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杜少牧被计万全、刘梦潘、刁深渊三个人设计拆梢,在第一楼将他轧住,幸亏熊聘飞等到来,把万全、深渊二人惊散。刘梦潘是个卤莽之夫,不甚狡猾,被鸣岐三言两语,说出实情,方知诡计多端,都是万全为首。因与少牧商量如何发放。少牧沉吟良久,始向鸣岐等答道:“此事据我看来,姓计的既与姓刁的走了,不去究他。这姓刘的,也望聘翁、鸣翁设法放他过去,免得多出事来。好在他们枉费心思,我还没有入他圈套。”

子靖摇头道:“牧弟,你太便宜他们了!上海的事,逢凶便住,逢软便欺。今日不把他们告到当官,给些苦吃,往后必定不能心死,又生别的支节出来。你须三思而行才好。”

少牧道:“大哥说得甚是,我岂不知?但要出首办他,却有三个难事,故此踌躇不决。”

子靖道:“是那三个?”

少牧道:“第一件,我与安哥此来,没有带得下人,倘然果要告他,必须亲自对质,未免失了自己身分。第二件,此种官司,南面的人未必能十分重办,无非枷责了案,不多几日,依旧出来,结下冤家,反多不妙。第三件,上海报馆甚多,既到公堂,必登报纸,这件事自然通国皆知。内中像大哥等晓得细情的人,知他们设阱陷人,多是空中楼阁;若是不明白底细,必说上海拆梢虽多,究竟蚂蚁不钻无缝砖街,反疑我有甚话柄落在他们手中,故敢借端滋诈。莫说旁人议论,只恐我家少甫大哥在苏州知道,难保不生出气来,也疑我在外有甚不端。真是有口难分、无言可表的事。大哥,你道是也不是?”

子靖听罢,默然不语。

平戟三道:“少翁既如此说,不如竟把姓刘的放他去罢。古人说得好:“得放手时须放手,可饶人处且饶人。‘只要那姓刘的,使他十分知惧到十二分,日后并无别事也未可知。”

少牧点头称是。鸣岐遂至外厢,把手向梦潘一招,将他招至楼梯口头,只说:“姓杜的现已暗地差人到巡捕房报捕去了,这事我竟劝不下来。我念你也是受人之愚,通个消息于你,快些走罢。”

梦潘闻言,勉强答道:“姓杜的要当官告我,我不是怕官的人。老实说,一年十二个月,那一个有去打场官司!

不过这一件事,乃是计万全闹下来的,他已走了,我犯不着再去替他出力。你既又是这样的讲,我还在这里做甚!”

鸣岐道:“我却还有句话问你,从今以后,你还要找姓杜的不找?”

梦潘道:“我已说明的了,姓杜的他与我平日无仇,这是我受了姓计与姓刁的唆弄,明儿自然要找他二人说话,再与姓杜的什么相干?”

鸣岐道:“丈夫一言,可还算得你是个汉子。”

回头向聘飞打个手势,把他手中的一个弹子取来,递与梦潘说:“下边尚有一个,你自到天井取去。”

梦潘接过,又羞又恼,哭丧着那张紫脸,移步下楼,如飞而去。少牧佯做追赶不及。

一场祸事,当下冰消。堂倌结算烟帐,一共开了三只烟灯,分文未结。少牧此等烟资本欲不付,子靖说:“这事与烟馆无干,譬如被他们诈了几角钱去。”

令少牧如数付讫,四个人下楼各散。子靖等分身回家,少牧叫了部东洋车回栈。第一楼也打烊了。刘梦潘因今日在此出了这丑,从此不再到第一楼一步,只寻计万全与刁深渊说话。万全另图摆布少牧等众人之策。这是后话慢题。

再说少牧回到栈中,动问幼安身体可好。幼安回说:“已有八九分痊愈了,明日便可起床。”

少牧心中甚喜,又讲了几句闲话,解衣上床安睡,那第一楼的事情,却一句也并没提起。到了明日,少牧想起昨夜在楚云房中饮酒,多被计万全打断兴头,散了席面,匆匆就走,深恨没有与他谈句心儿。吃过午饭之后,问幼安:“今日可到街上走走?”

幼安回说:“病体虽痊,心性疏懒,尚要在栈静养几天,没兴出门。”

少牧正中下怀,遂依旧瞒过了他,也不去另约别个,私自一人,往楚运院中而去。俗语说的:“单嫖双赌”。嫖字最忌单走,可以无所不为。楚云又见少牧是个初出来容易伏伺的客人,年纪又轻,人才又好,又是有钱,自然要放出手段做他。先弄个他意乱心迷,不由自主,方好使他花钱。故从那一日起,少牧打了一个茶围,被楚云灌了无数迷汤,这一条心,遂时时刻刻的挂在楚云身上。就一连吃了两个双台,无一日不到那边坐坐。楚云更留心摸到他的性度,要长便长,要短便短,少牧愈觉得他好到万分。那消四五天工夫,就有些难分难解起来。每晚必要坐到一点多钟,方才勉强回栈。

一夜,风雨交作,楚云留住了道:“今夜如此风雨,夜又深了,何须回去?不如就在此间借个干铺,免得身体受亏。”

少牧满心欢喜,惟恐幼安见疑,明日责备于他,不敢应允。怎禁得楚云千般献媚,万种取怜,少牧欲走不能,遂在院中住下。直到明朝午刻,方才起身。给了两张十块洋钱汇丰钞票的住夜下脚,娘姨们谢过收了。楚云要少牧打一头金饰,做一身外国缎子棉袄、裤子,两身蓝缎子心子黑缎子镶滚的马夫号衣,两顶蓝纬白藤胎号帽,预备下个月看跑马时穿戴。少牧一一允许。楚云欢天喜地的,亲自替他梳了一条辫子,叫带房间相帮到聚丰园去叫了两只汤炒,留少牧吃了午饭,方才放他出门。

少牧得意非凡,兴匆匆回至栈内。见了幼安,只说昨夜大雨,与平戟三、熊聘飞、经营之叉了一夜麻雀。这三个人与幼安多还没有见过面儿,料是对不穿的。幼安听了,把头点了几点,也不再问。少牧只道果然瞒住了他,岂知他最是个心细的人,自从在栈中卧病好几天,并未出门,见少牧每朝向外,深夜才归,已料到他一定有兜兜搭搭的地方。昨晚又一夜不回,其中必有缘故。暗暗向栈中的茶房盘问,茶房因每夜少牧吃酒,皆有轿饭钱给他,叮嘱他在幼安面前不许多嘴,故而推说不知。幼安无可奈何。

这日少牧尚还没有回栈的时节,他到李子靖那里去了一次,动问子靖近日可与少牧晤面,知他在那里走动,为甚白天出去,必须半夜才回。少年人血气未定的多,防他迷恋烟花,做朋友的不可不提醒于他。子靖是个心直口爽的人,遂把与平戟三等在巫岫云家碰和,遇见少牧在楚云房中饮酒,邀着他们过去,同席的是那几个,后来计万全设计拆梢,大闹第一楼,幸亏熊聘飞与凤鸣岐解围的话,从头至尾述了一遍。又说:“以后事情,我因没与他会晤,不知道了。”

幼安就晓得昨夜不回,必定住在楚云那里,关照子靖日后再与少牧见面,必须设法规劝。子靖连说:“这个自然。”

幼安遂告辞回栈。

又是好一刻儿,少牧方始回来。见他花言巧语的有意瞒人,本欲当场说破,因想初入迷途的人,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悔悟得来,更虑因此伤了友谊,日后反难下口,因此当下一句话也没有说得。只冷眼看着他撒完了谎,得意洋洋的在房中略略坐了片时,开箱换了一身衣服,取了许多银洋,推说平戟三约着上灯时在雅叙园天津馆子小酌,去去便回,又刻不待缓的出门而去。幼安见他这般心热,好不替他暗地担扰。左思右想了一回,开箱取出一个冷金扇面,一面画了几笔墨笔山水,一面写了几行草书,折叠好了,放在少牧床边那张桌上。

等到晚上回来,说是:“天气将次暖了,今日闷坐无聊,书画得一柄春扇,明儿不妨将就用用。”

少牧接来一看,见一边写的是“酒阑花谢黄金尽,花不留人酒不赊”的一首古诗,一边画的是幅黄麓台派山水:峰峦层叠,涧水迷茫,山上有一少年,骑着一匹马儿,一手执着马鞭,一手却勒住着马缰,在那里看山下的水。上面题着七言绝句一首,道:万山深处碧峰巅,山下迷茫水拍天。

一失足成千古恨,临崖不若猛收鞭。

又有一行款字道:“旅窗无事,写《临崖勒马图》以应少牧如弟清鉴。幼安谢景石,时同客海上。”

少牧看了,心上一呆,明知自己所作的事,幼安已有风闻,只因不便当面说破,故而借着书画隐寓劝戒。看了一番,收拾好了,说声:“有费安哥清心,我收下了。”

幼安道:“为兄的不尽欲言,多在扇上。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,切不可聪明误用,我就放得心了。”

少牧道:“安哥金玉之言,我敢不听?实不相瞒,那几天就是那经营之与隔房郑志和、游冶之等,强着我有些酬应。以后我少走是了。”

幼安道:“说起郑志和那一班人,我看多是些纨子弟,你可不比他们。虽说朋友愈多愈好,究竟也要留点儿神。”

少牧连称“晓得”。二人又谈了些别的说话,天已两点多种,各自安睡。

就从那日以后,少牧果把邪心勉强收起,一连三四天,没有到楚云那边“只与幼安到城里头去拜候过方端人,一同到也是园、萃秀堂那些清静之地游了几回,又与李子靖、平戟三到曹家渡、水云乡去了一次。子靖也向少牧劝了好些的话,少牧那一条野心更又收住许多。

不防楚云因连日不见姓杜的到院中走动,错认他又做了别的相好,几次要差人到栈里去请。因他说过在先,栈里头有一个同住的换帖弟兄,此事瞒着,诸多不便,急得没了法儿。一日,在台面上遇见志和、冶之,问起少牧”这几天到那里去了,怎的绝迹不来?“

二人回称:“他被那姓谢的天天同着到城里头去,不知为了何事。我们几次约他,他终没有出来。”

楚云道:“这话可真?”

志和道:“谁来骗你?”

楚云道:“知道他可别有什么相好的人?冶之道:“这却没有听见。”

楚云道:“明儿可能想个法儿,请他到我那边来?我有句话要与他说。”

志和想了一想,道:“明日是我请客,把他请到席上,你自己再请他前去可好?”

楚云道:“你请客在甚么地方?他既然被姓谢的盘住身子,只怕他要来不能。”

志和道:“堂子里或者不来,明日我请的却在愚园。不但要把姓杜的请来,就是那姓谢的,我也请他同去。”

楚云皱眉道:“那姓谢的,请他做甚!”

志和道:“你还没有瞧见这姓谢的,虽然性子古方些儿,却也不是不能亲近的人。明儿我不但请他,并且也要他叫局,使他一样入了道儿,就管不得姓杜的了。免得我们这几天也冷清清的,少了伴儿。”

冶之闻言,点头称是。楚云更千多万谢的再三嘱托而去。少顷,众人席散。志和、冶之打了两个茶围,回至栈中,夜已深了。幼安、少牧早已安睡,且不去惊动于他。

到得明日,二人起身,走过房来。志和把今日在愚园请客,请二人同去的话请了一遍。幼安道:“承蒙相约,怎敢败兴。争奈昨日先与一个姓李的敝友约着,同到双清别墅游玩,不能分身,这却如何是好?”

少牧也是这样的说。志和道:“姓李的不是集贤里李子翁么?我也有帖请他,去的还没有回来。子翁若约二位在栈中等着,停回他来的时候,正好一同前往。倘是约二位到他公馆动身,却要拜烦你二人代请的了。”

幼安尚待推却,冶之道:“双清别墅,是老闸的徐家花园,好得出路甚近,缓日再去也罢。今日郑志翁的席上,请客不多,休使主人扫兴。”

少牧道:“志翁请的是那几位?”

志和道:“是二位与李子翁、平戟翁、荣锦翁、凤鸣翁、熊聘翁,连冶之与我自己,共是一桌九人,你们三位不去,还像个局面么?”

少牧道:“愚园在甚么地方?这里去有多少远近?那边的景致可还好么?”

志和道:“愚园在静安寺西面,这里去虽有十里之遥,马车只消半点多钟。

那园基乃是申园、西园与品泉楼三处的旧址,本来甚是冷落,自从洋人筑了马路,有人在珍珠泉左近开了一所品泉楼茶馆,更有人造了一所洋房,取名申园,卖些茶点洋酒,渐渐有人前往游玩,后来日盛一日,有人又把品泉楼的房屋翻造起来,并将地址放大,种些花木,建了一个西园,抢夺申园生意。不料那边究竟是个僻静所在,除是夏天,喜欢凉爽的人多到那里去纳凉,若是春冬两季与那阴雨天时,有什么人前去?渐渐开消不住。前年遂归并了一个主人,大兴土木,造了无数亭台,取名愚园,气象一新。园中回廊曲折,复室幽深,又有荷池、假山、四面厅、新厅、戏台,真是步步引人入胜。那戏台上,每逢夏日,演的是髦儿戏,很有几个有名女伶。如今天气尚寒,游人还少,没有开锣。这新厅乃在园外,从月洞门出去,收拾得甚是精致。四面厅坐在厅中,四面的景致多可瞧见,更造得十分合趣。我们今日就在那里摆酒,好也不好?”

少牧被志和这一席话,说得游兴勃然。幼安听说愚园是个花园,也想见识见识,因此多就允了,并说:“既蒙志翁盛情,李子靖大哥,我们约他三点钟在公馆等着,停刻到愚园去,大马路乃是必由之路,可把马车接他,叫他也到愚园,徐园改期再去。”

志和方欢喜道:“如此甚好。我们相聚正长,日后幼翁与少翁倘然请客,邀我作陪,我也别的地方不去,一定应酬二位。”

幼安道:“牧弟是请过客了,我还没有做过东道,缓日自当相请,志翁与冶翁决定要来。”

冶之道:“这个自然。”

四人谈谈说说,直到茶房开饭方散。饭后,志和、冶之本来包着公一马房的马车,到了两点多钟,马夫放车过来,坐了先去。幼安、少牧差茶房到善钟马房,叫了一部橡皮轮快车,讲明连酒钱两块五角洋钱,坐着先到大马路集贤里去邀了子靖,子靖又去邀了戟三。因四个人一部马车,不很受用,并且戟三、子靖不时拜客,坐惯轿车,故又向龙飞马房,叫了一部轿子马车,大家一同前往。

路上不必絮说。到得园中,志和、冶之先在,同众人到各处去游玩一番。又到园外珍珠泉去看了一回泉水,顺道往静安寺略略随喜一过。二月里的天气,看看时交酉刻,将次夜了,志和催着回去。聘飞、鸣岐都已来了。只有锦衣因京中出来了一个同寅,在栈里头与他叙话,故差荣升拿了名帖,赶到园中辞谢。

志和见锦衣不来,其余的客都已到齐,端整入席。背后忽来了一个人,举手向他肩上一拍,道:“志翁,你今日请客,如何没有请我?”

志和回头看时,乃是逢辰,含笑答道:“老逢,你几时来的?好几天不见你了,不知你在甚么地方,叫我怎样请你?如今来得正好,我们本来很惦记你。”

逢辰道:“不瞒志翁与诸位说,这几天有些贱恙,有十数日不出门了,今日方才好些。到长发栈拜望诸位,晓得志翁在此请客,故而特地前来凑兴。”

冶之道:“原来你身子不好,怪不得这几日来连影儿也不见。”

志和道:“老逢,你的府上究竟住在那里?我们没有知道,你有了病,望也不曾望你一次。”

逢辰道:“我住的地方远咧,我又不在家里的时候甚多,所以不敢告诉你们,免得诸位来时怠慢。”

冶之道:“你说甚么!我们很知己的朋友,怎的连住处多不肯告诉,难道怕我们来骚扰不成?”

逢辰道:“冶翁,你又差了。我贾逢辰巴不得列位长来叙叙,只是家里头很不像个样儿,恐防列位见了,背后笑话,故此不敢有屈,休得错怪了人!”

志和道:“闲话少说,我们就坐席罢。”

冶之问园丁道:“酒可烫了没有?”

园丁道:“已烫好了,请众位爷们入席。”

志和遂让李子靖坐了首位。聘飞二位,戟三第三,鸣岐第四,幼安、少牧虽然也是初交,究竟住在一个栈中,亲近些儿,屈他二人作陪,逢辰、冶之更不必说,共有九个人,团团一桌。园丁见众人坐定,端上菜来,第一道是白汁排翅。众人举杯谢过志和,大家饮酒用菜。

其时,一轮新月,高挂树梢,照得四面厅上如同白昼一般。园丁又上第二道芙蓉底燕菜汤。志和道:“这么样的月色,又是这么样很好的花园,我们今夜必须叫几个局顽顽,方合李青莲《春夜宴桃李园序》上两句道:“开琼筵以坐花,飞羽觞而醉月。‘不知众位意下何如?”

冶之道:“本来静悄悄的闷酒吃着,很是无味。和哥倘叫媚香,我叫艳香奉陪。”

逢辰道:“我本来好几天不叫局了,今夜自然应该叫他一个。”

志和问子靖等可肯助兴,子靖等本待不允,争奈冶之已唤园丁取笔砚局票过来,强着要他们先写,实是拗不过去,子靖遂开手写了一张公阳里梁小玉,聘飞写了一张东荟芳巫岫云,戟三仍是鼎丰里李飞云,鸣岐是百花里颜小红,少牧自然就是楚云。只有幼安并没攀过相好,回说“没有”,志和那里肯听。说了半天,始知道当真没人,只得替他代荐一个,想了许久,说:“萃秀里有个桂天香,人才甚是出众。只是过于雅静,凡是闹些的客,他俱看不上眼,因此走动的人甚少。幼兄如此温雅,或者与他气味相投。待我来做个媒人,不知你二人缘分如何?

且不知他生客代局,来也不来。”

当下即写了一张桂天香的局票。此外,逢辰是花小兰,冶之也是小兰,又是艳香。志和是媚香一个,冶之不依,又叫了个尚仁里的文雅仙。冶之看众人将局票写好,交与园丁,分付速去。

这里台面上的汤炒,传话厨子略略慢些,等着局来。静安寺到四马路转回究是路远,园丁去有一点多钟,尚还没有回来。媚香、艳香却一马车先已到了,接着飞云、小玉、小红等,也多陆续坐着马车而来。叫局的方才回转,说桂天香转局过来,余多一概就到。少停,楚云、岫云也多来了。

志和、冶之只道楚云见了少牧,必有许多话说,岂知却一句没有,甚是诧异。

后来媚香等各自唱了一支曲子,轮到楚云唱曲,忽听笛声响亮,却是带了一个乌师来的。志和道:“什么说!楚云你会昆曲,我还没有听你唱过。”

楚云点了点头,开口先唱一支《新水令》道:画眉人去黯魂消。细思量,离愁多少。莺花空有恨,风雨太无聊。

凤泊鸾飘,害下这病,不了的相思倩谁疗?

那声音,正如新莺出谷一般,请脆异常。众人齐声赞好,又听他唱他第二支《江儿水》道:望断花前骑,吹残月下箫。你恩情那忍轻相掉。你身躯是否当初好?

你精神莫要消磨了。别有伤心,说不尽梦魂颠倒。

唱到此处,志和击节道:“果然好曲!怎的谱曲上好像没有见过,不知是那里来的?”

楚云笑而不答,又唱第三支道:情切切,无端眉懒画;闷恹恹,有恨笔难描。心香一瓣空烧,只未许春愁扫。

那里有解郁的沉醪,将绮闷浇?

冶之道:“这曲子真是愈唱愈好听了!不知以下还有多少?”

志和道:“这第三支的曲牌是《侥侥令》,谅还有一支尾声。”

楚云把头一点,又唱道:缘悭命薄,空嗟悼。问郎君,几时儿重到?听唱这海样深的相思一叠稿。

唱毕,乌师收拾笛子自去。

志和正要动问楚云这支曲子究竟是在那一部曲谱上的,觉得鼻观中有一阵异香远远吹来,众人多说:“好香!”

道言未了,但见分花拂柳,进来了一个香馥馥人儿。正是:乍向筵前聆妙曲,又从花下见仙娥。

要知来者是谁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