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华兆璧受了几十下刑杖仍不肯招,洪鹏程大怒,叫左右将大刑抬来伺候。左右一声吆喝,早将夹棍抬了上来。老蛮子在旁说道:“大相公,我看你全行招了罢,这般刑杖我是吃过苦的,受了苦还是要说,横直是你同我们做的,何不硬着嘴说。”兆璧大声詈道:“你这死囚犯,受了谁人买嘱。在堂上害我?要想苦打成招,我华兆璧即死在此地,也不够你的心思。皇上定律:凡在学的生员,不能私自用刑,岂不知天上有天,那时皆有个明白。”洪鹏程被他这一番詈,遂将惊堂乱拍。叫“将他夹起来,”左右遂将兆璧的左腿褪将下来,套在圆洞里面,一人将他身子扳住,后面两人拖住两膀,左右四个人抽着两根绳子,专等堂上招呼收紧。洪鹏程道:“你招是不招?本县这般刑法不是好受的,劝你好好招来,免得吃了这苦还是要招。”

兆璧那里承招,只是“冤枉”喊不绝口。洪鹏程到了此时,只是忍心害理的叫下面收绳。两旁一声答应,遂将绳子抽起,只听得哎呀一声,冤枉两字喊尚未了,兆壁己昏了过去。差人连忙上票道:“犯人现已昏了,请老爷示下。”洪鹏程明知他受不过此刑,只要得他认了供,居心也不欲害他性命,只要候叶家把亲事完了,那时再慢慢想法把他弟兄与汤德元放出。不料头一个就遇着兆壁如此嘴硬,系不得已而用刑,现在见他昏去,叫他赶紧放绳,役人答应将绳放下,即将他的头发打开,取了些水来,对任兆璧的面门喷了两口,只见停了一刻,兆壁把两只眼睛微微的睁开,哼了一声,道:“冤杀我也。”

众人见了他醒来,连忙说道:“兆璧,我看你还是招了罢,现在已经吃苦,难道再受二回么?”兆璧仍然不睬,洪鹏程喝道:“再把他给我夹将起。”下面仍又将他套上,将索一收,可怜一个白面书生,现在脸上比那死人还不好看些。面皮如白纸一般,一点色也没有,一副眼睛紧紧的闭住,地下血如泉涌,两条腿早已破裂,要想一点好肉也没有。

洪鹏程见了如此,又叫松刑。众人仍然照着前次用冷水喷面,等他回阳过来,那知兆璧出身未经受过这般刑辱,一连受了两次夹棍,此刻昏去不见醒来。差人怕担不是,只得又来禀道。洪鹏程忙叫烧了红灰,用酷喷烟,等他慢慢的醒来。差人如法制度,烧过后半会子,方慢慢的叹了一声。已没有前次雄壮。差人见他有了呼吸,渐醒过来。洪鹏程仍又叫他招供,此时兆璧真正难挨,只得大哭道:“我本是无罪之人,受了这般冤屈,三番两次动用严刑,叫我从何说起?也罢,与受这凌辱,不如招个胡供。随后身死,也比这爽快些。”差人见他说了此话,连忙说道:‘你既看得到此,快说了罢。或者老爷尚可开恩,你若这般,怕的是吃刑苦吃不下去。”兆璧只得说不该于前月起意,同老蛮子等人同谋打劫施园长家产,杀死事主两人,次日分赃若干,并有汤德元与兄弟兆琨同谋为盗等情一一说了。招房照他言词做成胡供,先与洪鹏程看过,然后拿下来,叫兆璧手印,旋即上了镣拷,钉好监牌收禁。众人把兆璧扶下堂来,那里能走,一步一步望前便挨。

差人又末用钱,也不问他苦与不苦,疼与不疼,拖住他直望前走。兆璧无奈道:“你们也有良心的,应该也知道我这冤枉。现在两腿这般苦疼,叫我如何的走法?求你可慢些行罢。”那些人因他未曾用钱,反詈道:“谁能耐你这般待,老子家内也有婆娘孩子,当门户的不过是混碗饭吃,伺侯你一天一个钱也还未看见,既知对不起人,就该爽快些招,也免老子们费事。到了此刻,还要装腔做势的。照你这般,多遇个罢,连老鼠也养不活了。快些走罢。”兆璧到了此时,也是身不由主,可怜走一步,血迹一块。好容易走到了二门口,早有一人上前哭道:“大相公你怎的招了这冤屈?受了如此严刑,听说你招了供了,随后性命怎的能保?太太知道,岂不要苦坏了。”

说完放喉大哭。兆璧抬头一看,不是别人,正是陶发。忙的说道:“你不必悲苦,此亦我的命该如此。但是太太那里必要先行瞒住,待日后再说。我这里无人探望,你闲时可常来看看,我家中托你照应,我从此不能见面了。”

说得声音愈苦,不禁泪涌下来。那些闲人看见,莫不凄惨,皆云:“此人决不象是强盗,何以县官硬要他招供?内中必有情节。”无奈事不由己,也只得在旁叹息。

陶发还要抓住说:“二相公现在那里?为什么强盗要诬好人?将来太太怎样好?”那些差人推推挤挤。不由他分说,已将兆璧收进监内。陶发望见,只是大哭,站在监门外。内中有好人说道:“你在此处无益,我看你仍是想个法儿,问是那个管监,花几两银子,放你进去,会一面,然后请里头禁子代他洗洗伤痕,随后再代他想法子,即站在此地也无用。”陶发听得有理,揩了泪痕,出了衙。见有个看门老翁,上前问:“请问老兄今日值日头翁是谁?管监的性什么叫何名字?”那人道:“今日值日的是李春,管监的也是他,现在此,你问他何事?”陶发道:“方才那个受刑的是我小主人,遭了这般的冤屈,他是个念书人,如何能受这苦。想找个禁子进去,代他铺监。”说了泪汪汪的滚下来,那人道:“不行不行,从前是有犯人进监,这要有钱都放进去。如今老爷到任,就下了谕条,一概不准探监,怕露了风声,生出事端,故此不能进去。你要想为此事,我指你明路,等到二更时候,你再来,我代你见李大爷去,看他有何法想。陶发见他这般说法,只得出了衙门预备。

忽见一大堆人簇拥着一人进县衙来,陶发上前一看,那知是兆琨。手膀捆住,被人拖住向前宜跑。陶发看见急得要死。哥哥方进监,兄弟又为提来,也不怕人挤,上前去将兆琨一把抱住,死命的不放。大声哭道:“二相公你出来几天了,为什么大相公受这般冤屈,你又如何为人抓来?”兆琨连忙问道:“你说什么?大相公怎的冤屈?”

陶发也不能多说,只得将要紧的话说道:“县太爷说他是个强盗。只了夹棍苦打成招,将他收在监内。”兆琨听了此话,大喊一声,詈道:“夏均祥,你害得我好苦,你既嫌贫爱富。当日你老子做主时你为什么不阻他?现今将老子气死了,却用这般毒计来害我,少不得有个报应。我兆琨生不能食你之肉,死在阴间同你理论。”陶发听了许多的话,方知是夏均祥为了叶亲事故而设计谋害,正要上前再问,兆琨已经到了班房。只见两个差人匆匆的跑进说:“你们将他看好了,老爷立即升堂,我有事即刻就来,务必锁好。”众皆答应一声,那差人去后,这里预备刑具。来至堂上站班,忽听威武一声,开了煖阁,洪鹏程二次升堂。随即传人将犯人带上,衙役答应下去。到了班房,将兆琨拖了进去。不知兆琨性命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