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桑安桑德见梁燕山看过书信,收了兰花,吩咐道:“你回去回复你家主人,叫他放心,此事总在老夫身上。”

桑安、桑德连忙叩头,别了丞相,退出相府,星夜回奔聊城。见了主母,将梁相收了书信兰花,吩咐他的言语,一一禀复。

桑夫人听了此言、稍觉放心。

再言梁燕山打发桑安二人去后,即令家人将兰花提起,倒下黄泥,将银子取出,收入账房,然后再将兰花栽好,摆在花厅门外花台上,自己回到书斋坐下,心中想道:“桑廷肇被太行山大盗诬攀下狱,送我银两,求我救他,我若写信去保,他又不知案中实在理由,反又露出形迹,不如请刑部大堂邬文化来与他商议便了。

到了次日,令人拿了帖子,去请刑部大堂邬大人,一面吩咐花厅摆酒。不一时,邬大人已到,梁燕山起身相迎,步入花厅,礼毕坐下,家人献茶。茶罢入席。酒过三巡,梁燕山说道:“今日请老兄到此,有一小事求教。兄弟有个门生,姓桑名廷肇,前曾做过通政司的,现在休致在家,被太行山大盗仇诬下狱。我想桑廷肇纵不肖,决不至连结大盗,定有冤情。倘聊城有详文到部,请老兄将全案人犯解京审问,不难水落石出。倘桑生得伸不白之冤,不但桑生感恩,即兄弟亦感厚德。”

邬文化道:“此事请相爷放心,全在下官身上。”

于是酒罢,邬文化告辞去了,按下不提。

再说皮登与严秀、蓝鸿结拜之后,次日大早,他就出了监门,来到街坊,将一切应用物件,俱买齐备。又将零碎银子买些鱼肉鸡鸭菜蔬酒肴等类,着人送到监内。到得晚间,三人一同饮酒,商议出监之事。慢慢将酒饮毕,等至三更时候,监中内外人等,俱皆睡熟,皮登出来,探听一回,走至里面,低低说道:“已交三鼓,此刻不走,更待何时?”

皮登即将他二人引出,到了天井中站定。四面一望,见西首墙角稍矮,皮登道:“严大哥你先上去,我将蓝兄弟慢慢举上,你在上面接他。”

严秀闻得此言,将身一纵,跳上墙头,皮登在下面将蓝鸿拦腰抱住,高高往上一举,举上墙边。严秀在上面双手接住,皮登见严秀接住蓝鸿,随后跳上墙头,向外边跳下。严秀即将蓝鸿抱起,往下面一丢,下面皮登接住。出了内墙,来到外墙之下,照样行事。翻出外墙,到了街中。此时更深,并无一人来往,三人来到城门,皮登叫严秀跳上城头,将大布一匹带上。将布打开,放下一头,皮登接了,用布将蓝鸿拦腰拴紧,叫他双手将布抓住,自己便在下面托定,缓缓往上一送。严秀在上将布几拽,把蓝鸿拽上城头。皮登也窜上城来,复又轻轻跳出城外。严秀将蓝鸿系下,皮登接住,将布解开卷好,带在身边。三人下了城坡,望聚虎镇大路而去。

再言次早聊城县监内狱卒等起来,见内监门大开,心内想道,皮登昨晚因何忘却关门?想必酒吃多了?走到外边一望,见外边一道门也是大开,急忙转身到里面来找皮登。各处寻遍,俱皆不见。再到床上一看,见是空床。心内着忙,随即将众犯人查点一回,不见了蓝鸿。再细细一看,又不见了大盗陈福。

此刻众狱卒手忙脚乱,急忙禀报狱官。那狱官一闻此言,吓得魂飞魄散,急忙来至监中,细问狱卒人等。众狱卒回道:“监中诸事,皆是牢头皮登管理,小的等向系听他调度。前日陈福与桑廷肇一同进监,总在章字号内。不料夜间逃走。”

狱官又问桑廷肇道:“你同陈福一处同宿,陈福逃走,你可知情?”

桑廷肇道:“犯官并不知情。”

那狱官只得上堂回禀知县。巫知县一听大惊,即刻升堂,忙传杨豹、陈雷说道:“晚夜大盗陈福并蓝鸿越狱,连牢头皮登一同逃去。急速擒拿,不可迟缓。”

杨陈二人答应下来,随率同手下伙计人等,分头缉拿擒捉不题。

再说严秀、皮登、蓝鸿三人,出得城来,约有四更时分,上了大路,直奔聚虎镇而来。次日午后,行抵镇上,到了皇甫举饭店,进了店门,邵翼、项天祥出来迎接入内,皇甫举、方举、祁点一同上前见礼,各通名姓。

言罢,众英雄聚坐谈心,蓝鸿入内,见他妻妹。他妻子见蓝鸿回来,夫妻抱头大哭。蓝素贞也在旁边流泪,问及情由,蓝鸿将前事细说一遍。说毕,出来又向众英雄致谢一番,说道:“小弟有难,多蒙众位兄长相救。在监之时,又蒙皮兄弟许多照应,不然,早成了釜底游魂了。”

众人道:“济困扶危,固为我辈之事,何况自家兄弟呢。”

于是皇甫举忙唤家人摆酒,众英雄入席,开怀畅饮。从此众人总住在皇甫举店内,这且慢表。

再说过山鸟任奎,因在江湖上寻访朋友,一日来至杭州。闻得多人传说,前番有一崇氏大娘,在此将传家之八窍宝珠一颗,欲要变卖二百银子回去,调治婆婆病体。路遇小善人祝恩魁看了宝珠,问明情由,赠银二百两,不要珠子。后又遇见九千岁魏忠贤之子魏川,同他门客傅景,倚势欺良,将宝珠硬行抢去。

崇氏三闹王府,孤寡不敌,不能讨回。至今珠子还在魏川家内。任奎听了此言,心中想道,珠子是我传家之宝,崇氏是我妻房,因何到此?令人不解。

再回想道,是了,想必因我弟兄二人出外访友,多日不归,家中放心不下,我的母亲与妻子出来找寻我等,想是路途遥远,盘川用尽,母亲病在招商,无可如何,将传家宝珠变卖。大约被奸人寓目,故而倚势抢去。但是小善人祝恩魁不要珠子,慨然相赠银子二百两,如此好人,世间难得。想此人仗义疏财,必非寻常之辈,雪中送炭,大有古人之风,可敬可敬。我母亲与妻子受了此人大恩,如何不报?但不知此人住在何处,还是过往客商,还是家住本地?

想了一回,随即访问客店人等,说道:“闻得有一人姓祝,字恩魁,人称为小善人的,可是本处人氏吗?”

那客店的人见问,随口答道:“欲问祝贤,连三岁小儿都知他的大名,就在此地御马街狮子桥居住。他乃是吏部尚书祝成玉大人的公子,平日闭户读书,惯行好事,满城百姓受他恩惠者居多。你欲访他,离此不远,转过弯来,向大路前去便是。”

任奎听了大喜道:“好了,晓得恩人居住屋地,就可前去报恩了。我此时身边广有金钱,路又不远,何不前去还他银子?”

心愿主意已定,次日天明,梳洗已毕,携了金银,走出店门。一路转弯抹角,直奔御马街狮子桥来。到了桥旁一望,有一冲天照壁,八字墙垣,立站脚步,细细打量。暗道,此处想必就是恩人府第了。走到前门,抬头看见门上有竖匾高悬,斗大金字,大书“天官府”三字。他此时心中十分欢喜,大踏步一直进了屏门,高声问道:“门官哪里?”

祝府门官闻声,连忙出来,问道:“是谁?”

任奎道:“在下乃河北昌州人氏,姓任名奎,绰号过山鸟的便是。特来求见你家公子,敢烦进去通禀一声。”

门官闻听此言,急忙走进书房,见了主人禀道:“门首有一河北人,姓任名奎,特来求见公子,请公子示下。”

祝贤道:“我久闻此人之名,今既到此,请来相会。”

门官领命,出来说道:“家主人有请。”

将任奎引至二厅门首,正遇祝贤迎出。二人相见毕,请进书房。任奎跪下说道:“恩人在上,受任奎一拜。”

慌得祝贤连忙上前扶住道:“兄长有话请讲,何必行此大礼?”

任奎道:“恩人请上,受任奎四拜,再讲不迟。”

祝贤道:“兄长请起,方敢请教。”

任奎拜了两拜,祝贤还礼,急忙扶起坐下。任奎说道:“前日家母有疾,敝房在此卖珠,幸遇恩人赠银二百两,足感盛情。今日造府,一来拜谢,二则将银子奉还恩人,伏乞收下。”

祝贤道:“前日小弟出于无心,偶在街坊行走,遇见卖珠之人,不知就是贤嫂。闻听贤嫂说婆婆有病,需银调治,想必就是伯母大人了?小弟见府上那颗明珠,真乃无价之宝,后见魏川抢去,可惜可借。贤嫂要追去讨取,弟恐寡不敌众,故而劝她休要前往,令书童回家,取银相送是实。”

任奎道:“难得恩人如此慷慨,世所罕见。”

祝贤道:“小弟平日济困扶危,断不望报。兄长将银子收起,小弟决不敢领。”

忙唤书童摆酒书房,款待留宿,终日盘桓,竟成莫逆。二人遂结拜了生死弟兄。从此任奎就在祝府居住。只因这一住,有分教:直令亲迎采舆,化为齑粉,天下英雄,齐上擂台。

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