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时,褚遂良听了立后之言,进前奏曰:“先帝临崩,执陛下手,谓臣道:‘朕佳儿佳妇,今以付卿。’此陛下所闻,言犹在耳。皇后不闻有过,岂可轻废。”上不悦而罢。明日,又言之。遂良道:“陛下必欲易皇后,伏请择天下令族,何必武氏?况武氏经事先帝,众所共知,万世之后,谓陛下为何如!”因置笏于殿阶,免冠叩首流血。高宗大怒,命宫人引出。过了数日,中书舍人李义府叩阙表请立武氏为后,许敬宗从旁赞道:“田舍翁多收十斛麦,尚欲易妇,况天子乎!”帝意遂决,废王皇后、萧淑妃为庶人,册立武氏为皇后,贬褚遂良为爱州刺史,寻卒。自此,武后僭乱朝政,出入无忌,每与高宗同御殿阁听政,中外谓之二圣。

高宗被色昏迷,心反畏惧武后。武后即差人封怀义为白马寺主,又令人司迎请母亲来京,封父武士蒦司徒,赐爵周国公;封母杨氏为荣国夫人;武三思等俱令面君,亲赐官爵,置居京师。因恨王皇后、萧淑妃,令人断其手足,投于酒瓮中,道:“二贱奴在昔,骂我至辱,今待她骨醉数日,我方气休。”自此日夜荒淫。

武后怀着那点祸心,要高宗早死,便百般献媚,弄得高宗双目枯眩,不能览本,百官奏章,俱令武后裁决,遂加徽号曰天后。自此,天后在宫中淫乱,见高宗病入膏肓,欢喜不胜。

一日,高宗苦头重不堪举动,召太医秦鸣鹤诊之。鸣鹤请刺头出血可愈。天后不欲高宗疾愈,怒道:“此可斩也,乃欲于天子头刺血。”高宗道:“但刺之,未必不佳。”乃刺二穴出少血。高宗道:“吾目似明矣!”天后举手加额道:“天赐也!”自负彩缎百匹,以赐鸣鹤。鸣鹤叩头辞出,戒帝静养。

天后好像极爱惜他,时时伴着,依依不舍。岂知高宗病到这个时候,不肯依着太医去调理,却还要与天后亲热。火升起来,旋即驾崩,在位三十四年。天后召大臣裴炎等于朝堂册立太子显为皇帝,更名哲。号曰中宗,立妃韦氏为皇后,诏以明年为嗣圣元年,尊天后为皇太后,擢后父韦玄贞为豫州刺史,政事咸取决于太后。

一日,韦后在宫中理琴,只见太后一个近侍宫人名唤上官婉儿的走来。这上官婉儿相貌娇艳,颇通文墨,偶来宫中闲耍。

韦后见了便问道:“太后在何处,你却走到这里来?”婉儿道:“在宫中细酌,我不能进去,故步至此。”韦后道:“岂非冯、武二人耶?”婉儿点头。韦后道:“三思尤可,那秃驴何所取焉!”话未毕,只见中宗气忿忿走进宫来,婉儿即便出去。韦后道:“陛下为何不悦?”中宗道:“刚才御殿,见有一侍中缺出,朕欲以与汝父,裴炎固争以为不可。朕气起来,说道:‘我欲以天下与韦玄贞何不可,而惜侍中耶!’众臣默然。”韦后道:“这事也没要紧,不与他做也罢了。只是太后如此淫乱奈何?听说今日又在宫中吃酒玩耍。”中宗道:“母要如此,叫我也没奈何。”韦后道:“你倒有这等度量!只是事父母几谏,宁可悄悄的劝她一番。”中宗道:“不难,我明日进宫去与她说。”到了明日,中宗朝罢,早有宫监将中宗要韦玄贞为侍中,并欲与天下,与太后说了,太后大怒。不期中宗走进宫来,令侍婢退后,悄悄奏道:“母后恣情,不过一时之乐,恐万代青史中不能为母后隐耳,望母后早察。”太后正在含怒之际,又闻此言,一时大恼道:“你自干你的事罢了,怎么谤毁起母亲来。怪不得你要将天下送与国丈,此子何足与事。”遂废中宗为卢陵王,迁于房州。立豫王旦为帝,号曰睿宗,居于别殿,政事咸决于太后,睿宗不得与闻。

太后又迁中宗于均州,益无忌惮。又知宗室、大臣怨恨,欲尽杀之。盛开告密之门,有告密称旨者,不次除官。用索元礼、来俊臣、周兴共撰《罗织经》一卷,教其徒网罗无辜。中宗在均州闻之,心中惴惴不安,幸有韦后委曲护持。中宗道:“他日若复帝位,任当所欲,不汝制也。”且说洛阳有张易之、昌宗兄弟二人来京应试,寓在武三思左近。恰好三思与怀义不睦,要夺他宠爱,遂荐昌宗昆弟于太后不提。

却说怀清在感业寺,适有睦州客人陈仙客,相貌魁伟,性好邪术,怀清与之相通,竟蓄了发,跟他到睦州。那寺侧毛皮匠,也跟去做了老家人。时睦州地里忽裂出一个池来,中间露出一条石桥,桥上刻着“怀仙”两字。人到池边照影,一生好歹,都照出来。因此怀清夫妻也去照照,见池中现出天子、皇后的打扮,怀情大喜,对仙客说:“桥上‘怀仙’二字,合著你我之名,又照见如此模样。武媚娘可以做皇帝,难道我们偏做不得。”遂与仙客开起一个崇义堂,只忌牛犬,又不吃斋,所以人都来皈依信服。不上一两年,竟有数千余人。怀清自立一号,曰硕贞。选精壮俊俏后生,皆教他法术,俱能呼风唤雨。

不期被县尹晓得了,要差兵来捕。那些徒弟忙报知仙客、硕贞。

硕贞见说,领了徒弟拥进县门,把县尹杀了,据了城池,竖起黄旗,自称文佳皇帝,仙客称崇文王,远近州县,望风纳款。

扬州刺史忙申文报知朝廷。时太后正与怀义宴饮,见了奏章,微笑道:“天下只道惟我在女子中有志,不意又有此女擅自称帝。”怀义道:“前日有两个女尼对臣说,睦州文佳皇帝陈硕贞,凶勇无比,原就是感业寺怀清,未知确否。”正说时,只见象州刺史薛仁贵申文,请发兵讨陈硕贞。文中说,陈硕贞就是感业寺女尼怀清,曾遇异人,得了天书、符篆,凶狠难犯,或抚或剿,恩威悉听上裁。太后笑对怀义道:“原来陈硕贞果是令姊。我今烦你去招安她,她必然归顺。”怀义道:“臣无官职,怎能去招她?”太后就传旨封怀义为右将军,星夜往睦州招抚陈硕贞,拨三千御林军随行。怀义辞朝而去。

太后又令象州刺史薛仁贵接应。仁贵得了旨意,发兵进剿。

原来硕贞夫妻近日不睦。仙客嫌妻拥着精壮徒弟不与他管;硕贞亦嫌其抢掠娇娃,随处宣淫,因此大家分路。仁贵将到淮上,早有细作来报道:“崇义王陈仙客带二千人马,离此地三十里扎寨。”薛仁贵即便驻扎,将兵马分作三路:“到半夜,如此如此。”众将得令,到了晚间,分兵而进。行至半夜。将近敌寨,一声炮响,三路兵马一齐杀入。那些贼兵各无准备,东西乱窜。陈仙客正在帐中安寝,忽听得喊杀,连忙爬起,被仁贵赶到,一枪刺死,枭了首级,余军投降。

却说怀义领三千御林军起行,先差四个徒弟扮做游方僧,前去打探怀清消息。过了几日,只见四个徒弟领一个老人家来见怀义。怀义认得是皮匠毛二,因问道:“你为何在此?”毛二道:“小的贫穷,不时蒙怀清师父周济。因前年师父被仙客拐往睦州蓄了发,做了夫妇,小的也只得随她来。”怀义道:“他们有什么本事,哄骗得这些人动?”毛二道:“那陈仙客喜的咒诅邪术,不想我师父聪明,把这些书符秘篆练习精熟,着实效验,故此远近男女知道,都来降伏皈依。不想昨夜我主儿陈仙客在寨中熟睡,被薛仁贵杀进寨来,一枪刺死。小的正要去报知师父,不料被老爷四个徒弟哄骗到此。”怀义道:“你可晓得你师父文佳皇帝与我是亲戚?”毛二道:“小的怎么不晓得。”怀义道:“我今奉朝廷旨意来招安你师父,你今快去报知陈仙客死信,并传我之意,我随后就到。”遂取一件东西付与四个徒弟,教他言语,同毛二一齐起身。行了几日,到了沛县。毛二先入城见了硕贞,跪下哭泣,把崇义王被薛仁贵杀死情由说了一遍。硕贞闻言大哭。毛二道:“皇爷且莫哭,有一佳事在此。”又把怀义招安事情说一遍:“如今他差四个徒弟在外。”硕贞道:“唤他进来。”毛二出去不多时,领着四个徒弟来见硕贞。四人跪下叩头道:“家爷拜上娘娘,说有一件东西,奉与娘娘。”就在袖中取出呈上。硕贞接来一看,却是自己的玉如意,前时赠与怀义的。见了不觉泪下道:“我只道与表弟不得见面,谁知今日在这里相逢。”四个徒弟道:“明早家爷就到。”到了次早,听得三声轰天大炮,早有飞马来报道:“敌兵来了!”硕贞道:“这是我家师爷,说甚敌兵。”遂令放三声大炮,开了寨门。硕贞选三四十人跟随,跨上马来接圣旨。怀义叫三千御林军扎住,自同三四十个徒弟,背了御旨,直到硕贞寨中。硕贞命摆下香案,接了圣旨,两个相见。

未知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