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:

三径履綦日绝,二桥舟楫人行。

别院海棠犹睡,小堂翡翠相迎。

双去双来燕子,自开自落桃花。

过客齐歌白苎,老夫不炼丹沙。

白云池上花发,青棠馆里莺啼。

载酒门无好事,逢春壁有新题。

淮浦春潮可渡,隋堤官柳成行。

日日莼丝入市,家家蚬斗堆墙。

春事已过九九,月闰更值三三。

芍药最宜江北,杜鹃不到淮南。

高塔亭亭送客,平湖淼淼连天。

柳外打鱼船去,花边沽酒旗悬。

扶老闲来矫首,如意倦即支颐。

小草终惭远志,名花羞对江蓠。

明日落花寒食,谁家芳草高楼。

楼上休吹玉笛,楼前正系兰舟。

暂停六字句,再说二妃词。

话说张、尹二妃,驾进长安大国,径入金銮宝殿,朝见高祖。

高祖临朝聚武文,多娇怀恨入金门。

安排巧语瞒天子,准备深谋害世民。

弄假成真生歹意,翻黄道黑起奸心。

衣冠不整参皇驾,环佩歪斜拜圣明。

一派妆成都是谎,两行珠泪落纷纷。

口衔青草权为粪,俯伏金阶头在尘。

神尧一见心中恼,怒发冲冠口咬唇。

随将手指偏妃骂:“贱妾如何敢不仁?

万里江山吾做主,看承你做御夫人。

不行正道胡为事,对众当朝辱朕身!”

二妃说:“万岁冤屈!妾等送父到河南,遇着秦王世民,仿学炀帝狗行,要行奸骗妾身。妾等力拒得脱,以此生情殴打二太师。现将国老监禁河南,又令州县减削御用廪给夫马。妾等惧势,私走回朝。”高祖说:“吾儿正大光明,岂失人伦?想你们去到河南,他军情事冗,有失迎接,你故意胡言乱奏!”二妃说:“世民非止乱伦,他如今外托御寇之名,内总兵权,实欲篡夺宝位!”

张尹二妃呼万岁,刁心诬罔奏明君:“妾身实有沉冤枉,面泣金銮诉事因。

领诏辞朝离帝辇,蒙恩同父下西京。

行程去至河南路,正撞冤家李世民。

待学前朝无道主,持刀奸骗女钗裙。

嗔奴不从翻寻衅,架祸监收二老臣。

珠翠凤冠全弃掷,锦绒彩服尽凋零。

整闹一宵甘罢手,笑杀河南一郡民。

兵权势重难当抵,私自逃灾到此存。

州县哪容供廪给?驿亭谁许妾容身?

我皇不与奴做主,负屈衔冤告甚人!”

高祖初时不准,次后被二妃巧语花言,泪流细奏。高祖说:“爱卿回宫,朕知道了!”高祖暗想:“近来隋炀帝果有此事,想世民一时欲心蒙蔽,效禽兽所为,亦未可知!”问文武班齐未齐,押班大使奏:“班齐了!”高祖说:“百官听寡人宣旨,今有秦王世民不道,着台官修诏,快下河南问罪!”连问数声,没人答应。高祖分付近侍:“取文房四宝来,待寡人亲修诏书!”下河南要杀世民!

高祖金銮骂世民:“不仁贼子敢欺君!

宫中张尹吾妃嫔,怎起邪淫犯上心?

周诛管蔡监殷叛,汉杀淮王造反臣。

战国乱伦书芾建,春秋悖逆罪由生。

近时炀帝荒淫甚,死后人间骂丑名。

逆理欺天情怎恕?乱伦灭纪罪非轻!”

急诏台官离帝辇,忙差褚亮下西京。

承宣勘问虚真事,得实须教便杀身!

唐高祖修下十款诏书,着近侍官斋诏,发与西台御史褚亮。侍臣领了诏旨出朝,径到西台御史衙门。褚亮闻知,同众官迎接圣旨,当堂焚香开读。诏曰:朕闻周公诛管、蔡以存周,文帝杀淮南而安汉。晋献公杀申生,楚平王诛芾建。考古王侯,行事可证,盖以纲常伦理,风化攸关,国家典刑,安危所系也。近者张、尹二妃,同随皇亲,前往河南公干,衅起秦王世民,恃功肆志,纵欲荒淫,弃灭伦常,吓奸不遂,欺殴国老,监禁河南。又令经行地方,减刻廪给。朕何负焉?敕御史褚亮,速下河南,好生勘问施行。如或违避,与世民同罪!宜体朕心,故兹诏示。

武德七年月日褚亮读罢诏书,说:“列位同僚,想秦王东征西讨,四海臣服,创立洪基,功盖天下,岂有此情?这还是弟兄中,见他功高望重,心不自安,反生猜忌,与后宫合谋诬陷情由。如刑及秦王,人心愤激,刀兵就起,国祚不延矣!我想十款诏,俱是重情,如今直须舍死,去谏朝廷!”即刻除去冠袍带笏,把右手提着,左手擎着诏书,径赴朝堂见帝。昔贤观此,有诗赞曰:挺生唐室褚忠良,切谏神尧分所当。

千载不磨刚劲气,太虚日月共争光。褚亮入了朝门,不候宣诏,直奔金銮宝殿,把朝服冠带,纳在御前,一只手拿着诏书,叩头俯伏殿阶。高祖问褚亮:“你风魔了?却是酒醉了?”褚亮奏说:“臣也不风魔,也不酒醉!”高祖说:“若不患风被酒,如何这等形状?紊乱朝仪!”褚亮说:“臣怎敢失君臣之礼?因主上绝父子之情!”褚亮临朝不顾身,忘生舍死谏明君。

手中执简擎袍笏,不整衣冠跣足行。

无俟神尧高祖诏,佯狂直赴紫金门。

非干臣把朝仪紊,只为君忘父子情。

陛下不慈臣逆旨,皇朝失政外邦轻。

秦王有甚迷天罪,我主亲修杀子文?

高祖说:“既如此,取诏来看,哪一款不合律例,只要改了便罢!”侍臣取诏,放在龙案上。高祖展开,就问褚亮:“周公诛管蔡还是兄杀弟,我如今父杀子,怎幺倒不该?”褚亮说:“兄杀弟,自有理说!

一款周公诛管蔡,听臣仔细说原因。

昔日文王生十子,武王相继管乾坤。

武王晏驾身亡后,幼子成王未长成。

周公怀抱临天下,每日朝中聚武文。

管蔡生心谋篡位,反将恶语谤忠臣。

周公遣将东征后,管蔡遭诛四海宁。

忠孝两全唐太子,有功无过李储君。

秦王难比周朝事,此理应该抹诏文!”

褚亮说;“武王驾崩,成王年方五岁,亲叔周公辅佐,负扆以朝诸侯。

周公之弟管叔、蔡叔,反造流言访讪,与纣王子武庚谋叛。周公东征,戮武庚,诛管、蔡,以安社稷。我主又非周公辅侄,秦王又非管、蔡谋反,事各不同,今请旨削之!”高祖准奏,举笔在手,涂抹一款。“第二款,乃是汉文帝杀淮南王,也是兄杀弟,这事怎幺讲解?”

“二款汉朝书史册,位传文帝治乾坤。

文帝原为薄后子,本与淮王一母生。

可奈淮王生恶意,要图社稷暗招军。

帝遣武臣周亚夫,生擒不斩重亲恩。

淮王得赦仍谋反,两度连擒自丧身。

秦王不与淮王等,比律应难出诏文!

“昔日淮王贪横无厌,要谋篡弑。文帝遣周亚夫擒回,念手足至情,赦之还国。岂料淮王仍前谋逆,方捕斩之。文帝亦亲亲重义,释弟一次。秦王不比淮王谋反,合行赦宥!”高祖准奏,举笔又涂抹一款。“第三款,晋献公杀申生,这是父杀子,此款该如律了!”褚亮说:“容臣奏闻!

战国献公因失政,骊姬得宠蓄狼心。

齐姜正后遭幽死,世子申生重耳存。

骊氏僭后生二子,顿将恶意害申生。

故教致奠齐姜墓,祭毕还将胙荐明。

岂值献公时出猎,骊姬致毒胙中存。

公返宰人来上胙,骊氏言当试后吞。

浇地火喷食犬死,献公怒欲杀申生。

申生受赐甘心死,重耳逃生竟出奔。秦王并没嫌疑事,此诏何曾合律文?“晋献公无道,宠爱骊姬,而废正后齐姜。又欲以奚齐代申生,骊姬佯誉世子,而阴使人谮之,欲立其子奚齐。其后骊姬假称献公梦见齐姜,命申生往祭其母于曲沃。申生奉胙于献公,公时出猎,置胙于宫中,骊姬使人置毒于胙内。二日后公归,宰人上胙,献公将享之,骊姬从旁止之曰,‘胙从远来,宜试之!’浇地地喷,与犬犬死,与小臣小臣死。骊姬泣而言曰,‘世子何忍也?以老父曾不能待,而欲弑之,况他人乎?妾愿子母避之他国,毋徒为所鱼肉也!’献公信谗言而赐申生死,重耳遂出奔。我主是当今尧舜之君,岂似献公宠嬖绝父子之伦?秦王又无致胙之衅,推情当赦!”高祖准奏,举笔在手,又涂抹一款。“第四款乃楚平王诛芾建,也是父杀子,其故可细说来!”

“臣闻列国春秋传,楚帝原无杀子情。

昔日平王生芾建,东宫太子号迎春。

定婚秦国无祥女,无忌谗邪作聘臣。

因与东宫怀旧恨,暗将从嫁配储君。

无祥进入昭阳殿,反向君王献美嫔。

当夜察知秦帝女,平王要斩乱伦人。

无忌巧言能惑主,纳为妃子在宫门。

当朝主辅知详细,伍相怀忠敢谏争。

良言不听翻嗔怒,大鼎烹油杀谏臣。

伍员避难吴邦去,芾建逃殃郑国存。

壮志伍员兵破楚,鞭尸剖腹祭亲坟。

亡家败国因贪色,芾建舍冤楚帝昏。

秦王怎比春秋事?此理皆难合诏文!

当时楚平王不曾杀芾建太子,因聘秦国无祥公主,与芾建成婚,那谗臣费无忌,反将无祥公主进与楚平王。平王翁婚儿妇,后来贬子休妻,芾建死于郑国。我主是贤圣之君,秦王是兴唐之主,情事不同,乞恩并赦!”高祖举笔,又涂抹一款。高祖说:“这四款既不合律就罢了,还有六款违法之事,也该问罪!”褚亮奏说:“陛下!古语云,经目之事,犹恐未真;背后之言,岂宜深信!这六款容臣并奏圣闻。

太子功高不妄尊,秉公奉法岂胡行?

仁慈焉肯欺皇丈?正大何曾效乱淫!一自隋亡兵火起,干戈四海不安宁。

起义河西诛乱贼,次征霍县净烟尘。

西征李轨平仁杲,李密遭诛涧内倾。

智赚武周降敬德,王充朱灿并生擒。

南征萧铣平吴楚,翦灭师都沈法兴。

牛口峪擒窦建德,虎牢关破夏王兵。

饶州追斩刘黑闼,福定中山揽俊英。

数年渴饮刀头血,几载辛成汗马勋。

只为皇亲离洛蕊,故违诏旨害苍生。

卖官占业贪财宝,擅杀清廉驾下臣。

百姓受冤君不理,后宫虚语反为真。

我皇莫听阴谋计,睿圣休忘父子恩。中原寇盗初宁静,还有番王寇普门。只怕嫔妃难靖乱,秦王永保大唐兴!”

满朝文武都倾听,八位三台尽动情。

高祖点头呼孝宰:“恕卿无罪寡人昏!”

遂良抹诏都依奏,青史留传可古名!

高祖听罢,俱允所奏,赦宥秦王世民,旌赏褚亮缎锦。褚亮仍复冠带叩头,朝拜谢恩。高祖袍袖一展,群臣皆散。驾转后宫。方喜金銮直谏功初立,谁想凤阁阴谋计又生!

母保曾参事不差,角弓错认酒中蛇。

马援无心收薏苡,广平有意付梅花。

脱尘饭甑非偷饭,纳履瓜田岂盗瓜?

世间多少街冤事,何况区区隔绛纱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