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众英雄得胜回营,一同入帐,将方才任迁镖伤裴仁杰,现在擒获捆缚,军门官军逃走的话,说了一遍。熊章大喜,与任迁、崇元见礼道谢。二人道:“自家兄弟,理当出力。”

熊章问道:“二位贤弟,因何到此?”

任迁答道:“我等回家之后,住了些日,觉得闷闷,因约崇贤弟去游西湖。路过此地,想来山上望望众位弟兄,聚会几日,再往杭州。正逢众弟兄遇了大敌,只得拔刀相助。不想手起镖落,竟将裴仁杰打下马来,这也是山寨的福气,并非小弟之能。”

熊章吩咐摆酒接风。

正在谈论,众喽罗将裴仁杰拥至帐前,请令定夺。熊章问道:“你就是那裴仁杰么?今日被擒,有何理说?”

裴仁杰道:“我乃朝廷大将,今被你等暗器所伤,有死而也,何必多言!”

熊章道:“既如此,推出营前斩首。”

喽罗一声答应,正要动手。裴仁杰道:“休得无礼!大丈夫为国捐躯,名标青史,何借一死。”说毕,转过身就阶下一头撞去。

此时严秀在旁,见他相貌堂堂,忠心耿耿,急忙上前拦住,说道:“将军休得如此,我等众弟兄,虽聚山林,并非草寇。只因奸臣当道,不愿为官,故而在此相聚。皆以忠义为本,除暴安民。就是前日大闹聊城,反监劫狱,放火诛官,也是路见不平。将军奉命征山,原是事不由己,我等绝不相仇。”

说罢,亲解其缚,取酒压惊。邀至后营,叙礼坐谈。裴仁杰见严秀气宇非凡,言词刚直,心中想道:绿林中焉有如此人物?开口问道:“尚未请问壮士高姓大名。”

严秀道:“既蒙将军垂问,今日说出,谅亦无妨。我本是直殿将军之子,姓严名秀。江湖之上,称为俏才郎者便是。”

裴仁杰道:“久仰大名,失敬失敬!”

严秀又将方举请来,指与裴仁杰说道:“此位就是世袭永南公,姓方名举,绰号醉太保的便是。”

裴仁杰大惊道:“诸君皆大臣之后,末将有眼无珠,早知如此,断不敢前来相犯。”

说毕,起身陪罪。严秀、方举连忙还礼。三人谦让一回,严秀又差喽罗,将熊章等一班英雄,请来见礼。一一通名,礼毕就坐。

熊章吩咐喽罗上山,大摆宴筵,就此一同上山。不一时,酒席已备。众英雄入席,严秀将裴仁杰请至首席。裴仁杰谦让不肯。严秀道:“今日有屈大驾上山,望恕不恭之罪,礼当上座。”

裴仁杰见他等礼貌非常,不得已,只得从命。于是大家入席饮酒,严秀力劝裴仁杰开怀畅饮。又教任迁将药取来,代他将伤处敷上。饮至三鼓,酒尽席散,熊章忙唤喽罗,将后山收拾齐整,与裴仁杰居住。喽罗领命而去。众英雄谈论一回,大家起身安歇。早有喽罗引裴仁杰到后山歇宿去了,一宿无词。

次日起身,齐到聚义厅前相见。喽罗往后山将裴仁杰请来,叙礼坐下。熊章道:“我等有一言相告,不知将军可肯依从?”

裴仁杰道:“请道其详。”

熊章说道:“我等虽聚此山,却以仁义为主,众弟兄皆有正事,不久总要还乡。将来山寨空虚,惟恐再有兵来惊扰。将军若不弃嫌,欲屈驾为山寨之主,我等情愿听令。”

裴仁杰道:“我今被擒上山,承众位见爱,自当效力。但是在此落草,倘若朝廷知道,必将兴师问罪,到反惹动干戈,请众位再思再想。”

严秀道:“将军此言差矣。将军既至此地,想军门业已知情,必然奏闻天子。上不能为朝廷立功,下不能见军门缴令,进退两难,一身无主。我等皆是忠直良言,并无恶意。请将军三思。”

裴仁杰听了严秀一番言语,顿开茅塞,站起身来说道:“此言甚为有理。我裴仁杰既已到此,亦是数由前定。情愿隐姓埋名,寄身宇下。倘有用人之处,不避刀斧,愿助一臂之力,以报知遇之恩。”

众英雄听他说出此话,一齐开口说道:“谨遵台命。但是有屈贵人,于心有所不安。如是何好?”

裴仁杰道:“列位不久必要出仕,为国家栋梁,何必过谦。但是我今在此,家眷尚在衙门。军门知道,必然差人捉拿。叫我如何放心呢?”

严秀道:“此事无妨。只须请两位弟兄,带十余名喽罗,前去将宝眷接上山来,好让将军放心。”

裴仁杰大喜。严秀就请祁点、项天祥二人,带领喽罗前去。不多几日,将他家眷接到。裴仁杰从此就住此太行山中。大家义气相投,终日饮酒取乐,暂且不提。

且说山东济南府党家村内,有一家姓党的弟兄五人。长名党文虎,其余四人,名唤文豹、文彪、文仁、文智。人人勇猛,个个英雄。他五人住在此村,独霸一方,远近邻村,无人不畏之如虎。当时有党家五虎之名。平时不是跑马射箭,就是出外访友,做些没本钱的生意。

一日在家无事,党文虎偶然想起魏川,势力浩大。心内想着投奔于他,图个出身。主意已定,对众弟兄说道:“你等在家,不可生事。我欲出外一行。”

众弟兄问道:“兄长意欲何往?”

党文虎道:“前番杭州魏世子请我等打擂,他待我等甚厚。后来打败各散,原因祝府请了焦氏太太,我等不敢对敌。谅他也不能怪我。我想坐在家中,终无出头之日,不若前去投他,图个小小富贵,岂不是好?”

众兄弟又问道:“兄长何日起行?”

党文虎道:“要去明日就去,勿须耽搁。”

于是众兄弟即备了些山肴野味,摆酒饯行。一宿已过,次日黎明,党文虎起来,提了包裹,带了禀帖、手本,随身兵器,收拾停当,别过他兄弟四人,出门上路而去。

在路行程非止一日,饥食渴饮,夜宿晓行。这一日行至一个地方,四面皆山,夕阳西下。一望前途,并无村庄饭店,无处投宿。心中焦急,只得向前奔去。忽然转了两个山脚,望见前面有一小小客店,相隔有数里之遥。他就迈开大步,赶至跟前。走进店门,有小二上前问道:“客人可是投宿的吗?”

党文虎答道:“正是。”

小二道:“现在店内人数已满,只有后面一处小房,窄狭不堪。未知尊意如何?”

党文虎道:“我乃赶路之人,只要有一席之地,就可以安身。明日大早便行,哪里计较宽绰窄狭呢?”

小二闻言,便将他引至后边。抬头一看,地方虽小,到还洁净。就将包裹放下,叫小二速将酒饭取来。小二答应,去不多时,酒饭取到。党文虎此时又饥又渴,便拿起酒壶,一连用了几杯,觉得头重脚轻,伏在桌上呼呼而睡。那小二见他着了道儿,急忙走至外边,邀同伙伴人等,取了绳索,前来将他捆起,抬入宰人房内,缚在凳上。又出来报知店主说道:“方才一个孤客下在里面房中,现在小人等已将他蒙倒,抬至宰房,请爷示下。”

店主闻言,走到后面观看。见一人仰望凳上,便问道:“此人还有何物件?”

小二道:“只有一个包裹。”

店主道:“取来我看。”

小二随即取来,送与店主打开一看,里面不过十多两银子,一封禀帖。展开看时,见系投奔魏川的禀帖,下面有党文虎名字。便对小二说道:“此人是党家村好汉。他弟兄五人,个个皆有本领。他此时欲投奔魏川,必有正事。我若伤他性命,恐魏川晓得大为不便。况他包袱内不过十多两银子,何必伤他?解救醒来,放他前去便了。”

小二道:“将他救醒,必说我家是黑店,反而不美。”

店主人道:“不妨。”

吩咐将解药取来,用开水灌下,急将绳索解下,仍然抬至原处,让他慢慢苏醒。他若醒来盘问的时节,就说是酒醉而眠。小二答应,就依着店主行事。店主转身出外。不一刻,党文虎醒来,揉眉擦目,见小二站在旁面。连忙问道:“我才用酒,因何睡去?”

小二回道:“客人想必是因走路辛苦,未曾歇息。又是急酒几杯,因而易醉。”

党文虎被他瞒过,便令小二取茶解渴。小二答应,将茶送进,点起一盏灯来。党文虎重新用饭。饭罢,解衣而寝。次日天明起来,会了房饭钱,出得店门,直奔杭州大路而去。

在路别无耽搁,到了杭州,进得城来,奔至魏府门首,挺身站定。开口叫道:“门官哪里?”

只见家人魏新,从里面走出,问道:“是谁?”

党文虎应道:“是我。”

魏新抬头一看,认得是党文虎,连忙笑道:“原来是党爷到此。”

党文虎道:“我有禀帖在此,相烦进去禀报世子爷,就说我来投奔。”

魏新听说,接了禀帖,来到书房,见了魏川禀道:“今有前番在此的党文虎,特来投奔,现在大门。”

遂将禀帖呈上。魏川看了,与傅景商议道:“我处教习头洪刚,因打擂之后,在此安身不住,告辞去了,不知投奔何处。今日党文虎既来投奔,正好将他收下,以为教习头。你看如何?”

傅景道:“此人来得甚妙。好代世子爷出力办事。”

魏川吩咐魏新:“来人请至书房相见。”

魏新答应,出来说道:“党爷,世子爷有请。”

魏新引路,到得书房门首,报道:“党爷在此。”

魏川着傅景出来迎进,到书房,党文虎上前与魏川见礼。魏川问道:“壮士怎得到此?”

党文虎道:“前番在此,原想代世子出力,打擂争亲。不料祝家请了没牙虎焦氏太太,我弟兄所以不辞而别。今番前来,愿效犬马之劳,求世子爷提拔一二。”

魏川听罢,便吩咐摆酒接风。传家中众教习前来,大家相陪饮酒。不知党文虎到此如何位置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