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珠姊妹和路清、方健赶到红鹰嘴一看,当地江流比上流反较平稳,天虽阴雨,江中风平浪静,江这岸峭壁排空,危峰峭壁森列数十里,宛如许多巨灵鬼怪,张牙舞爪扑向江边,上下均无道路,最低之处离开水面也有好几丈。俯视江边,所泊藤舟人马,比小孩玩具还要渺小,形势险恶,从所未见。江面也极宽阔,平波浩渺,细雨迷蒙中遥望对岸,好似影绰绰一条线横在天边,大片山野森林和那许多山墟部落均被云雾遮住,江岸似比这面平坦得多。

红鹰嘴危崖下面崖洞甚多,中有两洞,一大一小,高低曲折,由右而左蜿蜒盘旋,一直通到江边。妙在临江出口洞穴高大,上面危崖低覆,密布苔薛,藤蔓四垂,恰将洞口遮住,外面成一浅滩。藤舟轻便,不用时还可拖往洞中藏起,光景十分阴黑。石洞深长,内里歧径更多,不知底细的人,休说无法寻到这样险秘的山腹洞径和前后洞口,便由江崖下面走过,也看不出。就是来人心细,见此奇险,至多当它是个临水的崖凹水洞,决想不到内里又深又黑,可以高低盘旋通往岸上。照此形势,即便贼党此时追来,只在进洞以后,也看不出一点踪迹。

这时,那十几个受伤的人,经同伴护送,业已搭到江边,洞口以内点起灯烛,正在吃饭上药,互相笑语,十分热闹,有的业已卧在藤舟以内,许多行李衣服、食粮之类也快装好。那些藤舟,比上次南洲父女所乘宽大得多,舱中设有座席铺垫,还有一层木板,并有藤制席棚,帆、橹、桨、舵无不齐备。因船底设有四个铁轮,岸上也可行走。一共八条藤舟,已全拖进洞来,端的坚固舒服,从所未见。二女笑问:“山人怎有此巧思?”

方健答说:“此舟便是相识山民向菜花寨主哈瓜布借来。此人原是汉人后裔,他父亲是个匠人,幼年曾往西洋去过,学会航海和各种巧妙机关。省城将军知他心思灵巧,不知逼他做什巧妙机关。他父心性刚直,见是供人淫欲作恶之物,推说不会。对方听了谗言,不知借什题目办成死罪,被他用计逃走,蹿往蛮荒,入赘山寨,不久做了寨主。

哈瓜布继位之后,本来就有他父传授,后又遇见两位异人指点,制了好些有用之物,所以他那部落虽小,却最富强,无人敢犯。远近众山民都说他会神法,去的人如存敌意,不是刀箭镖矛突然凌空飞落,便被天雷地震将去的人震成粉碎,其实都是众山民信鬼。

那些杀人的东西,都是他父子秘制的枪炮和各种机关埋伏,只要深知底细,并非不能避开。为了他父临终遗命不愿外人入境,有什交易,必须在他指定的地方。当地是一靠近山崖的树林,中有大片木台,暗中设有不少机关埋伏,来人只一欺他,随时发动,不死必伤,他还假作不知。有时故意把许多财物放在台上,无人看守,等那外人偷盗,暗将机关发动,来人决无幸免。日子一久,声威大振。因他无故决不欺人,人也怕他,占有大片森林之利,又会耕织,富足已极。他父本名周良,曾和展兄之父同往印度航过一次海,全仗这点渊源,无心巧合,才与相识。这还是去年的事。共只见过两面,所以交情不深。此人性情古怪,不对心思的人,当时逐出,不受伤还算好的。所居内寨,外人更难人内,又非财物所能打动。二位贤妹前往寻他,样样都要小心呢!”

二女虽和展氏夫妇结拜,到底新交,今早来信,又有事贵机密之言,不便将来意和那暗号信号泄漏出来,推说:“家父曾在当地行医,与寨主颇有交情,此去暂住,还有点事,办完便往葡萄墟去寻展兄夫妇。多谢指教,遇事留心便了。”方健虽听白衣异人指点,令催二女照乃父心意急速渡江,并不知道详情,先想二女同往葡萄墟,后来听出另有去处,竟是菜花寨,好生惊奇,料知内有隐情,对方不肯明言,便未多间。

三小兄妹见众还未吃完,心中有事,无心饮食,一面应答说笑,一面取出伤药用具,就便代众医治。众人见他们如此热心,自更感激非常。三小兄妹对人诚恳,人又聪明机警,英俊美貌,和谁都谈得来,众人本来喜这三人,加以首领的好友,葡萄全墟近年地方越大,人数越多。”虽由昆明聘来两个长住的医生医道颇好,但比南洲父女却是高下悬殊差得太多,因此大家都愿三小兄妹同往葡萄墟暂住避祸,等将来扫平木里戛贼党之后再行送回。那些受重伤的求愈心切,更是极力怂恿,有的并还再三求告,苦望三天后能够同行。三小兄妹自然不肯,但又不愿过分使其失望,答应见到展氏夫妇,商计再定。

本来就是推托之言,只想到了对岸,至多代众人把伤医好,也就分手。

哪知展氏夫妇先用望筒望见众人已驾藤舟驰来,雨势渐大,江边是片沙滩,没有避雨之处,心想:一直未接隔江警号,八条藤舟已全驶回,手下的人全数脱险,走在中途,敌人多大本领也追不上。藤舟装有车轮,可以随意上岸,无须多虑。便带了身边的人,同往离江岸里许所在山寨之中避雨,只留一人守在江边,以防万一。另外还有几个山民刚进村去,还未坐定,和他交好的大象寨主忽然派人来说,葡萄墟前数日有外贼侵入,闹了两天,被他们伤了五个山民、一个汉人。后经发动全墟之人等分途搜索,敌人始终不曾擒到,却留了好些可疑之迹和一封汉文书信。大意是说:展氏兄弟和为首诸人如知利害,急速造好名册和所有财物牲畜数目,准备投降,非但无事,将来还有无穷富贵。

否则大兵一到,鸡犬不留,休想活命,限令七日之内照信上所说回复等语。底下画着一个人首蛇身的怪物,盘在一起。因此这几日内全墟戒严,人心十分紧张。方才有人从葡萄墟来,得知此事,恐不知道,特来送信。

展氏夫妇闻言,又惊又怒,一算发现奸细日期,正是自己在羚羊峡受敌人暗算的头三天,还有数日便到限期。料定又是盘贼夫妇所为,心中忧急,暗忖:“后面受伤的业已平安渡过,昨夜结交的三小兄妹不知来否,如其随同渡江,他们人生地不熟,无处可去,无论彼此交情和眼前形势,都应请其同往葡萄墟才是道理。如今时机危急,赶回越早越好,不能再延,只得先走。这里有大象族多人接应,决无可虑,好在马快,此时动身,当夜便可赶回,还是顾全根本重地要紧。”想到这里,归心如箭,匆匆告知留下的人:“接到江边船到信息,率带山人前往接应,二女、路清如来,请其同行。三日之内必须保护伤人全数起身,赶了回去。”说罢,挑了几个好手,骑着快马,同往葡萄墟赶去。

江面太阔,又是截江而渡,藤舟虽然轻巧,仍费了好些时候方始渡过,上岸又遇倾盆大雨。会见接应的人,三小兄妹已知展氏夫妇已走,好生失望。总算大象寨主自被展氏夫妇收服之后,十分恭顺,把去的人当成上宾,款待殷勤。三人因知众人两三日内全要回去,又看那些重伤的只有五个,骨头已碎,无法复原,余均可以免去残废,有的经昨日尽心医治,业已脱去险境,只要按时上药,养上些日便可无事,有的看去伤重,经南洲整理接笋之后己在结疤,好得更快。为了时期短促,三人一日好几次为众上药。山民听说三人医道高明,又问知是隔江神医符南洲的女儿和爱婿,越发惊喜,次日便有山人登门求医。三人早就料到此事,带有不少的药,便在当地做了三天医生。第三日早起,见众人伤势好了多半,就要起身,方始向众明言:奉父密令和异人的指教,另有要紧去处,事完之后才能赶往葡萄墟相见,请代致意展氏夫妇,菜花寨自会前往,另有山人引路,无须分人陪送,后会有期。众人早经方健暗中告知,也就不再勉强。

三小兄妹虽然急于起身。因当地还有好些病人急于求医,心想:这大象族人颇忠实,结交下来,日后也许有用,此是彼此两利之事。爹爹和吕二先生、白衣异人均说事情尚早,除起身要快而外,余均相机行事,不必忙此一时。见了森林中那两位姓木的男女异人,一说来意,必有指教。因其隐居林中已有多年,踪迹隐秘,不愿传扬出去,暂时不便明言他的姓名来历,但那地方险僻,只此两人和他门下两个男女弟子,一望而知,事前还有人对他说过,必蒙照应。最好由他自家出口,见了你们三人,也必欢喜等语。把人送走,三兄妹商量了一阵,均觉当地寨主相待甚优,不应辜负,何况又是救人的事,决计多留两日,医完再走。

众人走后第三天,忽有一人前来求医,正是山民菜花寨主哈瓜布的内弟,受了瘴毒,十分厉害。三人带有特效的药,服后半日,人便医好多半。一听三人是南洲的女儿女婿,不等命人通知寨主,便说他姊夫小时,重病几死,全仗南洲治愈。后有许多同族生了重病,过江求医,也是南洲救愈,感激非常。无奈寨中有事,不能分身,时刻都在感激想念。既是恩人之女,无须先行命人通知,由他引路,决可平安无事,直到寨内。

三人闻言大喜,到了起身之日,忽然想起来时疏忽,不该在当地泄露名姓。今已传说出去,万一仇敌生疑,来此探询,岂不露出马脚?还有万花谷关着一个奸细马财,也因行时匆忙,忘了发落。这厮虽然不能随意用力行动,但是好狡非常。花古拉见去的人一个不归,难免二次命人窥探,一经发现,必要救走。逆酋和盘贼又有勾结,父亲被困,自己逃亡在外,不久必被仇敌探出踪迹,岂不可虑!过江之后,因听方健说起腾南镇和镇江楼左近客店之中,留有两个假扮商客的同党,窥探仇敌虚实,随时密告。并有一个精明胆勇的山人,假装船夫,往来两岸,暗通消息。曾经托他转告送消息的山人,朝万花谷带一口信,要那看守马财的土人,乘黑夜将其除去,兔留后患。照理耽搁当地已好几天,早该得到信息,久候无音,也不知这个大害除掉没有。越想越心烦,实在无法,只得转托大象寨主暗下密令,推说三人不愿人知,不许向外泄露,一面通知医过的人,也是这等说法,方和那夷人一同起身。

离菜花寨还有十来里,寨主哈瓜布已率领全寨夷人鼓乐排队迎来,礼节甚是隆重。

二女因那夷人是由两人抬来,先并不知自己来历,一到便被大象寨主留在寨中,一直不曾走开,不知对方怎会得信,礼节又如此隆重,好生不解。见面一问,说是刚听人说不久,知道三人来访,特意亲出欢迎等语。暗号信符全未用上,便被对方以上宾之礼相待,接进寨去。

三入只说南洲平日留下的人缘,也未想到别的。为了途中耽搁,虽料父亲至多被困,不会有什凶险,到底不免忧疑,急于赶往,寻那男女异人。到了夜间,辞别主人,回到所备帐篷之内,正商量明日去向主人明言来意。哈瓜布照例每一走动必有多人相随,忽然深更半夜,孤身一人,在帐外低呼问三人睡了没有。三小兄妹本来亲逾骨肉,路清又是双玉的未婚夫,平日形迹已极亲密,当此患难之中,更无嫌忌,同居主人特备的帐篷之内,当中只隔开一层布帐。二女同卧,路清本想露宿,被二女再三劝住,独卧对面,刚和二女商量好了明日之事,和衣倚在枕上,觉着外面月色甚好,忽听哈瓜布外面低呼。

初次相见,用心难测,忙即应声而起,抢先赶出,见对方独立在月光之中,不曾带人相随,才放了心。

二女因夜已深,主人忽来帐外呼喊,也有一点心动,跟踪走出,宾主四人同坐外面所设竹榻之上。哈瓜布先问来意:“可有什事要我代做?”三人自从过江,除同行诸人而外,始终未提南洲被人劫走之事,开言便说:“现奉父命,要往黑森林深处生满捕木的森林之中,拜访两位前辈异人。”随取身边信物为证。哈瓜布连看也未看,也不等双珠说完,便接口道;“你说那人,家在楠木林内,可是一男一女,一个生有极长络腮胡子的吗?”三人同答:“正是。”

哈瓜布笑道:“这两人我倒晓得,只不知姓名。他住那地方,休说黑森林内,便是山内外这许多地方,连近年的葡萄全墟算在一起,也是找不出来。但是一进黑森林便暗如深夜,光景昏黑,对面不能见人。内里毒蛇猛兽甚多还在其次,最厉害是你们汉人所说的蚊、蝇、蚂蚁和各种飞虫,都有奇毒,蚊蝇大如龙眼,叮上一口,肿起老高,十天八天不易复原,差一点还要生病。就说你们带得有药和老先生前走深山所备各种防御之物,可以无害,中间几处奇险仍非常人所能越过。这条路比什么都难走,我们这里的人,当时结队前往采荒,深知内里虚实,经我多年心计,样样都有准备。我一发令,便可结队护送进去,可惜只能送到前段尽头落魂崖高崖之下为止,再往前进,非但形势更险,也从无人去过。你们必须越过那片高地,再经几处森林奇险,由一深谷下降,到一生满捕木的平原之上,方可寻见他们。由高崖起到楠木林这一段,虽只三停中的一停,到处满布危机,尤其谷口前面一带,步步皆险,并有密林和比人还高的大片荆棘挡住去路。

上面多生毒刺。最毒的一种名叫彻骨痛,见血必死,尚有一种药草可以医治,知道的只是难走,还不妨事。最可怕是许多青、黑二色的大蟒,有树干般粗细,青的一种更凶,盘在树上,看去和树干相似,人兽走过,猛张血盆大口,一下咬住,休想活命。别的危险尚多,你们就这样去,决难走到。且喜这里应用之物全部齐备,又有防身皮袋,夜来悬挂树上,人卧其中,可免许多危害。东西现成,如其途中没有多的耽搁,不在林中迷路,除却我们送的一大段,须要两三日夜,不算在内,未了一段顺利走去,虽然险地太多,极少透光之处,加上所带东西累赘,至多三四日也可到达。如在林中迷路,吉凶那就难说了。你们初次入林的人固是险极,便我们常往采荒的人,到了里面困住,无法脱身,早晚也必力尽筋疲,饥渴而死。本想劝告你们不要冒失,后料此事必关重大,定是非去不可,也不会由我这里渡江,并还由我们护送。等我仔细说明,再送你们一张地图,索性明日便起身吧。”

三小兄妹见他虽极志诚关切,面上似有惶急之容,又是深夜来此,当面催走,好些事情均似知道,心中奇怪。双玉方把自带地图取出,问其对否。哈瓜布惊道:“这地图竟比我们的还要多一段路,那几处险地怎未注明,也未写有防御之法?我们的图虽只画到那片高崖前面为止,由入林起,何处有险,何处可以攫粮打猎,以及可透天光之地,蛇虫猛兽出没之区,均有记号,一望而知。等我把话说完,你再看吧!”随将沿途经过奇险之区以及多年经验发明的防御之法仔细说明,再将身边地图取出,送与三人,请同观看。刚起身要走,双玉越想越觉可疑,忍不住笑问:“方才我们来意还未说完,寨主怎会知道?”

哈瓜布是个心直口快的人,闻言一呆,当时答不上话来,隔了一会,忽然笑道:

“你们三位想必知我全是好意。实不相瞒,外面风声业已紧急,有许多话我不能说。只请你们信我好心,最好明日中午起身。未走以前,住在我的寨内,多养一点精神,以防途中劳乏。就寻到睡处,也未必能够安眠。此去前后还有好些天的路程呢!”

路清便问:“相隔到底多远?”哈瓜布答说:“算起来虽只三四百里,但是森林之中一片漆黑,许多地方均有密林阻路,必须绕越穿行。并且林中草木繁茂,难于辨认,虽有地图,也难免于把路走错。就不被困密林之中,一不小心错了途向,蹿入西南角几处野人部落里面,不是遭他凶杀,便被擒住生吃下去,实在危险已极!有我们采荒的人一路,虽不至于误走野人部落,沿途透光有水之处均可寻到,用皮袋将人吊在树上,睡在里面,免去好些奇险,不会受那猛兽毒虫侵害,这未了一段,仍要你们自己留心,才可平安通过,把人寻到,实在艰难辛苦,非要养好精神不可。明早不必先起身,我也不来惊动。真要睡醒,左近有人守候,一呼即至,应用之物也无须操心,自有我来准备便了。”说完别去。

三人不知主人怎会得到信息,一算日期,过江已有好几天,料是形势紧急,心生优疑,又商量了一阵,想起主人劝告,便各定神睡去。醒来日色已高,三人刚一走出,便有山人赶来服侍洗漱之后,哈瓜布命人来请,连三人的行李背子一同送往寨内。到后一看,主人业已准备停当,先将应用之物陈列在外,一一注明用途。有的并还命人当面演习,请客观看,十分尽心,周到已极。

三人来时,曾将祖父父亲前在山中行医所带应用之物,连药囊和山人心爱之物都带了来,本来东西就多,再见主人所备也有不少,有的用法相同,但是精巧坚固得多,知道主人父子均是巧匠,又有多年经验,时常改进,便将那些相同的留下,又送了些礼物,连那四条猪腿,也想留下。哈瓜布力说:“你们好意送礼,我不推辞,但这四条猪腿做得这样好法,前途大有用处,非带走不可。”

三人觉那猪腿沉重,最是累赘,主人偏这等说法,心中不解,惊问何故。哈瓜布笑答:“我并非客套,只为这东西鲜美非常,和宣腿做得一样,我曾吃过。第一,楠木林两位异人最喜此物,另外还有一件用处,此去万一迷路,有人拿去,不妨任他吃掉,再露出是你们的东西,也许还能得到他的帮助,不过事情难说而已。我以前便因入林采荒,无意之中,发现所带酒食被一怪人吃掉,我看出他不好意思,一时大方,又想请他引路,便请他吃了个饱,后来得到不少好处,至今这数十里一片森林,简直成了我的无穷财产。

本寨的人比别寨富足得多,便由于此。去年听说葡萄墟如何好法,只是外人不能入境,也是此人想法把那几个为首的人引来,同在途中相见,结为朋友。你们来时听说,我相识的展氏夫妇日前还由此路过,可惜他那里发生变故,直到前日夜里方始暂时安定。我和展氏夫妇相识之后,蒙他们看我得起,约我到他们那里游玩了一次,学来许多好方法。

如今正学他们的样,想把附近部落先联合起来,有福同享,谁能多出气力谁便多得,遇到外敌欺侮,也可合力应付,既免互相残杀,又不至于被人吞并。刚刚开头准备,想向他们请教,偏又有事发生。等到他们难关一过,我们双方联合起来,由迈立开江上游野人山脚起始,直达伊落瓦底江。野人山山内外数千里方圆,所有种族连成一体,必能办出许多事来,永立不败之地,你说那多好呢!方才所说怪人行踪无定,不走错路,更未必会遇上。我第二次和他相遇,也是凑巧。事虽难料,先有一点准备,到底要好得多。

至于这些应用之物,也都轻巧,并不十分费力。干粮比较累赘,但是不带不行,万一中途遇险,把路走迷,蹿到密层层的死林里去,饮食都难寻到,那就糟了。本来还应各人分带、以免一人遇险或是把路走迷,不致同受其害。你们既然说好形影不离,又是同共安危的自家骨肉,由三人轮流背带也好。前段我们人多,可以代背,一到我们名叫落魂崖的高岗前面,便要你们自带。无论何时,三人均须一路,直离开不得呢!”

三人知他豪爽义气,推辞不掉,同声谢诺。主人已早备好一顿极丰盛的送行酒,并还学着汉人吃法,味道颇好。吃完饮茶,天已交午,坐谈了片刻,便请起身。三人渡江之后,早将那一身破旧的山装脱下,把脸洗净,各穿着一身灵巧轻便的短装,脚底一双皮靴,上套草藤合织而成的便鞋,腰挂镖囊,背插刀剑弓矢之类,越发显得英姿飒爽,俊美非常。出寨一看,外面聚着八十名强健山人,都是轻装草鞋,一式打扮,所用刀矛镖弩,映日生光,人又生得高大雄壮,看去十分威武。内有十多个山背子,带着应用之物和杂粮水囊,并未拿着采荒器具,才知主人派上这许多人专为护送,并非真个采荒,心中老大不安,已成之局,无法谢绝,只得谢了主人好意,一同上路。

行时,见众山民将他三人围在当中,走上入山正路,又见所过之处,沿途均有山人,拿着火枪刀矛之类分头睬望,戒备严密,无论是谁,均不许其走近。遇到有人在附近走过,守望壮士定必迎上前去,好言劝说,请其另走一路。三人见状,越知形势紧张,不愿被人知道。

路清悬念南洲安危,心中生疑,试一探询。哈瓜布虽未明言,也露了一点口风,大意是三人来意和此行经过业已有些知道,南洲现在木里戛受人恭敬,对方商得他的同意,去往小江楼迎接二女,不料人已逃走,离三人起身时才只两日一夜。对方先并不知三人由下流七十里渡江,过了几天,不知怎会探出一点虚实,但还拿他不准,业已命人去往上流一带查访。虽还未到当地来过,哈瓜布夫妇均极细心,知道三人先到大象寨住了数日,并还为人医病。本恐传说出去,昨日黄昏后,忽然发现可疑形迹,因此格外戒备,不令外人看出。除那八十名护送的壮士外,所带的人更多,准备在山中打点野兽回来,遮掩外人耳目等语。

三人一听南洲受仇敌礼待,必是父亲知道二人业已起身,故意答应盘贼,令其往接自己。只不知踪迹这样隐秘,怎会被贼党探出去路,并还过江查访?可见时机紧急,迟走一天,便难免于被他追上。听主人口气,似有好些话不肯说出,也许暗中还有异人指点都在意中。且喜老父无恙,野人山黑森林业已在望,寨主夫妇又是这样热心义气,样样顺利,减少许多困难,真乃幸事。

宾主五人夹在人丛之中且谈且行,再往前去,便是山口,经过一片山野猎场,便是黑森林入口。为了主人戒备周密,由来路到森林边界,到处都有专人埋伏守望,寨中壮士几乎全数出动,望见人影,老远抢前拦阻,这还是些相识土人和左近部落中的山人,要是遇见生人汉客,非但不令过去,并还动手擒住拷问。总算一路无事,也未遇见一人。

到了猎场,守望头目来报,并未发现可疑之人和外来的汉客。三人方觉主人小心大过,哈瓜布笑道:“你们说我多虑吗?哪里知道奸细的厉害!本寨从我父亲起,便设有好几层机关埋伏,到了日落黄昏,外人休想入境一步,一面还有专人就地轮流守望。几次外敌暗中偷袭,都仗戒备严密脱险,得到全胜。第一层外围边境的机关虽不伤人,但是外人只由桥上走过,机关一动,立时由近而远,到处都有警号自行发出,来人却不知道所过之处那些就地埋伏的人家立在暗中布置,一面通知全寨,一面上前盘问,无一处埋伏不是利用地势和现成的人力,都用过心,看似乱山荒野中零零落落分散着的许多竹楼茅篷,其实全境都有呼应,灵活已极。由二层关口起,到处都有刀箭镖矛随时随地、左右前后当头飞落,人却不易见到。布置得这样巧妙严密,昨日黄昏,寨前竟会发现一人闪了一闪,被他逃去。那人右膀已受重伤,他们听见机关发动方始警觉,人并不曾追上。后经仔细查看,才知来人偷偷掩过,到了寨前方始触动机关,为飞刀所伤,脚底极快,如非逃处的几把飞刀业已发出,地上留下血迹,还当头两个发现的人眼花,不曾看清呢。当时,我便料到这厮为了你们而来,心中生疑,夜来谈了一阵分手,忽又得信,说对头已往花蓝家附近各山寨部落之中探询你们踪迹,并还联合花古拉的手下,分往各寨明查暗访。我料他们非寻来不可。昨日逃走的决非我夫妻相识,否则必知出入信号,再说逃得虽快,本领还不到家。到了第三层关口,埋伏越多,他便不免受伤。要是我那相识的人,明来不必说,如是暗中走进,休说埋伏伤他不了,他也不会把那机关触动。

我越想越可虑,所以不怕多心,催请你们上路。还有些话,暂时不便奉告,说也无益。

前面就是黑森林。我夫妻惟恐寨中有事发生,打完猎就要回去。我说的话务要记好,我不再远送了!”

三人自是感谢非常,重又辞别,带了那八十个壮士,往森林中走去。森林前半里许路,光景虽然昏黑,不时还有天光下透,路也并不难走,只是树木太多,参天蔽日,疏密相间,大小不等,此外便是荆棘野草和各种蛇虫小兽之类。一则人多,众山民又都勇悍,常时采荒往来,蛇兽常吃他们苦头,人还未到,闻声先就逃窜,并未伤人。

三小兄妹虽是初到,从小生长蛮荒,好些事情见惯无奇,又有一身本领,非但不以为意,走了一阵,反觉主人过甚其词,此时业已走进森林好几里,除却到处漆黑,不见一丝天光,那些蛇兽并不厉害,途中虽遇到两条大蟒,也是以前山居常见之物。前数年在万花谷,帮助父亲耕种,还曾亲手杀死一条,比此更毒。休说身边有专避蛇虫奇毒的灵药,毒物闻到气味定必逃避,便凭我三人的本领,也不会为它所害,何值这样重视、心疑哈瓜布见他三人生得文弱,以为本领有限,不甚放心,看主人相待那样优厚,分明感恩心切,意欲报答。既然这样,未了一段形势更险,偏又不肯把好人做到底,只肯送到落魂崖高崖之下为止,是何原故?

三人并肩同行,正用汉语低声议论,因有多人同行,又夹在众人的中间,前面发现猛恶东西,早被驱走,一路平平顺顺走将过去。开头一二十里还在留意查看形势,等到深入之后,所见均是成围成抱的参天古木,和巨柱一样矗立地上,离地好几丈,方有枝叶互相纠结,密不通风,什么也看不见,就有灯光,也被口外巨木遮住,不能远望,偶然发现两旁草丛树枝之间有各式大小星光闪动,均是蛇兽之类往来惊蹿,一瞥即隐,此外便是野草,遇到荆棘丛生的草地,前面壮士还要当先斩草开路,走得极慢,时候一久便觉不耐。虽有两个头目相伴同行,十分恭顺,有问必答,奉若神明,但都貌相丑恶,周身紫黑。

这类山民平日装束本来奇特,头插鸟羽,腰围纱笼,袒着一条膀臂,神态蛮野,为了森林之中各种蚊蝇飞虫太多,改穿了一身密扣短衣,裤子长达脚背,把全身一齐护住,下面穿着一双极坚实的草鞋和一双长统布袜,并未赤脚。头上已有一个网兜,刚进森林才三四里,便将脑后挂着的网兜戴上,并劝三人学他的样。这类网兜头套乃细藤织成,比头要大好些,底下一个皮圈,可以收紧,与衣相连,前面一片细纱,薄如蝉翼,但颇坚韧细密,不知何物所制,戴在头上,轻飘飘的,耳目均无妨碍。另外还有一副皮手套,又细又软,也极坚韧。据说有这一套装束,多么厉害的飞虫也难上身,不用时可以叠起,挂在脑后。三人因嫌气闷,便说:“我们身边带有雄精炼成的药刃和各种抵御毒虫的灵药,用它不着。”

那两头目先不肯信,及至入林十里,途中常时发现大群毒蝇轰轰乱飞,声如鸣雷,如照往日,早已满头满面扑将上来,挥之不去,非将所带避虫香点燃不能驱散,当日却未飞近,三小兄妹为防万一,又将身边特制的药球成串取出,挂向肩上,药香颇浓,方自相信,赞不绝口,连说:“森林中最厉害的是虫,比各种猛兽毒蛇还要可怕。有此避虫灵药,放心多了。”三人也觉出林中蚊蝇的厉害,为数又多,飞鸣起来,轰轰震耳,与常见迥不相同,虽听父亲说过,也颇惊心,一见避虫灵药这等奇效,自然高兴。

双玉天真好奇,先向两个头目探询林中光景,颇觉新奇,及至走了大半日,照两头目估计,此时林外至少日落西山,天已入夜。听得太多,见对方所知止此,内中还有许多荒诞无稽的奇迹,不由减了兴趣。起初认为可以欣赏的古木巨树、奇虫异兽,时候一久,到处都是,便觉单调烦厌起来。路也越发难走,不是树林太密,左右绕越,要走许多冤枉路,不敢照直乱闯,以免陷入密林重围之中,无法脱身,便是崎岖高低,毒荆满地,阻碍横生,危机四伏。

又走了些时,好容易走到一处透光所在,约有数十亩方圆的空隙,明月已近中天,由上面照将下来,照得满地清荫,碧云四流。这类林中空地都有水塘溪涧之类,但那有水之处风景虽好,野兽也是最多。众人原定赶到当地饮食休息,睡上一宵,明日再走。

三人业已有些饥渴,平日奔驰劳动并不觉得,走上这类草莽纵横、暗无天日的黑森林,虽只多半日光阴,走得又慢,精力却是有些疲乏,见那八十个壮士还未到达便自欢呼,到后越发起劲,纷纷往大树干上爬去,各用土语此呼彼喊乱成一片,也不知说些什么,料是他们平日来熟之地,长路走来,饥疲交加,有了食宿之地,自然高兴。

路清、双玉见这些人一到便这样乱法,争将所背东西用长索吊向高树之上,并将夜来安眠的悬床皮袋老早挂起。当地是一片两头通有溪流的湖塘,虽只百十亩方圆,湖水清深,波平如镜,月光照处,连湖底的沙石水草、断树残枝均可看出。环湖一圈参天古木,左面湖边又生着大片花草,好月明辉,光影浮泛,缤纷满眼,均不知名,风景清丽,从所少见,心想:“人还未吃东西,悬床不应挂在背光之处”,忍不住问道:“大家走了一整天,难免饥疲,何不吃饱再说?”

内一头目正在指挥众人悬挂背子悬床,闻言忙即赶过,接口笑说:“这里地方虽好,乃是野兽出没之区,内中还有不少猛恶之物。它们一群接一群来此饮水,轻易无故决不相犯,一旦恶斗起来,却是厉害非常。本来我们每次采荒都在天明前起身,到了林边刚刚天亮,在林外把饭吃饱,一口气赶到这里,天刚午后,休息到黄昏将近,地上没有阳光,再行起身,赶到前面另一空地歇息安眠。那地方比这里还好,出产也多。我们一面分头采荒,再拿那里做会集之所,因已去过多次,地势高险,野兽不能穿过,人却可以随意上下。自从发现,这些年来只出过一次事,从未伤人,住在那里,平安已极。由入林起直到此地,虽只五六十里,平坦之处也多,但那最可恶的毒荆到处都是,生得又快,外加好些蛇缠草,一个不巧,人走了单,被它缠住,便是讨厌。以前曾用人力开路,刚刚连根除去,隔了半月再来,又都长满,反倒比前茂盛,试过几次,实在无法,只得听之。中间还有不少蚊蝇飞虫,多有奇毒。我们途中所遇几次蝇群,为数还是少的,飞呜声音业已那样震耳,多的更不必说了,霉湿之气也最难闻。树上还有许多奇怪毒虫,人在树下饮食,闻得香气,毒涎随口喷落,其细如丝,最难看出,一不小心吃将下去,走出不远,人便毒发身死。有时周身发黑,全身化成脓血,自行胀裂,腥水迸射,溅在人的身上,皮肉沾着一点,立时烂掉一大片,奇毒无比。所以这头一段路不难走,蛇蟒猛兽极少,就有也小,人不怕它们侵害,那不惊耳目的危险却到处都是,只管防御周密,有时凑巧,仍难免于伤人。

“我们走惯这一条路,认为毒蛇猛兽和林中的深沟大壑都可以用人力应付,独这成群成阵的幺幺细虫和那沿途疏密相问、形式相同、千百里方圆走不完的大树,比什么都厉害,所以中途大家任多饥渴,也要咬着牙齿,一口气赶到这里才能饮食,谁也不敢中途停顿,吃东西更没那大胆子了。我也知道那一面月光正照,下面有水有花,风景最好。

无奈左右两条都是猛兽来路,树干离地不到两丈,悬床挂在上面,吃月光一照,万一被兽群看出,往上飞扑,围攻不去,岂不凶多吉少!虽然我们带有火枪,森林中的树木都是千百年以上,休看青枝绿叶,照样可以点燃,尤其是那壮大的枯木和有油质的古树,沾点火星,燃烧起来,全林立刻被燃,数十百里全成火海,谁也休想活命,因此悬床全都挂在这面高处。

“我们来过多次,往来时刻和食宿之地均有一定。本来应该早到,今日我见时候业已错过。想在途中耽搁些时,将那半夜以前的几起兽群避开,中间抽空把悬床挂好,再打吃的主意,放心得多,偏拿不准行路时刻。方才命人窥探,看出月色刚上中天,还有个把时辰兽群才来,虽然晚了一点,到底比较赶前错后要好得多,所以那样高兴。

“这里每日由日落黄昏起,直到次日天明以前,至少有六七群种类各不相同的野兽来此饮水,在这一面看不出来,你们到那有花的土坡旁边,就看出满地脚印和终年不干的水渍了。它们在湖中饮水游泳,玩上一阵,有的当时走去,有的便在里面吼啸打滚,分班前来。每群各不相混,偶然争斗起来,只管由水里打到岸上,互相冲突,血流满地,林内外的野草均被践踏蹂躏,那一片花草却是从未见它糟蹋。先不明白什么道理,后经寨主夫妇细心考查,才知那些花看似大大小小,五颜六色,实则那是一种奇怪的毒藤,共只两三本,盘成一片,花叶汁水均有奇毒,藤上还生着好些毒钩。多好酒量,只将那花采来一朵,闻上片刻,人便醉倒,身软如棉,至少要隔一天才醒。想必野兽知它厉害,一向避道而行,不敢挨近。

“你们想已饥渴疲倦,好在床已挂好,下有索梯,树上也有索桥,好些地方均通来往,也可坐在索轿藤兜里面,最低之处离地也有三四丈,并还可以走到里面树干上去。

最妙是别处树上都不免有虫蛇之类,惟独环湖一片树林,始终不曾见到一点影子。据寨主说,也是毒藤十样锦的原故。人在上面,夜里必有奇景可看,只请不要高声说笑便了。

这类兽群多少不等,仿佛它们互相约好一样,尤其半夜来的那两群猛兽最是好看。时已不早,请上去吧!”

三人闻言。才知就里,因自己所带食物,已在未到菜花寨以前送了山人,天气炎热,除那硬得和石头差不多的光饼而外,余者都是一些熏腊腌菜,没有熟物,走时,主人送了一篮,已被吊向别的树上,以为吊的人弄错,腹中早就饥渴。见他悬床旁边只挂着一葫芦热开水,惟恐上下不便,路清正想和头目说,想要取下,隐闻森林中远远骚动之声。

还未开口,头目忽然惊道:“兽群来了,你们快上!今夜月光尚早,后半夜的兽群还没有到时候,如何来得这早?”边说边发号令,取出牛角,刚吹得一两声,手下众山民已全惊动,丢了未拿完的东西,飞一般纷纷抢往树上援去,只两头目关心三人安危,还不肯上,正在连声催促。

三人一听有警,这八十个壮士,本来早有一半援上树去,下余四五十人,当时一阵大乱。因那大树虽是又高又直,离地两丈以上方见枝叶,但因靠近湖边,前面没有树木遮隔,多少年来,均受后面同类挤轧,多半前倾,树干虽直,下半部却是斜的,极容易上,立处月光不照,光景阴晦,树后与森林相连,更是黑暗,如其隐身树后,就是兽群赶来,决看不见藏身之处,隐藏上下也极容易。凭自己兄妹的本领,当时上去,决来得及。骚动之声虽甚猛烈,相隔尚远,哪知这类东西的厉害!本来还想看清何物,然后施展轻功,踏树而上,一面取出兵刃暗器,暗中戒备。后见二头目神态惶急,余人均已抢上树去,他两人还守在旁边,刚听内中一个连声急呼:“这东西好似这里以前不曾来过,初次相遇,一定厉害。快些上树,千万大意不得!”左侧树上有几个壮士业早上树,因见三人还在观望,似想保护,又相继拿了兵器纵将下来,余人也在树上各据树干,扬起手中枪矛镖弩,注定下面,神情紧张已极。

双珠心慈面软,人又谨细,本来也想看清何物再上树去,一见众人辞色这等惊慌,心中一动,暗忖:“这些护送的人,都是千中选一的壮士,久惯来此采荒,往来森林已有多年,个个力大身轻,以他们的经验本领,都不应该这样胆小,为何这等慌张?莫要真个厉害,他们虽然强幢多力,到底不会武艺,只凭二味蛮勇。如今相继赶下,他们对于寨主之命奉若神明,忠勇异常,莫为保护我们送了性命,如何对得起人?”念头一转,立告双玉、路清:“急速上树,凭高下望也是一样。”说罢,把气一提,施展轻功,连手也未放落,便先绕往树后,踏着树干,飞驰而上。

那树虽然前倾,仍是又滑又陡。双珠走在上面,如履平地,转眼到达。路清、双玉也忙跟踪一同走上,见那悬床非但制作精巧,并还连在一起,打开之后,变成三个六七尺长,两尺多宽,内中恰容一人的皮兜,两头撑有铁棍,边上用褡绊连住,上面一个皮罩,可以随意起落开合。卧时将罩盖好,把口一收,只左右上下近头之处,各有半尺多长蒙有坚韧细纱的小窗和射箭掷镖可以开关的小洞,通体没有一毫空隙,人卧在内,四方八面均可看到,将盖打开,把内里小木板一架,便可坐起,另一半还可盛放饮食之物,端的又灵巧又方便,设想更是周到,外表是深青灰色,四面临时挂上一点树叶野草,休说野兽,便是生人也看不出来。

这时三人用的饮食,连同主人所送各种药品,已全放在里面,二人坐定之后,路清方想:人说这类野人无什知识,今日一见,简直不对。就说哈瓜布夫妇聪明心巧,这些合用之物均他制成,何以手下壮十也是这样周到,非但忠勇机警,动作轻快,一路走来,无论何事,也都周到谨细?如将他们的奇装异服和面上花纹装束去掉,还不是和汉人一样?只更忠实,又能吃苦耐劳,可见人的智力十九相同,全靠境地和有人教导才能发挥。

虽然也有特出群流的英雄才智之士,但是极少,而这类人又非善于用人和众人结为一体不能成就他的事业,假使所结合的人都是蠢材废物,休说结合不上,他也无所用之。他再孤立起来,至多惊世炫俗轰上一时,过后必完,与人无干,人也不去想他,更谈不到建功立业了。心中寻思,正想告知双玉,忽听惊呼之声,往下一看。

原来那两头目貌虽丑野,心却纯良,忠诚勇敢,见三人相继上树,心中一宽,本要跟踪往自己所居树上抢去,忽见内有几个同伴和他们一样心细,老早听出兽群甚多,来势猛恶,不是小可,知道这类猛兽大群出发,和潮水一样,决非人力所能抵御,听去似在一面,其实,它在林中乱蹿,并不一定,就许四方八面乱冲过来,万一突然冲到,稍有疏忽,休想活命。惟恐三人受了伤害,相继纵落,本意保护。不料三人生得那么文秀,本领这等好法,大出意料,心中高兴,忘了危机瞬息,竟忍不住喊起好来。有几个业已跟踪,各往自己树上援去,剩下两个看出了神,离树又远一点,仰望指说,竟忘上去。

二头目闻声警觉,刚将手连挥,低声喝止,猛一回顾,瞥见还有两人未上,林中奔腾之声业已邻近,不禁大惊,忙即大声疾呼。那两人刚刚警觉,相继援上,内一头目只顾招呼同伴,忘了自己处境危险,见同伴三人先后上树,方始转身。头刚一偏,说时迟那时快!人还不曾纵起,迎头瞥见树后森林中,有大串蓝色星光,其大如拳,随同林木疏密隐现,蜿蜒飞驰而来,晃眼满林都是,并还不止一处,箭一般朝林外蹿到。原来那大群野兽,正由西面林木较稀之处,奔腾跳跃,潮涌而来。为数太多,兽蹄踏地之声震动山野,越来越近,西南这面为数最少,蹄声已为所掩。

那头目全神贯注西面兽群来路,不曾留意身后,等到看出猛兽凶睛放光,再想逃避,业已无及。总算人尚机警,见势不佳,连忙贴着树干,想由树前往上援去,刚爬上不过丈许,兽群来势特快,业由林中蹿了出来。那东西马首独角,形似犀牛,从头到尾竟有丈许长短,猛恶异常,其急如风,内有两只,竟由树旁擦过。这时形势已是危急万分,那东西只要把头一偏,被它看见树上的人,便难活命。

那头目是个中年勇士,还未成年便随众人入林采荒,经验最多,认出那东西的厉害,知其发起性来,一纵就是一两丈高,两三丈远,比虎豹狮子还要厉害,稍微被它瞥见一眼,便是腹破肠流,死于非命。见此来势和为数之多,未免心慌,手忙脚乱,偏生所援的树就在三人侧面,树身最高,本是一株整的,年深月久,中裂为二,离地丈许,忽然向前伸出,夭矫如龙,前半又倾斜得厉害。头目原想借树遮避,免被看见,到了树上再往上援,人便凌空,又非被发现不可,落下来更是送死,于是成了上下两难。这还不说,最讨厌是手中拿着一支梭镖,先忘放落,丢将下去更恐惊动兽群,连别人也难免于受累。

稍一迟疑,肩上所插刀剑忽被树干挂了下去,树又太粗,手拿兵器,业已无法抱紧,而那附身之处恰是一片快要脱落的树皮,一时心慌情急,打算翻到树干上去,用力太猛,哧的一声,连人带三尺多方圆一片树皮,一同坠将下来。

这时人又援上好些,离地约有二丈,林中冲出来的兽群,已有七八只正由树旁树下经过,往前驰去,后面的为数更多。人落下来,必踏在猛兽身上,当时撕成粉碎,万无生理。端的一发千钧,生死呼吸,危险到了极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