鸦鸦听出空中语声与方才崖坡上所闻怪人口音相同,可是看那发声之处,乃是离峰较近的一片峭壁。下余两面相隔均远。上面都生着大片香草野花,崖石也是五色斑斓,映日生辉,其净如染。惟独这一面相隔两三丈,似是一片通体完整的峭壁,从上到下草木不生,却长着极厚的苍苔,绿油油肥鲜欲滴,离地又高。据鸦鸦耳闻语声来处,便离峰顶也有好几丈。这样险滑的峭壁,休说是人,大一点的蛇虫也无法在上停留。崖又高陡,阳光正照其上,发话之处似在崖腰上面,又决不会在顶上。如其是人,怎么也能看出一点影迹,竟会空无所有。由老人起均料不是好兆,双珠姊妹又关心阿成、龙都的生死下落,大家都是愁急非常。正打算象群过完,溜往谷外逃走,忽见头目加加由斜对面崖缝中亡命一般飞驰而来。

众人先未留意到他,看出又有变故,忙放飞索将人援上。见面一问,才知加加忠勇机警,听老人一说,看出危机,因觉来路被象群涌到,后退无路,惟恐谷中是条死路,故意掩在众人后面,冷不防闪往当中谷径,一路攀援纵跃,掩身前行。本意大家都是初来,不知地理容易吃亏,左边谷径是否平安还拿不准,打算另寻一路,拼冒奇险,查明有无出路,归告众人,好作准备。哪知入口不远,便发现这片山谷乃是低沉地底的大片盆地,中间涌起许多大小峰崖,将它隔成三叉形的山谷。下余两面是山,一面大片森林包围,黑压压的,和来路黑森林一样繁茂,相隔却远,仿佛偏在来去两路之旁,不知能否穿过?谷中虽有两列大小峰崖断续相间夹成的三条叉形谷径,许多地方全都相通,左右两谷各自偏向一旁,看去又深又长不能到底,当中一路谷径却短。登高远望,相隔只三四里便是那大片盆地,到处疏林高秀,繁花如锦,溪流映带,美景天然,匆促之间不曾看清。刚看出通往左谷的一条天然小径,由崖缺中可以望见众人立处峰顶,忽然发现森林那面花草地里,有许多长大黑影在阳光之下朝前猛蹿,前头各有碧光闪动,定睛一看,正是昨夜所遇恶虫石螭,为数更多,潮涌而来。另一面大队象群也由前面缺口折转,似要往自己这面绕到。同时又听头上有一山人发话警告,急呼“快逃”,四顾却无人影。

跟着又听汉语急呼:“你们快没命了,还不回去!”加加平日有点怕鬼,听那两次怪声均在头上,人却不见,心疑山精鬼怪,不由吓了一大跳,慌不迭便朝众人赶来。

老人到了峰顶,业已看清四外形势,见众人纷纷议论,满面惊疑,大怒喝道:“我们为了全族人的好处,死都不怕,还怕鬼吗!快放安静一点,包你没事。任它多么凶毒之物,凭我们的胆勇和手中的兵器,也能将其打退。如今什么东西都未遇见,先就惊慌作什!至多这里藏有一两个妖巫之类,仗着地理装神闹鬼,藏在一旁鬼叫吓人,他真要有本领,早出来了。”话未说完,又听崖上接口笑骂:“这老野人乱说,不知好歹,随他去吧!”

路清等男女四人早就留意,听得逼真,见那语声来处碧苔甚厚,仍是一无所有,又听出那声音不类常人,甚是奇怪,想用暗器,试它一下。老人暗中摇手止住,仍装不知,接口说道:“只要是人,多么厉害,讲理和他说理,结为朋友,稍一侵害我们,便是仇敌。他好我们更好,各不相犯。就算误入他的境界,也可说明来意,退将出去。我早料到这里必有凶毒猛恶之物成群潜伏,阿成、龙都又失踪得奇怪,许多可虑。方才想起这类大象性猛灵巧,又爱干净,怎会和大群凶毒之物同栖在此?令人难解。且喜加加胆勇,探出谷中地势广大,前面还有大片盆地。照此说法,又似它们各有栖息之地,互不相犯。

这类东西来势十分厉害,此峰虽非善地,四面凌空,却可自保。新来毒虫石螭,未必便是昨夜所见,是否与我为敌也是难料。你们可照昨日所说小心戒备,便是出谷逃走,也须象群过完,看清形势之后才能上路。中间如有恶物围攻,我们人少,除非对方业已扑到,快要蹿上峰来,仗着这里天然形势,最好不可由我发难。真要动手,便须手无虚发,以免来势太多,杀不胜杀。我们所带梭镖矛弩有限,稍微浪费便无法接济。”

路清、二女见老人始终那么胆勇镇静,号令一完,众野人立时肃静无声,各自拿起刀矛镖弩和残余的火把火球之类,将人围成好几圈,一齐向外而立。前面象群一到谷中便自走慢,前段业已走出老远,后面还未过完,又有大群毒虫拥来的消息,老人还是那么气盛,若无其事。方在暗中赞佩,忽听鸦鸦低声惊呼。定睛朝下一看,不知由何处掩来两只大象,都是长牙低垂,巨如刀锯,稍一昂鼻抬头,便是一丈多高,雄壮威猛,比以前所见几乎大了一倍。内中一只白象更是第一次见到,那么长大的东西,不知由何处轻轻悄悄掩来。上面的人因左近无事,目光俱注定前侧两面谷口崖径,竟无一人发现,连自己也未警觉。方料这是两只为首的大象,这一出现,后面必有大群拥来,想要出谷逃走更非容易,心中一惊,又听众人纷纷低呼,目光到处,原来那两只大象到了峰下,各将面朝离峰最远的加加来路旁边立定不动,正在昂鼻向空吼啸。就这转眼之间,大队象群已由中部几处缺口崖径上相继出现,围绕过来。

众壮士自然如临大敌,全神贯注下面,但又不敢随便激怒。二女初次见到这多猛恶雄壮的大象,先还不免惊慌,继一想:“这东西到底生得蠢大,真要不行,便由象背上施展轻功冲杀出去,也不至于为其所伤,只是上面还有大群野人,不能弃之而去。”正和路清商量,到了万一之际如何应付?忽见下面象群越来越多,始而昂着个头,环峰走上一圈,朝上面的人望上两眼,因是形态威猛,声势自更惊人,上下相隔甚高,固不至于受害,长此围困下去难于脱身,岂不是糟?只管人都胆勇,到底不免心慌。

后来看出,每一大象未到以前,必要先往相隔二十来丈的侧面竹林之中绕上一圈,向林中小池塘内饮足了水再来。到了当地,环峰一转,便各将面向外,由离峰脚三四丈起,做一弧形,将峰包围在内,转眼之间,成了一弯月牙形的象城,两边俱都紧贴方才怪人发话的崖壁下面。最奇是那象均似受过驯练,非但动作如一,它那排法也极整齐。

每象相隔约有丈许,刚够一只大象的转侧,后面一排象群,每只恰又正当中空之处,仿佛强敌将临,严阵以待。

这一弯象阵长达二三十丈,共有六七层之多。后面的还来之不已,都是将面朝外立定不动,鼻孔全都朝上卷起,蛇头也似,鼻孔不住翕动,隐闻呼噜之声。来路共分三面。

加加来那一面是片崖缺,偏在侧面,旁边一列土堆和一些杂树,看去又像一道一两丈来高的土墙,离峰约有数十丈。崖外却是大片野地,地势宽广,上面都是浅草野花,一望平坦。象阵排好之后,底下再来的象便不再往竹林饮水,各做一队聚立两旁,斜对前面崖缺,队形虽欠整齐,却是象城外面两个堡垒,作出犄角之势,暂时均无别的动作。

众人登高遥望,对面崖缺之外,还有一群大象立在草地花林之间,全都将头朝里,只有两只最大的昂首向外注视,不曾掉头。越看越不像有恶意,二女忙和众人说了。老人虽是第一次看到这等形象,时候一久也自明白,忙发号令告知众人:“看大象神气,好似保护我们。如有变故发生,千万留意,不可伤它。”话未说完,忽听寨寨饵饵之声由崖后那面狂潮怒涌一般由远而近冲将过来,料知来了大群猛恶之物,已快赶到。

正在发令戒备,忽听轰隆大震和树木折断之声,残枝碎叶挟着大量沙土,雪崩也似纷纷惊飞,声势甚是惊人。原来外面一队象群业已惊窜回来。崖缺口那列土崖连一些杂树灌木,业被象群冲开三四丈宽一片缺口。巨鼻起处,灌木小树带着沙土满空飞舞,尘雾立时涌起老高,顿成奇观。方想崖外象群这样惊慌,来的东西定必厉害,不料前队象群一过缺口便往两旁分散,与另两队合拢,也各将身向外,立定不动,那一弯象城,更似钉在地上一样,目注前面,一动不动。异声越来越近,因对面草树甚多,又有一片高地挡住,暂时还看不出。

老人知道双方恶斗快要开始,象虽猛恶,不去惹它不会伤人,见此形势,由不得生出好感。正命众人小心戒备,忽然远望那面来的恶物,与昨夜所见石螭一般无二,为数更多,中间还有一小群花花绿绿,形似蜈蚣,长约数尺之物,看那来势甚是散漫,分好几群漫山遍野而来,相隔缺口外面土坡约有七八丈方始合拢。大群石螭在前,那形似蜈蚣的恶虫本来自成一队随同乱窜,及至上了口外崖坡,便夹在大群石螭当中,两面各空出一条,形成一个“个”字,又像一柄颠倒的叉尖,只两翼稍微往里收缩,由当头五六个大石螭率领,迎面蹿来。

这时外面象群冲破土崖惊退回来,分向两旁小队之中,业已立定,崖前一带涌起来的沙尘也快停歇,看得逼真。众人见那刚冲塌的裂口也有好几丈宽一条,离开前端象群约有十丈光景。大量毒虫本似潮水一般涌到,正对口外宽约十多丈长达好几十丈的大片崖坡平野全被布满,看去墨绿绿的,除却当中形似蜈蚣的恶虫,四边一圈空隙,真看不出一点地面。那东西又像蜈蚣又像穿山甲,通体五色斑斓,萤光闪闪,映日生辉,看去比石螭要小一半不止,长只数尺,但那形态更加狞恶,动作之间也更刚劲凶猛。大群石螭,似都怕它凶威,并还受制,只管随同前进,将它这一群夹在当中,一个也不敢挨近。

石蝎最长的约有一丈左右,比昨夜所遇短小一点,奔驰起来,寨寨饵饵之声震得山摇地动,仿佛一个箭头形的狂潮,转眼就要射到。

众人看出厉害,下面象群虽已列阵相待,但是这类恶虫凶毒无比,非但口喷毒气,多么高的崖壁,只要稍有依附,便和壁虎一般可以沿上,来数这多,那形似蜈蚣穿山甲的,看去更比石螭厉害,一个不巧,被它蹿峰来,如何能当!老人阿庞正下密令,命众人先在峰顶点燃几支火把,将昨夜所剩火把火球分持手内,以防万一。前面大群石螭业已涌到缺口外面,离口还有数尺。当头几只最大的,似知对头已有准备,早就连声怒啸,走得也慢了下来。

这东西真个奇怪!为首恶虫只叫得几声,后面的便相继应和,一路叫将过去,来势立缓,忽然停住,全数不动,当中蜈蚣形的恶虫也停了下来。相持了一会,尘沙歇处,远望过去,宛如一个十多丈长、两头尖的枣形阵势,四边一片墨绿,更无杂色,当中凌空嵌着一条五色斑斓的大枣核,密层层将那一带地面遮住。恶虫的凶睛蓝晶晶的,又大又亮,开合不已,仿佛一片椭圆形的墨云,上面嵌着千百点深蓝色的繁星,一齐闪动放光,映着朝阳,更成未有之奇。

众人均知象和毒虫必有一场惊险无比的恶斗。起初大队象群立在地上,虽未转动,偶然头尾还在摇晃,自从恶虫涌近口外不再前进。成了相持之势以后,所有象群直和泥雕木塑一般,呆立当地,备将长鼻做一圈昂首卷起,丝毫不见动转。双方都似知道仇敌厉害,谁也不肯当先发难。这么声势浩大的猛恶场面,竟会悄无声息。大家心情均极紧张,各以全神注定下面,方想:“这两起猛兽毒虫拼斗,想必不止一次,否则不会这等神气,直和受过驯练一般。”忽听前面石螭群中又在——乱响。

定睛一看,原来当中丈许宽一片,由为首几只最大的石螭起,不知怎的,忽然周身抖颤起来。跟着,后面的石螭便缓缓掩盖上去,压在前面的石螭身上,叠将起来,移动颇缓,抖得也更厉害。和叠宝塔一般,不消片刻,叠起一个半圆形的穹顶虫堆,叠过四五层以后,底层为首大璃方始停止抖颤,后叠上来的却似胆怯异常,凶威尽敛,周身皮鳞一齐颤动,缓缓上爬,口都不张。有的连凶睛也都闭上,各夹在身下两螃之上,抖个不停,直等身上又有同类压到,加了两三层,方始恢复原状。后来的更似迫于无奈,没有爬到前头,便是俯首停住,不再前进,渐渐成了一条三四丈长的斜坡。

众人先还不知何意,看出方才凶睛怒凸、巨吻高张,那么猛恶的形态,这时全都垂首丧气伏在同类身上,恨不能把整个身子压到地里面去,没有一条稍微欠身。两边恶虫也都现出抖颤胆怯神情,越是上面未压有同类的抖得越凶,只离开当中虫堆较远的石螭还是原状,可是额上凶睛不朝前看,多半斜顾当中和身后一面,但无一虫回头。心正不解,微闻寨饵烦喧中,另有一种嘘嘘之声。

再细往前一看,原来大群石螭本是一个枣形圆阵,当中一小群形似蜈蚣、穿山甲的恶虫,为数共只二三十条,不及石螭十分之一,独居中央,仿佛三军主帅一般,本来四边空出一圈,这时,前端石螭往前叠成一条斜坡,地面已有不少空出,嘘嘘之声便是这类恶虫所发。两旁和身后的石螭还是原样,恶虫前面这一群却似恐怖已极,纷纷往前面同类身上爬去,看神气好似迫于无奈,非但通身抖颤,动作也慢,有的中途似想停歇,看那意思,顶好被压在同类下面,无奈起得较迟,已被捷足先登,闻得身后嘘声,又不敢停,动作越慢,越发爬向上层,结果,前面像个圆形矮墙,由顶往后,成了三四丈长一条斜坡。当中恶虫,还在嘘嘘怒啸不已。再看象群,也似全身都在用力。双方大有剑拔弩张、一触即发之势。

双珠心细,早就联合了双玉、路清和十几个勇士,拿了火球毒弩毒镖之类比准下面,只等看清形势相机而发,见那当中那群恶虫周身皮鳞坚厚,头有极锋利的触角,腹下生有两排短爪,上还有钩可以伸缩,比触角还要锋利,分明这类恶虫比石螭要凶得多。正代象群愁急,前面嘘声止处,当中那群恶虫本是昂首怒啸,声低而急,听去刺耳,腹下两排利爪齐向外翻,一条条伏在地上,忽将前半身往里一缩,前面十来双短足立时密层层缩紧一起。刚看出那东西身后长尾仿佛是个累赘,猛瞥见日光之下花花绿绿二三十条彩影,顺着那片石螭搭成的斜坡,飕飕连声,对面蹿来,势子又猛又急,同时又听石螭惨啸之声。

因其来势太猛,众人方觉不妙,心中一紧,还未看清,忽听霹雳连声,眼前白光连闪,宛如千百条银虹乱箭也似,映着日光,在峰下面满地交织,朝前猛射,跟着一阵大乱,惊天动地,震耳欲聋。原来当头二三十条恶虫,就这晃眼之间,已由石螭所搭虫堆上,箭一般照准前面象群迎头蹿到。本意是借这条石螭搭成的坡道,比准象头斜冲过来,因吃了身后长尾的亏,全仗前半身一伸一缩的弹力,腹下两排利爪锋利非常,力大无比,所过之处,随同两排利爪猛力拨动,往前急蹿。上层石螭那么坚厚的皮鳞,全被利爪抓裂,皮开肉绽,腥血四流,越是前面的石螭受伤越甚。内有几只,只管双爪抱紧下面同类,因恶虫力大无比,又是一个直劲,竟被连身抓起,往后倒翻,来势端的猛恶已极。

眼看窜离象群不过两丈光景,前面大象各将巨鼻一扬,鼻孔内立有一股极强烈的水箭猛射出去。恶虫除长尾是它的缺点而外,无形中又吃了相隔太远的亏,本身不能跳高,只这猛力一冲,已成强弩之末。这群久经高人驯练的大象早就蓄好全力,鼻中所吸的水又有专一克制毒虫的药草在内,好几百股水箭宛如惊虹电射,恶虫怎禁得住!

后面大群石螭以前原吃过亏,性又凶狡,虽然复仇心重,又受恶虫逼迫,成群来此报复,无奈对头所喷水箭是它克星,上来停在口外,相隔这远不敢再近,便因嗅到药味之故,只为同来毒虫凶恶,又因天性强悍,不知厉害。石螭又最怕它,平日虽同栖息,稍一触怒,吃它用头上尖角顶住咽喉要害,腹下两排利爪钩紧胸前那条细缝,猛力一分,立时撕裂,腹破肠流。恶虫不退,不敢回身,只得停在那里,进退两难。

相持了一阵,后面恶虫凶威暴发,因其不能跳高,只知照着惯例,强迫石螭搭成一条斜坡,使其进攻,以免象身高大,不能冲击对方咽喉要害。没想到相隔大远,对方又有准备,当时打翻在地。一阵极浓烈的药香,随同千百股水箭飞舞中,将峰前大片地面全数笼罩。前头石漓,有的还被水箭打中,当时周身绵软,昏醉在地。这一面却又上风,所有石螭全都闻到药味,又见恶虫横在地上,本有一半昏醉。两旁群象再一拥齐上,纷纷践踏,有的用鼻卷起恶虫,后面长尾朝前甩去,一抛就是好几丈高远。

恶虫最要紧的所在便是尾中心一段,稍微用力一夹,凶威全失,便未为药力所昏醉,也禁不住。内有好些巨象,均知制它之法和恶虫的短处,牙齿又长又大,比刀还快,上来照准它的头颈和尾上痒包,用象牙猛扎。那么凶毒之物转眼死光,大群石螭如何还敢停留!纷纷掉头乱窜。象群也同发动,一齐随后追去。有那被象追上的还想反抗拼命,不料当头追的大象,鼻孔里的药水多半不曾喷完,长鼻一挥,水花飞溅中,石螭头上只被喷中一点,逃出不远便四肢无力,窜伏地上。象群追到,长牙巨蹄同时并用,一阵乱踏乱扎,全数弄死。

峰上众人全都看出了神,正在呐喊欢呼。峰下象群本做月牙形,城墙也似将小峰围在当中,左右各有两群,仿佛犄角之势。山中猛兽竟有这类动作,宛如行军列阵一样,已是奇怪,这一追赶恶虫,更看出是受有驯练的大象。原来象群追到口外便往两面展开,成为一个反弧形的阵势,由大而小包围过去,眼看越缩越小。大群石螭业已退到来路森林里面,象群追势也越来越慢,但却追随不舍,遇见走单落后的石螭螭是踏死,再往前进,到了林外停住。另外还有一群好似刚刚赶到,全都扬着长鼻,由斜刺里驰来,抢到前面,在森林边界上到处喷水,喷完,各自昂首呼啸了几声,忽同四散分开,往来路这面退回了一段,走过当中一片无草的石坡,停立下来。有的昂首朝前张望,不时扬鼻向空闻嗅。有的随意游行坐卧,悠然自得。正想:林中藏有这多猛恶的毒虫,就不由此通过,前途也难免于遇上,猛瞥见先那两只翠绿色的山鸟忽由头上飞过。

鸦鸦想起前事,方指空中咒骂,忽见前面树林中起了一股黑烟。老人方喊:“林中火起!”跟着又有五六处火烟冒上,转眼列焰腾空,满林火发。最奇是那片树林虽不似来路森林那么繁密阴森,上面没有极厚的树幕,看去也颇茂盛,虽未看出什么树木,生得也极茂盛。照例这类充满生意、枝叶碧绿的树木,就是遇到火山爆发,除却整片坍塌,也要隔上些时被火烤干,才能全部点燃,火势不应发得太快,应由枯木死树先行烧起,上来烟多火少,决无转眼全红之理,不知怎的,当日这场火却是特别。上来先是一处冒起浓烟,跟着又起了八九处同样的火焰。共总不过顿饭光景,火势越来越旺,转眼满林全燃,烈焰上腾,全部燃烧起来,火势之快,简直出奇。林中早就起了骚动,隐闻各种野兽毒虫吼啸之声远远传来,但未见有一个生物逃出林外。后来整片树林均在烈火浓烟笼罩之下,火势业已高起十余丈,满空火蛇飞舞。

众人正恐那火越烧越宽,蔓延开去,忽然看出前面树林地方并不甚大,大体宽约数十丈,深只三数十丈。再往前去,好似一片洼地,三面均是石山包围。当地因在高原之上,有这一片树林挡住,起初没有看出,直到烧过一阵,方始发现整片树林上面的枝叶已快烧光,下面树干还在烧之不已,火光照处,仿佛那是一片袋形坡谷。前面两山对列处的树林便是袋口,袋底深藏在树林里面,地势到此,形成一个又宽又大的深沟。另外虽有不少树林,相隔较远,中间仿佛隔着一段,当日风又不大,所以这么猛烈的火势只烧前面一片,再往前去,并未波及,形势甚奇。两边崖上虽有一些灌木野草,有的被火引燃,有的一烧就光,乘着后面崖坡烧将下去,火势并未起来,只见一些黑烟在崖后面微微飘动。

众人正说:“只要没有大风,不致闯出烧山大祸。”忽见口外崖上,那千百只大象一同昂首,向天长啸。双珠姊妹方疑又有变故,忽见相隔火场较远、斜偏上风一面的危崖上,驰来十多只大象。当头一只白象,上坐一人,身材似比常人高大得多,胸前还抱着一个幼童,身后还有两只大象,也各坐有一人,十分眼熟。定睛一看,方自惊喜交集,耳听众野人惊呼之声嘈成一片。原来当头白象上的小人正是龙都,因身后所坐壮汉身材高大,相隔又远,看去显得人小。后面两个骑象的,有一个正是阿成。料知这多象群均是当头大汉手下,阿成、龙都多半昨夜私往前途探路,与对方相遇。看二人骑象同行,精神甚好,分明对方并无恶意,不禁惊喜交集。

双珠姊妹和路清均想迎上前去,老人阿庞连忙拦道:“女儿们且慢,事情还拿不定。

这些大象猛恶非常,稍微激怒便是祸事。可恨未来时我向他们问路的两个老山人,我平日对他极好,交情甚深。只说蜈蚣谷出口内外一带最是危险,必须算准时刻,照他走法,才可平安无事,左近有一白象林住有山神,养有大群神象,遇上必死,所以这一带必须避开,有许多话和详细情形均未明言。我活了这多年,从未见过一个真的天神,向不肯信这些鬼话,又因他一面叫我过时小心,不要冒犯附近山神,惹出杀身之祸,并说山神虽只两个,发起怒来,随手一挥,无论带有多少人都被杀光,一个也难活命,一面却又可在所说花林之中歇上些时再走。许多话均不近情理,因此不曾追问。就是到此以前,听到头上说话不见人影,也只当是妖巫闹鬼,没想到别的。

“你看阿成、龙都神气,虽不像吃过苦头,事情到底难料。象背上共只两人,这许多大象均似听他吩咐,说好便罢,稍有误会便难应付,我们这些人死上一个也是冤枉。

我料老由此经过,先后有好几次,所说山神便是象背大人,他们也必见过,不知何故不肯明言,累我们耽搁这一天,有无变故还不知道,真个可恨!如早晓得此事,来路我必准备,只需在日落以前由崖顶穿过蜈蚣谷,索性天明前出口,守在旁边,等候象群过去,连那花林也不再进,拼着多受一点辛苦,赶出三四十里,避开所说白象林这一带再行歇息,哪有这些枝节!

“来的决非什么山神,山人所说虽是鬼活,像这样身材高大的人到底不曾见过,气力多大我们也都不怕,最可虑是他有这多象群,不是人力所能抵敌。这类猛兽非但性灵,又极忠心,最是记仇,附近是否还有也不知道,我们只要和来人稍微不合,有了敌意,那就麻烦已极。一旦动手,必有伤亡。就算我们能够杀将出去,只要伤它几只大象,它便成群连明带暗跟踪掩来,休看它们身子蠢重,动作却极灵巧,往往掩到你的身旁还未警觉,又最合群,仇恨一结,追逐不止。我们多高本领,其实不能不饮不食,永无休息,它却力大性长,成群来攻,随时都要防备吃它的亏,岂不讨厌?并且象群那多,也决不容你走近它的身旁。不必忙此一时,以防你们汉人言语不通,万一引起疑心,多生枝节,反而不美。”

说时,双珠等三人虽已看出对方决无恶意,龙都见了自己还在扬手招呼,阿成却无动作,也觉老人所说有理,又被拦住,不便不听,刚刚停住,老人话也说完。忽见方才飞去的那两只翠鸟飞将回来,正由峰旁飞过,到了众人头上飞翔了两转,忽然朝下笑骂道:“老野人,你晓得什么呢?只有你们的话才不好懂。你们人多,想欺他们好人,少时我叫大象用鼻子卷你。”另外一只又骂:“鸦鸦小鬼不是好人,转眼叫你知道利害。”

二鸟相对飞鸣,所说竞与人语相似,并且还是汉人口音,众人才知先前几次所闻均是这两只能说人言的翠鸟,并非山精野怪。

双珠暗忖:“此鸟既通人言,所说又是汉语,可见大汉也是汉人无疑。心中一动,再一回忆方才象群与毒虫石螭恶斗经过,越料来人不会存有敌意,即使有什误会,也说得明白。只是阿成和大汉一路骑象而来,走得颇缓,那千百只大象见了主人,再一迎上前去,大汉好似群象有功,欲加慰勉,每遇一只将头和鼻伸过,均要伸手抚摸两下,四面均被包围,更多耽搁。阿成随在大汉身旁,目光虽然望着自己这面,丝毫没有表示,手都不曾抬起。另外象背上那人紧随阿成之侧,又似防守神气。眼望前面大火虽未往外蔓延,火势仍极猛烈,风却不大。先后经过已多半日,日色早已偏西。众人心情紧张,全都忘了饥渴。

双珠等三人方觉骑象大汉心意还是难测,照这样群象围拥,沿途抚摸象头耽搁,不知何时才能走到?幸而老人阿庞料得不差,否则自己等三人如其迎上前去,隔着这大一片象群,也无法走到阿成身旁。这类野象性均猛恶,如用轻身功夫由象背上飞越过去,难免发生误会。象鼻又长,见了生人再一群起来攻,就算闪避灵巧,不去伤它,看它动作那么轻灵,也难应付。

又等了一会,双珠忍不住朝阿成挥手招呼,一面和双玉、路清商计,各料对方心意,均说来者只是汉人便可无虑。那两只翠鸟忽又由崖上飞起,朝大汉箭一般投去,口中叫了几声,象群欢啸声中,也未听清叫些什么。双珠暗忖:此鸟真个灵慧,比鹦鹉还通人言,十分可爱。”鸦鸦早经二女止住,不令再骂,本心也是喜爱那鸟,正在指点,说二鸟是大汉所养。双方相隔仍有一二十丈。来人离开口外斜坡虽不甚远,但是四外象群包围,仿佛每一只都想主人加以抚摸,还未挤近身前,一条长鼻已朝大汉伸去。和阿成并骑同行的一个,身材只比大汉稍矮,也是如此。来这两个大汉,也似爱极那象,恨不能每一个都要摸到才罢。一时前后好几十条长大象鼻做一圆圈,此去彼来,伸向两大汉的身旁,密层层挤作一团,拥挤不动,越走越慢。为首大汉不时哈哈大笑,偶朝峰上众人看上两眼,似未十分在意。

众人因奉老人阿庞之命,决汁静以观变,除双珠姊妹等三人刚刚挥手朝阿成打招呼外,俱都注视前面,无一言动。等到那两只翠鸟飞向大汉肩头落下,叫了几声,忽听洪钟也似一声巨吼,大汉身旁的象群,立似浪花一般纷纷四散,缺口一面转眼空出,尘土还未停歇,当头一白两灰,三只大象载了大小四人已飞驰而来,疾如奔马,转眼便到峰下,两大汉便在象背上立将起来,动作轻快已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