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场谈话的结果,这青年带着一个鸭蛋和一张懊丧的脸,退出了这所神秘的博物院。路上他在想,想不到这样一个面貌诚实的人,会有那样一只伶俐的舌子,这真是人不可以貌相了。

至此,他觉得他自己的能力,已不足以解决这个艰难的算题。于是他想到了另外一个比他更聪明的人。一到家里,他在电话机上拨上了一个号码,他向话筒里面问:“喂!歇夫在家吗?啊,您是歇夫。好极了。”

他说的“歇夫”两字,并不是人名,而是一种尊称。这是法文chef一字的译音,意思就是首领。只听那位首领在对方说道:“是黄令德吗?什么事?”

“啊,歇夫,你近来听到过什么新闻没有?”

“没有呀,我这里是西线无战事。你呢?”

“难道您没有听说过那个博物院内的白……”

“熊!”对方马上接口:“你要报告的,就是这件事吗?”

“那么您也知道了。”

“我为什么不知道。”

“这事情太神秘了!”

“你也认为神秘吗?哈哈!我不知道你曾受过近代的教育没有?”对方带着含笑的训斥。

“您的话是什么意思?”

“我的意思是,在一个科学的头脑中装进那种不科学的玩意,是有些不适宜的!”

“那么,您是不相信这故事吗?”

“那么,你倒相信这个故事吗?”

“我已努力打听过一番。从各方面探询下来,这事情好像是千真万确的呀。”

“千真万确的?哈哈!我的好宝宝,别再孩子气吧?”对方大笑起来。“我问你:假如你看见一个变戏法的人,在你耳朵后面摸出了一个鸡蛋,难道。你也马上就相信,你的耳朵后面真会生出鸡蛋来吗?”

“好歇夫!别开玩笑!您知道这戏法的内容吗?”

“这是烧掉一支土耳其烟的问题呀。”

“那么,请您告诉我吧。”

“对不起。我现在没功夫……”

刮搭!对方把电话挂断了。青年黄令德的鼻尖,又在电话架上,碰到了一个软木塞。

没有办法了。暂时他只能把一颗好奇心,放在闷葫芦里。

这问题在他脑内,困扰了很久,但是,过了几天,他把这件事情渐渐忘怀了。

有一天,他刚从外面回到家里,忽然壁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,有—个带点忧郁性的声音在对方问:“喂喂,是令德么?”

“CC,有什么事?”那个跟他通话的人,名字,叫做钱锦清,也是红领带集团中的人物之一个,同伴们都简称他为CC,这时他在对方兴奋地说:“你曾听到过那只白熊的事情吗?”

“不但听到过,我还曾为这事情而亲到出事地点访问过。”黄令德说。

“结果如何?”

“不得要领。”

“你有什么意见?”

“我的意见吗?”黄令德笑笑,“我以为那位密司脱白,它不耐拘束,它酷爱自由,它很摩登,它会跳舞,也许不久的将来,它将穿上夜礼服,参加那些贵人们的鸡尾酒会了。”

“别开玩笑,告诉我,你对这件事作如何的看法?”

“我没有什么看法,我的脑壳里面只有一团雾。”

“你曾向歇夫提起过这件事情吗?”

“提起过的。”

“他怎么说?”

“他说,这只不过是一支土耳其纸烟的问题。”

“那么,为什么不请求他消耗一支土耳其烟?”

“他说,他暂时没有功夫给我解释。但你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件事?”

“你不知道吗?”对方兴奋地说,“这件事情最近又有了新的发展!”

“嘎,”黄令德的眼珠亮了起来,他赶紧说:“你说下去。”

“最近,有人看到那只白熊,在苑东路一带出现,时间是在深夜。”电话里的语声,充满着诡秘的意味。

“啊,苑东路一带,那不就是在你的寓所附近吗?”

“多蒙这位新闻人物,旅行到了我们的区域里来,这是不胜荣幸的事。”对方带着点玩笑。但是黄令德催促地说:“那么,这白熊的出现,是谁看见的呢?”

“据说看见的人已不止一个,描写的最神奇的是一个女人,她说,她看见那只白熊,披着一件大氅,在法国梧桐的树影之下负手散步!所以最近连那一百二十四号的通宵营业,也受到了影响了。”对方说到这里,他问:“你知道这一百二十四号吗?”

“当然,那是苑东路尽头的一个秘密赌窟,设备相当豪华,你为什么要提到它?”

“有一个赌徒,大约从来没有旅行过北极,也从来没有见过白熊,他在一百二十四号的附近,劈面遇到了那个白色怪物,他被这白熊,吓得晕了过去,到天亮,方始被人救起。因此,其余那些出入于一百二十四号的人,大家都怀了戒心。”

“看来那只神秘的白熊,它是反对赌博的。”黄令德幽默地说。

“我以为,那只畜生,倒是一个时代的前驱者,因为,它刚学会一点人样,就已懂得了掠夺。”

“你为什么这样说?”

“因为那个被吓的赌徒,醒回来之后,他发觉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,都不见了。”

“会有这样的事情吗?”黄令德站在电话机边沉吟地说。

“那么,你对这个新闻,愿意继续探访一下吗?”

“用什么方法呢?”

“你可以到我这来里守候机会。”

“只有守株待兔,难道还有守株待熊吗?”

“不管待兔待熊,只问你有兴趣没有?”

“对不起,”黄令德想了想而后说,“我已没有这样的胃口。”

“但是我希望你到我这里来一次。”

“另外有什么事情吗?”

“我想跟你谈谈。”

“是不是你的忧郁感又发作了?”

“你不用管,我希望你来。”

“好吧,抽空我就来。”

刮搭,电话挂断了。

这个钱锦清,在红领带的集团里,出名的,是一个富于忧郁感的青年。据他告诉人家,他有—个精彩的女友,这个精彩的女友,有一种精彩的脾气,常使他受到许多精彩的痛苦。逢到这种时候,他便希望有个谈话的对象,发泄发泄他的忧郁感。

他的寓所,处于苑东路的西段,地点非常僻静。他把所住的那所小楼,称为CC小楼。这CC小楼,在红领带的集团里,出名的是一架产生歇斯底里的温床。可是他的那些青年同伴们,还是很喜欢踏上这所小楼上来。

而黄令德,也是这所小楼上的常到的嘉宾之一个。

于是,在第二天,黄令德又踏上了那座小楼。

最初,黄令德以为,这小楼上的空气,照例不会使人感到愉快但是这一次他猜错了。这一天,钱锦清比之往常高兴得多,大约最近,他又接到了一个美丽的小信封,这信封里给他带来了不少愉快的空气,因之,他的满面春风,却把小楼上的忧郁气氛,完全驱走了。

在红领带的集团里,大半都是游手好闲之徒,除了接到Chef的命令以外,其余的日子,简直闲得要命,因之,黄令德在那座小楼上,一连住下了好几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