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回到师部,在这种轻松的时候,自也各得着片时的休息。王彪有他的勤务兵朋友,相聚地坐在参副处后面一间小屋子里闲谈。他手上拿着那顶钢盔不住地翻弄,脸上透出笑容,甚为得意。
周太福斜躺在地铺上,头上包扎着几条绷布,笑道:“老王,看你这样子,好像你有什么了不起吧?”
黄九妹道:“大炮歇了大半天又响了,你还是这样嬉皮笑脸。看守着鬼子吧,别让煮熟了的鸭子飞了。”
雷耀铣道:“摸死鬼有什么稀奇,要逮活的才好。”
雷耀铣道:“对了,等着喝你一杯喜酒。”
雷耀铣道:“参谋给你一小时的期限干什么?”
雷耀铣悄悄地道:“老周,等着吧。不久敌人就要上钩的。”
雷耀铣得意地用手拍着胸脯把经过的情形,略微说了一说,黄九妹和参副处几个勤务兵都是熟人,笑道:“好啦。你们把敌人打退了,论功行赏,你们会高升的,等着喝你们一杯喜酒吧。”
雷耀铣坐在地铺上,两手抱了那条受伤的腿,点了头笑道:“说出来就不灵了,也是昨天我和老周到小西门外去过一趟,我们想着那个地方,可以玩日本鬼子一个花样。”
雷耀铣也是很高兴,突然地站起来和周太福见参谋主任去了。勤务兵的朋友们,倒不相信他们有什么办法,各自笑着。
说着哈哈大笑起来,周太福笑着站起来道:“去!我们同去见见主任请示一下,若是主任肯让我们去,我们就照计行事。”
由这里向小西门正好有条长满了草的小路,两个扭住这被俘的敌人,连扯带推,终于走进了小西门。在小西门上扼守阵地的赵相卿排长,早已看得清楚,立刻迎了向前,很赞许了几句,并要派弟兄护送他们回师部。
王彪道:“有什么法子逮活的?”
王彪道:“我也该回去了,参谋只给了我一小时的期限,现在大炮响了,会有事的。”
王彪道:“反正今天闲着,你想不想到城外去摸回死狗?”
王彪道:“什么时候,开玩笑?”
王彪道:“也是送一道公事到大西门。”
王彪笑道:“了不起不敢说,反正我胆子不小,你头上怎么挂了彩?”
果然,不到半小时就有一阵脚步声,慢慢地迫近。他两人静静地守候着,心里真不住地在跳,彼此对望了一下,也没有作声。由乱草缝里向前张望,已有敌人三十多个,拖着上刺刀的枪,蛇行在地面滑将上来。周、雷两人,四目注视,看得清楚,这三十多人前面,恰有一个离开队伍的,他似乎在侦探这堆土,只管向到爬。两人看后面那群敌兵,还相距四五十公尺,正好先逮这个活的。两人沉着气连鼻息都不让透出来。各人两手撑了地,预备随时向上一跳。那个最先爬行的人,丝毫不知死活,赶快地爬到了陷阱所在,还是继续地爬,等他半截身子爬到了小树枝上,无论他是否发觉这是一块假路,头重脚轻,一个倒栽葱式,连沙土带树叶乱草,落到了坑底。
周太福道:“黄家大姑娘要喝我们一杯喜酒吗?”
周太福道:“报告排长,我们是早上挂的彩,这次,敌人的弹烟,都没有挨着我们。我们两人对付这鬼子足行。”赵排长一笑,也就让他们去了。
周太福笑道:“我看不是,也是让你逮活的吧?你逮得着逮不着?”
周太福指着坐在旁边的雷耀铣说:“今天早上七点钟我俩在东门外送公事。因为鬼子停了火,也是我们大意一点,摇而摆之走出城去。不想街边民房后面,就是鬼子的机枪阵地,开起枪来,就对我们一阵扫射。我头部受了伤,老雷腿上让机枪擦了一下。好在伤不重,我们照样地把公事送到了。难道说我们的胆子会小吗?”
周太福抬起脚来,对他脸上一踢,喝道:“好小子,倒下吧。”
周太福将身子挺起来坐着,笑道:“这有什么不敢去?”
周、雷二人,不敢怠慢,周太福紧抓手榴弹引线,雷耀铣跳上前去,就去先夺落陷敌人的那支步枪。可是那敌人,已在坑里翻过身来,抓着死也不放。后面三十多敌人,看到同伴落坑,爬起来就向前抢救。周太福看得十分准确,等他逼近了这弹所在,使劲将引线一扯,立刻六弹同时爆炸。早有十几个敌人,随了烟火一丛,同时倒地。其余十几个敌人,摸不着头脑,转身向原路跑了回去,周太福见威胁已除,也跳了向前,帮着雷耀铣去俘敌。在坑里的敌人,一面要夺枪,一面要爬坑,手脚正忙乱着一团。
周、雷二人笑着,带了俘虏走,王彪也就跟在后面,周太福道:“你还在那里谈谈吧。我们能在火线上逮活的,到了城里,还会让他跑吗?”
周、雷二人和这个俘虏,步行着回师部,路经过振康堆栈,见王彪站在那门口在和黄九妹说话。黄九妹一手扶了半掩的大门,一手将个食指伸着嘴边,微微地笑着,王彪迎向前,竖了一个大拇指道:“真有你的,果然逮着活的了。”
十分钟后,见周雷两人在房门口行了个礼,竟是笑嘻嘻地走了。他们到了小西门,悄悄地溜出城去。顺着墙基向南走了一截路。那里针对了敌人的来路,有一个土堆,蹲在路的右边。土堆上长着小灌木和乱草,可以伏着藏下两个人,他们伏在地上端详了一会,周太福低声道:“老雷,我们昨天想的办法没有错,来吧。”
他头被重踢一脚,人昏了过去,枪已让雷耀铣夺了过来。他是个徒手的,两人更不怕了,一人扯了他一只手,活拖上坑来。在这种三人纠缠情形之下,已在三分钟以上。败下去的敌人,退了几十尺公路,各找了一个掩蔽所在,将身子蹲下。他们见这边并没有人追击上去,也就不走。个个开枪,对了周、雷二人射击。有几支枪,还向土堆前面射击,封锁了周、雷二人去路。他们那意思,救不下人就让这三个同归于尽。可是那个被拖住的敌兵,让周、雷二人拳打脚踢,已精疲力尽。两个人将他摔倒在地,各拖住一只脚,由土堆斜角,拖下一片菜地里去。菜地上面是斜倾的土坡,正是射击的死角。
于是二人各携着一把锹锄,走向离土堆十多公尺远的路上,四手同举,刨挖了个五尺深,三尺见方的一个土坑,好在这是沙泥地,刨挖起来,并不十分吃力。刨挖得好了,找了些小树枝在坑面上架起。先盖上一层树叶和乱草,两人再抓着沙土轻轻地在树叶上洒盖起来,盖得寸草片叶,不让外露。在这陷坑前面,约莫相离十来公尺,于路的两边,各埋下三枚手榴弹,用麻绳缚住弹的保险,另一头拿在手上,引到土堆后面,牵在地面上的麻绳,也都用沙土给掩埋上了。诸事安置妥当,两人就卧伏在土堆后面,静等机会。这已到了下午四点钟了,各方面敌人的炮兵阵地,又在陆续响起,西北门的敌人前锋,也在蠢动。
三人都哈哈大笑,相映着那个被夹在当中走的俘虏,低了头面如死灰,他们是更觉得有意思了。因为他们是非战斗员的勤务兵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