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梦玉见那舱里的艳妆妇人抬头瞧见,连忙闪开将窗关上。那脸蛋儿很有些像秀春。心中十分可恨,又兼惦着珍珠、芙蓉,一腔心事,随着众人闷闷不乐转回家去。这且慢表。

原来那小江船里果然是秀春。他怎么又到这里来呢?其中有个缘故。自从同桑进良撇下桑奶子,将他的东西骗了个精光一跑,到汉江地方赁下一间房子,夫妻两个住下,买个丫头服侍。这桑进良比谁也受用,终日饮酒取乐,神仙还不如他快活。

使尽风流本事奉承秀春。两个人虽是如胶如漆,你贪我爱,但粗蠢性格,反面无情,秀春甚不如意。在桑进良心满意足,以为这一世总要乐死而后已。谁知冥冥之中,自有一定的报应,断不肯叫坏良心人坐享安乐,自然要给他想出法来。

他间壁住着一个破落户子弟,姓姚名言,排行第三,年纪不过二十来岁。父母亡故,并无妻小,与一个当家子的哥嫂同祝终日在花柳场中帮闲,拉个皮条,学了一身风月本事,吹弹唱曲,无所不会。那青楼中粉头倒还不嫌他,因此在家日少。

这日回家来看兄嫂,正走到桑进良门首,见个艳妆堂客站在门口望街,见人也不回避。姚言瞅他两眼,那堂客笑了一笑,关门进去。正是五百年前的风流冤孽,姚言一个魂灵儿被那妇人摄去了。走回家来向着哥嫂打听间壁这家是谁。嫂子道:“前日他家丫头过来,借个大盘子使用。我问他家姓桑,不知是做什么行业。夫妻两个成天的喝酒睡觉,听说手头很有个分儿。

咱们也询不出他的来历。”姚言笑道:“我瞧着有些怪异,等我过去拜望,探个信儿。”说毕,辞了哥嫂往桑家来敲门。

桑进良出来开门,问道:“你找谁?”姚言道:“我是间壁街坊,过来拜望。”桑进良道:“好说,家里请坐!”让姚言到堂屋里,也不见礼,拉个手儿坐下。向着里面嚷道:“煨开水倒茶!”问姚言道:“没有领教尊姓,在那儿发财?咱们好面熟,像在那儿见过?”姚言道:“我姓姚,行三,名叫姚言,就住在间壁。常在花柳场中拉拢个买卖,成天的也没有个空儿。我瞧你尊驾,也是个热闹朋友,仔吗的总在家里坐着?咱们一同去逛逛,也有个趣儿。”桑进良大乐,说道:“我初到这儿,又认不得一个半个人,地面儿又生。知道有尊驾在间壁,我早过来拜望,我也最爱相与个朋友。这么样罢,咱们也不用客气,磕个头儿,你算是我兄弟就完了。”姚言大喜,不等说完,忙跪下磕了两个头,桑进良站着受礼。姚言拜毕,桑进良道:“我该回你一个头。”忙跪下去,向着姚言一拜,彼此大乐。桑进良叫道:“大嫂你出来见二兄弟!”

秀春满面春风出来道:“这就是二兄弟吗?”姚言赶忙磕头,秀春过来亲自扶他。姚言闻着一股香味儿,骨软筋酥,故意磕头,伸手在金莲上捻了一下,站起来心中十分得意。桑进良道:“二兄弟又不是外人,咱们到屋里去喝个酒儿。”三人进去坐在一炕,将些现成酒菜摆上,彼此畅饮。桑进良是个酒徒,不醉不休,并不知道那些风流家数,尽着傻喝。姚言向着秀春极意温存体贴,送情逗趣,又兼人物清秀,十分可爱,不像桑进良粗俗讨嫌。秀春很看上姚言,瞧着桑进良愈形其丑,心中想道:“当初上了桑奶妈的当,跟他逃到这里。同他又不是花烛夫妻,每常酒醉,趁他的高兴,稍不如意,就要红脸。虽是一日不离,到底是个蠢物。我何苦呢?还图他个什么?”

想的心酸,不觉掉下泪来。

姚言瞧那神情,早已猜着几分,故意让桑进良饮酒,分外加意殷勤秀春。不多一会,将桑进良饮了个大醉如泥,歪斜两眼,身子乱晃,对姚言道:“兄弟!叫你嫂子陪着,多坐一会子再去。我要躺一会儿才得呢。”说着,身不由己躺在炕上,姚言故意道:“大哥睡着了,咱们不便在这儿喝酒。我家去,改日再来。”说毕,走下炕来。秀春正在心旌摇曳,见姚言要去,连忙拉住道:“让他睡觉,咱们到屋里去坐。”姚言正中其意,在秀春手上捻了一下。秀春会意,对丫头道:“你将这两碟儿菜同这些果子收到厨房去吃,等着大爷睡醒了,咱们收拾吃饭。”丫头答应,各人自去。

姚言同秀春走进卧房,两个人成就了一段佳话。秀春被姚言无数风情,倾心吐胆,只恨相见之晚。两人依依不舍,海誓山盟。秀春道:“你想着法儿,咱们长远才好。”姚言点头道:“横竖我也丢你不掉,等着我慢慢的再想主意。明日且将他骗了出去,咱再来说。”秀春大喜道:“你骗他出去,我有话同你商量。”姚言应允,辞回家去。

次日一早,来约桑进良上街去逛,同到一个门前冷落的窑子里,照会了那个粉头,有意将他灌醉留宿。姚言抽空儿到桑家来,将个丫头支开,两个人比昨日大不相同,极尽人间之乐。

姚言道:“嫂子!我相与的不少,再没有你这样知情有趣,只可惜我不能够同你做个长远夫妻。况且大哥满脸凶气,也难同你相与。昨晚上想了一夜,只好空过来同你亲热。又兼着你家这丫头,十七八岁的人,什么不懂?刚才支他开去,他很明白。

将来有个言三语四的,咱们都要受累。”秀春道:“那丫头,我想着你不如将他拉上,咱们作一路,也就无碍。倒是老桑怎么想法才好?实对你说罢,我同他并不是花烛夫妻。我是他拐来的,还骗了我些东西,没奈何同到这儿来。对兄弟,你想出什么法,将他去掉,我情愿嫁你。咱们夫妻两个够过一辈子。”

秀春一夕

话说的姚言喜从天降。真是才色动人心,竟同桑进良有些势不两立了。

两人正在说话,丫头送茶进来,秀春故意走出房去。姚言是个惯家子弟,将个三言两语轻轻弄上了。秀春进房,故意发气不依。姚言道:“咱们都是一路的人,以后谁也管不住谁。”

秀春坐在一边,瞅着他们完结。此时三人并无避忌,姚言就在桑家过夜,三人一炕尽兴极欢。

次日一早,听见桑进良回家,姚言赶忙往后门出去。秀春十分动气,哭骂了一天。桑进良自知理短,不敢开言,自此十几天总不出门。姚言虽常常过来,总不能上手,偷空儿只好同丫头做些勾当。秀春深恨入骨,见桑进良就如眼中钉。这天饭后,桑进良一人上街闲逛。秀春忙命丫头去找姚言来,两人无暇叙谈,先尽兴颠狂了一会。秀春道:“好兄弟,我叫你想个法,做长远夫妻。你总丢在脑后,白丢掉我一片爱你的心肠。”

说着,流下泪来。姚言捧着秀春的脸说道:“我的心肝嫂子!你叫我想个什么好法,除掉杀了他,就没有别的好法。我知你疼他,那里肯呢?”秀春道:“他又不是我的男人,杀掉了也不算谋死亲夫。这算什么,只要你会下手,帮着你都使得。”

姚言道:“恐杀他不死,喊叫起来不是玩的。也须拿定主意才得。”

丫头道:“依我说,杀人怪怕的,倒不如等他喝的醉醉的,拿条绳儿勒死掉,倒还简绝。”秀春点头道:“这主意很好,倒难为你想。”丫头笑道:“我还是八九岁时候,我爹喝醉了回来,就找着我妈打。实在我妈打急了,同着我后爹商量,拿条绳儿一头一个将我爹勒死了,就嫁了我后爹。因是家里过不上来,将我卖在这儿。”姚言道:“很好,咱们也是这样办法。先将他两脚捆住,再绊住他两手。你们娘儿两个一边一个将绳头儿拴在身上,背着身子狠勒。我坐在他身上,用被窝握住他的脸。不怕他是铁金刚也要活不了。”秀春们听了大喜,约定日子下手。

谁知桑进良被两个粉头迷住,一连几天不回来。姚言们三个落得快活。这日下午时分,桑进良吃的大醉,来到家里。犹恐秀春盘问,他先发起标来,大喊大叫,将个茶碗砸了个稀糊脑子烂,瞧见丫头也踢上两脚。秀春气的发抖,恨不能一下打死了才解恨。

姚言间壁听见,又不敢过来探信,怀着鬼胎往街上闲逛。

听见背后有人叫道:“姚三,有什么过不去的事,同我商量。”

姚言回头,见是向来的赌友严秃子背着几吊钱,笑嘻嘻走过来。姚言问道:“你几时来的?我到江口找过几磨儿,也总没有瞧见。”严秃子道:“春间在洞庭湖遭风,将船打破。一会儿修造不起,就将我舅舅家的那只湖划子买来装载,送了一起客人到汉口。这会儿又装了些桐油来。我瞧着你这一程气色很好,想是得点儿什么彩。咱们到那儿去坐会子,喝四两。”姚言道:“很好。到甘家酒店去,后屋子里很可说个话。”严秃子大喜,两人竟往甘家来。拣了后面小屋的坐头,叫四海摆下酒莱,将门带上,两人饮酒谈心。

姚言道:“我一向在那些门子里闲逛,也总捞不出点什么。谁知那天在**寺拈香,无意中遇着一个多年不见的姨妈,同着我的一个寡妇姐姐也去烧香。见面很乐,就叫我常到他家照应。姨妈说我这孩子很有出息,喜欢的什么似的,就将那个寡妇姐姐给了我做老婆。虽有点子衣服首饰,也算不了什么。我这会儿成了家,那里过得上来呢?我有个亲叔叔,在扬州做古董行业,挣有万贯家财,没有儿子,稍信儿来叫我几磨儿,我定了主意要去,又丢不下新娶的老婆。要带我的姐姐去,姨妈又不肯。这几天我很难为,你给我想个什么主意。”

严秃子道:“自然你去投奔叔叔是个正道。扬州地面咱们也有个照应。若说是你丈母老太太不叫姑娘跟去,就很容易,咱们悄不声儿给他一溜就完了。我就在这一半天开船,往镇江交卸桐油。你夫妻两个坐上我的船一走,躲在舱里,别说是你夫妻两个,就是杀人的强盗也找不着。到镇江卸了载,送你们到扬州。这不是一点乱儿没有?”姚言大喜道:“不知你的船一准在几时要开?我好预先收拾,说定日子以便上船就走。”

严秃子道:“我也没有什么耽搁,打量着后日下半晚儿开船,就多等你一半天也使得。”姚言心中甚喜。两人放量大喝,不觉俱入醉乡,严秃子会了酒帐,拉着姚言去打茶围,被几个旧婊子缠住不得脱身。

且说桑进良直闹到了上灯,又吃些酒饭,倒下身子,就在大炕上酣呼大睡。秀春气的水儿也不曾沾口,同丫头商量这空儿正好下手,快些去找姚言过来。丫头去了一会,回来说道:“姚大奶奶说,他三爷打早半晌儿上街去逛,也总没有回来。

说来不来也不定。”秀春气的眼泪纷纷,长吁短叹,呆呆的等到更深人静,不见姚言。看桑进良睡的犹如死人一样,主仆两个又气又恨,想着趁空儿下手,又胆怯害怕,一直坐到五更,桑进良酒也渐醒,见秀春对灯闷坐,心中很过意不去,起来拉进卧房,尽兴奉承一回,相抱而睡。这是桑进良尚有一宵恩爱未曾了结。

次日,害酒不能起来。秀春刚梳洗完毕,见姚言探头探脑用手乱招。秀春又气又恼,走出外来,将手在他头上一指道:“没良心的杂种!你跑到那儿去?叫我等了一夜。”姚言忙捧着他的脸儿,对着耳朵说道:“我去雇下船,咱们好走。今日晚上下手,你将他灌醉睡着,我自然过来,不用心焦。”秀春点头,再三嘱咐而散。

桑进良命丫头做两碗酸辣汤解酒,觉着心惊眼跳,总不舒服。刚走到院子里,两眼黑晕,栽倒地下。秀春故意走开,丫头将他扶起道:“大爷不去躺下,走到这儿干什么?”桑进良道:“好孩子,等着大爷发财,赏你一个元宝。”丫头笑道:“元宝锞儿你留着自己使用,谁也不要你的。”说着,将桑进良扶到大炕上,昏昏沉沉睡了一日只是不醒。又是黄昏时候,秀春将他推醒道:“你也起来吃口饭再睡。”桑进良答道:“任什么也咽不下,只想着要睡。”秀春道:“有瓶子好酒,你热热的喝两杯,也睡的舒服。”桑进良被缠不过,扎挣着坐在炕上。秀春将他抱在怀里,将个大酒杯送到他嘴边殷勤相劝,一杯不了,又是一杯。

桑进良一连喝了七八大杯,对秀春道:“咱们在这儿喝酒,倒叫他一人坐在那儿,怨不得动气。”秀春道:“谁在那儿动气?”桑进良指着笑道:“那不是你干妈桑奶奶吗?那犄角儿上站的是谁?我可瞧不真。”秀春不觉寒毛直竖,勉强笑道:“喝不多的酒,就说醉话。叫丫头也上炕来,咱们三个人喝个团圆酒,喝醉了一炕儿睡。”桑进良点头道:“使得,你们两个都靠着我坐。不知怎么,今日只是害怕。我瞧着那半拉很像站着个人,你瞧这半拉又来一个。”秀春同丫头吓的冷汗如雨。

秀春道;”姚三弟怎么一天也不见个影儿?丫头去找他来喝酒。”丫头答应,忙走后门去不多会,同姚言过来。见桑进良坐着不住的打晃,歪斜着两眼问道:“你仔吗不来?”姚言上炕,靠着秀春坐下,说道:“今日有个亲戚搬家,去帮个忙儿。刚才到家,还没有敬大哥一个盅儿。”说着,斟上一大杯送到口边。桑进良作两口吸尽,摇头道:“今日实在不能了,过两天再同你喝罢。我可是要躺下了。”秀春忙道:“你代我喝这一杯再睡。”桑进良勉强咽了一口,倒在炕上,昏迷不醒,秀春推着叫唤几声,并不答应。

三人忙跳下炕来,点着亮子,将前后门关上。听街上无人走动,秀春将一条捆箱子的粗麻绳子取出,中间打了一个活扣,同丫头一边一个拴在身上。姚三用带子将桑进良两手向背后轻轻拴住,又将他两脚捆紧,取床被窝连身带脸给他盖住,忙将绳子套住桑进良颈项里。秀春在炕里边,丫头在炕下,姚三压在胸口,握住他脸,一齐使劲勒紧。只见桑进良两脚乱蹬,手不能抓,身子乱挣乱晃,浑身发抖,约有一顿饭时,直挺挺呜呼哀哉,做了一个风流恶梦。秀春同丫头汗下如雨,抖个不祝姚三捂住他的脸使劲压住,恐他活了过来。三个拉了有半夜,这才放手,各将绳头儿解下,将被掀开,见桑桑进良两眼掉出在外,舌头拖出有五寸来长,齿露嘴张,面皮青紫,鼻孔有血,其形凶恶可怕。三个人胆战心惊,吓的要死。

秀春道:“快些拆开这炕,将他埋在里面,天明了就难收拾。”姚三点头,一齐动手,将里边炕面揭掉,搬出多少砖土,里面甚深。将桑进良推入炕里,用土填盖结实,依然砌上砖炕,面上收拾干净。三人坐着歇息一会,心中害怕,都到卧房里共枕而卧。此时毫无避忌,极尽人间之乐。秀春因丫头出力有功,将他做了姨娘。次日给他几件衣服首饰,开了脸。两个人打扮的像个妖精一样,同姚言夫妻三个吃了一天团圆酒,说不了那一番恩爱。

姚言道:“我已搭下一只船,咱们都到扬州去住家。我在盐务里做个清客,带着卖古董,夫妻三个好不自在!咱们今日晚上悄悄的下船,谁来也找不着。”秀春们大喜,赶忙收拾。

姚言去船上叫了几个水手,将箱子行李全搬上船去。等到夜深,三个人点个灯笼,彼此扶着走到江口,严秃子接引上船,将夫妻三个安顿舱里。次日五更,正是顺风,扬帆南去了。

这桑家房东包家,第二天见这边大开着门,一直往里瞧去,不像有人。仗着胆子进去,里外看了一遍,才知道他们已搬去了。忙到家中写一张租帖,贴在门上,写的是:出赁吉瓦房五间,灰棚一间,家伙俱全。如要者,东间壁小胡同内第三家,问包史仁领看速成。

从此人来人去,并无一家整房修炕,做了桑进良的热闹坟堆。这话表过不提。

姚言夫妻三个不分昼夜彼此欢乐,说不尽那般恩爱,三个人寸步不离。严秃子船到镇江,将桐油卸掉,要将他夫妻们送到扬州。秀春也因连日不敢露面,听着船已离岸,想来无碍,夫妻两个并肩站在窗前,看江口往来船只,不提防与梦玉之船相对,秀春一眼瞧见,吓了一跳,忙闪开将窗关上。只说怕风,姚言也不理会。谁知到了瓜州,正值运粮船挤,江船不能进去。

只得另雇小拨船,重谢严秃子同几个水手。

夫妻三个坐了小船来到扬州,人生路不熟,找不着赁房子地方。就在码头上面一个灯笼铺里,暂赁他后面一间小屋子权且安身,再去找房另搬。姚言每日上街,东寻西找,总难合式。

晚上回来,三个饮酒取乐。一连住了十几日,秀春催着搬房。

姚言这日下午回来,满脸喜气说道:“无意中遇着个相好朋友,现在盐务门子里做清客。他在这里成了家,就住在辕门桥,房子很好,还闲着几间,我同他到家瞧过,赁给我三间。咱们明日就搬。”

秀春们大喜,收拾些精致饭菜,三人狂饮,大醉如泥。彼此脱得精光,乐不可解。闹到半夜,四无人声,夫妻三个醉极倦极,相抱而睡。谁知烛花烧将起来,引着窗纸。外面檐下挂的尽是灯笼,房门外又皆是纸张、桐油、蔑丝、竹片一切引火之物。几阵风来,内外上下一齐俱着,霎时间火光烛天。

那灯笼店的人俱在睡中惊醒,已不能抢救。有两个力大些的,推倒间壁板隔逃命。左右前后人声鼎沸,火大风狂,不一会烧了几百间房屋、铺面。可怜那知情知趣、海誓山盟、如胶似漆、花容月貌的秀春们夫妻三个,烧的乌焦巴弓,将个红粉佳人、风流浪子都变成了一段黑炭。

这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,只争来早与来迟。使秀春当日安分守己,何至到这样结果。只因一念之差,至于如此。你看桑奶子同桑进良的结果,可见祸福两途,惟人自取也。从此完结他三人之事。

且说平儿、珍珠、芙蓉三人回到金陵,薛姨太太、李宫裁们欢喜无限。连日贾环病已大减,日就痊愈。李宫裁厚谢叶老爷,专人送回祝府,并禀知太太放心。平儿接收一切各帐。林之孝领着执事家人到宅请安。核对一切事务,真是忙个不了。

幸有珍珠、芙蓉相帮查核。李宫裁带着友梅、宝月、巧姑娘料理家务。因此诸事俱有规则,并不繁乱。芙蓉同珍珠住在一房,巧姑娘多添一闺门好友。薛姨太太同王舅太太姑嫂们常相往来,甚觉有趣。又见宝月能干可喜,十分得意。外面有贾兰主持门户,贾环养病,内外一切都听平儿调度。

转眼之间,已近端阳佳节,先将各处水礼节敬,早早四路差人分送完毕。与李宫裁商议专人去接太太并祝府各位太太们来看龙舟,顺将送祝府内外礼物、赏封,以及汪、郑、顾、江、陆、鞠、周、竺诸家礼节。宫裁们商办妥当,派了四家媳妇,外面派三个家人、四个小子同往镇江送礼,迎接太太。

谁知祝老太太十分高兴,要看秦淮河的龙舟,带着桂夫人、梅秋琴、荆、朱两姨娘,修云、汝湘、九如、海珠姐妹、梦玉、梅春,又拉上贾兰的丈母江太太、探春的叔婆周太太,几家小姐、姑娘们同王夫人、宝钗共有二十几号大船。五月初一在六如阁拈香后起身上船。王夫人差彩凤夫妻先上前知会。伺候迎接。

平儿们商量将春晖堂请祝老太太住,梅姑太太住紫芝阁,江太太、周太太同几家小姐们住藤花斋,若是一处住不开,再在宝钗们姐妹几个房里分祝梦玉、海珠们都在太太上房对过,两位姨娘在紫芝阁的后轩,其余一切姑娘、嫂子俱有住处。将内外各处灯彩铺垫全行更换。吩咐林之孝传齐大小家人,俱在码头迎接伺候。料理停当,大学士宅里王舅太太差家人远接。

李宫裁带着芙蓉、珍珠、友梅、薛宝月、巧姑娘过桃叶渡,一直迎上前去。平儿在家预备一切事务。贾府上内外人等无不加意料理。连冢宰第亦备下祝母房屋,收拾体面。

初三日下午,祝老太太们船到码头,平儿同贾环出城迎接。

满城俱知祝母船到,节度田大人探闻祝太夫人到金陵看龙舟,住在贾府,忙差官远接。金陵文武各官俱来迎接,又都到贾府请安。祝母差梦玉带着家人往各衙门请安道谢。贾府里摆宴接风,内外热闹。

桂夫人们情同手足,姐妹并无客气,跟着祝母也就像在家一样。贾、王两府在秦淮河赁下一溜儿几间体面房屋,请祝老太太看龙船。平儿备下多少花红、酒鸭、赏封,请老太太放赏。

端午这日,更说不尽富贵热闹气象。接着各衙门挨次相请,祝母们真是乐而忘返。又被冢宰第沈夫人再四款留,不觉一住两月。接着贾、王两宅给老太太做生日唱戏,直闹过了六月,早已新秋天气。

祝母这日正商量着回去,只见平儿拿着封书子笑嘻嘻进来,对王夫人道:“太太请瞧,这不是喜从天降!”王夫人接着看了一遍,对祝母笑道:“我说老太太回不去,一点不错。”不知这是谁的书子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