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香离去,李公子茫然如有所失,悬想容辉,苦不自已,神情惆怅地起身回家了。李公子一回就进到书房,废卷痴坐,百无聊赖,什么事也懒得做,一个劲儿地想着春香:那清脆琤瑽的说话声,萦绕耳际;那闭月羞花之貌,时时浮现在眼前。盼来等去,好容易挨到夕阳西下,便呼喊方仔,问道:“现在是什么时候了?

“太阳刚刚出来。

方仔嘻皮笑脸地回答,语含戏弄。李公子一听就大怒道:“你这个目无上下的东西!照你这么说,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吗?该死的。

“该死,该死,小的该死。太阳已沐浴咸池,黄昏了。月亮刚刚从东边升起来了。

方仔看了看外面的天色,恭恭敬敬地回答道。这时,李公子也无胃口吃晩饭,仰卧炕上,辗转反侧,单等天黑。他忽想看看书,借以消磨时间,便翻身起炕,坐在桌前,顺手乱翻,拿出了一大堆书。

“啊,《诗经》!

李公子便神不守舍地翻开《诗经》,接着心緖不宁地读了起来。

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;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……

李公子读到这里,“哎呀一声,叹道:“念不下去了!

李公子搁下《诗经》,又顺手拿起《大学》来念道:“大学之道,在明明德,在亲民,在春香……哎哟,这个也念不下去了。

李公子又撩下《大学》,改读《易经》:“元为亨,为贞,为春香,香,香……我更念不下去了。啊,这里有《滕王阁序》。给我看看吧!“南昌故郡,洪都新妇。好,这个真好!

李公子放下《滕王阁序》,又拿出《孟子》读道:“孟子见梁惠王,王曰:“叟,不远千里而来,愿见春香乎。

李公子稳了稳神,又念起《史略》:“太古天皇氏,以艾糕王,岁起摄提,无为而化,兄弟十二人,各一万八千岁……

这一回,李公子并未读出“春香,偏偏又把字词读错了。方仔当下追问道:“少爷!只听说天皇氏“以木糕王,从来没听说过“以艾糕王。少爷!您所读的,真是今古奇闻呀!

李公子强词夺理地说道:“哈哈!你这个小木头人儿啦!你怎么知道‘艾糕’的来源呢?本来天皇氏活到一万八千岁,他的牙齿坚硬,自然能吃‘木糕’。但是,现在的读书人,口齿无力,怎么能吃‘木糕’呢。因此之故,孔夫子为了后生着想,特显灵梦明伦堂,指点说,‘现在的读书人,牙齿不坚硬,不能吃木糕,改用松软而嫩嫩的艾糕’。然后,先哲下令全国三百六十州的乡校,都改用‘艾糕’了。你现在听懂了吗?

方仔听了,笑道:“哎呀呀!少爷,您这是什么话呀?要是天皇氏听了你这满口胡柴,也会吓昏的了。

李公子不理方仔之言,又翻开《赤壁赋》,琅声读道:“壬戌之秋,七月既望,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。清风徐来,水波不兴……

李公子读到这里,又兴味索然,便又改读《千字文》,念道:“天空的天,大地的地……

李公子刚念了一句,方仔听到,就问道:“少爷!您突然读起《千字文》来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?

“方仔,你听我说!这本《千字文》,原来是中国梁朝的周兴嗣所著的。那么,他一夜之中撰成《千字文》,他的头发都白了,所以把它又叫《白首文》。其实,对《千字文》字句的深研细钻,是很有意义的。也就是说,所谓天地者,乃是七书之本……

“少爷,我这个佣人也读过《千字文》。

“哦,你也读过《千字文》吗?

“当然。

“你既然知道《千字文》,你给我读读看!

“好!请您听我读。那又高又蓝的天空是‘天’,又深又厚的大地是‘地’,又黑又黑的黑暗是‘玄’,那烧掉的黄色是‘黄’……

“喂,喂,你别开玩笑。你确实是一个下贱人啊。你在哪里学到乞丐的讨饭歌,用这种古古怪怪的调子来念呢?不对了。你听我念吧!

李公子就顺口胡诌道:“天开子时生天,广大穹隆太极圆;富有这样意义的天空,这个便是‘天’。地辟于丑时,五行八卦都齐备;富有这样意义的大地,这个便是‘地’。三十三天,天外天,空复空,玄又玄;富有这样意义的玄天,才是‘玄’。二十八宿,配金木水火土所定的星宿;富有这样意义的黄道,才是‘黄’。太空日月轮昏昼,天皇玉宇峥嵘;富有这样意义的殿阁,谓之‘宇’。历朝历代,有兴亡盛衰,古往今来驰骤快;这就谓之‘宙’。大禹治水开洪荒,箕子推演洪范九畴,具有这样意义的洪大,就谓之‘洪’。三皇五帝逝去,乱臣贼子蜂起,无秩无序;这样的混乱局面,就谓之‘荒’。东方启明,一轮红日徐徐升上杲杲天空;这样升起来的太阳就是‘日’。亿兆苍生,击壤高歌,康衢烟月;这样的月亮就是‘月’。寒星微月,运转不息,月华光耀,三五之夜,则月盈;这就谓之‘盈’。世上万事万物都像月亮一样,过了十五,就是既望,月亮就由盈转昃;这就谓之‘昃’。天上三光日月星,河图洛书相继出,二十八宿灿烂如银的星辰;这就谓之‘辰’。可怜今夜宿娼家,鸳鸯衾枕共睡眠,愿与佳人鸾凤欢;这就谓之‘宿’。春秋时代风雷激,风流奇士列史乘;这就谓之‘列’。月色依依三更夜,一缕情丝万丈长,敞开情怀,切切私语;这就是‘张’。今日朔风萧萧来,卧榻岑寂成梦难;这就是‘寒’。枕头高高难入睡,请你伸过玉臂来;这就谓之‘来’。卿卿我我相偎抱,两情热似火,冰冷双足热出汗;这就是‘暑’。卧榻情太热,快到凉快的房间去歇歇;这就谓之‘往’。不寒又不热,梧桐落叶,萧萧风中清秋节;这就谓之‘秋’。白发两鬓万事休,流年似水去悠悠,髫年之时心气高,花甲应是成熟时;这就谓之‘收’。朔风劲吹,树木凋落,山川原野,白雪覆盖;就谓之‘冬’。辗转反侧,寤寐不忘,我心中的人儿,闺中深深藏;这就谓之‘藏’。昨夜细雨,芙蓉绽开,姸态光润;这就谓之‘闰’。生平第一次寓目这艳丽之姿,洞房花烛应有时;这就谓之‘余’。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,山盟海誓,白头偕老;这就谓之‘成’。恩爱夫妻,欢乐时光,不知岁月之流逝;这就谓之‘岁’。贫贱之交不能忘,糟糠之妻不下堂,我决不会薄待小春香,这些想法在我国。大东通编。法典里有记载;这就谓之‘律’。还有,《诗经》曰‘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’。春香嘴唇紧紧吻着我的嘴唇,这岂不是‘吕’字吗。!哎呀!但盼速速见红妆,我悬想綦切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