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三眼虎来到华家行窃,才将房门一推,只听咯喳一声,赶着跑了出去,仍到厨房内躲着,那知早惊动里面。因华童本来是个细心人,忽然府县前来拜会,又送了许多礼物,怕有小人前来,故此留心防备。忽听房门响动,赶着起身喊道:“兆璧,你起来,外面门响,怕有人行窃。”谁知兆璧睡得正熟,喊了两声,只是不响。

华童作急,只得自己起来,取了火种,点了灯,先在房内一看。见门闩已拨了下来,甚是疑惑。忙又穿了衣服。

到房外四处一照,并无形迹,心中暗道:难道不是有贼?或者他们临唾时忘却上闩,因此被风吹开,也未可知。却又不敢自以为是,只得又到院落各处看了一番,然后又来到厨房细细查看,却一点形影没有。华童见毫无形迹,也就放心回转房中,仍然将门关好去睡。

你道三眼虎究竞躲在那里?先在跑到厨房潜伏在柴根以下,因后华童出来各处寻看,他知道总要寻到厨房里来,就躲入柴后,将两大捆柴遮掩着身体。华童虽来寻找,断不料他躲在那里,因此未曾寻出。三眼虎见华童又进房去睡,知道他除了疑,格外放心大胆起来。约到四更时分,便在窗外听了一会,只听房内鼾息如雷,知道众人俱已睡熟,他此次却不去拨门,即刻出门到厨房里面取了两碗水,先将窗格窝用水浸湿,然后将门拨去,轻轻的推开窗格,真是一点声音没有。他就此扒入里面,便去将房门闩拨下,又将华童等人的鞋子取过来放在旁边,又端了一张椅子倒摆在房门口,随摸到一张木柜,使出开锁的手段,将锁开下。先将手伸进里面去摸,却巧夏国华与万钧送的礼物全在里面,那三百两银是他两人的贺分,亦在里面。三眼虎好不欢喜。当时取了出来,放在一处,然后各处寻找,把房内所有的衣服又包了一个衣包。

正要出去,忽然华童睡醒,要起来小解,眼睛一睁,只见窗格大开,直一惊不小,忙喊道:“有贼,有贼!”说着便坐起身来,即刻下床要去追赶,那知鞋子已不知去向。再望外面一看,只见有个黑影子一闪,早已出了房门。华童此时也不顾有鞋无鞋、忙着下了床,望外就跑。

谁知走到房门口一绊,一个斤斗跌在地下,不由的哎哟一声。兆璧才在床上惊醒,赶着起来一望,见他爹爹跌在地下,随即将众人喊醒。这才大家起来点了灯火,来扶华童。只见他半裁身子在里,半裁身子在外,已跌晕过去。众人这一惊不小,赶着抬到床上,用茶汤灌醒。此时李大椿也赶着过来,华童道:“你们不必忙我,快去赶贼。”众人这才晓得,追赶出去,已是无影无踪。所有那些衣料贺分均皆偷去,所幸华童未曾跌伤,却是气得不了。说道:“偷去东西还是小事,我晓得做下这门亲来就要闹热。昨日送来这些东西,今晚就出这事。”大家闹了一会,已是天亮。

那些邻居,皆晓得华家失窃,顷刻间,汤德元得信前来,华童就将被窃的话说了一遍。汤德元道:“那镇上本有个巨窃出名的,唤做三眼虎。这事尚不难办,你不好办,我代写信进城就是。叫夏国华追缉,怕他不带你办么?”华童道:“罢了,你说这话,倒反不象你我们的事。本来这些浮华物件收下来也是勉强,此刻再惊官动府,倡扬出去,反为人晓得。”当时华太太也出来阻拦,说道:“我们这些人家并末办过人,倚官仗势,现在既然县里做亲,格外不必。遥想这些窃贼,总是为穷所致,随他去罢。”汤德元听两人如此,也就罢了。那知华童因夜间受了惊恐,又加之寒凉,不到两三日工夫,就大病起来。兆璧兆琨这一急非同小可,只得又去请鲁达光来看。

鲁达光初看时还说不妨事,谁知日重一日,药无效验。加之天气又冷,年老人经不起,到了七八日上,竞是痰气上阻,不省人事。兆璧与华太太真是哭个不止。春姑秋姑两位姑娘仍是焚香求神,全无效验。兆璧没法,这晚间又想割股,以期病愈。不料到了三更时分,华童忽然痰望上涌,喉中咕咕有声。众人晓得不好,赶着过来看望。见了这样情形,忙叫人到汤家送信。汤德元本来这两日天天来的,今日回去,不多一会就得着这信,赶紧与大椿一起前来。进了房门,喊了两声,华童把眼睛微微睁开,一声长叹,两目紧闭。兆璧兆琨与华太太母女见华童已死过去,这一哭非同小,惟有两个姑娘与兆璧弟兄跌足捶胸,哭晕过去。李太太也是伤心,只叫李大椿将兆璧劝住,说道:“办后事要紧。”兆璧哭道:“我今年长到十七岁,全是依着父母过的。现在遭了这件大事,一切俱不懂得,叫我如何是好?”汤德元也劝道:“你不要作急,仍是我来赶着开了单张,预侯明天出去买办。”

又写了一信送到县里,并将被窃的情由叙在里面,等到天明派人前去,不提。

华家本来寒素,加之又是一偷,连着又病了几日,所有点银钱已是干净。此刻遭了这事,虽然汤德元置办一切,仍有许多零碎事件皆要钱用,不能件件皆向汤德元开口,华太太母子十分着急。李太太见他们这样,知道内里的细情,先同大椿商议,然后与华太太说道:“你们不必作燥,前日夏老爷送大椿五十两银子还未用着,你们此时没钱,尽可取去先用。我在这里承你们的照应,恨不能毁家图报,只恨无产业可变。”华太大还是不肯;说道:“你们银钱是不容易来的,而且我们此时用去,暂时无钱可还。明年大椿乡试拿什么钱用呢?你的好心我领情便了,这钱可不能用的。”李太太道:“你不必过谦,譬如这银子未曾送来,也要过呢,你们现在只管取用。”说着进房,将夏国华送的原封银子取出来交与华太太。

华太太因他是实心,也就借用。过了一会,汤德元已将棺木衣食俱已办妥,择定次日辰刻大殓。到了午后,那国华已经得信。因衙门有事,自己不能来,赶着叫他儿子前来拜尸,又送了一百两银子赙敬,令华家先行收用,随后再亲来叩奠。汤德元当时接见,问了名号,乃是叫均祥二字。随即拜尸,说了来意辞去。次日天明,兆壁等人就成殓发丧入殓,大家又是痛哭一场。盖棺已毕,就将灵抠停在家中,择地安葬。从此,兆璧就勉力接着华童的馆地,在家课徒。

且说这夏均祥,虽是夏国华之子,却是势利小人。这日到华家来后,见他家房屋又小仆妇全无,回转衙门,大不愿意。便与他母亲说道:“有我家这样门第,何患无高门做亲。爹爹糊涂,将妹子配与这个贫穷人家,不但外面难看,日后还要是我们的累。”夏国华的妻子倒好,说道:“你不要这样说。人不可貌相,海水不可斗量。你爹爹从前还不如他那样呢,后来发达起来,不到几年就补丁这缺,安知这兆琨随后不如你爹爹一样么?他家此时遭了这事,理应亲戚帮忙,你怎么说出什么话来?如被你爹爹听见,岂不生气。”均祥仍是不愿意,暂且不表。

单说夏国华公事办毕,晚间回转上房,便问均祥道:“今日你到华家去,可见什么人?华童身后事一切谁人主持?”均祥就将汤德元代办的话说了一遍。夏国华道:“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福祸。前日我到他家道喜,他尚十分精神,现在竟然永别。但是他一死,这一家人口如何是好?你妹妹虽未过门,也是他家的人。我想明日前去看视一番,然后与汤德元商议代他家想个常久之镶方好。”均祥听见,更不愿意。一言不答,回转上房而去。

不知夏国华代华家想出什么法来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