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人只得说道:“在下姓华名剑啸,本是东省人氏。只因自幼喜欢刺枪弄棒,不务正业,在关内东飘西荡,加入了白莲教,到处想煽动愚民,厚结党羽,效陈胜、吴广揭竿起义的故事,教主也很迫切地期待着。谁知我们教中的四大弟子风、火、云、雷,都被你们昆仑门下硬作对头,先后杀害。所以教主就再派金钩方道人出来活动。那金钩方道人便是已被你们杀死的老道,他是我的岳父,也是我的老师。他的本领很好,喜蓄胡须,用金钩来钩起,所以江湖上都唤他金钩方道。他有一个女儿名玉珍,精通武艺,却没有儿子,因此他就招我入赘东床,早在前年和玉珍成了婚。”

华剑啸说到这里,闻天声哈哈笑道:“真剑秋、真玉琴尚没有团圆大喜,而你们一对蠢虫,却先做了夫妇。岂有此理,岂有此理!”闻天声连说两声“岂有此理”,玉琴和剑秋不由面对面地一看,玉琴忍住了笑回转头去。

华剑啸又说道:“我们俩跟随着金钩方道到各处去调查,觉得势力尚属微小。方道想要代云真人、风姑娘等复仇,故特地出关至荒江那边去找寻女侠。可是女侠不在家乡,而长工陈四见了玉珍,以为女侠回来了,上前欢迎。经我们辨别后,方知误认。我们也没有说明,就离开荒江。但我们知道,玉珍和女侠的面貌相似了。

“后来我们经过帽儿山时,忽逢着常小鹰一伙绿林好汉下山截击。起初我和常小鹰接战,及至我妻玉珍舞剑杀向前去时,他们中间忽有一个伙伴指着玉珍喊道:‘荒江女侠来了,我们快快投降吧!’常小鹰听了也立即停战,大家向玉珍拜倒。我们因有以前陈四的误认,方知他们也和陈四一样,以为玉珍便是女侠了。

“那时我将错就错,自称岳剑秋,且指金钩方道是我的父亲,他们完全深信不疑。常小鹰且请我们上山,设宴款待,要请玉珍做他们的领袖。我们遂想利用他们,所以一口答应。我岳父的意思,教的事业最要秘密,不能公然为盗,首先须做些有益于农民的事,深得他们的欢心,得到他们的信仰,然后可以扩大势力。遂故意和他们分离,另在此间,筑起大熊寨来居住。

“一面叫常小鹰在山上招兵买马,积草屯粮,而不要行劫途人及附近村民。万一山上缺乏钱财时,可以暗中到远处去饱掠,不给这里的人民知道;一面在村口开起‘方家店’来,用红旗为表识,保护往来客商,传播声名,且藉着那店刺探官中消息。因此半载以来,大得乡民的爱戴,人们都以为真的荒江女侠在此呢。原来在常小鹰身边有一个心腹姓浦的,以前是在青龙岗罗普安部下为大头目,罗普安被女侠歼灭时,姓浦的见机先遁,因此他见过女侠,自以为双目不虚,也认玉珍为女侠了。”

华剑啸完说后,又道:“我已完全实告,我岳父已死,妻子已死,你们总可留下我一人的性命了。”

剑秋方欲说话,忽闻寨外人喊马嘶,闻天声登屋一望,对玉琴说道:“有一伙盗匪,约百数十人,直奔寨前,大约是帽儿山的常小鹰了。”

华剑啸在旁说道:“果然是的。大概此处有人前去通信,所以他们杀来,我可以叫他们退去。”

玉琴道:“谁怕他们!我等三个人难道敌不过那些草寇吗?”剑秋对玉琴说道:“叫他去说明一声,判别真假也好。”闻天声跳下屋来,三个人押着华剑啸走出寨来。

帽儿山的儿郎已把寨门围住。为首一人,相貌狞恶,手舞双刀,当先冲入。一见他们,顿时呆住了。

华剑啸挥手止住众人道:“你们休要鲁莽乱冲,现在我把实情告诉你们吧。我姓华,并非剑秋,我妻和女侠面貌相像,也并非女侠,不过同姓罢了。将错就错,哄骗你们。现在事有凑巧,真的女侠和剑秋来了。”

说到这里,将手向琴、剑二人一指道:“便是他们二位。你们快快推顺,休要胡乱动手,我已被擒呢。”常小鹰等闻言,又对玉琴、剑秋仔细相视一下,大家一齐拜倒。

玉琴遂开口向他们说道:“我姓方名玉琴,大家称我为荒江女侠,世间只有我一个人是昆仑门下。此番我同师兄剑秋回乡扫墓,谁知在这里听得也有一个荒江女侠和姓岳的,此事甚为蹊跷,所以亲自至此查问真相,才知他们是白莲教中的妖孽,冒充我名,在此作威作福,玩弄愚民,士可忍,孰不可忍!今天到此,把老道父女结果了性命。你们倘要甘心附逆,试试吾的宝剑也好。否则速自回山去,好好潜藏,不得滥肆掠夺,杀害人民。”常小鹰诺诺连声,遂带着众儿郎,退回帽儿山去。

玉琴指着华剑啸对剑秋说道:“这厮怎么办?”剑秋拔出惊鲵剑,冷笑一声道:“送这厮和他的妻子去会面吧。留在世上做甚?”将剑一挥,立刻身首异处。

闻天声哈哈笑道:“你们办得真爽快。”剑秋走去,见自己的龙驹、花驴都在原处,安然无恙,遂牵了过来。二人进去,取出行李和一对铜人,向闻天声说道:“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。”

闻天声道:“你们回荒江去,我可以不必随你们同去,想到别一处去玩玩。”玉琴道:“闻先生,我们介绍你去一处游玩,好不好?”闻天声道:“哪一处?”玉琴道:“螺蛳谷。”闻天声道:“很好。那地方我久已闻名,本想去一游,只苦无人介绍。”

玉琴道:“现在谷中人才济济,已非昔比。除了袁彪夫妇之外,更有小子龙陆翔、赛周仓戴超;最近龙骧寨宇文亮遭害之后,李天豪夫妇也是我们介绍到谷中去的。我们刚从那边来呢。”遂将鲍提督兵打螺蛳谷等事情,约略告诉一遍。

闻天声听得津津有味,说道:“我决至那边一游。”

玉琴道:“请闻先生在谷中多盘桓些时日,我们荒江回来时,也要再到那边去一游。然后入关至曾家村那边,还有双钩窦氏和她的女儿宋彩凤,窦氏的丈夫,便是虎牢关著名的铁头金刚宋霸先,我等也愿介绍闻先生,彼此见见。”闻天声道:“正合鄙意,我就先往螺蛳谷去。”

玉琴道:“那么我这对铜人也交给闻先生,带与袁彪作为进见的礼物。我因袁彪十八般武艺,件件皆精,这家伙很好,弃之可惜,所以有烦闻先生带去吧。”

剑秋笑道:“闻先生是轻松惯的,烦他带这累赘的家伙,岂非不便?”闻天声道:“不打紧,由我带去便了。”玉琴遂把一对铜人交给闻天声,两人又向闻天声告别,大家离了大熊寨。闻天声到螺蛳谷去,琴、剑二人也取道荒江,回返家乡。

玉琴回至荒江,陈四等出见,因为小姐回来,不胜喜欢,杀鸡宰羊,做了酒食,敬奉主人。玉琴向陈四问问家乡情形,陈四回答说:“地方上十分安静,不过有一笑话,将近一年之前,忽然有一女子前来,是找寻小姐的,自己目力不佳,以致误认。”玉琴听了陈四的话,便知是那个玉珍了,遂将诛灭假女侠的一番事告诉陈四听。

陈四笑道:“我们的姑娘世间只有一个,哪里来了一个小丫头,胆敢冒充,恰被姑娘撞见。这真是孽由自作,死得应该啦!”

住宿一宵,次日玉琴便叫陈四挑了酒菜,和剑秋到亡父母墓上去拜祭。见墓上树木很是茂盛,打扫得也很清静,足见陈四平日很留意看守。玉琴遂奖励数语。归家后,把银子重赏陈四,陈四推辞再三,方才千恩万谢地受了。

玉琴和剑秋乡居无事,天天出去石屋岭上射猎。耽搁了十天,方才重上征途,跨了花驴,和剑秋仍向螺蛳谷去。她见乡里无恙,心中甚是安慰。及至螺蛳谷,袁彪闻言,早和小鸾及天豪夫妇出谷相迎,彼此握手欢然。果见闻天声住在谷中等候他们回转,袁彪天天开着整坛的美酒,请闻天声恣意狂饮,因此闻天声常在醉乡中度生活。袁彪、李天豪等知他是江湖异人,所以对他十分敬重。琴、剑重来时,大家更是快活,宛如锦上添花,朝朝欢宴。

剑秋道:“满人昏聩庸愚,汉人醒悟者日多,志士仁人,忧时爱国,革命的爆发期亦不远。螺蛳谷地势绝佳,现在有袁彪兄、天豪兄等主持,将来必可在关外树义旗,响应关内,共覆清廷。我等也切盼有此一日。但我们志在剑仙,不欲在政治方面活动,视世事如粪土,胸中不留渣滓,还要上昆仑听训呢。”

天豪道:“剑秋兄和女侠的姻缘如金如玉,如珠如璧。前既有云三娘为媒,理应早圆好梦,使我们大家吃杯喜酒。何以迟迟至今,尚没有大喜?令人望穿秋水了。”

闻天声道:“是啊,人家都是一对对成了夫妇,而女侠和剑秋兄依然如此奔走南北,还不吃个合欢杯儿,这是什么道理啊?”

琴、剑笑道:“我们视此事并不怎样急切,一切都听禅师训言。凡事水到渠成,自有这样的一日,承诸位的好意,代我们着急也没有用的。”

闻天声道:“我知道了,大概你们的成婚,还须一明禅师来作主张。那么待闻某赶上昆仑去找禅师说话,好歹使你们早日成婚,了却一桩公案。那时候我就醉死在洞房之外也情愿了。”说得众人大笑起来。

琴、剑等又在螺蛳谷住了旬余,想起毓麟、彩凤,便和闻天声向袁彪、李天豪等告别。袁彪夫妇知道不可挽留,便设宴饯行。临别时,小鸾、蟾姑都握着玉琴的手,依依不舍。

小鸾道:“此后一别,不知何日再见?”蟾姑道:“只恨自己凡夫俗子,不能跟随姊姊到昆仑山去一见禅师。”

玉琴道:“凡事自有机缘,不可勉强。你们在此,且图大事,前途有无限希望。况且群英聚会,颇不寂寞。我等萍飘絮泊,奔走天涯,也不知如何归宿呢。”

闻天声道:“聚散无常,有合必有离,有离必有合,我们何必效世俗儿女之态呢?也许不久,我们可以重至关外,别后重逢,更增愉快。大家各自努力,将来如有需要,我这个闲云野鹤般的人也肯效力的。”

于是袁彪夫妇、李天豪夫妇和陆翔夫妇,以及欧阳弟兄、戴超、法明等众人,一齐送至谷外。女侠和剑秋各有坐骑,惟闻天声没有,现在结伴同行,未免不便。所以袁彪把一匹白马赠送与闻天声代步。三人离了螺蛳谷,一路进山海关来。

闻天声在途中,每至店中打尖时,尽量大饮。玉琴是不会喝酒的,剑秋陪着,也稍喝一些。但是闻天声的酒量不到十分之三,剑秋已陶然醉卧了。

闻天声笑谓玉琴道:“倘得你们的师叔余观海来和我对喝,那才是逢到对手,饶有酒兴了。”

玉琴道:“余师叔长久未见过了,我们很是思念他。大概他也渴念闻先生呢。”

闻天声点点头道:“我们俩若得有一天聚首,必要喝他数百杯,醉乡之乐,世无伦比。我们是刘伶、阮藉之徒,你们不要笑我啊!”玉琴笑笑,扶着剑秋去睡。她又和闻天声讲了一刻话,也就各自安寝。

赶了许多日子的路,这一天已到得曾家村。曾家村曾氏弟兄听得女侠和剑秋来临,且有隐侠闻天声同来,不由大喜,连忙亲自出接。玉琴遂介绍闻天声和毓麟、梦熊相见。闻天声见曾氏兄弟俩,一个文质彬彬,一个相貌丑陋,暗觉好笑。

毓麟和梦熊见闻天声矮得稀奇,暗想:“若非有女侠介绍时,自己怎能知道这样一个人会有惊人的剑术呢?”延至里面书室中坐。玉琴向毓麟问起彩凤,始知彩凤已于前二月临盆,诞生一个宁馨儿,琴、剑二人一齐道贺。

玉琴更是快活,立刻跑到里面去,瞧见彩凤,正坐在窗下看乳母喂奶给小儿吃,面貌较产前更是胖了一些。立刻开口说道:“彩凤姊,恭喜,恭喜!你生得一位麟儿,居然做母亲了。红蛋在哪里?”彩凤一见玉琴,忙含笑起迎,说道:“姊姊关外回来,想必有一番奇事异事告诉我听的。”

玉琴点点头道:“稍缓奉告。你诞生的麟儿,实在不错。”一边说一边就乳母手中细细相视这小孩子的面貌。笑嘻嘻地说道:“这小孩子的面孔,别的都像毓麟兄,唯有一双眼睛却很像你一样的凤目,真是美丽极了,可爱透了!”说着话,将自己的琼鼻,凑到小孩子的苹果般小颊上,嗅了一下。小孩子只顾吃奶,也不理会。

这时候,窦氏与毓麟的母亲都已闻声走来,见了女侠,一齐含笑欢迎。玉琴也向他们各各道贺。梦熊的夫人也走来了,大家有说有笑。玉琴道:“我们此来,带得一位隐侠,就是相助我们大破天王寺的闻天声,你们不可不彼此见见。”

窦氏和彩凤早已闻名渴慕,遂说:“这是很巧的机会,现在是不是在外边?”玉琴点点头称是,又说道:“这小孩子真好玩,也让他们去见见。”说了这话,便从乳母手中抱起小孩子,揣在怀里。回头对他们说道:“你们快出来相见吧。”回身便走,大家跟在后面。走到外面客室中,曾翁已在那里款接嘉宾了。大家站起招呼,由毓麟一一代为介绍。窦氏母女等见闻天声这种奇形怪相,暗暗好笑。

玉琴早把小孩子抱至剑秋面前,说道:“你看这小孩子好不好?”剑秋俯视一下,啧啧称赞道:“好极了!活像毓麟兄的玉貌。”立即拱手向毓麟父子道贺。闻天声在旁瞧着,也说道:“好一个美丽的婴孩,真是灵秀之气毓麟而成的。”毓麟听大家赞美他的小孩子,堆着一脸的笑容,曾翁也很得意。

剑秋问道:“毓麟兄,你这位令郎取的什么名字啊?”毓麟道:“海澄为字,小名却唤小麟,取其呼唤便当。”剑秋道:“好个小麟小宝贝,你们是人间麟凤,所以有这么一个小孩子。恭喜恭喜!”玉琴笑道:“我们瞧了这样好的小孩子,眼福不浅,总要出些见面钱。行装里恰巧有一双小玉兔,还是以前在红叶村贾家无意中拿下的,少停待我取出,送给小麟作个纪念。”

彩凤笑道:“这要谢谢你了。”梦熊却在旁插嘴道:“剑秋先生和女侠这段姻缘,怎样迟迟地还不举行?也好让我吃一杯喜酒。你们也可早生贵子,养个小剑出来,皆大欢喜吗?”玉琴听了,马上对梦熊白眼睛说道:“你别胡说,要想打趣人家吗?仔细吃我的苦头。”梦熊道:“这是真心实话,怎敢打趣?姑娘本领高强,休要给我吃苦头,你要瞧在我兄弟的面上啊。”玉琴给梦熊这么一说,脸上不禁有些微红,说道:“傻子偏会说俏话,真令人没奈何他。”

曾翁道:“闲话少说,女侠等远道而来,又有闻先生莅临,我等应该设宴接风,大家欢聚一番。”剑秋道:“不错,今天算是补吃小麟的汤饼宴,你们红蛋多多端整着。”彩凤笑道:“今天红蛋来不及吃了,明天再行补上吧。”毓麟遂去吩咐厨下,预备一桌丰盛的宴席。这里玉琴抱着小麟,逗引他笑。小孩子居然会嘻开嘴笑,而且能笑出声来了。玉琴抱了一会,还给彩凤手中,彩凤遂去交与乳母。曾母及梦熊夫人都退到后面去,曾氏父子和窦氏母女,陪着玉琴、闻天声等闲谈一切。

傍晚时,厅上灯烛齐明,酒席早已备好,曾翁遂请众人入席。大家推闻天声上坐,闻天声也老实不客气地在上首坐下,挨着他坐的便是琴、剑二人,其余的随随便便坐了。毓麟首先敬酒,他们知道闻天声是个酒量宏大的人,所以今晚特地开了一瓮上等的竹叶青,请他痛饮。座上唯有梦熊还能喝几杯,其余众人却都是不胜蕉叶之辈了。闻天声举着大觥,接连不断地喝酒,曾氏弟兄忙着代他斟,后来索性把青花缸盛着酒,放在闻天声面前,由他自己取了。

席间,玉琴、剑秋把鲍提督兵打螺蛳谷的经过讲给众人听。又告诉假女侠的一回事,大家都是不胜骇异。

闻天声道:“白莲教的势力无孔不入,散播于民间。去年我在岭南也曾遇见一个白莲教中的匪人,他在乡间迷惑愚民,剪纸成马,撒豆成兵,自号天成将军,被我酒醉后跑去杀了他。在他箱箧里搜出许多纸剪的小人,不知是何作用呢。”

玉琴道:“邪不胜正,那些都是邪术,我们有了正气,自能克胜邪恶。风、火、云、雷四大弟子,不是都被我们结果去的吗?”

剑秋道:“话虽这么讲,我们昆仑剑侠在外除暴诛恶,对于峨嵋派和白莲教,结下的冤仇很多了,怨毒之于人是很大的,白莲教的领袖我不甚明悉,至于峨嵋派,却是四川剑峰山万佛寺金光和尚的门下。听说那金光和尚也是有道高僧,只可惜收徒不慎,以致为非作恶,反为他声名之累。今春金光和尚寿诞,峨嵋派有一大集会,不知他们对我们昆仑派将行什么报复手段呢?”

玉琴道:“怕他做甚!我师父自有对付方法,金光和尚恐也有术难使呢。”

闻天声只顾喝酒,不知喝去了多少,却依旧没有醉倒。玉琴遂讲起贾三春家之事,以及神童瞿英和贾芳辰的夜探抱犊崮。闻天声听了啧啧赞叹,梦雄却先醉倒了,大吐大呕,由他的妻子扶去归寝。时已子夜,曾翁夫妇也倦极欲睡,遂散筵席。闻天声方有些醉意,由毓麟招呼他们,各归客房下榻。

次日依然欢聚。彩凤特地染了许多红蛋,送给琴、剑和闻天声。玉琴也把一双小玉兔送给彩凤。曾氏父子竭诚招待,住了五六天。忽然李鹏自京师来庄上找寻女侠,且陪着一位昆仑大侠同来,这位昆仑大侠是谁呢?便是飞云神龙余观海。琴、剑二人拜见后,不胜惊喜。

闻天声和余观海握手大笑道:“自从天王寺一别,我们两个酒鬼有好多时候不见了。每次痛饮时,常要思念余先生,几时能得重相共饮。不料今日又在此间相逢,巧极了!”余观海道:“彼此,彼此。闻先生这几时在何处云游?”闻天声道:“新从关外邂逅女侠一同至此的。”

玉琴又介绍毓麟、梦熊相见后,方才问道:“余师叔,怎样知道我们在此间的,可是在昆仑山上来吗?我师父可好?有什么训言吗?”

余观海道:“我此来正是奉师父之命而来招你的,我回昆仑后,休息了数月,天天和禅师静坐修道,或在山上采药。谁知一天,有一个和尚寻上山来拜见禅师,问讯之下,方知是峨嵋派金光和尚遣他来此下书的。我和你师父拆阅之后,遂知金光和尚在剑峰山万佛寺做寿的时候,他的门下,从四方云集。大家要求金光和尚亲自出马来和我昆仑派比赛剑术。

“这因为数年来,我们昆仑门下在外面常不满于峨嵋派的所为,歼除了他们好多人,积下了海一般深的冤仇。所以他们多数的主张,要找禅师比赛剑术,彼此较量高下,想借金光和尚的力量,为峨嵋派吐气。其中要求最力的,就是少华山承天寺中的住持空空僧人,他的徒弟大眼猴邓骐,就是河南洛阳邓家堡的邓氏七怪之一。还有一个朗月和尚,以前都在邓家堡,先后死在你们手里的。空空僧得知他徒弟的死耗,探听得明明白白,一心想代他们复仇。一时找寻你们不得,因此记在心上,要求金光和尚必要和我们昆仑派决一胜负。”

玉琴道:“原来如此,邓骐和朗月和尚,确乎是死在我们手中的,当时云三娘也参与此役。他们峨嵋派中的人,如邓百霸、四空上人、赤发头陀等被我们先后歼除,无怪他们要恨我们昆仑派中的人。但凡事有正有邪,有顺有逆,谁叫他们荒淫邪恶,不归于正呢?金光和尚不能教育弟子,约束弟子,反听信片面之言,逞于血气之勇,要向我们昆仑派寻衅,这又岂是有道高僧、一派宗王所应做的事吗?我若是遇见金光和尚,一定要向他据理驳斥,不怕他厉害的。”玉琴说得高兴,神色振奋。

剑秋说道:“那么,一明禅师可曾答允他们的请求吗?”

余观海道:“禅师以慈悲为怀,怎肯轻易为残杀之举!所以起初要想不答应,但是金光和尚的来书措词十分傲慢,咄咄逼人。倘若不答允时,峨嵋派中人反要笑昆仑派的无用,一吓就退呢!遂请虬云长老来一同商议,虬云长老是烈性的人,他说峨嵋派为非作恶,若不加以惩罚,恶势力更要滋蔓。他们既来寻衅,我们岂可示弱?不妨答应一试剑术。昆仑派中人功夫不错,胜利可操左券的。我也赞同这个意思,于是禅师不得已而答应。

“峨嵋派遂又遣人来,约定在陕西少华山上最高峰比试剑术。便是在空空僧卓锡的承天寺附近,当然也是空空僧的主张了。我们遂和他约定本年十月初为比剑之期,这因为禅师要想召集昆仑派中的人共同对付之故。禅师因你们二人和峨嵋派反对最力,又是禅师得意的弟子,此番比剑不可不唤你们加入。遂叫我出来寻找你们回去。禅师一面又叫寺中香火工去请憨憨和尚等众师弟。”

剑秋问道:“云三娘呢,禅师可曾派人去请她?”余观海道:“当然要请她的。但在我离山之前,云三娘却带了侍婢桂枝以及一个新收徒弟名唤吕云飞的,一同上山来晤禅师了。这不是很巧的事吗?”剑秋、玉琴听说云三娘已在山上,心中一喜。

余观海又道:“我下了昆仑,想到哪地方去找你们呢?遂想往龙骧寨去访问,或者你们在那里也未可知。我遂跑到张家口去,谁知龙骧寨早已被官军剿灭,徒有其名而不得其门而入了。又至京师探访,有一个晚上,饮于酒楼,微有醉意,和酒保游戏三昧。恰逢这位李鹏先生也在酒家小酌,他向我问起姓名,在旁解劝,我遂老实告诉了他。他知我是昆仑派人,遂向我问起你们二位来。我遂说此番出来,便是要找寻琴、剑二人,你倘知他们的去处,即请见告。他说起这里曾家庄是你们常来的所在,叫我何不到这里来访问,或可得知踪迹,我很赞成他的说话,当夜便宿于他家。次日遂邀他同来,果然相见,这又不是巧事吗?”

余观海说到这里,李鹏也笑着说道:“我也时常思念女侠和岳先生,那晚陪友人小饮酒楼,忽遇余先生酒醉后戏弄酒保,酒保认真讥侮余先生,我知余先生必为异人,遂上前解劝,问起姓名,方知是女侠的师叔,特来找寻女侠的。我遂引他到此间来试问,幸亏没有走个空,怎不欢喜?”

玉琴道:“这要谢谢李先生了。我们这些人虽然萍水相逢,聚散无常,然而彼此志同道合,相接以诚,所以相遇之巧,有不期然而然者。”又对余观海说道:“多蒙师叔特来呼召,我们必须要去参预这事。这是昆仑、峨嵋两派的一个大决斗,料金光和尚虽精剑术,也非我师父等对手。他们不知自量,徒然自取其辱而已。我们在此,本来不过小住一月半月,也想再上昆仑的,现在我们就跟师叔同行也好。”

余观海道:“因为日期短促的缘故,禅师曾对我说,如若遇见你们,不必同赴昆仑,由我一迳引导着到少华山中万福庵去相会。那边庵中有一位有道高僧,名唤云上大师的,是禅师的好朋友。我们昆仑派中人,就借那地方作为集合之所了。”

玉琴点点头道:“不错,我师父的好朋友,除了龙真人,要算云上大师哩。我在山上的时候,我师父常常去会他的。可惜我还没有见过哩。”

剑秋在旁说道:“我们若无须上昆仑,只消到少华山时,路途便减少大半了。”

余观海道:“我们必在九月下旬赶到那里,现在已是八月尾,也不能再在这里多耽搁了。我没有寻到你们时,心中非常焦急,现在心头安慰得多哩。”

大家说话时,彩凤母女在里面听得消息也就出来,和余观海、李鹏相见,彼此十分欢喜。当夜毓麟又特排筵席,为余观海等洗尘。曾翁因微有感冒,所以没有陪坐。席间男的只有余观海、闻天声、李鹏、剑秋、梦熊、毓麟;女的只有玉琴、彩凤、窦氏。一共九人,坐了一圆桌。席间大家谈起比箭之事,甚是兴奋。梦熊、彩凤等都想随去一观,只因没有禅师之命,不敢孟浪。闻天声和余观海却是酒逢知己千杯少,两人各举大觥,尽量痛饮,你一觥,我一觥的,连烫酒都来不及,吃着冷酒。

剑秋遂把醉闹太白楼的前事,告诉窦氏母女、梦熊兄弟听。余、闻二人皆喝得酩酊大醉,方才散席,各回客房安寝,一到榻上,早已鼾声如雷了。两大瓮好酒都已喝得精光,毓麟不由称奇,梦熊也连连称快。次日,大家又在庄上欢聚,毓麟仍预备着好酒,请余、闻二人痛饮。一连三日,闻、余二人终日在醉乡之中。

玉琴心切,恐路途耽搁,所以要早些动身,和剑秋说了,剑秋也以为然。于是二人和毓麟说他们早日要上少华山去,毓麟夫妇知道这事不可挽留的,不得不允许他们离去。只恨自己不能跟去一看两派比赛剑术,否则倒是极天下之奇闻壮观呢。玉琴遂定后天动身,李鹏先一日告辞回京,闻天声被余观海邀去同谒禅师,所以一起走。

隔夜毓麟、梦熊又设宴饯行。次日玉琴、剑秋带了花驴、龙驹和余观海、闻天声辞别了毓麟兄弟、窦氏母女,以及曾翁、曾母等众人,出得曾家庄,离了天津,赶奔少华山去。途中余观海雇了牲口代步,星夜攒程。玉琴因为急切要到少华山,所以途中不敢多管闲事。惟路过洛阳时,到谭太守衙门中去拜访公孙龙,公孙龙闻得女侠到来,不胜之喜,亲自出迎。又见闻、余二人,彼此在天王寺别后,直至今日方得重逢,一齐请到花厅上坐定。

玉琴问起韦虎,公孙龙便说:“承女侠介绍,此子颇有能干,现在此间相助公事。”遂命人把韦虎唤来。

韦虎闻女侠莅临,忙来拜见,且说:“在此间多蒙公孙龙照顾指导,身心都安。将来如有上进,都是女侠再造之功。”

玉琴遂对他说道:“人能弃邪归正,天必佑之。现在你的父亲也有着落了。”韦虎惊喜道:“我父亲在哪里?女侠怎会遇见?”

玉琴遂将自己在洪泽湖经过的事约略告诉他听,且说道:“此刻你父亲卓锡在湖中洗心寺,他的姓名也不叫韦飞虎,而叫忘我和尚了。我已告诉他,说你在洛阳。他闻你已有归宿,也很安慰。”

韦虎以手加额道:“天可怜我也,使我父子各有个消息。且喜我父亲早已放下屠刀,隐身学佛,这是最好的事。我既知晓他的地址,却就要去一见了。”玉琴说道:“很好,你们父子也该会见会见哩。”

这时候,谭永清太守也已知道女侠和剑秋等到来。便亲自出见,在霁月堂上摆下丰盛筵席,款待众剑侠。公孙龙又叫他夫人艳芳出见,韦虎也叫梁红绡来拜见女侠,彼此各自喜悦。谭永清请众人入坐,依次斟酒。剑秋问及洛阳的情形,谭永清约略告诉一遍,大致安谧。惟曾一度有刺客行刺,乃是邓家堡的余孽,幸公孙龙保护周到,歼除一人,其他的人都逃遁而去。听说其中有一个姓杨名乃光,乃是潞安州的飞行大盗,很有本领,恐防他再要来狙击,但以后却没有来了。

剑秋闻说是杨乃光,便知是莲姑的夫婿,龙骧寨的毁灭,便坏在这人身上的。李天豪曾经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听过,遂把杨乃光在龙骧寨捣乱的事告知公孙龙听,公孙龙也颇扼腕。

公孙龙便问女侠等将到何处去,玉琴遂将少华山昆仑、峨嵋两派约期比赛剑术的消息告知,公孙龙听了,搏髀大悦道:“这是千载难逢的事,不知道小子能跟随女侠等同至少华山一见禅师,并观比剑吗?”

玉琴道:“能得公孙先生前去,我们甚为欢迎的。”公孙龙道:“幸蒙女侠慨许,小子定当附骥。”大家谈谈说说。唯有闻、余二人一见了酒,不肯舍弃的,鲸吞牛饮,把一瓮三十斤的陈酒喝个精光。谭永清生平没有见过这种酒量海一般深的人,更是奇讶。夜深时,始各自回房安寝。

次日女侠等便要赶路,公孙龙遂向谭永清告假,要随女侠等同至少华山走一遭,留下韦虎在衙侍卫。至于韦虎要去谒见父亲的事,那么要待公孙龙少华山归来之后了。玉琴、剑秋、公孙龙、余观海、闻天声一行五人,离了洛阳,一路向关中进发。这条路是他们常走的,因此沿途风景,无足留连。在九月二十日过后,早到少华山麓。那少华山势,果然雄峻深幽,为五岳之宗,朝晖夕阴,气象万千。远望峦岫环列,大石崔嵬。玉琴、剑秋等还是初次到此,唯有余观海是熟路,遂当先引导众人上山。

那万福庵是在华山之阳,万佛岩上,绿树丛中。黄墙曲折,门前有一泓泉水,百株古松,松风飒飒,泉水潺潺,游人到此,顿觉俗念尽除,万虑都消。庵门前金字大书“万福庵”三字。

余观海上前一拉铜环,里面便有一个小沙弥出来开门,他是认得余观海的,便带笑说道:“余师父来了吗?”余观海点点头道:“正是。圆空,你家大师在庵吗?昆仑山上的一明禅师可已来此?”

圆空道:“一明禅师等已于三日前来庵中,我师父正陪着他们在见性室中谈天呢!”余观海道:“这样很好。”遂引众人入内,琴、剑二人闻禅师已至,都很快慰。庭中有白鹤两头,啄苍苔而履白石,见了客人到来,引吭长鸣,其声清远。绕过大殿,穿过回廊,前面是一个月亮洞门,花木扶疏,鸟鸣上下,门内有一间宽敞的禅房,便是“见性室”了。

余观海首先掀帘而入。室内正坐着一明禅师、虬云长老、云三娘三人。云上大师年有七旬左右,银髯过腹,道貌岸然,手中拿着一串念佛珠坐在下首相陪。玉琴、剑秋忙上前拜见过禅师、长老和云三娘,又见过云上上人。云上上人知道禅师门下有一得意的女弟子,就是荒江女侠方玉琴。今日见面,觉得婀娜刚健,不愧巾帼之英,不由啧啧赞美。玉琴遂又介绍闻天声、公孙龙二人上前和禅师等相见。

二人见禅师容貌慈祥,佛骨清遒,长老状态古怪,又如伏虎尊者,都肃然起敬。云三娘是彼此相识的。禅师闻得闻天声是湖南隐侠,曾和玉琴大破天王寺的。而公孙龙也是道友清心道人的高足,所以也很看重,请二人坐下。

玉琴便把自己二次下昆仑后的事情,大略禀告与禅师听。禅师道:“只因你们和峨嵋派人结下冤仇,他们的师父金光和尚经人怂恿之后,遂约我们到此比剑,其实这种事不免大开杀戒,不是我们所愿做的。我们虽然实逼此处,他们倘有转圆之道,我们也未尝不可接受的呢?”

玉琴道:“峨嵋派人在外面为非作恶,多行不义,弟子一时仗侠好义,诛灭了数人。想不到他们竟会寻到师父身上来。这是弟子万分歉疚的。且喜师父能够知道我,宽宥我,此次比剑,弟子愿随师父之后,将他们击败。不但使他们知道昆仑未可轻侮,也使天下后世尽知邪正之分,心术不正的断难胜光明有道之人呢!”

禅师听玉琴说得虎虎有生气,不由微笑道:“这总是不祥之事,此次我虽答应他们来此比剑,万一动起手来,我已抱定宗旨,少流一滴血才为上策。至于龙战于野,尸横于山,这是我们极不愿意见的事情啊!”

云上大师在旁也说道:“善哉!禅师之言。出家人本来戒杀,昆仑、峨嵋两派何必结下这样深的冤仇而自相残杀呢?”

虬云长老道:“天下有邪正之分,邪者去之,未尝不合乎天道。峨嵋派的金光和尚妄收门生,在外多杀生灵,害人不浅。我昆仑派为正义计,不忍坐视,除去了他们中间几个败类,他们遂要求金光和尚亲自出来对垒了。此次我们是被动的,不得不和他们一试剑锋呢!”

剑秋问道:“但不知金光和尚等一行可曾来此?”

云三娘道:“听说金光和尚于昨日已到承天寺,晚上即有剑光两道上冲云霄,大约他们故意向这里示威的。”

余观海笑道:“这种行径,金光和尚的剑术也未必高明了。”

禅师遂对玉琴、剑秋说道:“你们远道而来,途上谅必辛苦,且请到外面去散坐,晚上我和你们再谈。”玉琴听了,遂和剑秋、闻天声、公孙龙退至外面,仍由圆空等引到后面一个小轩中坐息。

在那里有乐山、乐水,并有吕云飞、桂枝二人,他们见了玉琴、剑秋都很喜欢,玉琴又介绍公孙龙、闻天声给他们认识。他们都知道这两位都是奇人,也甚敬重,大家闲谈一切。晚上云三娘、余观海出来陪伴他们,同用晚膳。

云三娘和琴、剑二人自太湖一别,也有多时,今日重逢,各谈些别后之事。玉琴把龙骧寨、螺蛳谷的事迹告诉三娘听。三娘也为叹息。不多时,禅师差人将玉琴唤去云房中问询,玉琴恭恭敬敬地对答一番,方才退出。

乐山、乐水、剑秋、云三娘、闻天声、公孙龙等又在大殿上坐谈。忽然桂枝、吕云飞进来对他们说道:“你们快去看啊!那边的剑光又腾起了。”

众人遂一齐走到庵门前去看时,见东偏一座山峰上,黑魆魆地如巨灵神耸立天畔,空中有一道白光如游鱼般倏来倏去,却也没有什么稀奇。接着嗤的一声响,峰上又飞起一道白光,其细如线,向那第一道白光缭绕不停。一会儿渐渐放大,粗如匹练,照耀人目。一会儿,又有一道紫光如车轮般大,霍地飞起,迅如流电,白光便减色了。

桂枝道:“一连两晚他们都有剑光飞舞,我们这里却黯然无色,未免太示弱了,我倒有些不服气。”

云三娘笑道:“桂枝,你太没有忍耐了,看我的来吧!”说时,便听嗤嗤两声,便有两个银丸飞跃天际,在这边万福岩上前后飞舞。大家仰着头正好看时,忽听一声巨响,从庵中飞起一道白光,寒光森森,在天空中忽大忽小,时上时下,矫捷异常。这剑光使人不可逼视,远非寻常可比。

云三娘指着道:“这是虬云长老的剑光,大概他在那里面瞧见了我的剑光,一时高兴,不甘寂寞,故略显其技。禅师的性情谦退和平,而长老却是妒恶如仇,性如烈火的。别瞧他残废的样子,似乎不在人家眼里,他的真实本领远在我辈之上呢!”

玉琴大喜道:“有虬云长老在此,还怕金光和尚作甚。”隔了一刻,虬云长老的白光已倏地收去,对面的剑光还腾跃不止。余观海早跑出庵来对他们说道:“你们都在这里还看着吗?禅师有命,叫你等入内安睡,不要多管闲事。待到以后正式比剑时,再显技能不迟。”于是云三娘收回银丸,大家跟着余观海入内,由圆空沙弥一一招待至客房安寝。

次日,金光和尚差一门下送书前来,约定本月三十日之夜,在华山最高峰上比试剑术,两派宗主约须到临,一明禅师遂在来信背后批上“遵命献丑,按时必至”八字,让他带回去。

玉琴闻知,眉飞色舞,计算到月底只有五天期限了,一场好看的戏剧到临不远,自己在这里面只好做一个预备小卒,要由她的师父和虬云长老、云三娘等去与金光和尚一决雌雄了。公孙龙等也都渴盼这日子早临。

琴、剑二人又因他们初至华山,想在山上各处去探奇揽胜,将此意禀明禅师,禅师虽然应许他们出游,但也叮嘱他们只可游览,不可管事。承天寺那边,休要走近去,免多意外的纠纷。玉琴自然遵命。遂邀着剑秋、公孙龙、闻天声等到山中去游玩名胜,一游两日,胜景都已领略。回路时,见有三个头陀服装奇怪,相貌丑狠,向峰上承天寺那边攀越而去。玉琴料想:这是峨嵋派中的人物,谒见金光和尚去的。头陀们也时时回头,向他们怒目而视,似乎也知道他们是昆仑之流。玉琴因有师命,一笑置之。

等他们回转万福庵后,却见一明禅师的师弟憨憨和尚带着薛焕、滕固也已赶到。薛焕、滕固和玉琴、剑秋、公孙龙等相见后,都觉欣喜。大家谈起龙骧寨的事情,薛焕把杨乃光的罪状痛加抨击,又很可惜宇文亮的惨死。玉琴把天豪夫妇在螺蛳谷加入袁彪一伙,同谋革命的事,告知滕、薛二人。

二人闻得天豪已有安身之处,心上也觉宽慰。且说此来,是在师父身边闻得一明禅师函召师父来少华山,同与金光和尚比剑。他们知道这是昆仑、峨嵋最后决赛之期,不可不随在后列,一扩眼界。且知女侠等必然参与其间,所以再三恳求携带他们至此的。

玉琴笑道:“这一役自有主角,我们不过在旁做个摇旗呐喊的小卒罢了。”少停,玉琴、剑秋都入内来拜谒,憨憨和尚见了玉琴大加赞许。且知琴、剑姻缘,他也非常赞成的。琴、剑二人遂即退出。这万福庵中,平添不少剑侠,十分热闹。

转瞬间,已至月底,这一天晨间,一明禅师在大殿上召集众人告诫道:“今晚我们要和峨嵋派金光和尚比赛剑术了。虽然他们是不归正道,可是我们得以仁义为本,能够少所杀伤,未尝不是好事。所以请大家各自留意,非对方逼至无可退让时,不要好勇轻进去杀伤他们的人。我们的宗旨,只要金光和尚知道我们未可轻侮,此后给他们一个忏悔的机会,不必世世相仇,留下杀伐的祸根。望大家善喻此旨。”

告诫毕,又将自己人分为五队,按着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五行的方向,准备列阵。自率玉琴、剑秋为中央戊己土,虬云长老率乐山、乐水为东方甲乙木,云三娘率桂枝、吕云飞为南方丙丁火,憨憨和尚率薛焕、滕固为西方庚辛金,余观海、闻天声、公孙龙三人为北方壬癸水,配成一个梅花阵势,以应峨嵋诸雄。

一明禅师布署已毕,众人正要散去,待到夜间再去少华山巅比剑。忽见圆空和尚入报:“外面有两位道友特来求见一明禅师。”禅师不知是哪里来的道友,说声:“请!”

圆空回身走至庭中时,早见有两位道人急匆匆地走向殿上来。一样都是长髯过腹,仙风道骨,黄冠玄裳,芒鞋节杖,迥非流俗。一明禅师连忙合十出迎道:“原来是清心道人和龙真人来了,不知两位道友何由知我们在此而来相会。”

龙真人笑道:“前月我们在崂山,闻得赤溪子来信,峨嵋派约你们昆仑派在十月之末比剑于少华山巅。贫道暗想,这个杀戒开得不小,何苦以些微嫌隙,致成水火?无论何方得胜,将来怨仇愈结愈深,何以解脱?所以贫道特约清心道人兼程赶来,专程要代你们两派调解,愿作仲连第二,不知禅师意下如何?”

一明禅师听了龙真人之言,微微点首道:“解铃还仗系铃人。道友,你们不远千里而来,代我们为息事宁人之计,未尝不感谢你的美意。但我昆仑派无和峨嵋派火拼之意,此事的发动起因,还是由于峨嵋派,我们到此是勉强的。所以道友你若要停止我们的一场龙争虎斗,我们是不成问题的。最好请你先去峨嵋派那边一说就是了。”

龙真人点点头道:“禅师之言确是不错,但我们先得请命于你,然后可以到那边去尝试。好在道友清心道人曾和金光和尚相识的,有他前去,也许有七八分希望。”禅师道:“既如此说,我们且请到里边去坐谈。”其时公孙龙已上前拜见他的师父清心道人,道人早知公孙龙在洛阳,想不到今番他也会在此处,遂约略问讯数语。

一明禅师早和云三娘、虬云长老、云上大师、憨憨和尚及余观海等,招接着龙真人、清心道人到后面云房里去叙谈。外面剩下玉琴、剑秋、薛焕、滕固、公孙龙、闻天声等众人。

闻天声对琴、剑二人说道:“我随二位至此,得见许多剑侠,这是很快活的。今夜我们本要去和峨嵋派比赛剑术,满拟有一场大决斗,好比龙吟虎啸,好看煞人。谁料平空走来两位道人,要代双方作和事佬,倘然成功,也未免大杀风景。”

说罢哈哈大笑。玉琴面上也微露失望之色,接口说道:“且待他们谈过再说,我师父本是无可无不可的。但望虬云长老反对便好,对吗?”

剑秋摇摇头道:“其中还有云上大师哩,他是菩萨心肠的人,对于昆仑、峨嵋两派比赛剑术,却是不甚赞成的,现在他势必要加入作和事佬了。况且我师云三娘和师叔余观海,都是惟禅师之命是听的,大约十九必将答应的了。”

外面众人议论纷纷,都是主张要和峨嵋派比赛到底的。里面的叙谈也已完毕,见一明禅师和云上大师、憨憨和尚亲自送两位道人出庵去,谅是到金光和尚那边去了。

少停,云三娘、余观海走出来时,大家围着问讯,果然谈话中间,云上大师帮着龙真人等极力请命,只有虬云长老曾一度反对。而禅师的心理,以为能够息事罢争是最妙的事,所以允许可以不和峨嵋派人比剑。只要峨嵋派人能忏悔他们以前的罪过,改向光明的大道走去,从此各不相犯,解除宿仇。于是清心道人、龙真人即刻往承天寺去,向金光和尚劝解了。

玉琴道:“但愿金光和尚那边讲不成功,我们仍可和峨嵋派比赛剑术。”

薛焕道:“这事本在彼此发动的,大概峨嵋派中人主张要和我们决斗的决不在少数,金光和尚一人也难作主张,他的门下未必肯悔祸的。包管二位道人乘兴而去,败兴而归,你们等着瞧吧。”众人听了薛焕之言,略觉放心。待至下午,清心道人、龙真人翩然回来,入见禅师。

隔了一会,禅师又召集众人至大殿上讲话道:“此次本约诸位到此和峨嵋派比赛剑术;恰巧今天道友龙真人、清心道人光临,蒙他们二位的美意,抱着一片真诚,要对我们劝解息事。我因此次比剑,本是被动之事,岂愿妄开杀戒?所以答应。倘然峨嵋派自知理屈,偃旗卷甲而退,我们也莫为己甚,不再去对付他们,双方各奉天道行事,以爱人为主旨。于是二位道友遂去承天寺,访问金光和尚,劝他停止比赛剑术。

“起初金光和尚不允许,因他门下有许多人已和我们昆仑派意见甚深,势成水火,竭力反对。后经清心道人再三规劝,金光和尚省悟自己的不是,方才告诫他们,勿再意气用事,多结怨仇,千万不要和昆仑派中人作对,自取其辱。遂答应二位道友,今夜比剑之举决定作罢,待后日便要回剑峰山去了。

“我得到道友的覆音,十分快慰。既然彼方肯接受忠告,不再向我们挑衅寻仇,我们岂愿好勇斗狠,多所杀伤?所以今夜也就不必前去比剑了。大家只算来游一次华山,彼此聚首数天也好,并且老衲还有一个多年的心愿,想乘此时了去,让诸位快乐一下,明天便可发表的。末后还有一句话要奉劝诸位转告同道,凡事适可而止,不要和人家多结仇敌,终非双方之福。”

禅师说完了,众人都知少华山比剑的事不能实现了,不无怅怅失望。然而禅师之言,安肯不从?因此大家都没有话说。又听禅师说有一心愿,要乘此时了去,不知是怎么一回事。唯有云三娘、余观海却已料到八九分光景,也是他们所渴望之事呢。大家退出后,一明禅师等在里面陪着二位道人,在内饮酒谈心。玉琴、公孙龙等心里却都异常懊丧。唯有剑秋听得禅师要了心愿之言,便觉有无限希望,瞧料到五六分了。

黄昏时,禅师特唤玉琴、剑秋二人入内训话。禅师面上充满着一团笑容,很温和地叫二人坐了,对二人说道:“你们这几年来在红尘中东奔西走,虽然做过许多锄暴诛恶,扶善助贫之事,不失侠义的行为,可是学道一层,还是在宫墙之外。所以我和云三娘等赞成你们一对儿缔结良缘,但是迟迟至今尚未成婚,在我觉得终有一件心事未了。今日在这里,同门咸集,胜地登临,化干戈为玉帛的时候,我想代你们成婚,好使你们二人的名义早早有定。好在同门联姻,喜上加喜,早已不成问题的。你们的心里如何?”玉琴却渐渐低下头去,未即回答。剑秋暗想,果被自己料着了。遂答道:“弟子悉听师父吩咐。”

禅师点点头,又问玉琴道:“玉琴你也同意吗?”玉琴也将螓首微点。禅师又说道:“好了,我们不必遵守俗礼的,便定后日在山上成婚,让众人都吃杯喜酒,也不致于使他们白跑一趟。庵中不能借为洞房,我已问过云上大师,在此山中可有地方暂借。他告诉我说,在妙珠峰下,有一家人家姓吕的,也是山中的隐士,他那边房屋较多,可以会宾客,可以借住两间房屋。只要他一说,定可允许的。至于一切费用,由我支付,你们不必多管,只预备做新人便了。”二人拜谢后回到外面。

剑秋情不自禁握着玉琴的手,说道:“琴妹,方才禅师问你时,你起初默默无语,我心里很有些惴惴不安,后来见你答应了,我方欣喜。如今我与你如愿以偿了,我很感谢琴妹的。”玉琴微微一笑,恐防被人听见,也没答话。

恰巧云三娘和桂枝从那边廊下走来,见了二人,便带笑说道:“禅师唤你们进去,是谈的这回事吗?我们要吃喜酒了。”剑秋不敢隐瞒,遂把禅师之意直告。

云三娘道:“方才禅师已和我谈过了,我当然是乐观婚礼的。禅师说媒人一席,要推我和余师叔呢。”剑秋道:“多谢师父的玉成。”玉琴也向着云三娘微笑,一半儿含羞,一半儿示谢。

云三娘握着她的纤手说道:“后天你准备做新妇,我们都快快活活地吃喜酒。大破天王寺的一伙人好在都到了这里,连奇人公孙龙也在此,这可见天作之合,并非偶然了。”

次日,大家都已闻得喜讯,一齐欢喜说道:“我们本来是看比剑的,现在却有喜酒吃了。”于是大家不谈金光和尚的事,又谈到琴、剑二人的良缘。

云上大师在上午跑到妙珠峰下去访问吕太公,要借他的地方为琴、剑二人成婚。吕太公素和云上大师相知,也是信佛的人,听说昆仑派的荒江女侠要借他家举行婚礼,一口答应。愿把自己女儿的闺房腾出来,借给琴、剑做临时的青庐。

云上大师回覆了一明禅师,禅师连忙取出钱来,交给余观海去主办一切。余观海拉着公孙龙相助,赶下山去办了许多物件。新郎、新妇的衣服用品,一切都是租的租、买的买,咄嗟之间,立刻办就。晚上又拉云三娘、桂枝去布置洞房,忙了整天功夫,到后天便是吉期。因为事起临时,大家想不出什么礼物可送,老老实实地吃喜酒。唯有乐山、乐水,隔日到山上去,采了不少花回来,编成十多只花篮,作为婚礼的点缀。

礼堂的陈设,都由吕太公的家人代办,乐手、赞礼也都由他们去雇来的。在笙管嗷嘈中,剑秋、玉琴各换上新人礼服,由傧相牵引着出来,在华堂上参拜天地。虽照着古礼,而力求简单。参拜毕,遂拜见一明禅师、虬云长老、云三娘等众师尊,其余众人也都挨次见礼。奏着鼓乐,送入洞房。

闻天声、公孙龙等在新房中闹笑了一回,因为人少也就退出。晚上盛设筵席,众人大吃喜酒。玉琴、剑秋又换了便装,亲自到外边来敬酒。当然余观海、闻天声二人又大饮而特饮了。酒阑时,因为吕家没有预备众多的客房,一明禅师、云三娘等第一批回万福庵去。薛焕、滕固、乐山、乐水等第二批回庵去。在吕家留下的,只有这两个酒人,还有公孙龙,他恐余、闻二人醉后没人照料,所以也就留在此间。

将近四更时,他送余、闻二人到客室中炕上睡倒后,他自己也欲解衣安寝,打了两个呵欠,坐到炕边,忽听后边连声嚷着起火。他向窗外一望,已见红光照耀。他想哪里来的火?一面唤醒余、闻二人,一面挟着两口宝剑跳到屋上去眺望。见火焰起处,正是琴、剑二人的洞房,心里不由大吃一惊。

原来在琴、剑二人洞房人静,携手而入罗帏之时,彼此数年奔走,形影不离,两心相契相怜相爱,一旦得谐鱼水,当然不消说得,情意缒绻,着意绸缪。

谁知在这时候,院落里对面屋上,忽然轻轻跳下一人,在黑暗里也不知他是谁。只是飞行功夫很好,杳无声息,加以屋子里的新婚夫妇也没有防备到此,所以尽他窥探。他用手指蘸着自己的唾沫,湿透窗上的纸,戳成一个小孔,向里张望了多时,倏从身边取出一个箭形的东西凑到窗洞上,拔动机关,刷的一声,向室中的大床上射去。

红光一道,锦帐上立起大火,他跟着又放了一枝,一刹那间,室中烈焰腾燃,立刻冒穿屋顶。他在外边拍手大喜道:“玉琴、剑秋,今晚虽是你们最乐时期,也是你们命尽之夜,使你们葬身火窟,凭你有通天本领也逃走不了。”

他正在狂呼时,公孙龙早已瞥见,知道是刺客,连忙飞步过去,拦住他说道:“哪里来的贼子,胆敢至此放火行刺?罪在不赦!”那人见有人到来,也就从身边拔出宝剑,厉声喝道:“琴、剑已死,仇怨已除,要你管什么鸟事?”公孙龙大怒道:“饶你不得!”遂飞剑直取那人,那人挺剑迎战,两人在庭中酣斗起来。

那人的剑术虽然不属平庸,可是公孙龙的双剑施展开来,犹如龙飞凤舞,那人怎能抵御?这时屋上又跳下一个贼秃,舞动剑光上前相助。公孙龙并无惧怯,他心里只是惦念着女侠和剑秋,在洞房中不知可曾脱险,还是像那贼子所说已葬身火窟呢?

这件事真可说平地风波,祸起不测,做梦也想不到的。其时吕太公家中人都已惊起,一见洞房着火,莫不惊奇。家人们都提着水桶、挠钩等赶来救火,七手八脚地把那火扑灭。吕太公赶紧找寻一对新人,能不能逃出火窟,大家都不知道。却见剑秋、玉琴从后面跑来,都是怒容满面,手握宝剑,要寻放火烧洞房的人。

原来二人虽然上床,未寻鸳梦,在枕上喁喁谈话,回溯韩家庄初见时的一幕。不妨帐上着了火,剑秋说声:“不好!”连忙拉着玉琴从床后跳将出来,玉琴的衣襟上已被火焰燃着,剑秋急代她扑熄,手指都灼痛了,忙从背后小门里溜到后面去,因为两人都穿着小衣,又是新婚之夜,未免羞答答,难见人面。幸亏他们来的时候,所有行箧和宝剑都寄在吕太公的房里。还是吕太公见了双剑说笑话,以为洞房中藏兵器,不免有杀气之嫌,所以连行箧也放在吕太公处了,想不到这也给琴、剑莫大便利的。二人遂连窜带跳跑至吕太公房中。

吕太公和他老妻已披衣出来救火了,二人进去打开行箧,各个换上外面的衣服,取了真刚、惊鲵二剑,回身跳出。剑秋对玉琴说道:“今夜这火起得突兀,我似乎瞧见一道火光,从窗隙中直奔我们床上来的。惊惶间不暇细察。但这明明是有人在那里暗算我们,想把我们烧死,其心毒辣极了。”

玉琴咬紧银牙说道:“也许是峨嵋派中的人有心来寻衅,我们誓不轻饶。”

两人走至外面,见火势渐熄。吕太公的家丁高擎火把,远远地站着。公孙龙正挥双剑和黑衣少年、一个长身贼秃在那里酣斗。玉琴仔细一看,那贼秃并不认得,但那黑衣少年却是以前在红叶村漏网的贾振威。心中顿时明白,遂指着他骂道:“姓贾的小子,前番我们的金眼雕丧在你的手里,被你侥幸逃生,一向找不到你。今日却又前来暗下毒手,你一死不足蔽辜,再让你逃走时,我们也不复为人了。”

贾振威满以为琴、剑二人已被自己的九龙取火烧死在洞房中,谁知二人依旧无恙。又惊又怒地说道:“玉琴不要逞能,你们把我哥哥杀死,今夜特来复仇。”

琴、剑二人,遂舞剑径取贾振威,腾出公孙龙独斗那和尚。而余观海、闻天声也已摩挲醉眼,跑到这里来,见刺客不多,他们暂作壁上观,并不相助。战够多时,剑秋一剑扫向贾振威的头上,贾振威急忙招架时,玉琴早乘隙一剑,向他后腰刺入,贾振威躲避不及,大叫一声,仆倒于地,玉琴加上一剑,把他的头割下。

剑秋见贾振威业已授首,遂回身来助公孙龙。那和尚心虚胆怯,知道不敌,向二人猛刺一剑,乘势跳出圈子,一跃上屋,要想三十六策走为上策。余观海在一边,看个清切,把手中的铁钵飞去,正中和尚的后背,一个倒栽葱跌下屋来。剑秋过去,夺了他的剑,将他缚住。吕太公等见剑、琴大战刺客,无不咋舌。火已完全熄灭,只烧去一间新房,其余的幸未波及。遂将那和尚带至外面大厅上去审问口供。

和尚老老实实地说道:“我就是承天寺的空空僧,我的徒弟朗月和尚、邓骐等,先后死在你们手里,所以一心要代他们复仇。方才死的贾振威,本是红莲村中的侠士。前年他的哥哥贾振武也被你们杀死,一家尽毁,因此他投奔我,要我出来找你们。我知道昆仑派人藐视我们峨嵋派,遂乘我师金光和尚做寿之时,请求我师和诸同门一齐出来和你们决一雌雄。于是有少华山比剑之约。

“却不料忽来两个道人从中劝解,我师父到底答应了他们的请求,而将比剑的事作罢,我们心里最为忿忿,接着又探知你们二人就在山上成婚,这又挑起我们的嫉妒之意。贾振威约我一同背着金光和尚,暗中前来行刺,他用的暗器九龙取火从窗隙射入,满拟可以把你们两人烧死,谁知天不从人愿,竟被你们死里逃生。现在一死一擒,我也不想活了,想以后总有人代我们复仇的。”

大家听了这话,方知内幕。剑秋道:“那姓贾的小子却在这里遇见是想不到的,他的暗器九龙取火是一种特制的火箭,以前他仗了这利器脱身逃去,又烧死了我那可爱的金眼雕。今晚又要来烧死我们,其心狠毒极了。结果仍死在我们剑下,这真是天诱其衷,作恶难逃呢!”

闻天声道:“二位今晚真险哪!未遭毒手,真是天意,恭喜,恭喜!”剑秋笑道:“出了这个乱子,还要恭喜,这要令人啼笑不得了。我们更是对不起吕太公的。”

吕太公道:“只要新人无恙,焚去一间屋子总是小事,幸勿介怀。”公孙龙道:“那么我们把空空僧怎样发落?”

余观海道:“今夜出了这件惊人事情,明日必要禀告禅师知道。这贼秃不妨交与禅师,由他发落便了。”玉琴、剑秋都赞成这话,便将空空僧监禁在一间小室中。闹闹嚷嚷,不觉天色已大明,大家都没睡觉。吕太公恐众人腹饥,早命厨下煮好早饭,请众人吃。大家吃罢早餐,押着空空僧,一齐跑到万福庵去禀告一明禅师。云三娘等见众人一清早跑来,顿觉奇异。玉琴拜见后,谢了禅师,便将昨夜事情禀白。

禅师听了叹道:“我以为峨嵋派人该醒悟了,大家可以从此息争,谁知还有这一场风波,未免大杀风景。幸你们二人没有伤害,我心稍慰。”

龙真人在旁听得这消息,也怪峨嵋派人失信背义,遂自愿前去问罪。禅师道:“二位道友能去,这是最好的事了。”便将空空僧交与龙真人带去,交还金光和尚。

龙真人遂和清心道人带了空空僧,又至承天寺走一遭。午后回来覆命说,此事金光和尚完全不知情,自认失察之咎,罢去空空僧承天寺主持之职,托我代为道歉。且又当场告诫众门徒,不要再向昆仑派人寻仇,即日遣散回去。

禅师听得这报告,点点头道:“金光和尚尚有诚意,我们也不愿节外生枝,就此了事也好。吕太公处焚去房屋,待我出钱赔偿与他吧。玉琴、剑秋在外多年,今番成就良缘后,不妨随我回昆仑山,暂息尘影。山上别有精舍,可以供你们住宿,也好多闻些真道。”于是玉琴、剑秋一齐拜谢,遵禅师之命。

大家又在山上欢聚一日。诸事已过,又要别离,龙真人、清心道人先走,憨憨和尚带着薛焕、滕固次行,云三娘也带桂枝、吕云飞回岭南去。余观海要到四川去,闻天声要游蜀中山水,二人结伴同行。公孙龙也就返洛阳。一明禅师遂和虬云长老,携玉琴、剑秋、乐山、乐水,拜别云上大师,重返昆仑。

而琴剑姻缘,终告圆满。刀光血影,都成梦痕。徉徜青山绿水间,度其一生了。正是:

云垂海立,虎啸龙吟。良缘天缔,剑胆琴心。

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