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,晋穆帝因疾而崩,时年十九,而无嗣,在位十七年,庙号“孝宗”。百官举哀,葬于永平陵。是时孝宗无子,群臣立成帝子、琅玡王司马丕为皇帝,立皇后王氏,尊何太后为穆皇后,改元“隆和”。
却说哀帝,名丕,字千龄,成帝长子。初封为琅玡王,及穆帝崩无嗣,大臣迎丕立之。在位四年,改元者二,曰:隆和及兴宁。
史说中书侍郎范宁,字武子,少博学,多所通览。时以浮虚相标,儒雅日潜,宁以为其源始于王弼、何晏,二人之罪,深于桀、纣。宁乃著论非之曰:“王、何蔑弃典文,幽沉仁义;游辞浮说,波荡后生;使缙绅之徒,翻然改辙,以至礼坏乐崩,中原倾覆,遗风余俗,至今为患。桀、纣纵暴一时,适足以丧身覆国,为后世戒,岂能回百姓之视听哉?故吾以为一世之祸轻,历代之患重,自丧其恶小,迷众之罪大也。是以人皆以此论贬之太过,吾观贬之宜也。”
十二月,秦王苻坚下诏,命牧伯守宰各举孝悌廉直、文学政事,察其所举,得人者赏之,非其人者罪,由是人人莫敢妄举,而请托不行。当是之时,内外文官,率皆称职,田畴修辟,仓库充实,道不拾遗,盗贼屏息,因是凤凰集于东阙。秦王苻坚大喜,平旦召王猛、苻融入露台,悉屏去左右,密议大赦境内。王猛、苻融亲送纸笔,秦王坚自为赦文,正持笔间,忽有一大苍蝇,自穿牖孔而入,鸣声甚大,集于笔端。坚驱之复来,忽然去之。秦王坚在内为赦文,俄而长安城中,街上有一黑衣小儿大叫曰:“今日官家大赦天下。”须臾小儿去了,因此街巷市里,人人相告曰:“官家有赦!”境内由是喧哄,有司闻知,入朝奏请,闻赦何事。秦王坚大惊,谓融、猛曰:“孤与卿议于禁中,又无属垣之耳,事从何泄也?”遂问群臣曰:“其闻赦事,何处得来?”群臣奏曰:“长安城中士民在城中传说官家有赦,不知何人先说也?”猛奏曰:“可令武士出朝门外,执城中百姓入来问之,必知端的。”秦王坚曰:“卿言是也。”坚即使武士出去捉之,不一时,武士拥得老者四五人,至殿下。秦王坚问百姓曰:“谁人说道朕有赦出?你可从实说来。”老者咸曰:“有一小人,衣黑衣,大呼于市曰:‘今官家有大赦,’须臾不见。”坚知神泄其事,于是遣老者还。秦王坚即遣使颁书,大赦境内。
时,秦王坚谓群臣王猛等叹曰:“其向苍蝇,身状非常,吾固恶之。谚曰:‘欲人弗知,莫若勿为。’声无细而弗闻,事未形而必著者,此之谓也。”于是秦王坚命广修学宫,集郡国学生通一经以上充之,公卿以下子孙,并遣入学受业;其有学为通儒、才堪干事、清修廉直、孝悌力田者,皆旌表之,于是天下号“秦多士”。
壬戌隆和元年正月,征西大将军桓温与长史孟嘉等议曰:“吾欲威振朝廷,群臣不服,何计可施?”嘉曰:“为明公计,可上表诈请迁都洛阳以试之,朝廷若从公请,不待立威而群臣自服;若不允,百官逆异于公,正如昔日指鹿为马,以察百官也。”温曰:“其计大善。”次日,使人入朝上疏曰:江东自先帝立,今六十余年,气数已衰落矣。洛阳旧都,乃霸业之所,士民思之已久。请皇帝陛下与百僚俱各促装,治日北徙洛阳,以实河南都之,则中原指日可得矣!
却说晋哀帝得桓温疏,读讫,大惊,谓群臣曰:“今大将军桓温主意迁都,其事若何?”时群臣皆惧温势,不敢言异。
人情疑惧,虽知不可,莫敢先谏。惟有散骑常侍孙绰上疏曰:昔中宗龙飞,惟信顺协于天人,实赖万里长江画而守之耳。
今自丧乱以来六十余年,河洛丘墟,函夏萧条,士民播流江表,已经数世。存者老子长孙,亡者丘陇成行,虽北风之思感其素心,目前之忧,实为交切。植根外数十年矣,一朝顿欲拔之,驱蹴于空荒之地,瞻望万里,逾险浮深,离坟墓,弃祖业,田宅不可复售,舟车无从而得,舍安乐之国适他乡,国家所宜深虑也。晋帝览疏犹豫。当散骑常侍王述曰:“陛下休忧,桓温欲以虚声威振朝廷耳,非实事也!但从之,自无事矣。”于是遣使人去回说从之,治吉起行。
却说使人既还报于桓温曰:“帝与群臣皆乐从之,听将军之请,愿迁洛阳。”温大悦,问孟嘉曰:“先生计果奇,百官不敢拒意,而今朝廷要迁洛阳,倘若迁之,则秦、燕乘此起兵而国家乱,我等事务未备,事皆危矣!”嘉曰:“此事易耳!将军可复使人入朝再奏曰:“迁之宜矣,而关中残破,宜先使人修理,若移洛阳钟虡,权且暂停,候再择期。”于是温从之,复使人入朝奏知其事,暂且停止。
晋帝遂问常侍王述日:“其事若何计议回之?”王述曰:“臣自作书回复,无劳圣意。”于是王述领使人出朝归第,作书与使,带回去复桓温。桓温得书开读曰:永嘉不兢,暂都江左。方当荡平区宇,旋轸旧京。若其不尔,宜改迁园陵,不应先事钟虡。
桓温读毕谓众曰:“朝廷大臣,明知不可,而惧我莫敢言之。既如此,权罢迁都,暂且停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