侯朝宗冒他父亲之名的信发出了,但同时,黄得功的那支兵马也被调到江防。淮防完全空虚了。史可法异常着急,再没有得力的军队可以填补,深怕清兵得了这个消息,乘虚扑了来。

而这时,西兵已经很快的便瓦解了。左良玉中途病死,部下四散,南都的西顾之忧,已是不成问题。

马、阮们心上落下了一大块石头。南都里几位盼着朝政有改革清明的一线希望的人,又都灰了心。

秦淮河边的人们,仍是歌舞沉酣,大家享受着,娱乐着。马、阮心上好不痛快。便又故态复萌,横征暴敛,报复冤仇,享受着这小朝廷的大臣们的最高权威。过一天,算一天。一点不担心什么。

但,象黄河决了口似的,没等到黄得功的回防,清廷的铁骑,已经澎湃奔腾,疾驰南下。史可法和黄得功只好草草的在扬州附近布了防。

经不起略重的一击,黄得功第一战便死于阵上,扬州被攻破,史可法投江自杀。

这噩耗传到了南京,立刻起了一阵极大的騒乱。城内,每天家家户户都在纷纷攘攘,搬东移西,象一桶的泥鳅似的在绞乱着。已经有不逞的无赖子们在动乱,声言要抄劫奸臣恶官们的家产,烧毁他们的房屋。

阮府、马府的门上,不时,深夜有人去投石,在照墙上贴没头揭帖,说是定于某日来烧房,或是说,某日要来抢掠。

终日有兵队在那里防守,但兵士们的本身便是动乱分子里的一部分。纪律和秩序,渐渐的维持不住。

一夕数惊,说是清兵已经水陆幷进,沿江而来。官府贴了安民的大布告,禁止迁居。但搬走的,逃到乡下去的,仍旧一天天的多起来,连城门口都被堵塞。

什么样的谣言都有,几乎一天之内,总有十几种不同的说法,可惊的又可喜的,时而恐慌,时而暂为宽怀。有的说,某处勤王兵已经到了。有的说,许定国原是诈降的,现在已经反正,幷杀得清兵鼠窜北逃了。有的说,因了神兵助阵,某某义军大破北兵于某处。……但立刻,这一切喜讯便都被证明为伪造。北兵是一天天的走近了来,无人可抵挡。竟不设防,也竟无可调去设防的兵马。他们如入无人之地。劝降的檄文,雪片似的飞来,人心更为之摇动。

“看这情形,在北军没到之前,城内会有一场大劫呢。泼皮们是那样的騒动。”大铖担心的说。

士英苦着脸,悄悄的道,“刚从宫里出来,皇上有迁都之意,可还说不定向那里迁。”

“可不是,向那里迁呢?”

“总以逃出这座危城为第一着,他们都在料理行装。”

大铖还不想搬动。北兵入了城,他总以为自己是没有什么危险的。

“我们怎么办呢?随驾?留守?”士英向大铖眨眨眼。他是想借口随驾而溜回家乡去的。

“留守为上。我们还有不少兵,听说,江南的义军,风起云涌似的出来了,也尽够坚守一时。”大铖好象不明白他的意思似的说道。

士英走向他身旁,悄悄的道:“你,不知道么?我的兵是根本靠不住的。这两天,他们已经混入泼皮队里去了。逃难人的箱笼被劫的已经不少。还有公然白昼入民房打劫的。谁都不敢过问。我不能维持这都城的治安。……但北兵还不来……就在这几天,我们得小心……刚才当差的来说,有人在贴揭帖,说要聚众烧我们的宅子。南京住不下去了,还以早走为是。”

“难道几天工夫都没法维特么?”

“没有办法。可虑的是,泼皮们竟勾结了队伍要大干。”

大铖也有点惊慌起来,想不到局面已糟到如此。留居的计划根本上动摇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