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严秀别了众人,直奔聊城而去。皇甫举邀请众人入内道:“我看严公子此去,必然有用。公爷放心,静听好音便了。”
不言聚虎寨英雄谈讲,且说严秀朝食暮饮,夜宿晓行,不一日到了聊城。日已西坠,迈步进城,游观街市,十分热闹。行至县前,看见一座饭店,店小二站在门前招揽生意。严秀走进饭店问道:“你这里可有独院房屋?”
小二道:“里面有两间绝干净的住房,每日价银三钱,爷若要住,价钱不能相让。”
严秀道:“看过房子,再谈价钱便了。”
小二领他走了两进房屋,旁有一小门,进去果有二间客座,一间做卧房,倒也静雅。严秀道:“就是此处很好。”
随将包袱卸下,铺好行李。弹扫已毕,小二道:“客官可用酒饭?银酒黄酒俱有,菜有鱼肉虾鸡,听你点用。”
严秀道:“酒是用银酒,菜是捡美口的取来,不论价钱。”
小二答应道:“是。”
不一刻酒肴取来摆好?严秀坐下,饮酒用菜,问小二道:“你家店主姓甚名谁?为何不见面?”
那小二道:“不瞒爷说,店主原是县里的马快头,姓陈名雷,他日间当差,晚间才得回来。小人请问爷尊姓大名,到此何干?”
严秀道:“我也姓陈,到此访亲的。”
小二问明,又到别处去照应。严秀用毕,小二来收拾去了。到了晚上,陈雷来店查问客人,小二一一禀明。陈雷道:“我曾照会过你,单房要住正经来头的客人,怎么不知高低,将他住下?”
小二道:“大爷未见其人,就批评小人。他是北直顺天府人氏,姓陈名福,忝入学门,一表非凡,包裹沉重。他到此地寻亲眷的,耽搁几日,就要回去。大爷不信,去会他一会如何。”
陈雷闻言点头道:“倒要前去会会。”
言罢往后就走。小二随着到得里厢,小二道:“我家大爷来会客人的。”
那严秀在里边正看兵书,闻言立起身来,迎接道:“主人翁,小生在此打扰了。”
那陈雷将严秀一看,改忧变喜,见他相貌端方,眉清目秀,是个文士,连连拱手道:“小店蜗居,有屈大驾。小二服事不周,诸事包涵。”
严秀道:“主贤仆勤,客人安稳,诸凡要求照应。”
言罢,邀进坐下。陈雷道:“尊姓大名?府居哪里?到此何干?”
严秀道:“小生姓陈名福,家住顺天府宛平县人氏。今日到此寻一亲戚,多年未会,不知可住在此,亦不知移住他方。”
陈雷道:“原来五百年前是一家,忝在宗末。但找亲眷,敢请说来,无有不知。”
严秀见他问得顶真,只得假说道:“舍亲离城数里,向在乡下教书,现在不知可在此地否?小弟在此耽搁一宵,明日好去访问。若访问不着,还有几日寻找,故借贵店耽搁数天,少不得重重酬报。”
陈雷见他言语温和,说话明朗,心中大喜,谈了一会,起身而去。严秀收拾安息。
次早起来,梳洗已毕,教小二觅一脚夫,替他背包,好去寻访亲眷。小二觅了一个脚夫,叫做王三,带进店来。言明力钱三十文,代严爷背了包袱,一同出城。出了城门,往西北落乡而来。严秀身边摸出一块银子,有一钱多重,递与王三道:“此银与你算脚力钱。”
那王三接了,好不欢喜道:“爷只有三十文,为何领爷多赏?”
严秀道:“经纪生意,跟我多远,混不得两升米,回去妻子老小哪里够养?故此多与你几分银子,省得又去换钱。”
那王三闻说,千恩万谢,世上如爷的为人,真是少有。跪下来就叩了两个头,立起身来。严秀问道:“你们这聊城有几个乡宦大老?”
那王三道:“城里乡绅虽有,发财的有限,都是消乏的多。城外有两家财主,都有数十万之富。就在镇北上,一个姓桑名廷肇,官居通政司大堂,告病回家享福。一个是土财主,很有膂力,前年中的武解元,姓童名高,绰号人头鸟,他两家至好,终日在一处,拜了当朝梁太师为师,在外行凶作恶,惯养打手,占人田地,夺人妻女,无所不为。这是小人告诉爷的,遇人莫说。”
又用手指着说道:“那正北上雾腾腾的树林,黑暗暗的庄院,就是他两家庄院。”
严秀点点头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
口中说着,不觉已到镇头。进得镇来,有开饭店的,招揽生意道:“打尖的早打尖,下店的早下店,俺家有干净房屋。”
严秀走进店来,捡了一个干净厢房住下。那背包袱的将包袱放下道:“爷包袱在此,小人去了。”
严秀道:“难为你。”
将包袱接进,放在床侧。停了一会,小二捧进饭来摆好,严秀用毕,小二收去。严秀立起身来,将房门带上,用锁锁了。出了镇头,向北而行。未有半里,到了童家庄院,但见四面濠沟,一带垂杨,围住庄院,实在象个财主。步过濠河桥,朝南一个虎座门,门前一座冲天照壁。严秀走照壁后面行来,至庄尾有一家人家,门首站了一个老翁,他上前拱手道:“借问一声,这庄上可有一姓谢的?可知进过学的谢相公住居何所?”
那老儿将他上下一望道:“相公,幸亏遇我,别人怎能晓得?可是在童府的谢廷谢相公?他就在前边一条小巷内,临了的一个大门,白粉屏门便是。”
严秀道:“难为老丈。”
言罢,转身而来。未有半箭之路,果然有一条小巷,走到巷尾,果有一家,是白粉屏门。他就用手将门轻轻敲了几下道:“有人么?”
谢大娘正在房内小解,听得有人敲门,便唤田种子道:“有人敲门,快去开来。”
田种子在锅上洗碗,闻唤开门,丢了碗盏,来至门口,将栓扳去。开了屏门,见一文人,便道:“相公哪里来的?”
严秀闻问,口中答话,身子往内便走。四面一望,见上面三间正房,旁有一厢,有锅灶在内。严秀看明了便答道:“我是杭州来的,与你家大爷同案,今日特来相拜。你家大爷可在家么?”
田种子道:“太爷不在家,清早就到童府去了。要寻大爷那边去寻,就可会面。”
严秀道:“既然不在家,我也去了,明月再来会他。”
言毕转身而去。那田种子关门入内,那谢大娘小解已毕,用水洗过手,出来问道:“适才是个什么人来找大爷的?”
田种子道:“他说是与大爷同学,令日特来拜会的。我说不在家,到童府去了。他说明日再来拜会。说罢出门去了。”
大娘道:“那人姓甚名谁?”
田种子道:“未曾问他名姓。”
大娘道:“快去赶上问明,待大爷晚上回来,好向大爷达道。”
田种子连忙跑出,四面一看,毫无踪迹,只得回来向大娘说道:“那人已不知去向,无处追寻。”
大娘怒道:“怪不得人叫你田种子,有客到此,不问明白,就放他去了。”
田种子道:“大娘也不同他作亲,问他作甚?你实在要问他名姓,等他明日来时,待我细细问他便了。”
大娘见他说得在理,也就罢了。
再言严秀出了巷门,如飞而去。过了濠河,一路回来,到得寓所。进了店房,开了房门,进来坐下,小二送进茶来。
严秀在身边取出一块银子,吩咐小二道:“代我买一瓶酒,一方肉,余者赏你罢。”
小二接银大喜,出房置备。到得晚来,将酒肉送进,摆在桌上,拿了杯箸放好道:“爷尝尝这里的烂肉、堆花的烧酒如何?”
严秀笑道:“此肉颜色就好,莫讲吃了。我此刻肚中尚饱。”
小二道:“爷要用,喊我来热便了。还剩块银子在此。”
严秀道:“酒菜不用热的,俺喜吃冷的,所剩的银子赏与你罢。”
小二收银,打了一个千儿,欢天喜地去了。严秀守至上灯之后,方才饮酒用肴。小二送上一盏灯来,放在桌上去了。严秀将房门关好,复又饮酒。饮至更深,酒肴用毕,和衣而卧。不一会,人都睡尽,他便起来,将上盖衣服卸去,露出短袄,下穿丢裆套裤,换了粉底快靴,除了巾儿,换了花布包脑,插了朴刀,将迷魂香等物放在身边。找扎停当,出了房门,将门反手带上。将身一纵,上了房屋,如飞而去。到得镇头,轻轻跳下,迈开大步,直奔童庄而来。
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