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松大元帅正料理军情,听见连珠炮响,忙差人探听。

只见中军官来禀道:“蛮王沙哩雅亲领蛮兵,将助狗叛逆之海贼们全行拿住,亲解来营,求见元帅。”松元帅吩咐各将伺候升帐,令蛮王进见。沙哩雅走至营门,瞧见天兵威武,犹如天神一样,甚为股栗。来至帐前,见元帅虎威,不敢仰视,连忙俯仗在地,说道:“久居边外,未尝作乱。前因误听狗言,深为悔恨。今天兵已灭狗类,我亲自将哄狗作乱之海贼全行拿住,解赴大营,将功赎罪。求元帅开恩,免我一死。情愿替朝廷出力,照管蛮荒边地。”说毕,只是磕头。松元帅道:“尔不守安分,助狗作乱,罪大恶极,分应碎尸枭首。姑念你知罪悔过,拿获海贼,宁静海洋,全你生命。你蛮地并非藩国,自称为王,已往不究。本帅奏知天子,施仁圣之恩,赏你土官世职,永守边地,不失子孙富贵。倘敢再蹈罪戾,天兵到处,种皆绝灭矣。”

沙哩雅汗流浃背,磕头答应。

松元帅令其站立一旁,吩咐将海贼推上帐来。两旁答应,立刻将个贼首及有名贼目三百余名绑捆上帐。松元帅细讯供词,贼首们将海洋打劫情形、次数直认不讳。元帅道:“贼首海里虎、海里蛟系已获正法。海里鳅之兄,都是海洋大盗,罪恶滔天。推出辕门,凌迟碎剐。”将有名贼目全行枭首,号令海边。

其余散贼数百名,除去被胁为盗者数十名,余皆斩首,以快人心。从此海疆宁谧,松元帅心中甚为欣慰。令沙哩雅随营候旨。

塞鸿父女相逢,十分欢悦。冯富拜见丈人、沙哩雅见女婿相貌威武,喜慰非凡。送了多少金珠宝贝,补女儿的嫁妆。冯富、塞鸿领沙哩雅来见都督。宝钗念其归顺朝廷,又是塞鸿之父,优容相待,赏茶命坐。军中连日赶办安抚事务。桂刷祝筠悉心查核粮饷军装一世销算。

不多两月,朝廷有旨到来,赏封有功将士。封松柱为定国公,仍管节度使;桂恕为兵部侍郎;祝筠为太仆寺卿;薛宝钗封武烈夫人,赠举人贾宝玉为妙觉禅师;封梅海珠、鞠秋瑞、梅掌珠、郑汝湘、竺九如、魏紫萧、舒芳芸、贾珍珠、薛宝书、孟瑞麟、冯佩金、沙塞鸿俱为勷勇恭人;办粮无误之荆舜华、朱如兰、陶春芳、李金带、祝探春、江芙蓉为安人;松寿、桂堂为冠军都督御林军使;冯富、包勇为都阃将军。各总镇将弁论功升赏。荣国公贾兰加军功三级,功牌三面。其在营打仗杀贼最多,奋不顾身之男女各家将,命元帅查明,分别赏给职衔银牌。元帅因徐忠们系生擒狗王之人,将徐忠、周惠赏给卫守备衔;茗烟、得禄、喜儿等家将赏给千户衔;翠翘、三多等十二名姑娘、金映们二十四家媳妇都得了个守尉功牌;其余家将俱得等第功牌。太守张铭升了观察。蛮王沙哩雅因其拿贼立功,献土诚顺,免其剿灭,赏给五品州牧土官,令其管束蛮人,子孙世职。其有应行赏恤之事,俱命元帅等奏明办理。官兵、乡勇俱加倍恩赏,拔补官职。圣旨开读已毕,欢声如雷。男女大小三军,俱望阙叩谢天恩。

定国公松元帅命武烈夫人薛宝钗,亲往各边界安抚查看。

就带着沙哩雅去安插蛮人,令其归农耕种,开垦山田,各安生业。沙哩雅款留都督在蛮峒中耽搁两月,办理一切事务。宝钗同秋瑞们令塞鸿作伴,游览边外山川云树,风土人情。蛮人扶老携幼,争看天朝人物,众心悦服。宝钗查办已毕,正是深秋时候,领众将回至内地。沙哩雅带着妻子送至大营。松元帅又吩咐一遍,然后拔营班师。正是:鞭敲金镫响,人唱凯歌还。

自此边地灭除狗患矣。

薛宝书、冯佩金请宝都督在孝义村暂留数日,招集庄人佃户修整墙垣,打扫屋宇,上坟祭祀。大门上立起榜眼及第匾额,左右竖立旗杆,大开筵宴,比柳绪娶冯佩金争光百倍。此时远近亲友,乡老男女毕至。黄家何氏节妇亦在坐中。薛宝书将黄其祖的故事说与众人,表扬节妇贞洁。宝钗们深为叹赞饮敬。

闻节妇之子年已长成,且肯念书上进,后来张观察赏其文才,由秀才竟中乡榜。此是后话不提。

宝书们料理已毕,将房宅田地仍全交与包都阃照管。冯富不愿为官,情愿夫妻在家,同包勇安享山水之乐。宝书、宝钗们班师来见祝筠、杜恕,彼此道喜,亲热非凡。同定国公盘桓数日。所有军需粮饷,祝筠捐输十分之四。又有各种富商捐助,粮饷十分充足。桂刷祝筠俱要等销算完毕方能进京供职,先令松寿、柱堂入都面圣,谢恩供职。宝钗们诸女将附表谢恩,各领家将回籍,留荆、朱两姨娘在公馆照应。又到元帅府同庄夫人、水仙二夫人相叙数日。庄夫人命媳妇孟瑞麟同松寿入都供职,不必在署侍奉。

又摆了几日得胜筵席,宝钗们拜别起身。全是钦封武烈夫人旗号、执事,掌得胜鼓,领着家将及原来的几百官兵,越岭度山,缓程而进。不日来到江口,早有前站备下船只。鞍马上劳顿多时,觉在船中人人舒服。松寿夫妻同桂堂、宝书、佩金、珍珠每日俱在宝钗船上相叙谈心。所谓功成名就,各遂心愿。

宝钗道:“白老人所说‘两战俱捷,五凤齐飞’,真是数皆前定。我是世上散人,自问雌伏草茅,老死栖下。不意仗诸弟妹之力,立功异域,得封夫人,并连宝玉亦受国恩。此实梦想不到,愿与弟妹共此富贵。”松寿道:“弟妹皆沾姐姐之光,成就功名。”紫萧、芳芸、掌珠、九如们道:“这倒是真话。咱们若不是沾宝姐姐光,那里得能受朝廷恩典。”姐妹弟兄欢喜无限,彼此赞美。

珍珠道:“你们只是谦虚,放着这样秋水长天的景致不瞧,真是可笑。”秋瑞道:“你看那一带树林中,定有个禅林古刹。”

松寿道:“此间江名富池,那树林边正是甘将军庙。过此百里,即孙夫人祠。”珍珠对宝钗道:“这两处我要上去拈香。求姐姐传令,将船暂为停泊。”宝钗道:“甘将军乃东吴名将,豪杰之士。我亦要到庙中瞻拜一回。”吩咐将船泊在庙前。家将们赶备牲酒、香烛伺候。

宝钗姐弟都到庙中拈香礼拜,献牲酹酒。秋瑞道:“今见将军威猛气象,想当年以百骑往劫曹营,真足令阿瞒丧胆!”

珍珠拜毕,说道:“前在龙宫亲见将军仪表,俨然似座上英雄也。”众人礼拜毕,大为赞叹。宝钗吩咐家将备办猪羊三牲、酒果,明日到孙夫人庙上供拈香。众人游玩一会,相携上船。

刚离开庙口,见有无数乌鸦,飞满篷上,并不畏人。宝钗等深为惊怪,松寿道:“此乃神鸦,系甘将军遣来护送者。须以鲜肉、豆腐酬其远送。”珍珠命多备荤素各物,令其自食。群鸦飞鸣而食,各有先后,并无争夺抢啄之态。直送过数十里,环飞数次,翩翩而去。汝湘道:“《聊斋》所记汉产之母名曰竹青,想不虚谬。”桂堂道:“白飞云曾说,信则有,不信则无,难以指据。”姐妹们畅谈一会。

次日,到孙夫人庙拈香上供。宝钗领着诸弟妹虔诚展拜,甚为恭敬。珍珠分外拜谢,祷祝再三,十分诚敬。在庙中盘桓半日,瞻仰慈容,如在芦花江上依依难舍。秋瑞道:“这副对联真是千古不磨之句。”众人抬头,见柱上一副大对联道:思亲泪落吴江冷,下句是:望帝神归蜀道难。

众人赞叹不已。拜别神像,各回船去。只见神鸦相送,比前更多。各船俱备肉食酬谢,这且不表。

只说珍珠回到本船用过晚饭,颇觉神思困倦,早为安歇。

刚朦胧睡去,只有两个美婢,戎装佩剑站在面前,说道:“夫人在百花台赏花开宴,请恭人相会。”珍珠道:“是那位夫人请我相会?”两婢答道:“恭人到彼自知,休要耽搁。”珍珠被催不过,令一婢引路,见别有洞天。走不多路,画栋雕梁,十分壮丽,俨然画图中之宫殿。越历数重,来到一座重台,高入云汉。扶栏曲折而上,刚至台顶,见一位美人戎装来迎。笑道:“汗马立功,真是我会中翘楚。我承往顾,念及故人,不愧为多情良友。我已将会中人邀在此间作赏花之会。”珍珠见是孙夫人,连忙拜谢道:“自别慈容,时深依恋。荷蒙授以兵法,得立军功,仰邀恩命,皆出自夫人恩赐也。五中铭勒,感佩难名。今瞻慈范,实慰私衷。”珍珠伏地顿首再拜,孙夫人用手相扶而起。见宝钗、秋瑞、汝湘、紫箫、芳芸、芙蓉、海珠、掌珠、友梅、九如、彩芝、蟾珠、修云、宝书、佩金、瑞麟、宝月全行在此。

孙夫人笑道:“金陵十二钗俱已完聚。我连会中人全邀至此,作一胜会。已差人去请远客,何久不见至?”道言未了,见彩云飘渺,香风习习,有四位美人相将而至。珍珠见是英、皇二妃、龙王宫主同湘妃,相见笑道:“指顾之间,已数更寒暑。功成塞外,作闺阁中之李将军。如宝武烈不减班定远也。”

珍珠拜谢当年情爱。宝钗们亦俱拜见,珍珠一一说与诸姐妹。

孙夫人指龙女对宝钗道:“宫主与宝妹同名,且同一气。何以见面转不相识?”诸姐妹见龙宫主与宝钗毫无分别,深以为异。

彼此分宾而坐,美婢送茶。秋瑞们见玉杯中茶色淡碧,清香扑鼻。孙夫人道:“此即琼浆,乃华池玉液。比诸妹当年所饮之荷露略有滋味。”宝钗道:“人间那得有此。前在幻虚宫曾经尝过,此则再尝仙味也。”湘妃道:“今日群芳毕集,不可虚此胜会。须张起百花图,作竟日欢叙。”孙夫人点头,吩咐侍从摆设百花。两边答应,转眼间满台俱是花草,万紫千红,胜过三春艳丽。众姐妹见有好些奇花异卉,莫知名状。三妃各奏琴瑟,香风徐来,百花飞舞。更有五彩蝴蝶,翩翩而至,按节向花而舞。

忽闻鹤唳之声,见一朵彩云从空而降,有一仙女跨鹤飞来。

宝钗、海珠们认得是幻虚仙子,忙起身迎接。孙夫人笑道:“何以来迟?”幻虚仙与诸人见礼道:“适在蟠桃园查点数目,被东方曼倩缠住,说了一会闲话,才能脱身而来。今日我幻虚中人全在此间,真是难得。须各显技能,庶不虚此佳会。”孙夫人们大喜,舞剑奏乐,各随其长。宝钗众姐妹平日虽知音律,并不精妙。三妃各有指教,俱觉朗然开悟,姐妹们吹弹半晌,各尽其妙。湘妃道:“从此传入人间,可称广陵散矣。”

孙夫人命进松花糕、柏子茶。诸仙用毕,幻虚仙邀着众人看花游玩。转到一处,院落沉沉,十分清雅。上面悬有一额,写着”怡红院”三字。芙蓉道:“这不是大观园的’怡红院’吗?”幻虚仙点头道:“诸妹前生在此结下情缘,竟至十二钗全归于一。我今送你们仍归本院,以遂前生之愿。”说话之际,已走进屋中。四壁光明,又非昔年景象。众人走入套房,猛抬头瞧见宝玉身披鹤氅,闭目趺坐炕上,手中捧着那块能灵宝玉。

珍珠同宝钗们刚欲上前叫唤,幻虚仙指道:“这里才是宝玉。”

珍珠回望房屋,众人全然不见,惟有一块大石,约有十余丈,高大莹透光亮,毫光闪闪,上有三个大字,写着“青埂峰”。

忽然石下冒出一股大水,登时波浪滔天。珍珠大惊,刚欲转身,忽听见惊天动地一响,那块大石倒来,压在身上。

珍珠大叫一声,猛然惊醒,耳边犹闻风浪之声。抱琴端茶揭帐道:“日已三竿,恭人今日过于贪睡。”珍珠披衣坐起,知是孙夫人显应,梦里相逢,深为感敬。赶忙梳洗,对江拜谢。

是晚,上座船请安,诸弟妹俱在坐中,宝钗道:“离乡不远,转觉念切。昨日梦与诸妹同在一处,忽然又在当年旧地,真是可笑。”秋瑞笑道:“姐姐所梦是当年旧居,如我昨夜梦游前生之地,更为可笑。”汝湘道:“莫非昨夜同做一梦吗?何以我也梦到大观园?”彼此惊异,互相询问,说来梦境皆同,俱感孙夫人灵佑,宝钗们焚香拜谢。

自此姐妹们或聚谈一处,或各自在船讲求音律,不知不觉已到金陵。李宫裁同平儿差人远接。此时兰大奶奶亦在家中。

宝钗们船到江口,各官俱来迎接。贾府亲族男女无人不到。宝钗正是锦衣归里,同着众人回到荣府。王夫人们俱在祝府,家中惟贾环夫妇、李宫裁婆媳、平儿母女数人。毓哥儿亦在祝府攻书。松寿夫妻拜见道喜。宝钗等祭祖、上坟、拜客。连日大开筵宴,款待亲友。松寿夫妇又是新亲上门,专席奉请。平儿又替女婿桂堂庆功,昼夜演戏。

李宫裁笑道:“桂姑爷娶了一位美人回来,还该请咱们吃杯喜酒。”宝钗道:“桂姑爷娶什么美人?”宫裁笑道:“你岂不知,就是你差人送来,交与咱们的白飞云。在咱们家住了三四个月,谁不欢喜亲热。同修妹妹、巧姑娘三个人倒像一胞养的,寸步不离。六月间太太带去给镇江老太太做生日。这三个媳妇是桂三姨儿的宝贝。”桂堂听说,甚为欣慰。宝钗点头笑道:“不错,我倒忘了这人,真该吃堂大爷的喜酒。”平儿道:“我替女婿请你们一日。”松寿道:“咱们尽着听戏吃酒,忘了那三百名官兵同些家将们离家日久,不可在此耽搁。”宝钗深以为是,吩咐明日起身。是晚热闹一夜。

次日饭后,宝钗领众上船。不两日已到镇江,文武各官俱到江口迎接。得胜军回,又是一番景况。梦玉、柳绪、梅魁三个小翰林接着宝钗。姐弟四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八只眼睛瞅着,拉住不放。宝钗点头含笑,说不尽那番亲热。秋瑞们也说不出那喜极的情况。松寿、孟瑞麟、桂堂彼此道喜。接着祝府的探姑奶奶、陶、李两姨娘俱已全到。芙蓉先为拜谢宝钗等,又给顾玉书道喜。座船上竟是一船碎锦。桂堂夫妻相会,见白飞云彼此感谢,异常亲爱。领着来见宝钗,候众人拜毕,宝钗拉着飞云道:“匆匆起马,未得畅叙一宵,今日相逢,深慰渴念。”飞云道:“自惭非类,得近荣光,尚祈格外垂怜,使得长依福庇,实所深愿。”宝钗道:“既能相聚,缘分不浅。我深愿与妹乐数朝夕也。”码头上伺候齐集。此时宝钗气概迥异从前,前呼后拥,十分荣耀。塞街填巷,人人争看。

到祝府门首,是现任太仆宅第,又是一番光景。门楼上立着探花及第直牌,到茶厅下轿。宝钗让孟瑞麟在前行走,瑞麟再三谦让。宝钗道:“你今日是新亲上门,我不敢僭。过此以后,我再遵命。”彩芝对瑞麟道:“你竟依着宝姐姐,休要推阻。老太太们等着见面呢。宝钗笑道:“彩妹妹到此将近一年,比在家时竟是两样,丰彩迥异当时。”彩芝道:“自到此间未曾病过,想起当年真是可笑。”彩芝陪孟瑞麟在前,宝钗诸姐妹一路说笑来到垂花门口。见查大奶奶们领着众家人媳妇站班迎接。桂夫人、石夫人迎接新亲,松大奶奶先为见礼。柏夫人、薛姨太太在景福堂等候。

众人来到景福堂,先让松大奶奶夫妻拜见道喜。接着宝钗、海珠、掌珠、秋瑞、汝湘、九如、芳芸、珍珠、紫箫、宝书、佩金、桂堂给柏夫人、桂夫人、石夫人、薛姨太太请安道喜。

宝钗今日母女之乐非同小可。众姐妹弟兄连着梦金、宝月、宝珠一齐团拜。毓哥儿、慧哥儿、探春的定哥儿、闰姑娘、梦玉的寄生、柳绪的丽姑娘,过来给宝钗们请安道喜。宝钗见慧儿们小弟兄姐妹俱长的很有模样,心中欢喜。

王夫人、金夫人、柳太太、郑、鞠、竺、梅太太俱在怡安堂卷棚下迎接新亲。彩芝瞧见,忙知会嫂子,紧走上前见礼。

松寿、桂堂、宝钗、珍珠、海珠、掌珠、秋瑞、汝湘、芳芸、紫箫、宝书、佩金各上前跪下请安。此时婆媳儿女相逢,真是喜而又喜。王夫人、薛姨太太更是喜不可解。在怡安堂彼此娘儿们问些说话,吩咐宝钗姐妹”带桂堂先到介寿堂请安。老太太十分盼望。等你们见过,松大爷、大奶奶再去,省得挤在一处”。

宝钗等答应,忙到介寿堂来。各堂执事姑娘们俱守在介寿堂影壁前请安道喜,宝钗们应酬不暇。走至介寿堂来,祝母坐在中堂炕上,瞧见宝钗们喜的说不出话来,只是点头笑道:“来了!来了!”宝钗们上前跪下,抱腿请安。祝母将手在众人脸上各摸一会道:“可怜!倒还不瘦。”众人磕头起来,站在炕前。宝钗又跪下,代祝筠及荆、朱两姨娘请安。桂堂代父请安。祝母对珍珠道:“我像是有好些话要对你们说说,怎么见了面,一句也想不起来。”汝湘道:“等着过一半天,讲故事给老太太听,比什么都还热闹。”姑娘们回道:“松大奶奶们来见老太太。”祝母道:“松大奶奶是新亲,我该迎接才是。”

刚下炕来,松寿夫妻已至堂中,上前一齐跪下。祝母忙用手相扶道:“恕我年迈,不能远接。大奶奶休要见怪。”松寿代父请安。祝母都命坐下,姑娘们递过香茶。宝钗回过老太太,领着众人往各堂请安道喜,祝母应允。

众姐妹先到承瑛堂,两边就是竺太太院子。两处到过,出去走回廊下,过景福堂夹道,绕过六如阁,到梅姑太爷古香堂道喜之后,出垂花门至蕉雨山房。鞠冷斋父女相见大乐。众人请安转来,到景福堂后面至海棠院,给梦玉道喜;走廊下至瓶花阁给金夫人、修云、飞云、巧姑娘道喜,到楚宝堂探春屋里歇了一会,进如是园,到彩芝新改的”潇湘馆”道喜;至藏春坞给柳太太道喜。这才转到荫玉堂。

孟瑞麟对珍珠道:“东弯西转的,比打仗还乏的利害。偏今日又穿了一双新鞋,再走两处,须骑牲口才得。”彩芝笑道:“我在家怕出房门,一动就玻到这儿来,东西两宅,一天回往要走几里,将病都走掉了。”姐妹们一齐好笑。幸各位太太们都在怡安堂,到处都无耽搁。宝钗道:“众姐妹院里只可改日拜望道喜。实在我也动弹不得,都到咱们太太院里吃饭去罢。”此时金凤、红绶、彩凤早已预备给宝二奶奶接风。姐妹弟兄正在腹馁之际,就在宝钗屋里饮酒吃饭。

次日,宝钗亲自回拜总镇各官,将官兵三百名交令回营归伍。随往拜各家亲戚。松寿、桂堂亦各处拜客。下午是祝府内外款待松寿夫妻。接着柏夫人、桂夫人、梅姑太太、王夫人、薛姨太太、柳太太、金夫人、郑太太轮流请酒演戏,款待道喜。

鞠、竺两太太公请一天。诸位亲戚们争着请酒,将些姐妹弟兄吃的发烦。幸而松寿们是大元帅替他们请假百日,省亲修墓,日子尚宽。贾兰也在祝府耽搁半月。松寿夫妻往杭州祭扫祖墓,修祠堂,拜亲族。已交岁暮,祝府差人来接度岁,赶忙起身到镇江。

祝母见亲丁骨肉俱聚会一堂,比当年热闹,更增荣贵。值此隆冬岁暮,广行善事。命柏、桂两夫人于贫寒本族、远近亲友分别赠送度岁之资,穷人尽皆沾惠。又将两宅中年纪过大的执事姑娘们,有父母的均命其选人择配,各赠嫁资;其无家可归的,就在得胜回来小子中,择其诚谨体面之人婚配。又将长生、翠翘给梅春作了侧室;书带、三多给了兰哥儿,春燕、秋云给环哥儿,均为侧室。将雁书、如意配了寿大爷。两宅中纷纷更换,热闹非凡。

宝钗们无事,同姐妹弟兄非弄音律,即谈闲话。这日在瓶花阁姐妹叙谈,忽接琏二奶奶寄来要信。宝钗拆看,里面是请太太回家过年的禀启,又是送年礼名单,收租息存用大概数目。

宝钗放在一边。另有一书是珍大爷寄兰哥儿的,琏二奶奶已经看过,寄来请太太示下。宝钗展开那书子,众姐妹俱围着来看,见上面写道:伯父字致兰侄:现在刘大司马已奏准致仕回藉,约春间携眷起身。因吾侄已袭荣国公爵,大司马愿将宅第仍归故主。再三面嘱,数次命作书致意。据云除修整、改建、添造尽不算外,只须还原价银十万两。吾侄接着此信,即禀明祖母,商议明白,专差寄知,以便与大司马覆音,断不可迟误。佇望之至。伯父珍字寄兰侄收目。祖母前代为请安,并问母亲、琏、宝两婶好!

宝钗看完,笑道:“一个大门房兰哥儿还住不了,要那些房子干什么?不用去回祖母,我先给祖母定下批语是’不必费心’四个大字。”珍珠道:“好容易将那房子撇掉,谁还肯拿十万两银去回赎,真是白说。琏二嫂子瞧见这封书,又不知将珍大爷怎样臭骂一顿。简绝回覆:很可以不用写书来问。”宝钗点头道:“珍大哥真有些不是,也不想咱们那有这些银子去赎房子。怨不得琏二嫂子给大老爷买下房屋,花了二千多银,大老爷嫌小不要,不愿回金陵来住,白将那间宅子闲着。”桂堂道:“那天丈母说过,将那所宅子给了我。离荣府不到一箭来路,倒很有个照应。”宝钗点头道:“这倒很好。咱们且丢开闲话,虽是算定再也不办的事,到底要去回过太太,叫兰哥儿怎样写书去回覆。”珍珠道:“咱们同去,听太太怎么说。”

姐妹弟兄一齐站起,刚要出去,只见梦玉叫道:“且住!我倒有个主意。”不知梦玉有个什么主意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