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,好似剪水燕子飞得忙,站在广寒楼上的李公子,远远看见打秋千的春香,不觉神驰魄夺,百无聊赖,好像梦呓一般,自言自语道:“曾同范蠡驾着扁舟游五湖的西施,也不可能来这儿了;曾在垓下泣听着西楚霸王项羽唱的《垓下歌》,与项羽生离别死的虞姬,也不可能来这儿了;辞别汉阙,走向茫茫草原,行至白龙堆,独留青塚向黄昏的王昭君,也不可能来这儿了;曾在长信宫中泣吟《白头吟》的班婕妤,也不可能来这儿了;曾在昭阳殿里得到汉成帝宠信,身轻能作掌上舞的赵飞燕,也不可能来这儿了。自然,更别提洛水宓妃巫山神女了。
李公子想到这些既不可望又不可及的历史上的美女和传说中的女神,精神益发委顿,甚感一身孤独,正是未婚青年男子那种无法诉说的寂寞和无聊。李公子呆看了半天,突然向一个通引喊叫:“喂,你过来!
“来了。
“在那边儿花间林中,时隐时现,走来走去的,到底是什么人。你仔细看看,说与我听吧!
那个通引,顺着李公子所指的方向,仔细一看,便立即回道:“少爷!没什么的了。嘿嘿!……她正是住在这附近村子里的艺妓月梅的女儿春香那个丫头呀。
李公子随口感叹道:“啊!……不错!很漂亮,漂亮极了!
“少爷!她的老娘虽是个艺妓,春香可有骨气,拚死不当艺妓。她知书达礼,针黹超群,文才出众,才德双全。不过,她还是跟老百姓家的女孩子一样,是个未出阁的臭丫头片子。
那个通引的语气中,对“未出阁
三字,特别加强了语调。李公子听后,“嘿嘿一笑,对方仔吩咐说:“方仔!既然是个艺妓的女儿。你赶快去,把她带过来!方仔回禀道:“少爷!您有所不知。这个春香小姐,雪肤花容,天生丽质,是三南第一美人。听说,那些方佥使、兵府使、郡守、县监等人,还有一些闲暇无事的花花公子,尽皆前往求见,但都被她拒绝。我看,这个春香小姐,有春秋时庄姜(源自《经》春秋时卫庄公的夫人)的美丽,有周文王后妃太姒(以德文明)的美德,才如李、杜,更具有娥皇、女英(尧的两个女儿嫁给了舜)的贞操,真是倾城倾国的美女,确是千古巾帼中的淑女。少爷!这决不是我乱说,您要想呼之即来,恐难办到呀。
李公子听了,哈哈大笑道:“胡说!方仔,你听我说!你哪懂得“物各有主
的道理啊。荆山之璞,丽水之金,(楚山的和氏璧和金沙江的金子)各有所属,你不必罗嗦,快去给我叫来!方仔听到吩咐,无可奈何,好像西王母的传信青鸟,动作敏捷地飞向春香那里去了。
这时,“薄汗轻衣透
的春香,又好似口衔翠叶。头揷鲜花的巫山神女,驾着白色祥云,徐徐降至阳台之上。“哎呀,香丹啊!风力太大,精神疲惫,快把秋千挽住吧!
香丹抓住秋千,随着惯性,前后跑着。秋千摇摆之际,春香头上的玉簪,当当啷啷坠于磐石之上。春香便又立即向香丹喊道:“我的玉簪!我的玉簪!
这喊声,好似珊瑚钗落在玉盘之中,清脆、圆润、悦耳,发髻款款,面颊丹丹,额际沁汗,慵整纤纤手的春香,宛如仙女下人间。
这时,方仔喘吁吁地跑来,喊叫:“喂!喂!这个丫头,……春香啊!
春香听到喊声,吃了一惊,回头见是方仔。春香就眄视问道:“你这是什么话呀。……大呼小叫的。……吓人一跳。
“你这个丫头啊,别罗嗦!出了事了。
“你说出了什么事啊。
“这……这……我家公子,游览广寒楼,远远地看到你打秋千,就命我叫你来啊。
春香一听,就勃然生气说:“你真是神经病啊!你家公子哪里认识我呢。要不是你多嘴多舌,他岂能知道是我呢。
“不是的。我哪敢多嘴。你,你听我讲!照理来说,女孩子打秋千,应在自家后院,不应让别人看到。你却跑到广寒楼来,在这游人如织的地方打秋千。你在这芳草萋萋的碧绿草地,在这柳丝垂挂。春风摇曳的广寒楼打秋千,双足登云,长筒白丝袜在蓝天白云间飘忽,白纺绸内衣被风吹起,露出惹人遐想,薄如蝉翼的红色贴身内衣,这红色贴身内衣又被多情的春风掀起,你那白嫩如玉的皮肤,谁见了都要动心。我家公子亲眼看到你那荡秋千的袅娜身姿,更是春心勃发,并不是我有意张扬,故意多嘴。好了好了!不必多说,快请跟我走吧!
春香反驳方仔,道:“算你说得对。但今天是端午佳节,到这里来打秋千的女孩子很多,并不只我一人。你家公子,虽然召唤我去,可我不是青楼妓女,他怎么能随便召唤一个闺阁中的女人呢。讨厌!他虽然多情,但我决不能去。这肯定是你听错了,找错了人。
“……
方仔吃了一顿抢白,无言以对,只好回到李公子身旁如实禀报。李公子听后,不但没有丝毫怒容,反倒暗自夸奖,觉得春香果然出众,不是水性杨花之辈,便神情严肃地对方仔说道:“嗯!她这个女孩儿,确是个知书达礼的人。她讲的话,很有道理。方仔!你再去,如此如此……
方仔听了李公子的吩咐,又跑到春香那里去。可是,春香已回家去了。
当春香正在同她母亲月梅用午餐时,方仔又追到春香家里来了。春香一见方仔,便面带愠色地问道:“你来我家做什么。
“我家公子说,实在没有将你视为青楼妓女,千万不要误会。他也不敢随便召唤一个闺阁中的女人。我家公子知道,你熟读诗书,能诗善赋。只是想邀你,一同吟诗弄文,请你不必多虑。现在又特地派我前来约请小姐。
春香听后,心中暗自一动,莫非有什么缘份,但羞于启齿,也不知她母亲意下如何,沉黙良久不语。月梅似乎已察觉到春香的心事,便和颜悦色。充满母爱地向春香说道:“所谓梦,也不全是荒诞虚无的。昨夜我梦见碧桃池中有一条青龙,这是一种好的预兆。我听说,李府使的公子,名叫梦龙,这不正应了我昨夜的梦吗。我寝中梦龙,他名叫梦龙,真巧,真是个奇梦啊。我看,有这门阀家庭的子弟召唤你,你还不去吗。春香,我的宝贝儿!依娘看,你最好还是去看看吧!
“……
春香佯装不得不听从母命,含羞站起,随同方仔,向广寒楼姗姗走去。她那婀娜多姿的步态,如大明宫殿中宫女的玉步轻移,又像在阳光下觅食的雏鸡轻步彳亍,又像金龟漫步在白色沙碛之上。春香举步中规矩,迈步有节拍,和当年越国美女西施在土城习步一样,一路来到广寒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