总得对我说上一说。”泥金刚忽现着惊诧的神气道:“如此说来,我的妹于的确不是你骗去的,那我倒错怪你了。也好,我就对你说个明白罢。我的妹子唤做四妹,素来倒是很幽娴贞静的,简直可以说得不出闺门一步。不料昨天晚上,我正起来小溲,忽见她的房门洞启着,还以为遭了贼窃了。谁知走到她的房内一看,她已杳无踪迹。四处查看,也无一点影踪,反发现厩内失了一匹好马。方知她是有意逃走了。所以我也就骑了马,连夜迫寻下来了。”
小茂听完以后,沉吟道:“这倒的确是一件奇怪的事情。怎么半夜三更,好好的就会把一个人丢了呢?但是我要问你:在最近的时期内,也有什么男子到你们家中来么?并且你又怎么决得定,她是被人家骗去的呢?”这话一说,好象把泥金刚陡然提醒了似的,不禁现着恍然大悟的神气道:
“不错,是有这么一个男子到我们家中来过的。但是他们在这短时期内,竟会彼此自成,这是我万万想不到的。如今想来,的确有些可疑了,就是那男子的突然逃走,当初很目为是件神秘的事情,现在也就不成问题,定是我妹子把他放走的了。”小茂道: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我倒被你说得有些糊涂起来了。”
泥金刚听了,也笑道:“这的确是我的不好。这么没头没脑的说着,怎么使你听得明白呢?
对你说罢,我们薛家,和这东村陆家,差不多可算得是世仇。隔不上几年,总要械斗上一次的。
上一次的械斗,他们输了,被我们捉了他们那边的一个人来。这人名唤陆有顺,是一个美貌的少年,就暂时寄在我家囚禁着。想不到我的妹子竟会看中了他,暗地和他有上私情了。”小茂听了这番话,不觉暗暗好笑:“天下事竟无独有偶,这真可算得我和翠娟那番事情的一个影子了。所不同的,翠娟至今还在她姊姊掌握之中,汉有逃出樊笼呢。我真是个男子的,将来定须把她从黑暗的家庭中救出,方才于心无愧。”他一壁这们想着,一壁把头点上几点。不禁脱口说道:“不错,这一定是那陆有顺把她带了走的。如今耍找寻你的妹子,只须往东村走上一遭便了。可是这东村离开这里,究竟有多少路呢?”泥金刚把手向前一指道:“不远,不远。就在这东北角上,大约只有五六十里路。只要从县城中横穿而过,马上就可到得那边了。”小茂道:“如此说来,就请你一人前去找寻罢。我可不能奉陪了。”泥金刚见小茂不肯陪他同去声,倒又显著一种着急的样子,忙道:“这可不能。请你可怜我是一个浑人,见了人,除了动手之外,一句活都说不来的。非得你和我同去,和他们好好的办一番交涉不可呢。”小茂听他说得着实可怜,倒又不免心软下去。而且照情势瞧去,如果坚执着不肯和他同去,也是有些做不到的。便道:“好,好!我就陪你走上一遭。只是我自己的正事,却为了你耽搁下来了。”泥金刚这才面有喜色,便和小茂并鞍前进。
约摸走了十多里路,忽又见泥金刚显着一种愁眉苦脸的样子,口中乱嚷起来道:“不对,不对!我的妹子真害透了我,我再也赶不动路了。”小茂倒不免吃了一惊,忙问他为什么这般模样?
又为什么不能向前赶路了?泥金刚这才在肚子上一摸,说道:“老实说,我实在对不住我的这个肚子了。象这般的腹中空空如也,怎能教我赶得动路呢?”小茂听了这话,倒不禁笑了起来。忙用手在额上一搭,尽着目力向前望去,便向泥金刚说道:“你不要着急,前面就有一个市集,我们且上那里去打尖罢。”泥金刚一听前面就有地方可以打尖,倒又欢喜起来。忙打起精神,纵马向前赶去。不一会,已进了那市集,便在一家饭铺前停了骑,相将入内打尖。这泥金刚真也妙得很,刚一坐定,就嚷着唤伙计:“快去拿一百个馍馍,一大腿肥猪肉来,填填我的肚子。你瞧,我的肚子不是巳饿得瘪了起来么?”他把这话一说,不但一个饭铺子的人都笑得喷饭,连那伙计也禁不住笑了。他倒又正色说道:“这有什么可笑!你们到这里来,那一个不是来填肚子的?为何单单笑我这句话呢?”在他说的时候,伙计早已把热腾腾的一盘馍摸、香喷喷的一腿肥肉送了来。他见了,不禁立刻眉开眼笑起来。也不向小茂让一声,就抓了馍馍,折了腿肉,只是向口中乱塞着。不一刻,早只剩一空盘和一台肉骨了。方见他把肚子摸上一摸,啧啧的说道:“好,好!
如今总算对得住我这肚子了。找寻我的妹子要紧,我们赶快上路罢。”说完,即把小茂一拉,向着外面就走。
那伙计起初见了他这种样子,一时瞧不透他是什么路敖,倒瞧得有些发呆。后来见他拉了小茂径向外走,方记得还没有会帐咧,饵不免着急起来,忙一路追了出来。到了店门口,才把二人追着。即把泥金刚一把拉着道:“大爷,你大概吃得忘了,连帐都没有会给我们呢。”泥金刚—
听这话,便两眼一睁,向他发话道:“怎么说,吃了东西还要会帐的么?”一壁说,一壁又把袖子一摔,就把那伙计的手摔了去,想就乘此脱身。那伙计一瞧这种情形,估定他是要吃白食的了,那里再肯退让?便又走上一步,拦住他道:“吃了东西,当然要会帐的。这又何须说得。请你干脆一些,快到柜上把帐会下罢,不要这么的支吾了。”泥金刚仍干笑道:“吃了东西要会帐,这是一句什么话?我出世以来从没听见过,请你免说了罢。”这时柜上也已知道了这件事,立刻走出了几个人,把他们二人围了起来。内中一个人十分眼快,早已瞧见了他们系在外面的两匹马,便笑着说道:“不打紧,他们虽吃了我们的白食,却还有两匹马在这里。他们如果真的不肯会帐,我们不妨就把这两匹马扣留下来,大概总还抵得过这一笔帐罢。”这话一说不打紧,却把这个浑人也真的说得有些着急了。忙喊道:“不要如此,我们大家商量商量罢。这两匹马,你们无论如何,是不可把来扣留的。我的妹子不见了,我和这位伙伴,还要骑着这马去找寻她呢!如今我倒有一个绝好的方法,大可抵得这一顿的大嚼,不知你们也肯答允不肯答允?不过这是最后的一个方法了,你们如果再不答允,也就没有其他办法。因为我出来匆匆,实在没有带得一个钱呢。”
柜上的人听他说有一个绝好的办法,也就不和他为难,只催着他快把这个办法说出来,不要多支吾了。
泥金刚便微微一笑,向着众人说道:“你们瞧,我这身上的一身肉,不是生得很肥么?如今甘心情愿给你们打上一顿,不敢回上一下手。老实说,你们也只给我白嚼了一顿,如今你们把我打上一顿,不但可消消你们心头的气,两下总可扯一个直了,不是再公平没有么?你们大概总可依照我这个办法罢?”他说完了这番话,也不等人许可,就向拦街一睡。嚷道:“快来打,快来打!让我们消了这笔帐,也好去办正经的事情咧。”众人见了他这种呆样子,不禁哄然大笑。那掌柜的却把脸一扳,厉声骂道:“泼贼,不要假装痴呆了!谁希罕打你这臭皮肉一顿?快些起来,把帐会清。否则我们没有别的
话说,只有把你们这两匹马扣留住了。”这泥金刚虽是一个浑人,却也瞧得出人家的脸色。一见这掌柜的声口不对,知道事情棘手,决非一打所能了事。然而身边实在没有一个钱这可怎么办呢?一时不免发了呆性,竟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。这一哭,倒把小茂警醒了。自己不觉暗暗好笑:我是和他一起来的,也可算得是个局中人,怎可袖手旁观,也同众人一般尽自瞧着他的这种呆样子呢?想到这里,便向身边一摸,幸喜还有几锭碎银子,即取了出来,付给那掌柜的,才算解了这个围。随唤起了睡在地上的泥金刚,一同上了马,又向前赶路了。
在途中的时候,泥金刚却还向他埋怨道:“你这个人真是呆子,有了银子,尽可自己放在身上,何必付给他们。老实说,象刚才的那件事,最多这身粗皮肉给他们打上一顿罢了。他们难道真能把我们这两匹马扣留着么?”小茂听了,又好气又好笑,也不和他再多说。一会儿,又走了十多里。泥金刚忽又嚷起来菹:“不对,不对!我的妹子真害透了我,我再也不能向前赶路了。”
说着,又把他的肚子捧着。小茂见了,忙向他问道:“莫非你又觉得饿了么?但是这一会子,请你忍耐一些罢。我身上的碎银子早巳用完,不能再替你会帐了。”泥金刚听了,把头连摇几摇道:
“不是,不是!我并不是腹饥,实在是肚子痛得耍死,很想去大便一下呢。”小茂笑道:“这个问题很易解决。这些林子中,那一处不好大解?你尽管前去方便好了。”泥金刚却仍呆呆的望着他道:“只有一桩事情,我很是放心不下。当我到林子中去的时候,倘你竟乘帆逃走了,不是又孤零零的,剩下了我一个人么?”小茂道:“你放心,我既答允了你同去,决计不会逃走的。”
那浑人这才没有
话说,把马系在树上,管自入林而去。小茂正在林外等待的时候,忽又见一骑马匆匆从对面驰了来。比及近身,忽向小茂这骑青骢马望一望,突然停了蹄,两眼凝注着小茂,问道:“我要问你,这骑马你怎样到手的?莫非是你从红叶村中盗来的么?”不知这问话的是什么人?且待第一百二十一回再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