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云中燕子崔成说“你们哥几个多多注意点,我去去就来。”说完他来看外面,在松林之中,换好了夜行衣,便扑奔四里屯的西村头。来到了门外,侧耳细听,听见院内人声乱杂,连忙绕到店后,扎二臂往四外一瞧,并无人声。长腰上了墙,低头往里一看,马棚内有许多的马匹。崔成往南一看,早看见三大后窗户内灯光闪亮,人影飘摇。用手取下一块灰片扔在地上,一无人声二无犬吠,知道后院一个人没有,这才跳下墙来。一直来到房沿,抖身形上了后窗台。挂住之后,取出银针,刺破一孔,眇一目往里观看。迎门站着一个瞎子,怀里抱住一根马杆,手中端着一碗面。此外另有许多的人,有老有少,也有认识的,也有不认识的。此时杜林正在后房沿坐着啦,所以他没看见是杜林。听见那个瞎子要拉屎,他万也想不到人家是计。有人引他出去,自己一个不留神,被人擒住,提到大厅,谁看谁不认识。最后杜林要过来,认明是他,便将绑绳解了。这便是他这段倒笔书。老人杜锦说:“崔成,从今以后,不准你管他叫小爷爷,你这不是折杀他吗?”杜林说:“这个叫小爷爷,不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,这是从崔成嘴里说出来的。”崔成说:“诸位我可是山东省的人,吃山东的水长起来的。我也不是长普铎之威风,灭你们大家的锐气,皆因这里有我小爷爷,因为他在山东搭救过我的残喘性命,我无恩可报。这一事,我将这正东方的阵图交与您大家。先将走线轮弦治住,然后再进山,是万无一失。要不然是飞蛾投火,自寻一死。”杜林说:“你先别说这阵图之事,除去我一人之外,这内中还有你认识的人没有啦?”崔成说:“有认识的人,可没说过话。有东路三位老达官,我在他老人家店内做过事。”杜林说:“哪三位呢?”崔成说:“飞天怪蟒徐成桢,恨地无环蒋国瑞,圣手托天李廷然。”徐国桢说:“崔成,你在我镖店作过事,那我怎么不记得啦?”崔成说:“您往二年前想,也是您的事情多,一时想不起。您可曾记得派我拿五百两银子,二十两路费,叫我往杜家河口过镖,我是一去未归。我走到杜家河口东村外,巧遇阴阳鬼焦英。这时他在树林内,正持刀威吓,向一妇人求情。那个妇人是大大的贤慧,执意不允。当时被我解去重围,将她送至家中。后来焦英在路上暗算于我,这才多承我这位小爷爷搭救我的性命。因为我周济那个妇人二百两白金,那时我小爷爷杜林,叫我离开山东,周济我三百白银,我来到西川省,结交普铎二年有馀。徐老达官您再细想一想,对不对有我这么个人?”徐国桢说:“我倒忘记了。”崔成说:“那是您镖行的事太忙,丢个千数八百的不在乎。可是除去在您这里拿走五百,是我的错处,别的地方,我又没有这种行为。”徐国桢说:“这不算甚么。真要有据有对,准是行侠周济贫穷之人啦,那就是一千也无妨碍。”崔成说:“咱们这里有外人没有?”鲁清说:“没有外人。你有甚么事吗?”崔成说:“有,若按交友之道说,我也不能帮助您诸位对着普铎去争斗。因为我来到西川省,普铎以及各位寨主喽兵,全对我恩重如山,不好意思反脸。”杜林说:“崔成,是我先搭救的你?还是你先跟他们结的拜呢?”崔成说:“您先搭救的我,我才离开山东省,来到西川省结交普铎。我们几个人,对天赌咒烧香喝血酒,比作一母同胞,生死的弟兄。我崔成如今也不能回银花沟,助力普铎。我要助力他人啦,我那时恐怕山东的宾朋辱骂于我。可是我若帮助您大家,我又对不起神前那股香。哪位出去兜一个湾去,万一要是有人暗中跟了我来,那也就大有不便。”鲁清说:“谢春、谢亮、石俊章、杜兴、杜林,云彪你们六个人到外边兜个弯儿,可千万别偷闲躲懒,此事关系重大。”六个人答应,转身往外就走。每人脱了大氅,围在腰间,有上房的有在地上的。当时房的左右前后,里里外外,全调查了一遍,并无歹人。这才回到屋中,向鲁清回话:“一个外人没有。”

崔成说:“杜小爷爷,外边既然是没有外人啦,那我可以细说他们的埋伏。从打银花沟大厅上说,四面全有走线轮弦,利害无比。那就请鲁爷多费心机,派遣能人,先治住他的总弦,那时房墙挡不住人出入,就可以随便。我知道了才向众位宣布一二。还有我不知道的,那也就无法说了。不过进山口时,多加仔细留神就是。我这张地图是正东方埋伏,上房上墙,全要留神,那上面全有片网,有滚瓦,大家多要注意。我别的不念,也得念我那生身的父母,还在山东埋着。再说我是吃山东水长大的,绝不忘本。”说话之间,伸手取出一张地图,献与鲁清。当时众人一齐来到屋中、借着灯光一看,崔成是颜色不改。鲁清说:“崔成你方才所说的这一片话,我便知道你其肺肝然。此地图可是实在的吗?”崔成一闻此言,不由二目落泪,遂说:“此图若不真,叫弟子死于乱刃之下。”杜林说:“崔成,你将他图献与我们大家,你是回银花沟去啊?还是跟我们大家回山东省呢?”崔成说:“我要回银花沟,对不起山东省;我要回山东省又对不起神前那股香。如今我是进退两难。”说到此处,一跺脚,亮刀,要横刀自刎。杜林忙给拉住,大家忙过来解劝于他。鲁清说:“崔成,用我姓鲁的这两只眼睛一看,你是一个忠厚老诚人,偷富济贫,一世行侠。若落这个收缘,太可惜了。若是打爹骂娘,作恶多端之人,落甚么样的收缘结果,那倒没有甚么。”崔成说:“那么您诸位不忍看我抱刀自刎,那么您列位随我来。”大家一齐出来,崔成来到外面,杜林说:“你要把刀带好。”崔成飞身上房,一抱拳说道:“诸位呀,你我是他年相见,后会有期,我奔正北而去。”说罢这才走了。

后文书打十三川,再行出世,按下不表。且说他们大家,看他已走,这才回到房中。鲁清说:“咱们大家把八仙桌围啦。叫杜林、云彪到外面看一看有人没有?再细看崔成走了没有?二人来到外面,飞身上北房,蹿房越脊来到北墙外,到无人之处。眼前有片树林,忽听林中有人自言自语的说话。那人是冲山东省磕了三个头,又冲银花沟磕了三个头。杜林连忙跑到林外,爬伏在地,就见崔成磕完了头,出树林一直往北下去。杜林追他,却没追上。原来他有燕子七纵法,脚力实在不慢。杜林看他去远,这才回来,见鲁清一报告。鲁清点了点头,这才将阵图铺在桌上,大众围着观看。就见这个阵图,实在治理的坚固。委派江南赵在头道墙,在第七块抢檐,施展你的绝艺,揭下一块竖的。那时头一道围子墙的消息全没用了,那时墙上是任甚么也没有了。然后飞身下去,用刀点一点地,看看翻板还动不动啦。第二道围子墙,必须银面太岁朱杰。那里有一个过道门,门洞里头向东站着一条狗。用双足踩住狗腰,狗一爬下,随着他的身,千万别下来。往下一沉,用脚把狗尾巴踩下去,那消息跑完,犹如同走平道一般。过道门西边有一个门坎,用手将门坎推倒。那里有一个穿钉,将穿钉推倒,再进去便是第三道围子墙。那墙内是六十四块花帐,从南往北数,一共是六十四块。每个花帐上是三朵莲花,全是用铁片油漆油成的,也有白的,也有紫的,也有粉的。从南头数第九棉花帐,他那当中的花上,无论他是甚么花,用双手一搬,那花帐立时就关上了,往起一提,拨上一个总弦,那时往左拧八扣,那些个开的花全闭上了,一切是高枕无忧。这个必须草上飞苗庆点头答应。过去此处,便是四道围子墙。在他的南头有块扇面的砖,是个古楼钱,提住一拔,里面是有槽儿。那里面有两朵莲花,将东边莲花放到西边,西边莲花放到东边,这四边围子墙就高枕无忧啦,这里便可派三手将电龙担任才好。电龙说:“好,咱们大家人等全听鲁清吩哌。”鲁清说:“你们哥四个就管这东西的事,咱们是大厅会齐,无论谁全是一个样,咱们是进山,见一个杀一个。”徐国桢说:“这到不必。咱们不是找普铎吗?刀找有仇的杀,别人可以不必啦。像那些兵卒,就是全杀了也是白费呀。他们那里如果有帮助普铎的主儿,全不必要他的命,可以叫他身带重伤。咱们先在这店里歇个三天五日,一路劳乏歇足啦,然后再入山,管保一阵成功。第一的紧要,三寇的人心人头,带回何家口,与我这大弟祭灵。”鲁清说:“咱们大家来到西川听我鲁清之言,而今我心内乱成一片。又得护庇活的,还得照顾死的,我现在是替我那兄长自在雄鲁彪尽其交友之道,诸位咱们这里面可有六个人别进山。一来这六个人性情暴,第二是他们哥六个年岁过大,倘若之间,有个一差二错,到了山东省,人家不说他们年岁过大,人家一定说我没有韬略。再者说,咱们大家要是全进山,第一大家的马匹无人照管,第二咱们从山寨回来,万一要有挂伤的呢,连个落脚的地方全没有。再说店里的吃食,一切足用。”大家人等一听很对。杜林说:“鲁叔父,全是谁不去?您也说一说。”鲁清说:“你跟杜兴,你们哥两个紧随着你们的天伦,他们老哥俩年迈,有个甚么事,就许看不透。徐国桢、蒋国瑞、李廷然,你们老哥三个看守店的前面。左林、窦珍、丁银龙你们老哥三个,看守后边马匹。”老弟兄六人连连答应。鲁清说完,他出去围着店绕了一个弯儿。回来说道:“杜林啊,你与谢春你们去把东西南北房,每间房上搁三捆干草,前后坡全顺着,中肩上可要横着。这样一来,这个店口可以高枕无忧。”丁银龙说:“我们哥六个不去,可怎么给我那大弟报仇呢?”鲁清说:“未曾要剁仇人之时,我叫上您的名字,就如同您亲手与我那何兄长亲自报仇一个样。”银龙说:“好吧,那么鲁贤弟,你们大家将那仇人们的人心人头带回店内,那时就算是我们老哥六个报了仇啦。”鲁清说:“好,咱们大家可要预备了。”杜林说:“列位,咱们有那用不着的东西物件,可千万的留在店中,叫我那六位伯父看守。”大家说:“是。”便在店中一连三日。第三天晚上,众人把夜行衣包,全行带好。各将军刃暗器,一齐收拾齐毕。这才跟随鲁清一齐来到店门外。里面丁银龙将店门紧闭,他们大家走,暂且不表。

且说他们老弟兄六个人,见众人走后,哥六个来到上房。徐国桢说:“五位拜弟,咱们这里还有与何大弟生死之交的很有些位,可是那山东省还有许多位来到的呢。”孩儿何斌,报仇的心胜,他是不等啦。”丁银龙说:“还有哪一家没到?”徐国桢说:“镇海金鳌王殿元没到,澈水金蝉高佩章、踏海乌龙郝佩洪、万丈白涛圣手擒龙上官子泉老侠也没到。”他们在屋中谈话,暂且不表。反回再说鲁清他们大家一出西村头,忽然看见有两条黑影,一直正南。鲁清说:“诸位千万别追,咱们大家是既来之则安之。”说话之间,一齐来到松林之内。大家坐下,歇一会儿,便一齐动手收拾。这时天已三鼓,取出白烛捻儿,用火摺子点好,粘在树木上。众人通盘将夜行衣换好,将白天衣服,包在包内,打了腰围。鲁清说:“诸位千万的各人全想好了,千万别落下甚么零碎物件。”众人说:“是。”鲁清说:“咱们止灯啦。”大家一闻此言,便将灯吹灭,仍放在兜囊之中,大家这才出松林。鲁清说“咱们大家可要撒开了。”等到了山口,用目细心来看,山口内并没有甚么。他们一进山口,再看这里宽窄,足有一丈,十分坚固。往上一看,星斗是一条。原来山高是数十丈高,长有十数丈,便到宽阔之地,大家散开了。到北边一看,有三大堆柴草,又高又大,另外还有一小堆。依着杜林说:“这三堆半柴草,是为咱们来的,莫若给他点了吧。”杜锦说:“你这可是胡说,人家是在这里住的,全仗着这个换一年的吃喝,你一个小孩子懂得甚么,别多说少道的。”杜林说:“烧不是烧我一个人,大家被烧。到那时候,您是我爹,我看出破绽来,我也要说。莲花党之贼,能够贼起飞智,到时候要有个麻烦,那可就无法子防备啦。再说这草并不是乡村住户,就可以说是等着换吃喝,这是山贼用的。”鲁清一闻此言,上前说道:“列位压言。”杜林说:“我看见这堆柴草相离山口特近,咱们大家小心无过。咱们众人散开了,若是见了西川的贼人,一定是见一个杀一个。倘若有人在暗中观瞧,那时难免有些意外。再说他们山口很是坚固,咱们在草地是顺民。平素走在山林,都有坏事可作,何况他们这些大的山呢?而今咱们来到了这地方,必须要详细搜查他们。无论甚么地,也得搜一下子。有个人,该得杀了,不给他们留活口。各处找出隐藏之人,那就是他们的探子。来呀,咱们大家散开,找一找吧。”众人在旁边这一带,散开一找没人,这才来到北面。那北边有片松林,众人将树林子围啦。鲁清派谢春、谢亮、石俊章、杜林四个人进树林子搜找。他们四个人来到林中,杜林问道:“这个树林子里有人没有?”问了半天,没人答言。他们找到当中,仔细正往前找,忽然从树后过来一口刀,直奔他后脑海而来。杜林听见后面刮风,他急忙往前一低头,刀可就过去了,便大声说:“三位哥哥,这里可有人,而今在暗处给我一刀。”谢春说:“好,多要留神。”遂大声说:“四面列位听真,树林子可有人。”石俊章说:“杜贤弟闪开了。”杜林连忙往旁一闪,那石俊章提刀上前,借着星斗的光华一看,见此人身高七尺开外,一身夜行衣,手中一口坡刀,面皮微黄,头上有个瘤子,遂问道:“对面之人你是干甚么的?”此人说:“我住家孔家寨,姓孔名方,人称多头太岁。”

书中暗表,原来普铎派崔成前去探罗家店,谁知他一去未归。大家等着二三天没回来,他便心中不稳,犹疑不定。孔方说:“二大王,崔成在山上二三年的光景,信义不错,您此次派他上四里屯罗家店打探,是一去未归。咱们不知道他是丧命啦,可还是归顺他人。三天日子,渺无音信,待我今夜换好夜行衣,到罗家店走一走,探听虚实。”普铎与二峰说声“孔贤弟,你可要到处留神。有一失神大意,恐怕是你的性命难保。”孔方说:“列位兄长,你我西川人,生而何欢?死而何惧?”说完他转身往外,在院中换好夜行衣,来到寨门之外。这个时候,山东的人无论怎么,人多也是有点声音,那孔方下了山坡,就看见大家正在那里搜找,他便藏在松林之内了。少时人家又进到林中来搜,他人一使诈语,孔方一声没言语,便将刀抽出。心说:待我给你们来个金风未动蝉先觉,暗算无常死不知。这才从后边给杜林一刀,杜林躲过。俊章到,两个人一照面,孔方通报了名姓,问道:“你是甚么人?”石俊章说:“替师报仇之人,姓石名俊章,人称水豹子便是。”杜林说:“三哥,您替师报仇,可一招别让,我要看看你的刀法如何?”石俊章说:“那是一定。”孔方连忙上前,捧刀就扎。俊章说:“你乃无名之辈,太爷焉把你放在心上?”说完用刀往外一磕,孔方急忙往下一撤,又往上一反手,随机应变。俊章刀奔孔方的耳门子,孔方一见,往下一坐腰,连忙托刀扎他的右肋。俊章立刀,往外一划。二人过招,他就在八九个照面。石俊章心中所思:当着杜林,我要是跟他打的工夫大了,那山中人是多的,莲花党人很广。我们是前来报仇来了,谁有工夫与他们耗功夫。这回见孔方刀往下劈,连忙施展转步连环刀。心中暗想:我为学这手连环刀,被我师父咬了我一口。如今我来到西川报仇,我施展这一手,与您报仇。书可是慢,可是事快。战场上谁手快,谁占上风;谁手慢,谁甘拜下风。那孔方也是要玩命,他往下一劈。俊章上步往旁一闪身,托刀往上,从下一撩,当时“噗哧”一声,孔方的二臂跟前脸,就被削下去啦。临死了他双手还攥着刀呢,死尸栽倒在地。杜林说:“三哥,你可给我何大叔报了仇啦。”说完再找各处,已然没有人啦。

当下众人一齐到各处。杜林说:“鲁大叔您叫我石大哥上草堆上,往四外看一看,有甚么动作。”鲁清说:“石禄,你上去往四外看一看,有甚么动作?”石禄连忙飞身上了草垛往四外一看,黑洞洞并无有甚么,下来说:“清儿呀,没有甚么。”鲁清还是不放心。杜林说:“张二叔,您是左剑客的门徒,我听说您在江南献过绝艺,您是吊睛法,今夜请您上柴草垛上去,往四外看一看。据我小孩看,这内中一定有原故。”张明说:“可以,待我上去看来。”说完飞身上了草垛,四外看了看,果然看见正北有灯光闪烁。这才下来,说道:“鲁爷,正北有灯亮。”鲁清这才派刘荣、杜林去正北打探。爷俩身形如飞,刘荣是连蹿带蹦,就把杜林扔下了。刘荣往前跑着跑着,脚下一软。“噗”的一声,就地爬下啦。连忙爬起来一看,这片柴草垛平地起,足有一尺多厚。这个时候杜林到,爷俩个一看这片柴草,杜林说:“这是晒柴啦,您往北边看,那人字窝棚里有没有人?”刘荣说:“你去看看去。”杜林说:“我别去,我一个小孩,穿着夜行衣,又是山东口音,是多有不便。您要是去,见了他要这么说。他跟您说甚么,回来对我说,咱们想办法。”闪电腿刘荣往北而来,就听见那窝棚里人问道:“你是干什么的?”刘荣说:“我是巡山的。”说着话来到切近一看,原来窝棚里有许多的柴草,上边有油布,点着一盏灯,有两个人,好像父子爷俩个,正在那里顶牛儿啦。那年长的有六十多岁、年小的也就有十三岁。那老者慈眉善目。刘荣说:“这位老者,你这是干甚么啦?”老者说:“我这是晒柴草,您没看见南边那三堆半吗?这是那半堆。”刘荣说:“你们晒干了,往哪边所用呢?”老者说:“我给山上大王爷预备的。二大王普铎,他今年买我的柴草,换一年的嚼用。这位侠客爷,我怎么不认识您啦?是这山上的列位,上自寨主,下至兵卒,我没有一个不认识的。”刘荣说:“我是刚到山上,昨天才来的,老者你贵姓呀?”老者说:“我姓刘,名叫刘成。”刘荣说:“这个小孩是你甚么人?”刘成说:“这是我的老儿子。”刘荣说:“这就是你教子之过,你怎么教给他耍钱呀?”刘成说:“侠客爷,您不知道,他今年十三岁,您要打算耍钱,他算行啦。一天要是不摸牛牌,不能吃饭。”刘荣说:“他叫甚么呀?”老者说:“他们哥三个,他就叫三儿。因为他淘气,人家管他叫刘利球儿。您不知道,我要不围着他耍钱,他就跟山上兵去耍。他要输了,兵卒去找我耍钱。我要是不给,叫二大王知道,他上我们庄内去要少妇少女。看见谁家的有,他们就抢。临完了还把人家杀死,谁还敢惹他们呀!每年我卖给山上两堆柴草,今年他要四堆,那两堆是我给买的。”刘成又说:“侠客爷您贵姓啊?”刘荣说:“念其你我前五百年是一家子,要不然的话,就冲你给他买柴草。”刚要往下再说,一想不对,又止住了。刘成说:“阁下耳背呀。”刘荣说:“我没听见。”刘成说:“我问您姓甚么?”刘荣说:“我姓刘,名荣,你好好的把草给弄齐了,再上山去送信,叫他们将草运到山上。”刘成说:“侠客爷,您要是见了二大王,我借您的脸面,替我要那柴草钱。因为我一给垫钱,我家中的用钱就不够了。”刘荣说:“多少钱啊?”刘成说:“我跟孔方说好,是二百五十两。二大王给二百两。他老人家年年买我的柴草,我能多要吗?”刘荣说:“就是吧。”说完转脸往回走,将他们所说的言语,备说一遍。

杜林一听,“这话也是行迹可疑,那您为甚么不亮刀将他父子斩首呢!”刘荣说:“杜林,这不是误杀好人吗?你怎么不把你父子斩首呢?再者说你有狠心,我可没。咱们到西川来报仇,不是刀捡有仇杀吗?比方说,我要刀杀普铎啦,有人在前边挡着,那我非跟他分上下论高低不可。”杜林说:“您这话又差矣,为人作事,不狠不毒不丈夫。您要是不斩,我也是不斩,火不是烧我一个人,烧咱们大家。”一边说着一边走了回来,见了鲁清细说一遍。鲁清说:“你怎么不一同去呢?见了他们可以当时亮刀杀了他们。”到这时候是年长的全抱怨鲁清杜林是误杀好人。石禄说:“小棒锤,这个老头小孩在哪里啦?”杜林说:“在北边啦。”石禄说:“你把我带了去,我把他们父子全弄死,因为我就怕烧,我怕活埋,我怕火烧。听咱们老爷说,怕宝拉子。”宝拉子,便是宝刀家伙。

原来这宝刀宝剑全有光,推簧把刀亮出来,一道紫光,这是出炉之时以子母血沾钢。剑一出匣,一道蓝光。此剑出炉之时,以风沾钢。那位说:“甚么叫以风沾钢呢?”学徒听高人说过:您把铁片烧红了,用铁丝缠好了一抡,那是以风沾钢。那刀上便蓝旺旺的有寒光。铸刀有刀册,造剑有剑谱。造剑者自古以来有七口剑:有一口秋风落叶削霜扫,是头一口剑,二一口便是湛庐剑,三一口是巨阙剑,四口是波虹剑,五口紫电剑,六一口八宝乌龙剑,七口是鱼藏剑。造刀是四刀:头口刀是大环金丝刀,刀柄上一面有一个槽儿,槽里有赤金环子。第二口刀是素志,第三口是含璋,第四口刀是七宝。这四刀七剑之外,再造刀剑,那名就不叫宝刃啦,那刀就叫窝刀,名摺铁刀。除了世外的高人,金银铜铁锡五金打出刀来,可不能切金断玉,斩人不沾血光。削钢铁的家伙,可得带响。杀人不沾血,拿甚么考查呢?难道说,为试验还能斩一个人吗?不用杀人,凡是带生气的活物全是一个理。要讲血沾,就嘱鸡血。先试验之时,手拿着鸡尾,刀斩去鸡头用血去往刀剑上去洒,那血到了刀上就好像有羽毛似的,把那血全给滑下去了。这是因为石禄他怕烧、才引出这四刀七剑。闲言少叙,书归正传。那石禄虽然是金钟罩护住身体,可碰不了宝刀宝剑。鲁清说:“石爷不用找去啦。”赵庭说:“鲁二哥我们四个先走啦。”说完他与朱杰、电龙、苗庆,四个人一直西北,他们前去巧破四道围子墙不提。这时候正在打岔之时,正西“呛啷”一声锣响,众人连忙各亮军刃,扑奔正西。鲁清说:“列位咱们大家可别散开,要是遇见前边战事啦,可不能派谁去,我知道敌人有甚么手段。派你出去,倘若你要是挂了伤,或者不祥废了命,那时你不是抱怨我的不对吗?莫若大家自己量自己的本领,看见贼人是甚么身份,然后上前与他对手,是各人尽各人的心。何斌呀,里面群贼甚多,可不准出头露面。你父死在普铎与二峰之手,遇见他们三个人,那必须你出去,要刀砍三人。他们要是死在别人之手,那时你可是万事皆休,英名付于东洋大海。”何斌说:“是,叔父啊,孩儿来到西川,就为普铎,二峰我倒认识,就是普铎我未曾见过。”鲁清说:“那不要紧,他要到了战场,你刘叔父认得。因为他下过转牌,他自然就告诉你啦。”杜林说:“鲁叔父,我刘叔父他那路贼人全认得?怎么在黄林庄,那个姓霍的,他怎么不认得啦?”鲁清说:“杜林呀,你别多说话。”

此时正西一片灯光,大家来到切近,原来是寨门之外,群贼列了队啦,喽兵成一个大圈,各举灯球火把,亮子油松。鲁清一看,原来是霍家父子。赛判霍坤与小金刀霍全,父子正与二贼动手。俩个贼各人一条棍,霍坤正不能取胜。鲁清问道:“哪位前去?把他父子换回来。可有一节,上去就必赢贼人。一场胜,是场场胜;一场败,是场场败。那位上去?可要酌量情形再上去。”旁边谢春答言:“列位叔父、伯父闪在一旁,待我过去,替师报仇。”说完大喊一声:“小子们闪开了。”这些喽兵一听背后有人喊嚷,连忙往旁一闪,回头一看,从东边来许多位老少英雄,吓得大众胆战心惊。此时谢春来到当中:说道:“霍老英雄闪开了,持我捉他替师报仇。”霍坤一闻此言,连忙虚点一刀,跳出圈外,说声:“谢春呀,可多要留神,此贼手法太高。”谢春说声:“知道了。”往对面一看,此贼身高九尺,虎背熊腰,肚大。面如蟹盖,棒锤眉,三角眼,蒜头鼻子,翻鼻孔,大嘴岔,大耳朝怀。花布手巾缠头,前后撮打拱首。青色靠袄,白色护领青色底衣。登山道鞋,蓝袜子,花布裹腿。蓝丝鸾带扎腰,紧衬俐落。有一条绒绳,在带子上掖着。掌中一条五股烈炎托天杈,是钢打造。遂问道:“你是甚么人?快报上名来!你家大太爷刀下不死无名的小辈。”此人说:“我住在那关西,谢家岭的人氏,姓谢名冲,外号人称神杈镇三山。”谢春一听,遂说:“对面小辈,想姓谢之人,哪有你这无能之辈,你助力淫寇,真正可恼。”此人说:“你休要说大话,报名枪头作鬼。”谢春说:“我住家山东济南府涟水县东门外何家口,姓谢名春,外号人称水中蛇的便是。”谢冲一听,双手抱枪往上抢步,枪头立着分心就刺。谢春说:“我念其你也姓谢,但不知你是哪一枝之人?头一下子让过你去,若按规矩说,应当让过你三招。皆因我恩师死在你们西川人之手,而今我尽其师徒之情。”谢冲不理,第二招使了个顺风扫月。杈头往出一磨,谢春旱地拔葱,长腰就起来啦,往前一横,双手抱刀直向他头上劈来。“噗哧”一声,当时将谢冲的人头砍成两半,死尸栽倒在地。大家一看,真叫干脆。

书中暗表,这霍家父子自从狮子山分别后,霍坤说:“刘贤弟,鲁贤弟,你们列位搭救霍坤成全我一世的英名。”鲁清说:“霍大哥,这个可不在我们弟兄身上,这个在猛英雄石禄身上。这要不是跟你们姑爷赛马,你们全家就要受累。”霍坤说:“那我谢谢列位了。”说完他们告辞走了。这一天来到孔家寨,天色已晚,依着霍全连夜往下赶,说道:“爹爹,咱们离着家还有七八十里地,咱们在这里打一打尖,登程赶路要紧。再者说,在家您也说过,他们这孔家寨淫贼特多,倘若有一个舛错,那便如何是好?再者说,这又不是西川的道路。”霍坤说:“一来这一路之上,我骑马太累了。二来你娘亲有点精神不爽。虽然说,相离有七八十里路,可是沿道上孤棚特多了”(就是大树林子,孤棚是单树)霍全说:“那就依从您吧。”霍坤说:“在孔家寨的西村头路北有一座大店,字号是德升店,咱们可以到那店中。”霍全答应。当时他们来到西村口切近那店门口,果然有个伙计让客人。霍坤说道:“店家,你们店中可有干净的屋子?”伙计说“有”。将马接过。霍坤来到后面一看,有五间北房,是一明两暗,东西两掖间,前面可没有廊子。西夹道有一间小房,那是中厕。霍坤一看东西没有房,遂说道:“这五间北房我留下啦,您把门开开。”伙计上前将门开了。霍坤来到屋中一看,三间堂屋没有后窗户,就是东西掖间有后窗户,全是东西的大炕。这才叫伙计出去告诉那个拉马的少达官,就说“我找好了店啦。”伙计答应,连忙就出去了。霍坤忙用脚一踏那屋中之地,是五间全没有地窖,这才出来。伙计到了外边道:“少达官,现在老达官已然在这里打好了店了。”霍全说:“好。”连忙说:“娘啊,我爹爹已然打好了店啦。”李氏说:“好吧。”当时带着女儿霍小霞以及两个婆儿一齐往店里走。小霞手还拿着两张弓,霍全说:“东西物件不用动,一齐往里走吧。”这个时候,那两个丫环金屏翠屏随在姑娘之后,他们往里一走。从打柜房出来三个人,斜眼直瞧她们三人。那霍坤此时迎了出来,正走在西房山一眼看见了。自知他们不是好人,自己可没言语。他们一直来到里院,小霞带两个丫环在东里间,两个婆儿在西里间,霍全在外面照应那车轿人马,一齐来到东跨院。安置已毕,他便将车上的被褥拿到后面。霍坤看他把东西拿来,遂说:“儿呀,方才你娘带你姐姐住店中一走,从柜房出来三个人,你可看见?”霍全说:“老人家,孩儿不但看见,内中还有一个仇人。那人上咱们霍家寨踩过道,孩儿未敢说出,怕您辱骂与我。又怕咱单身来到孔家寨,那时您一人怎能对待他们,那不是自找其祸吗?那时孩儿跟随此寇,来到东村头树林中,我二人过的招。此人姓孔名贵,外号人称小粉团的便是。皆因此人面目奸诈,他来到了霍家寨踩道,那还有好人吗?”霍坤说:“那两个人你不认得?”霍全说:“孩儿不认识那二人。”书中暗表,那二人一个叫玉美人孔清,一个叫粉面如来孔豹。这三寇全是西川著名的偷花盗柳淫寇。男子长得好的就此一人。他们在店中,看见了姑娘三人,连忙退身形来到柜房。孔贵说:“二位贤弟,方才进去那些人,年青的男子,我看他面熟,一时想他不起,我好像跟他在那里动过手。他刀法出众,武艺超群,一时想不起来,”三寇便在柜房说江湖话:“江字点斗,盘尖,角儿屈,撒头太伙,口轻,月春的里外。”他们说是三个姑娘长得好,脚儿不大,身穿的是花红柳绿,年岁又轻,大约有二十上下。孔贵又说:“昏天字,撮红啦,阡着,在那个窑儿妥飘。”就是说:天黑了,点上灯,瞧着她们住在那个屋里,妥飘,是睡觉。他们又说:“月攒的里外,刺罩子,捏了灯。”便是二更左右,用银针刺窗户,好洒薰香,再偷花盗柳。不知他怎样前去,且待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