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怀义与硕贞相见,拥抱大哭,各诉衷情。怀义道:“贤姊既已受安,部下兵马如何处置?”硕贞道:“我既归降,自当同你到京面圣。兵马且屯扎睦州再处。”怀义道:“如此绝妙。”硕贞传众军头目说了,军马只暂住睦州候旨,只带三四十亲随,同怀义入京。行了两日,遇见薛仁贵兵马,怀义把招安事体与他说了。仁贵闻言,引兵回象州去,具疏奏闻。怀义同硕贞行到京中,怀义先入宫报知太后。太后差官迎接硕贞进宫。太后一见,悲喜交集,大家细把别后事情说了,留在宫中住了两三日,赠了金银缎匹,买一所民房居住,敕赐硕贞为归义王,与太后为宾客,怀义赐爵鄂国公,时时入宫与太后追欢取乐。
倏忽间又是秋末冬初。太平公主乃太后之爱女,貌美而艳,素性轻佻,胡作敢为。先适薛绍,不上两三年,把他弄死。归到宫中,又思东寻西趁,不耐安静。太后恐怕拉了心上人去,便将她改适大夫武攸暨。是日,太后在御园,见草木黄落,苑中无色。谓近侍道:“明日武攸暨必来谢亲,赐宴苑中,如何使万花齐放,以彰瑞庆。”近侍道:“如今是秋末冬初的天气,哪得百花齐放。”太后想了半晌,即宣归义王陈硕贞入朝,叫她用些法术,把苑中花木一尽开花,以显瑞兆。硕贞道:“若是陛下要一二种花,臣或可向花神借用;若要万花齐发,这是关系天公主持,须得陛下诏旨一道,侍臣移檄花神转奏天庭,自然应命。”太后即写一诏道:
明朝游上苑,火速报春知。
花须连夜发,莫待晓风吹。
太后写完,将诏付硕贞。硕贞又写一道檄文,别了太后到苑中施符作法,焚与花神不提。太后又传旨,着光禄寺正卿苏良嗣进苑整治筵席。到了次日,天气融和,万卉敷荣,群枝吐艳。苏良嗣先到苑中畅华堂检点筵席。不多时,御史狄仁杰领各官进来,见了这些花朵,不胜浩叹道:“奇哉!天心如此,人意何为。”内史安金藏道:“不知万卉中可有不开的?”众臣各处闲看,惟有槿树杳无萌芽。不觉赞叹道:“妙哉槿树,真可谓持正不阿者矣!”正说间,只见驸马武攸暨进宫去朝见了,到畅华堂来领宴。
又见许多宫女拥着太后进来,叫大臣不必朝参。排班坐定,太后道:“草木凋枯,毫无意兴,故朕昨宵特敕一旨,向花神借春,不意今早万花尽放,足见我朝太平景象。此刻饮酒,须要尽兴。”又吩咐内侍:“去看万卉中,可有违诏不开的?”左右道:“万花俱放,只有槿树不开。”太后命左右剪除枝干,谪在篱边作障,不许复植苑中。那武三思辈无不谀词赞美。独有狄仁杰等俱道:“春荣秋落,天道之常。今众花特发,是冬行春令。陛下还宜修剩”酒过三巡,众臣辞退,太后也命驾回宫。三思见太后不邀自己入宫,心中疑惑。即走到翠碧轩,看见上官婉儿独自倚栏呆想。三思近前道:“婉姐,你想什么!敢是想我么?”婉儿撇转头来,见是三思,笑道:“我不是想你,是想,有一个心上人想你。”三思道:“是哪个?”婉儿就把韦后的话对他说了:“我常在他面前赞你如何风流,又说你同太后在宫如何举动,她便长叹一声,好似痴呆的模样道:‘怪不得太后爱他。’这不是他想你么?可惜如今同圣上在房州,她若得回来,我引你去,岂不胜过上宫么。”三思道:“韦后既有如此美情,我当在太后面前竭力周全,召还卢陵王。我再问你,今日谁在宫中与太后顽耍?”婉儿道:“是怀僧。”说罢,两人分手而别。
时索元礼、周兴、来俊臣辈同在畅华堂与宴,见狄仁杰诸正人直臣,意气矜骄,殊不为礼,心中怀恨。适虢州杨初成,矫制募人迎帝于房州,太后敕旨捕之。索元礼等就密上一表,说狄仁杰、苏良嗣、安金藏等与卢陵王同谋造反。太后览表大怒。然知狄仁杰乃忠直之臣,用笔抹去。余人谕索元礼勘问。
元礼临审酷烈,把苏良嗣一夹,要他招认谋反。良嗣喊道:“天地祖宗在上,如皇嗣稍有异心,臣等甘愿灭族。”又要把安金藏夹起来。金藏道:“为子当孝,为臣当忠,欲叫臣去陷君,臣不为也。今既不信金藏之言,请剖心以明皇嗣不反。”即引佩刀自剖其胸,五脏皆出,血涌法堂。李日知见了,忙叫左右夺住佩刀,奏闻太后。太后即传旨着元礼停推,叫太医看视安金藏。此事远近传闻。
眉州刺史英公李敬业乃李勋之孙,同弟敬猷行至扬州。时唐之奇、骆宾王因坐事贬谪,亦到扬州与敬业相会。忽闻京报说安金藏之事,敬业不胜骇怒道:“可惜先帝数年鏖战,始得太平,不期今日被一妇人,把他子孙翦灭殆荆举朝公卿何同木偶也!”骆宾王道:“这节事,令祖先生若在,或者可以挽回,如今说也徒然。”敬业道:“兄何必如此说,人患不同心耳!设一举义旗,拥兵而进,孰能御之。”唐之奇道:“既如此,兄何寂然。”宾王道:“兄若肯正名起义,弟作一檄以赠。”敬业大喜,即日祭告天地,祀唐祖宗,号令三军,竖起义旗。
宾王展开素纸,写出檄文,送与敬业众人观看。檄文曰:伪临朝武氏者,人非和顺,地实寒微。昔充太宗下陈,曾以更衣入侍。洎乎晚节,秽乱春宫。潜隐先帝之私,阴图后房之嬖。践元后于翚翟,陷吾君于聚麀。杀姊屠兄,弑君鸩母。人神之所同嫉,天地之所不容。尤复包藏祸心,窃窥神器。君之爱子,幽之于别宫;贼之宗盟,委之以重任。敬业皇唐旧臣,公侯冢子。奉先君之成业,荷朝廷之厚恩。公等或居汉地,或叶周亲,或膺重寄于话言,或受顾命于宣室。言犹在耳,忠岂忘心。一杯之土未干,六尺之孤何托。请看今日之域中,竟是谁家之天下。
敬业与众人看了,各各大恸。敬业道:“这事不是一哭可以了事,只要诸公商议做去便了。”于是敬业起兵矫诏,杀扬州长史,升府库,赦囚徒。旬日间聚兵十余万,移檄州县。
未知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