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鸣尊者,忘其姓氏,不知何许人。初闻富那夜奢得佛法真传,在波罗国设教,弟子纷纷宗其法旨。亦促装往拜其门,愿受戒披剃。夜奢见其远来意诚,遂纳为门下,教之云:“方法本闲群生自闹,二能于有用,用中无用;无功,功上施功,则如来宗旨思过半矣。”尊者在夜奢门下,不恃寸长,不矜片善,只一味将师道心解力行。积久扁有妙悟。

一旦辞师求去。夜奢问曰:“青冥罔象意何如,无影无踪见也么?”马鸣答曰:“土人会吸三江水,木女能吹六段歌。”夜奢闻言叹曰:“不意此子勘破真宗,度越寻常万万矣。所谓雪中月色天然妙,霜后芦花分外奇也。”又曰:“离朱有意,白浪徒尔滔天,象罔无心,明珠忽然在掌,此子是也。”

尊者得了夜奢禅师法旨,径至华氏国聚徒演教,转妙法轮。尝谓弟子曰:“满眼见色,满耳闻声,不堕不坏,方成声色。”又妙诀曰:

孤猿叫落中岩月,野客吟残半夜灯。

此景此时谁会得,白云深处坐禅僧。

一日,尊者正在登坛讲经,忽见一皓首老人头戴员巾,身穿素服,手执扶筇,远来相谒。行至经坛,即仆地不见,俄顷,地皮迸裂,突兀,其中涌出一个金人,叉手向尊者作礼,不霎时,金色人又化成一娇女子,袅娜经过经筵而歌曰:

风动心摇树,云生性起尘。

若明今日事,昧却本来人。

女子歌毕,飘然而去,只馀香馥馥袭人。尊者见其动静如此,谓弟子曰:“此怪也。抱有神通,少顷必来与我比较法力,汝等且坐以待之。”不移时,只见天地晦冥,风雨大至,空中现出一条金龙,奋发神威,震动山岳,前来摇撼尊者。众徒惊怖,措躬无地。尊者曰:“无畏汝也。我自能降之。”尊者只巍然经筵端坐,眼中不知天地暗,不知空中雨,亦不知龙飞山岳震。习定有常,故投之至变不惊,扰之至繁不乱也,不必诵经作法。卒而魔事息灭,不能损尊者分毫。

怪物灵通伎俩多,金人变幻作娇娥。

飞龙矫矫惊山岳,尊者神翔宇太和。

越七日,前怪变作一小虫,伏形于尊者座下。尊者知是魔之小变,遂以手取之,示众弟子曰:“此魔本欲窃听吾法,以私淑其身,故初变为金人,为女子,再变为震憾神物,三变为潜形小虫,谲诈如此。”众人兢欲祛灭之,尊者曰:“不可。彼来本为听经,非为嫁祸,汝辈必欲祛灭之,是待物不洪而阻其向道之机也。”徐谓小虫曰:“吾不伤汝生,不灭汝形,放汝回去。汝若诚心归依三宝,吾为汝说法,即得超悟,何乃自苦如此?”魔闻尊者言,驰出门外,现出本形,进曰:

脱下白狐袄,重穿花鹿裳。

外仪新改换,唯命可升堂。

叉手向尊者作礼,忏谢前过,尊者欣而受之。问曰:“汝名为谁?”答曰:“我名伽毗摩罗,华氏国经年修持,未得上人指点,今闻禅师远来开讲,故来听受,求为脱化。”尊者曰:“汝既有心听经,何为幻形三变?”伽毗曰:“弟子粗知神通,但未得如来正法。闻释家之道,以习定为入门,目中不见外头景物,太宇忘却面前变态,始为真定。弟子初见禅师,必如此三变者,非为絮长较短,试尊者素养禅心何如耳。经云:见五蕴皆空,与□□般若,得一心寂灭,始大涅槃。”尊者曰:“假饶当时心动,汝则何为?”伽毗曰:“动则修养未至,于玄关尚隔几重,彼方师人不暇,何能师我,未有明心见性掸师,悟超上乘,远游四方演教,而返受变于物者也。”尊音曰:“恐汝口不符心,倘技得逞,将肆害不赀矣。”伽毗曰:“某若肆害,何在言修,师若受害,不足言佛矣。”尊者曰:“汝夏有何能?”对曰:“无能。”尊者曰:“佛从无中来,灭向无中去,太宇既无能,住了真无处。汝既是佛,何消问我?”伽毗曰:“弟子片长,能化巨海。”尊者曰:“此水底蚊龙事也。化巨海则伤损物业必多,吾如来慈悲大愿,专喜普济众生,子能虽高,吾不取也。且问汝能化海,亦能性海耶?”伽毗技能化海,自谓伎俩称奇矣,及闻尊青所不取化海之故,觉己所长卑卑不足论矣。乃弃其所能,请问性海之旨。尊者曰:“涵弘有容者,海也;翕顺有常者,性也。吾所谓性海者;岂有他哉,能令山河大地三昧六神皆由此发现是也。”伽毗殷殷求教,正愤之可启,悱之可发者也。及闻尊者性海一点,即心领神悟,器理融而力一,觉昔日所长,仅仅水皮击棒,冷火熔金者也,遂恳求剃度。伽毗能于言语外觅神理,象数外悟真诠,儒者所谓中人以上,可以语之也。马鸣尊者遂以如来正法付之行持,所谓智者不失人,亦不失言也。其偈云:

隐显即本性,明暗元无二。

今付悟了法,非取亦非离。

尊者说偈毕,即挺身跃入空中,现出一轮红日,照耀大千世界。所谓本来面目认真放大毫光是也。次后复降经筵,众弟子拜求普济,尊者为说数言曰:

见道方修佛,不见复何修。佛性如空虚,空虚何所有。

遍现修佛者,拨火觅浮沤。但看弄傀儡,线断一齐休。

弟子闻言,未及称耐,尊者已奄然圆寂,周显王三十七年也。有诗为证:

性灵见了行完成,备作西方伟圣人。

三尺灵光驰汉表,阎浮遗下一委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