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陶发见人拥着兆琨来到大堂,脆在下面,也随着众人挤在面前,以便听个实信。只见洪鹏程问道:“你们这斑狗强盗,一个意思起见,何无人在内谏沮?我看你轻小年纪,倒是快些招来,免得使你哥哥吃苦。”兆琨不等他说完,连忙回道:“公祖说谁为强盗?生员是前任夏国华女婚。由去岁入泮,一向在家读书,怎么就我主谋为盗?公祖也要秉公面讯。十载寒窃,巴结了这个知县,做岳丈也不容易得的,上有天理,下有子孙,做父母官考为的是代人伸冤,不能望着冤枉用刑拷问。公祖说我主谋为盗,究竞何凭何据?不能听一面之辞,害人性命。”本来兆琨比兆璧胆大,加之口头又利,句句话皆刺着洪鹏程的心。鹏程听了这一番话,不由的动怒起来。
骂道:“你这狗强盗,自己做了犯法事,还丢别人的丑。前任夏太爷虽然身死,决不致要你这强盗为婿,然则冒充他,还挺撞本县么,现有你哥哥的供在此,还去向那里赖。若是不招,莫怪本县无情,怕你这两只狗腿,当不住刑。”
兆琨道:“苦打成招,这也不是居官的好处。公祖说国华不是我的岳父,现有媒证可凭,那是假不来的,你料我不知里面的底细,我说你听。现夏均祥嫌贫爱富,欲想退婚,他父亲不是这人。昨日将我诱进来在福寿夺内,逼我写退婚,我不肯行,故而将我捆起,关在黑暗房中。想出这个主意,买盗扳人害我弟兄的性命,你们这狐群狗党,就要靠着叶家过一世的日子?我看阳世虽可欺人。阴司也不容逃脱。我华兆琨年纪虽轻,却是一身清白,不是那些贪官污吏助强欺弱起来。你要我认这番供,半句也没得。”
你道华兆琨何以如此清楚?只因那福寿寺系夏国华停柩之地,不料被均祥诱来捆在那一间房内。自知陷入计中,心内想道:我拼死这退婚不写,谅想他不敢将我怎样。一人睡在床上,也就不问别事。自己胡思乱想、只望陶五进来将此事回去通报,好请汤德元想法。那知到了晚间,陶五不见进来,忽听外面众人喊道:“王大爷来了,请进去坐罢。”又听那人问道:“夏小爷到那里去了?华家那个小于可写不肯写?”众人道:“现在捆得那里,夏少爷被他说了许多话,无法可想,故而把他关在这里。”
那人道:“何必如此周折,现在县里已经说明,还怕他怎样。既然如此,等我前去叶少爷那里听回信去。”这人却是王活嘴前来讨信,这些话被兆琨听在耳内,方知是叶家瑶云为婚特教夏均祥来做这事。无如被他们捆住,也没法争论。到了二更时分,来了一个和尚,劝了他一番,说“鸡蛋不必同石头碰,我是好话。除去夏家女子,何地做不到亲,定要与他作对。恐自己吃苦小事,还连累别人,这是何苦。听说汤先生已遭诡计,锁在衙门里面,专等你写了退婚,方肯将他放去。现在叫人提你哥哥去了,不是我多话,此刻让他些,等日后功名发达,再行报仇不迟。”说着暗暗叫人送饮食与他吃。兆琨问是何人,怎样认得我,肯前来照应,和尚道:“我不是别人,就是汤家镇那个伍员庙的僧人。汤先生是我家的施主,前日听说你们进城,我就有点不放心,后来问了叶家管家的,方知你们这段事情。我说到了,你自己斟酌,恐怕他们来看见,说我走漏风声,我要去了。”说毕就走。
此时兆琨方才明白。捆了一夜那里睡得着,次日饭后,就来了许多人,俱是衙门口装束。拥进来将兆琨锁起,说道:“你家哥哥现在堂上受了大刑,供认同你为盗,你还躲在这里。快些同我们前去,不要装模做祥的。”那时身不由主,被众人拖到衙前,却巧遇见了陶发,告知他兆璧事情,他所以方大喊骂着夏均祥。此刻在堂上又说了这许多话,洪鹏程怒道:“本县不用大刑,你抉不肯招。左右,代我将大刑来伺候。”众差人一声吆堂,将夹棍摔下,兆琨看见喊道:“我系在庠生员,既未犯法,且未革去功名,何得轻自用刑?难道不知定律么?这样无辜诬良为盗,我怕你这狗官也做不长久。”洪鹏程被他骂得实在难过,不问清红皂白,就叫人用刑。左右也就与兆璧一样的办法,把长衣脱去,露出左腿,套在夹棍小圆洞内,两旁又威武一声,一起收绳子。但见兆琨哎呀两字未喊出口,把脸一变,眼睛一闭,昏了过去。
差人依旧取水喷醒,兆琨慢慢醒来。洪鹏程又叫他认供,他只是大骂不止。说“你受了人家多少贿银,就忍心害理诬良为盗,现在一件实据没有,叫我从何招来?”
洪鹏程听了冷笑道:“你们真不愧是个弟兄,先前他在此也是如此说法,你既然要真凭实证,本县就把你们对证。”
随即又叫人将老蛮子提了出来,方至堂上,望着兆琨喊道:“二相公,你怎么也犯了案?那事是过重了,不能逃脱。也不能怪这老爷追得紧,只因施园长那里追得太凶,我看你从实说罢。大相公已经认了供了。”兆琨听了这话,恨不上前将他打死。骂道:“你这些囚犯受了谁人的买嘱,扳我弟兄?终久总有个皂白,我华兆琨宁死是不能认供。
这事头上有天,你们这狗官如此害民,随后也要象我华家遭这横事,子孙亦要为盗被杀的。”说罢骂不绝口。洪鹏程在堂上被他这一顿,怎能忍得下去,把惊堂拍翻,只叫“拿大夹棍来,将你夹死,看你还会狡赖。”说着又夹起来。兆琨仍然痛骂,直骂到昏晕过去方才住口,差人见了这样,又用水喷烟,才醒转过来,仍然无供。洪鹏程还要用刑,忽然背后来了一人,说了两句话,随即标了监牌,将他送监内,退堂而去。
你道是为何事?只因他审这华家弟兄,王活嘴却在里面。先前见兆璧拷出供来,他就喜之不尽。说道:“只要有一人肯认,公事上就好做了。”此时见兆琨绝口不认,反而大骂不止,他怕洪鹏程真把夹死,被亲属告了上控,反为不美。而且汤德元从前日醉倒之后,后来虽将他关锁在里面,终不是常事,故请洪鹏程退堂商议。彼此见面,活嘴道:“不料这样的小孩子,却如此挨刑。我看既有了兆璧的口供,就可以申详上宪,也不必送他性命。但将他两人监禁,待叶家事办毕,然后再想法开活便了。惟有汤德元如何设法,若是放他,则养虎成害。不放他,就要归这案讯办。怕人多口供格外难定,公祖有何主见,好从速施行。
洪鹏程道:“在小弟看来,到有一计在此。先将汤德元过一堂,无论他招与不招,即将他收禁。叫老蛮子到他家作起脏之说,晚间授意禁卒,叫他如此如此办法,岂不两全其美?”王活嘴道:“公祖办事甚为妥当,但是不过损点阴骘。然华氏弟兄真是两个好汉,用到如此严刑,满口尚是硬话,真是世间罕有之人。俗语云:心不偷,凉幽幽。所以他们如此硬法。然亦难说,若不如此办法,大事何以得成?”鹏程道:“但是上宪过堂时,还要叶公料理。”活嘴答应辞了出来,回去报信。
且说陶发在堂上听此审法,方知是夏与叶两姓共谋暗害,后见被夹棍两次,恨不能上去替他,急得满面流泪。所幸末后末认供,将他收禁,陶发也就跟了出来,只恨不能同他进监。好容易等到挨晚时候,衙门内来往的人不甚多了,遂访到李春家内,预备买嘱入监。不知陶发果得进去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