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抗日战争中,什么样的奇事都出,什么样的战斗都有。
上回书里打的这一仗就很特别。
有人问:猫眼司令既然是那样狡猾,怎么他这三千多军队,被这点民兵和区小队打了呢?其中有一个原因,那就是:
八路军刚从山里过来的五个团,他已经得到了情报。这情报是来自各个地方。有的情报说:贺龙将军又带着一二○师过来了。有的情报说:过来的不是贺龙,是聂荣臻司令带着晋察冀的五个旅过来了。有的情报说:朱德总司令给了吕正操两个师,要他过来恢复局面。也有的情报说:八路军过来的兵力不大,只是一个小小的游击支队。甚至有的情报,把这一部分兵力说的更小:只不过是一个武装工作队,想过来扰乱一下皇军的治安而已。
敌人的情报为什么这样杂乱,这样不准呢?
因为他这情报,大部分都是来自铁路沿线据点儿炮楼上的守军,而这些守军又是从各个“爱护村”伪自卫团那里得到的。这些“爱护村”都和刁家楼的情形差不多少;这些伪自卫团有很多和刁万成的伪自卫团没有多大分别。你想,他们能告诉敌人准话吗?何况,八路军过路又常常都是伪自卫团给作向导,他们把八路军送走之后,才向敌人去报告。再说,都是在夜间行动,敌人是只能耳听不能眼见,他们的情报怎么会有准儿?这是猫眼司令最感到恼火头痛的问题,也是他根本没有办法克服的弱点。可是,这些情报他又不能不听,而又不敢相信。在这种情形之下,这老家伙就只得耍花招儿玩把戏了。他先通过特务们散布出谣言来:后天上午派人验路试车;他暗地里却命令这些部队从东往西开。他也要欺骗八路军。他觉着:要是有八路军的大部队,不值得和试车验路的人作战。那么,要是武工队和游击队来打埋伏呢?嘿!
那就正好上了他的大当——叫他这样强大的武装,不用正式战斗,捎带脚儿一口就吞掉了。这个老法西斯匪首想得是真够巧妙。但是,他再巧也巧不过八路军。田耕早已掌握了这个情况,才布置得这样周密。也是仗着有刁世贵这部分伪军,再加上金月波、史更新、丁尚武他们这些武装战斗动作勇猛而迅速,这才把敌人的先头部队的尖兵小队一下消灭。这次伏击的目的也就是要打他这个尖兵小队,等他的主力部队上来,已经是有些晚了。再加上武男义雄的机关枪猛烈地阻击,他们没有能够扑上前来。不过,因为他们是战备行军,动作快,用掷弹筒冲着机枪阵地就连续猛烈地发射。
诸位:这种掷弹筒有人跟它叫小炮儿,也有人跟它叫手炮。它的粗细长短跟人的胳膊差不多,便于携带,便于射击。
特别是用它来对付机关枪,那是最有效的武器。这些日本兵的射击技术不能说不准,这头一炮就打中了武男义雄的机枪位置。因为田耕已经下令撤退,这两颗炮弹才落在了他们屁股后头,田耕和白山就给炮弹炸倒了!这一家伙,孙定邦和金月波这些人可都着了急,让劲儿大的战士把田耕他们背起来就跑,钻着高粱地,一气儿就到了大沙洼里边。后边追兵的机关枪小炮儿,打得轰轰山响,哇哇怪叫,他们个个累得真是汗如下雨、气似喷风,不能休息、不敢停步,绕弯儿隐蔽,快步急行,来到了原来出发的地点,又见到了林丽和大女,听了听后边的枪声不响,看了看敌人也没有追到这儿来,这才把田耕和几个战士放在地下。
林丽一看就吓得直出冷汗,紧着忙着来检查他们的伤情。
白山已经停止了呼吸。田耕因为白山扑在他的身上,受的伤不重,只见他后背的右面有一个小眼儿,也就是半个枣核儿大,血流的不多。除此以外,全身再也没有伤痕。看来这伤并不重,可惜有一块碎弹皮,从田耕的后脊梁炸进去,炸断了一条肋骨,弹皮还在骨头上卡着,疼得田耕的额头上,尽是豆粒大的汗珠。林丽对这种伤情是有经验的,所以她主张把田耕送到村里去,设法把弹片取下来,然后才能用药治疗。
大伙也都认为应该这样。只有田耕不同意,但是他也不多说话,他让金月波和史更新扶着他在草上坐着。
田耕睁大了眼睛看着白山的尸首,看着看着把眼一闭,噗哒,噗哒,掉下了两颗热泪。本来嘛,自从反“扫荡”以来,白山白天黑夜跟着他,对自己的照顾是那样地尽心竭力,无微不至,最后还为了自己的安全献出他年青的生命!他为了什么呢?当然是为了让首长更好地领导指挥战斗,更多地消灭敌人,对革命作出更大的贡献来……想到这儿,他说话了:
“白山的身上还带着我的小烟袋,你们给我拿过来。”听他这一说,林丽从白山身上取下了小烟袋来,又从他的衣兜里掏出一盒火柴。她流着眼泪说道:“田同志,这烟袋我给你带着吧,我替白山同志来照顾您。”田耕摇了摇头:“不,你把烟袋和火柴都给我。”说着他就把这两件东西要到了手里,然后又叫史更新扶他站起来,并且还是立正,他又吃力地摘下帽子。这时大伙也不约而同地取下帽子和手巾,立正向着白山沉痛地静默致悼。“白山同志!您安息吧!您为革命为国家为人民光荣地献出了生命,我们要担负起你未竟的革命事业;我要领导着所有的同志们,用胜利来回答您!”这两句话田耕连着重复了三遍。这才吩咐:把白山的尸体埋在一棵大杨树底下,说是,以后找他好找。田耕的这种表现,把大家都感动得流下了热泪,尤其是丁尚武,他觉着田耕实在是可亲、可爱、可敬!
田耕又坐下对林丽说道:“你把我这骨头里的弹片给我取出来。”林丽说:“哎呀!恐怕不行!还是到村里去,给您好好地治一治吧。”田耕又说:“怎么?你没有这个本事吗?我了解你,你是有经验的。我这并不是对你的要求,你应当看作这是你的紧急战斗任务!”林丽一听这话:“好!我马上给您动手术。”在这种情形之下,别人也就不再提意见了。要说林丽还是真有勇气:她在战士们当中挑了一把最尖最快的刺刀,又和肖飞要了一个擦枪用的小镊子儿,把自己的衣服整理了整理。在这儿没有别的东西消毒,只好用碘酒和二百二。
林丽让几个人把田耕的上衣脱掉,帮他伏在草上。林丽的手术就这样开始了。等她把田耕骨头里的弹片取出来时,她的衣服,都让汗水湿透了。但是,田耕还是一声也不吭,只是头上冒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……
动完手术之后,田耕站起来了,他想要说什么,可是还没有说出来。史更新扶着他说道:“田同志,我送你到村里去吧,你把任务交给我们,我们保证完成。”田耕摇着头笑了笑:
“不!不能这样。”这时丁尚武说话了:“田耕同志:你是不是恐怕我们完不成任务啊?”“不,我相信你们能够完成一切的任务!可是,在我能够执行任务的时候,为什么要把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别人呢?!”听了田耕这话,谁还能说出别的来?
只有从心里敬服。田耕让金月波和史更新把队伍集合起来,他又作了新的战斗布置。
有人顾虑着,敌人可能从四面来包围。田耕告诉他们说:
“这一部分敌人是不可能这样作的。因为冈村宁次,给他们规定了时间到指定的目的地集中,错半个钟点也不行。所以,咱们今天夜间赶快集合各村的群众,把这段公路彻底破坏一下。”也还有人耽心,猫眼司令派他的快速部队到这儿来围打。
田耕笑了笑:“要的就是他到这儿来;我们就要在这儿消灭他。”因为大家还不明白,田耕就把全部作战计划跟大家说了说。大伙这才恍然大悟,原来这是分区整个战斗计划的一部分,连猫眼司令都被指挥调动着哩!很快就要把他的快速部队调来消灭。听明白了以后,人们这才高兴地分头行动起来。
孙定邦和金月波带领着一部分战士,到各村去动员组织破路的群众;四个村的民兵也都各回了各村。呆了不大一会儿,齐英和刁二东老头子找到了这儿来,来到就向田耕报告了刁世贵那里的情况,一点也没有被鬼子发觉。他还请示下一步的战斗任务。田耕自然是很高兴,他先打发刁二东回刁家楼,并且让他到瓜田里找何志忠,把这儿的战斗情形告诉给他。刁二东高兴地走了。
何志忠不到这里来一起战斗,他在瓜田里干什么呢?
原来这是他们的分工:他在那里掌握着几个交通侦察人员,随时了解敌人的行动,和刚来到附近的一个主力团联络接头,他这个任务也是非常重要的。
再说田耕:他把下一步的战斗计划又和齐英说明了,更具体地给齐英布置了工作任务,齐英这才又回到了刁世贵的炮楼。等齐英走了,田耕把史更新叫到了跟前,说道:“史更新同志:我现在伤口疼得很厉害,今天夜间和明天白天你替我指挥这场战斗。我留在这儿,有什么困难,你就找我来说。
有了意外的情况,你也要及时地向我报告。现在,你带着几个干部到公路附近,再去好好地侦察一下地形,准备着天黑下来,就掩护群众完成破路任务。”史更新听了,请田耕同志好好在这里养伤,他一定完成组织上分配给他的任务。说完之后,他带了几个人立即出发了。
故事说到这里是越快越好,这一天的时间又过去了。晚饭之后,刮起了东北风来,天上有一片一片的浮云,象一群群的飞雁,不停地飞奔。北斗七星时隐时现,似乎在跃动着和云雾搏斗,愤怒而勇敢的人群,就在这星光陪伴之下,在东北风呼啸的声中,个个扛着铁镐、铁锹、弧锨、捣粪的三齿、出圈的粪叉,凡是能使用上的家伙儿都拿来了。一个村、两个村、三个村,……十多个村的破路群众接连的来到。他们按照划分的路段,一句话也不说,抡起铁镐、铁锹……,照着这条新修的大公路就下了家伙。你可别看他们修路的时候那样磨磨蹭蹭,用了多少个白天,还挂上了多少个夜晚,才把它修起,如今,只需吃顿饭的功夫,就要把它全部毁坏了。
也许有人要问:组织这样多的人来破坏公路,怎么这样简单容易?难道这些人都不知道干这个勾当,是要冒着生命的危险吗?
其实,这些问题他们知道得很清楚,不过他们还知道更大的道理。敌人修这些公路的目的,是为了抢走中国的东西方便,为了他们运兵方便,为了他们进攻八路军方便,为了他们镇压老百姓方便,为了他们把中国的土地,便于分割、占领、据守、“扫荡”,总而言之一句话,是为了他们的侵略战争;对老百姓是有百害而无一利。你说,群众怎么会不愿意破坏它?再说,敌人为了修这公路,毁掉了群众多少庄稼?多少树木?多少土地?多少财产?甚至还有被打死的人!革命的农民是有正义的报复性的!他们不会白白受人欺压!受人侮辱!现在,他们最拿手的报复办法就是破坏,叫敌人通不了车,利用不上。以农民的话来说,就是:“叫日本鬼子瞎子点灯——白费蜡!”他们抱着这样的愤怒心情,正愁着没有人召集,没有人领导着干哩!如今有了人召集领导,还有武装作掩护。他们怎么会来得不快?干得不凶?
你就看这个热闹劲儿吧:数不清的工具,数不清的臂膀,无头无尾的队伍,难分难解的人群,只听唏+U噗嗵,呼呼啦啦,叮叮当当,轰轰隆隆,一片惊天动地的巨响,震得炮楼子都在抖动。伴奏着的东北风也发起狂来了,它呼呼的吼叫,卷起翻动着的尘土,好象它也来给老百姓助威,帮这一场破袭战的忙。可是,它也刮得人们睁不开眼睛。农民们哪里怕过这个?“干!闭着眼干!加油干!一——二——嗨哟!一——
二——嗨哟!……”好家伙!真是人借风势,风助人威,霎时间,尘土飞扬,飞尘滚滚,遮住了天空,如同翻卷了大地一般。这时候,有好几个炮楼子上胡乱打起枪来。但是,破路的人们并不害怕,他们干得更欢,干得更起劲儿。又听见在耳边近处“嘎……”也打起了机关枪。这枪是从刁世贵的炮楼上打响的。他们这枪可并不是胡打,他们的枪口早就对准了南边猪头小队长的炮楼,只打得他那炮楼子的一面,石沙崩飞,砖末四溅,把他打得晕头晕脑、莫名其妙。他弄不清来了多少八路军,也判断不出这机关枪是架在哪儿的阵地上。所以,他们也只好超着蒙子瞎打一气。要说农民们可真有这么股子怪劲,干到了这个劲头儿上,他们是什么也不怕了,不但干得更欢,并且叫起号来,大嚷高喝,一阵撒欢儿,呼呼喽喽地东散西走,眨眼之间,一个人也看不见了。这时候,东北风把最后的爆土吹走,云散天晴,月亮也露出了面来,这一条平板油光的公路,变得好象一条弯曲而死烂了的毒蛇,瘫在地上。这一场破袭战斗,算是一无损失地彻底胜利了。
天到了半夜的功夫,破路的人们都各回了各村,连民兵们也都回去了,史更新和金月波的小队又回到了沙山的后边,见了田耕,报告了破路的经过。田耕告诉他们:抓紧时间休息,准备白天的战斗。
天亮以前田耕给了肖飞一个任务:让他到瓜田里去找何志忠,找主力团,准备着敌人来进攻这个大沙洼,要他给主力团作向导。肖飞撒腿就走了。田耕又让史更新向着东西南北四面,派出了侦察员去,然后又在沙山顶上放了个了望哨。
其余的人们,就走到水边洗脸。洗完脸就吃干粮喝水。吃饱喝足了,他们又换着班的擦枪擦子弹。他们相信,过不了多大时间,准有战斗到来。果然,到了太阳出来有一竿子高的时候,东西两面就不断有枪响。这枪声不多不少,不紧不慢,不远不近,可是也不断流儿。人们越听这枪声越不象进行战斗,好象是无目标的瞎打,这样的枪声有战斗经验的人完全可以听得出来。所以,这些战士们就不拿当个事儿,他们就又说又笑起来。只有史更新和孙定邦不说不笑,总是那样严肃,似乎老提心吊胆。史更新坐在了望哨的旁边,一个劲儿地向北探望,好象非要从北边发现什么不可。孙定邦不停地东走走西转转,这儿看看那儿听听。忽然间,他象飞一样奔向史更新来:“老史!你听见了没有?北边也有了枪声。这声音很远,刚刚听到一点。”史更新说:“我听到了,是有,还是歪把子机枪。你再听,步枪声音也听出来了。这枪还是走着打的,好象是在追击,是向着咱们这里追了来,越来越近了。”这功夫了望哨也歪过头来说话:“队长!怎么我听着这枪声象是两面打的!咕……这不是捷克式机关枪吗?不知这是跟哪一部分打上了。”他们三个在这儿聚精会神地听着,越听这枪声越近,越听越多越乱。不大一会儿,丁尚武和李金魁也跑上来听,下边的战士们也不说不笑了,都在整理自己的装备,准备着随时进入战斗。这功夫的枪声也不过只有四五里路。这声音清清楚楚是在敌对作战,和东西两边的枪声大不相同。又听见“轰隆!轰隆!”两声炸弹响,不象炮弹开花,更不象手榴弹爆炸,很象掷弹筒发射的炸弹爆裂声响。啊!
为什么咱们的指挥员还不下来,还不想办法应付?战士们都有点儿着了急。就“呼噜……”找上了山顶来。丁尚武一见战士们自动上来,就把手一挥:“还不赶快隐蔽!不要随便行动!”战士们一听就都坐下来了。
又待了一会儿,东西两面的侦察员回来了,报告他们所得到的情况说:东西两面的几个村里,在天刚亮的时候,来了一些伪军和特务,把男人们又都赶着修公路去了。现在村的周围一个敌人也看不见,可是不断有枪声。据老百姓说,有不多几个伪军,在高房上藏着打枪,也弄不清他们是打谁。另外,在附近的炮楼上也不断有枪响。史更新一面听着不住地点头。心里话:这就对了,没有估计错了他们。这时南边去的侦察员也回来报告:南边的公路上又站满了被抓来的民伕。
有不少的伪军特务们,用木头棍子,用皮鞭子,用枪托子,打骂着,喝唬着这些民伕们在重新修整这条公路。有一个日本官儿,带着几个日本兵,不停的在公路旁边走动,看样子象是在监督检查,又象是在搜查什么。在公路的北面,两个炮楼的中间,小高地上,有两伙鬼子兵。这两伙鬼子兵的人数都有三十人左右,都有轻机关枪,掷弹筒,他们距离民伕们有一百多米远,好象是在监视着民伕们,怕发生暴乱。可是,他们个个都隐蔽着身体,向着大沙洼这一面探头探脑地在观察。史更新越听越觉着是这么回事,听完之后,他就微微地笑道:“小鬼子!知道你们就是在作好梦!那就让你把好梦作完吧!”了解了这三方面的情况,史更新就急忙来报告田耕。
田耕正在埋了白山的大杨树底下躺着,林丽、大女、金月波也都在这儿。史更新来到,头一句话就说:“田同志,你估计得完全正确,敌人就是按照咱们的计划来的。”他把所了解的情况就说了一遍。田耕听了说道:“这不是我而是上级估计得正确。等会儿就该看咱们的了。你马上把队伍集合起来,我说几句话。”史更新把队伍集合在大杨树底下,田耕早已站立起来,说道:“同志们!准备好了没有?”战士们齐声应道:
“准备好了。”“你们知道是什么要到我们面前?”“是敌人!”
“还有?”“是战斗!”“还有?”“是胜利!”“对,是胜利。凭着什么胜利?”“凭着上级党组织领导得好!”“对。还有呢?”
“我们的坚决勇敢。”“对,可是光凭我们不行!要靠我们的主力,主力说话就来到。我们大家要听从主力部队首长的指挥;要听从史更新的指挥,要把敌人消灭在这儿!”田耕又和大家说了说敌人的情形和主力部队具体情况,大伙听了真是信心更足,劲头儿更大了。史更新又带着金月波、孙定邦、丁尚武还有李金魁,一同来到沙山顶上观察北面的情况。
他们刚刚上来,“哎呀!这是什么?”孙定邦突然惊问了一声。大伙儿顺着他的手指看去:啊!是队伍,可真不少,向着这个沙山奔来了,看跑的这个快劲,许是日本鬼子来了?咱们快动作吧。先别忙,这不象是鬼子兵。是伪军?也不太象。
莫非是咱们八路军吗?等离近点看清了再说。史更新命令大家都准备好,要是自己队伍,就准备配合着消灭敌人。登时之间,这部分队伍就快来到沙山的脚下,从枣树的缝隙里,看不太清。头前跑来几个穿便衣的,好象是肖飞的打扮,越看越象,啊!是他,和侦察员一块儿来了。没有问题,这队伍也是自己人了。哈!你瞧人们这个高兴劲儿吧!都站立起来打开了招呼。说话之间,就来到了,除了肖飞和派去的侦察员之外,还有另一个穿便衣的和一个穿军装的。见面之后,没有用着介绍,人们就亲热地把手拉住,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!特别是史更新,他两手抓着那个穿军装的胳膊,激动得说不出话来,就好象从天上掉下了月亮来那样惊奇。但是,他的面目表情,却非常沉痛。说了半天,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呢?
穿便衣的这个人正是何志忠。这个穿军装的是谁呢?谁也没有想到:他就是赵连荣的儿子赵保中,也就是史更新的老上级赵营长又回来了。原来他们自从两个多月以前,突破敌人的重重包围,到了山里,马上就参加了整训。在这两个多月之内,整个部队起了很大的变化:原先他们是冀中军区的正规兵团,这一团有三个营,一营有三个连,一连有三个排,一排有三个班,另外还有团的直属机关和直属队,这一个团总共不下一千五百来人,这是大团。现在变成了小团,怎么叫小团呢?这一团只有五个大连;又怎么叫大连呢?一连有三个大排,每排除了三个步枪班之外,还有一个机炮班;机炮班有一挺轻机关枪,有一门小炮儿,这小炮儿就是掷弹筒。这一个连就有一百三十人,五个连再加上团一级的指挥员和少数的工作人员,总共有七百来人,把团的直属队和营一级的组织全都取消了。所以这就变成了小团大连。赵保中现在就当了这个团的副团长。这样改编有什么好处呢?简单来说,就是为适应游击地区的环境,便于战斗行动。他们在前天早晨才来到军分区的境内,和军分区、地委机关取上了联系。今天夜里就是何志忠领他们开到这儿来,要和敌人进行这头一个战斗。也就是说,他们整编之后,离开深山,来到平原,要打响这头一炮。
有人要问:他们既然有这么强的战斗力量,还要把头一炮打响,为什么叫敌人追着跑到这儿来呢?
这可就得说一说敌对两方面的军情和战术是怎么回事了。
自从昨天早晨,田耕指挥着区小队和民兵们,在小李庄村外,打了敌人的伏击,消灭了鬼子兵的一个小队,这个消息,很快毛驴太君就知道了。他觉着这真是奇怪的现象,少少的八路军游击队竟敢打大日本皇军的主力,并且把一个尖兵小队全部消灭,跑走不见了。这简直不是人而是神兵天将;然而神兵天将毕竟是没有的,所以他断定这是八路军武工队的干活。按这样大胆,这样突然,这个快劲儿,跟打高铁杆儿的那一场伏击差不多,这一定是武工队的干活。哼!武工队的厉害!要不把这个武工队消灭了,桥头镇这一带地区就不能安静。他马上就打电报报告了猫眼司令。猫眼司令也是觉着有点儿奇怪。不过,他刚才接到一个报告,报告说:打伏击的八路军不多,可是有轻机关枪。猫眼司令认为,武工队是没有机关枪的,因此他估计着这是游击支队的干活。嗯!
八路军从山里过来的一定是游击支队了。他以为:正在日本军队集结兵力,“蚕食扫荡”山区,这时候过来这样一个游击支队,这实在于日本皇军不利。要是不赶快把它消灭了,它就会越闹越大,老百姓也就会壮起胆子来!唔!不行!一定要马上把这支游击队消灭掉。那么,他们的兵力怎么办呢?开走的部队还是要开走,还是按时到达,不能延误,不能因小失大。所以,他坚决执行已定的计划。
诸位!这老家伙真是老奸巨猾呵!本来嘛,打一个小小的游击支队,不需要动用成千上万的兵马,不能因为这点小小的情况牵动整个的战局。再说,他的长官冈村宁次比他更坚决,要集中多大兵力,要什么时候到达就得什么时候到达,中途撤兵那是绝对不能允许。猫眼司令对这问题,自然是完全明白,他可就是没有弄清八路军这个情况,他要调动后方的留守兵力来消灭这支游击队。他的快速部队和地头蛇袭击队,自然要调动出来,另外还调动了两个日本中队。这两个日本中队,原来是毛利的部属,分散在许多据点炮楼。如今把这些据点炮楼,完全换成了伪军驻守,把这两个日军中队又集中起来,归还给毛利,又恢复了毛利这个大队的全班人马,一共有三百多人,再加上快速部队和地头蛇袭击队,一共六百来人,统通归毛利指挥,一定要把这部分八路军全部消灭。
毛利他们在昨天一天就都准备好了,可是没有想到,今天夜间,又来了一个大破袭,把这段公路给扒了个稀烂。当时,猪头小队长就用电话报告了毛驴太君。毛驴太君一听:啊!
小小的游击队真是胆大包天!看你这回还往哪里跑?他连夜就下了命令,布置好了战斗部署。他先把地头蛇袭击队和一部分伪军,分派到大沙洼的东西两面,包围各个村庄,一方面抓民伕,一方面开枪射击,可是不向大沙洼进攻。因为毛利知道,就凭他这几百人儿要围攻这片大沙洼,那可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。所以他也要耍一耍滑头,玩一玩把戏,要来个疑兵之计,敲山震虎。两边这么一打枪,游击队一定要跑。
如果往南跑,南面公路沿线,他还布置了一个日本中队,可以把游击队打回去。游击队要往北边跑,那就正碰上他的堵击埋伏,因为在大沙洼北边十里之外,他用了一个日军中队,分头把住了各个村庄和各条道路。那么,他这一个中队不过一百多人,这一分散他还有多大兵力呢?就是堵住游击队,不也是白闹吗?嘿!不白闹,就在这一个中队的后边,隐藏着快速部队哩!这个快速部队,成了他这次战斗的主力军。因为他的行动快速,又有特殊的装备,只要哪儿一发现八路军,来个鸣枪报告,他就可以立刻车马齐动,一个狂奔猛进,把发现的八路军追上钳住,一个猛烈冲击,全部消灭。要不说,猫眼司令这个快速部队厉害呢!要是遇上缺乏经验的游击队,不沉着不冷静的指挥员,那准得中了他这个疑兵计,跑到他的伏击圈儿内,送进老虎嘴去。
毛利他们作梦也没有想到,他们的计划、行动完全受了八路军的指挥,他们的兵力大小,地委机关和军分区是完全了解的,又加上何志忠随时地了解了他们的行动,还有肖飞给作着向导,赵保中他们这个团就急快地奔了这边来。走不多远,天刚亮,头里的一个尖兵连,碰上了敌人的封锁兵。枪声一响,日本鬼子这一百八十名快速部队,很快就冲到了跟前。一看是敌人的快速部队,赵保中他们几个团的首长,按照原来的决定,由赵保中亲自带领着一个连,由肖飞作向导,从旁边插入,和尖兵连并肩战斗,急速地向着大沙洼里边假退却,好象是慌张逃跑。
这一来,可把个毛驴太君给高兴坏了!他以为,这不过有二百多个八路军,满有把握把它消灭。他可没有发现后边的情况,还有八路军的三个大连哩。这三个大连布成了三角阵形,一枪不打,隐密跟进。
对这个情况,毛驴太君怎能晓得?他估计着头前这两个连的八路军,是要急速地撤退,占据沙山,进行抵抗。于是他也紧紧的追赶,也布成了三角形阵势,打算把这两个连的八路军,消灭在这沙山之下。这家伙用兵刁钻得很。为了更有把握,他还派了几名骑兵,飞马传令:要南边公路沿线的日军,向北进攻,要东西两面的袭击队和伪军,也一齐向着大沙山压缩,把两面把住,好配合着他的主力来消灭被围的八路军。哈!这家伙也真绝呀!
都以为大沙洼这片地形很好,对于作战很有用处。不过要知道:好固然是好,还要看你会利用不会利用。要是利用得好,那是进可以攻,据可以守,游可以击,退可以走。要是利用不好,那就前进无路,后退无门,动不能动,转不能转,成为死地。那么,这一回八路军和敌人,两方面的兵力相差不多,战斗力量也很难说谁强谁弱,究竟胜利归谁,那就得看谁用兵巧妙,利用地形得当了。这个地形到底是怎么样的呢?大家已经了解了大概,为了更清楚地说明这个战斗,还需要把重要之点再介绍一下:
大沙洼以内的沙山有十多个。所谓沙山就是大土疙瘩。最大的一个就是史更新他们占的这一个。这是整个地区的制高点,山上的枣树也多,山下的地形也最复杂,周围的桑柳也最茂盛。这个制高点的东西两边,三百米开外,各有一个比较大的山头。它的南面五百米开外还有一个比较大的孤山。这三个山头就成为这片地区的次高点。次高点的东边,有一条大车道,道东就是流水沟,前些日子猪头小队长就在那儿挨过打,被民兵们打得剩了九名残兵败卒,狼狈奔逃。现在的情况更不同了,正在雨季,流水沟的水深有一丈多,全长有二十余里,要有一个班的兵在对面一把,有一百个武装也很难冲过来。次高点的西边不远处,就是大水汪。现在的水更深更大,也更宽更长,比东面的流水沟还好把守。次高点的南面三里多路就是小李庄村,前面除了庄稼之外,没有任何阻碍。
毛驴太君估计着:八路军一定要占据这个最大的沙山制高点。所以他指挥着队伍紧追,要抢占东西边的次高点,正面留下一部分主力,这就形成三面包围。毛利还让他在南面的一个中队立刻出动,火速进攻,占领南面的次高点,这就形成了四面包围。这还不算,他还要东西两边的袭击队和伪军们,把住水汪和流水沟的外边,不让八路军凫水逃走。他这个计划可说是够周到严密的了。
那么,赵保中他们这个团打算怎么样呢?他们要来个诱敌深入,打个活的埋伏,战士们跟这叫牵鼻子战术。究竟怎样打法,这儿不必先说,一会儿自然明白。现在的问题是要看谁的腿快,谁的战斗动作坚决勇猛。所以,赵保中跑上山头见了史更新他们,几句话说明了战斗意图,这儿留下一个连,他带着另一个连就往南跑。史更新要求参加战斗,要配合着消灭敌人。赵保中说了句:“好,你们随我来吧。”史更新带着他和金月波的两个小队,跟在赵保中这个连的后边,也就飞快的往南跑下去。
刚跑下山来,赵保中就命令两个班,分头向左右两边快跑,他们是要把守住流水沟和大水汪的里岸。赵保中带着这两个排和两个班还继续往南跑。这功夫后边三个沙山的上头都响起枪来了。赵保中一听就知道是自己部队的枪声,看来东西北三面是没了问题。到了这个时候,眼前这座沙山能不能占领就成了战局的关键!啊!还得加快脚步,战士们简直跑得象飞一样了。除了肖飞、史更新、丁尚武、孙定邦之外,其余的民兵都拉在了后边。
究竟为什么要这样拚命地跑呢?这是军队作战的重要条件!仗凭腿快,占据优势,击败敌人,这是八路军作战的一种特点。特别是象现在,敌对双方要抢占一地的时候就更为要紧。有时一步一地之差,就能影响整个战局。所以,这叫“争取先敌之利”。战斗胜败,常常决定在一步的先后,一枪的早晚,一个动作的快慢,甚至是脚前脚后之差。赵保中完全估计到了,敌人一定要来占领这个制高点,他有个不着急吗?你别看他是个副团长,他可不是在后边而是带着队伍跑在前头。他今年才三十刚挂零,长得是身材高大,和孙定邦的身条儿差不多。长方脸儿,黑脸庞儿,还没有长出胡髭。除了眉疃有一颗红痣以外,没有别的特点,可是锻炼得腿快。这些战士们一个也不瓤,个个都是二十左右,上等个头儿,黑红脸儿,高胸脯儿,穿着一色儿草黄色的军装。每人一顶大草帽儿,草帽儿上边满插着树枝儿,远看认不出这是军队,近看分不清张王李赵,谁大谁小,谁高谁低,真象一个母亲的儿子差不多。跑起来的时候,虽说不是一齐迈腿,可是都一般快,没有一个被拉下的。你就看这个快劲儿吧!“刷……噗……”趟开乱草,冲破柳行,眨眼的功夫来到沙山脚下。
这时候,赵保中的脚步停住了。干什么呢?他让肖飞做为向导,跟着他的连长,带着两排战士继续往山顶上跑。然后,他把史更新招到跟前儿:“老史!你们不是要配合配合吗?
你们的战斗力怎么样?如果有一个小队的日本兵向你们猛烈冲击,你们能不能抵挡得住?”没有等史更新说话,丁尚武就抢着说:“怎么?抵挡得住?消灭了它都没有问题。”赵保中又接着问道:“你们要是能行,你看见了没有?赶快去占领右边二百米处那个小高地,控制住那一片坑坑洼洼的复杂地形。
如果敌人侧面登山,你们就侧面阻击。你的任务就是要堵住敌人,不让他们通过,不让他们占领有利高处。不用多,你们能顶半点钟就可以完成任务。你估量着要不行,就派我的一个排到那儿去。怎么样?”这时候就听到史更新说了一句:
“行!没有问题!”他这话说得是那样坚定那样有力,真就象板上钉钉!赵保中二话没有说,把手一挥。史更新带着丁尚武、金月波这两个小队,就飞奔右边的小高地去了。赵保中又把最后的一个步枪班和一个机炮班留下,让他们顺着山脚,去占领左边的起伏地带,隐蔽埋伏,一方面阻止敌人偷着通过,一方面阻击敌人侧面登山。排长领队去了。赵保中这才带着他的警卫员继续上山。正在这个当口儿,猛然听到山上“哗……”一阵猛烈的枪声。怎么回事呢?原来是敌人先登上了山顶,肖飞和连长带着队伍正往上跑,眼看就要跑上山头,忽然发现上边有三个日本兵。飞行侦察员的眼睛是顶管事儿的,当敌人还没有发现他们的时候,他已经看准了敌人。到了这个劲头儿上,他可不能再等待指挥员的命令,也不能顾虑自己的职责,因为要有一眨眼的迟慢和犹豫,那可就要坏事!所以肖飞的盒子炮“哗……”就对准了三个敌人打去。没有问题,三个敌人马上倒下。连长一看,落在敌人的后头,他可真急了眼!把枪一挥,喊了声:“冲!”战士们蓦地一阵,就象刮风一样,从三面往山顶上冲。要说腿快,还得数着肖飞,他简直活象个爬山虎儿,“嗤……”头一个就上来了。一看,沙山的南面,半坡上有七八个敌人,山下还有百八十个,都是日本兵,个个都是轻装,鬼子官儿举着明晃晃的战刀,“哇哇”怪叫,鬼子兵们端着步枪,刺刀亮的耀眼,正往上拚命的奔爬。肖飞怎能怠慢,用他的另一支盒子炮,“哗……”一梭子弹就又打了出去。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,就看出两支盒子炮的用处来了,打完了一支用不着现压子弹,就可以马上打另一支。这一顿枪把敌人打得乱了队,肖飞后边的连长和战士们也都上来,没有等着布置阵容,机枪射手,把枪一放,趴在山头,“咯咯……”向着敌人就扫射。连长带上来的这是两个排,有两挺机枪,这是晋察冀边区造的仿捷克式轻机枪,打的是七九子弹,杀伤力大,摧毁性强,一听这个响声就使人害怕,发出咯……的铜音,就象重机关枪差不多。这一阵打,敌人就死伤十多个,他们不敢前进了,连滚带爬的撤下山去。
说到这儿,有人要发生疑问:敌人既然先抢上了山头,为什么只上来三个?山半腰有七八个?其余的大队都在山下呢?
莫非他们只有这三个人才跑得快?
可不是这么回事,这是战术问题。日本军队的战术早规定好了:要是步兵的战备行军,由连(连就是他的中队)派出尖兵排(排就是他的小队),再由排派出尖兵班,班里边再派出尖兵组三个人,他们跟这样尖兵组有时也叫斥候侦探。尖兵组要和班拉开百米以外的距离;尖兵班要和排拉开二百米以外的距离;尖兵排要和它的干队连拉开四百米以外的距离。
如果坐着汽车走,他们的尖兵和干队那得拉开更远的距离。要不然,在前天公路上打伏击的时候,怎么会消灭了头前一辆汽车上的日本兵呢?因为他们的距离太远了。日本军队完全身按照正规战术的,他们的距离远近是按照轻重武器的射击效果来决定的。今天他们这个中队仍然是按照战备行军,布成队列,所以才只有三个尖兵先上了山顶,其余的就在山半腰在山下。那么,八路军讲不讲战术呢?当然也要讲,而且讲得更周密更仔细,所不同的是:加上了实际战斗经验,加上了新的创造,比敌人要巧妙灵活。今天赵保中带来的这个连,就没有用战备行军,而是作为进入战斗的一部分冲锋陷阵,先是一路队形,单刀直入,然后再分三路冲击,猛扑山顶,发现敌人就猛烈射击。所以才有如此的战局出现。要从这个战术的局部来看,死板僵硬的日本军队可就比巧妙灵活的八路军差远了!那么这一下日本兵就算败了吗?当然不能,这才是战斗的开始,怎敢说谁胜谁败呢?你看,被打下去的敌人,撤到山下隐藏起来,他们有一小部分退回去了很远。退很远干什么呢?他们要组织正式的进攻了。按说,赵保中这个连,现在完全占领了有利的阵地,左面两个班潜伏隐蔽,右面史更新的队伍压住阵角,看来是万无一失了。可是,赵保中这功夫下了命令:把刚刚站稳山顶的队伍,向左右后方分头撤退到半山坡来,他和连长也掩蔽在旁边来观察敌人。
那位说:费了这么大的劲刚把山顶占领了,为什么又马上撤下来呢?赵保中这是要干什么?
先不要着急,你看!他们刚刚撤下来,山顶上轰隆一声爆响,一团烟雾卷上天空,泥沙四溅,树枝草叶飞舞,炮弹皮子发出吱吱的叫声。这是敌人的小炮儿射出来的第一颗炮弹,在正山顶上爆炸了!紧接着“轰隆……”一颗紧接一颗,颗颗落在山顶,颗颗爆炸,整个山顶是烟雾弥漫,泥沙飞扬,树枝草叶腾空遮天,炮弹皮子劈劈啪啪象雨点儿般打落在地。
原来这是敌人的三门小炮儿,隐蔽在队伍的后边,连续不断地一齐向着山顶发射。这是敌人惯用的战术,这叫火力准备,打算着这样轰炸一顿,把山顶上的八路军消灭,替拿步枪的准备好条件,他们好冲上山来,占领阵地。哎呀!这才明白:
要不是赵保中下令,把队伍撤下来,恐怕现在就很难想象了!
那么,赵保中能掐会算吗?不能。这就得说是,经得多,见得广,了解自己又了解敌人,战术运用得灵活巧妙,在什么情况之下,敌人要怎样的打法,一眼就能看得出来,要不然就能当副团长吗?在两军作战之中,千军万马多少生命,一句话也能转危为安,一句话也能导致全部胜利。如果要用“一语值千金”这句旧话来形容,那真是万无一失!
闲话少说,敌人的小炮儿不响了,山顶上还有余剩的硝烟,树叶草节儿还飘飘下落。赵保中又下了命令。这命令不是他的嘴下的,他是用手向着山顶一挥,只见“唰——”的一阵人影闪动,连长又带着战士们冲上了山顶。啊哈!鬼子兵也端着刺刀冲上来了,距离不过五六十米。连长说了声“打!”“咚……当……轰……”全体战士们的机关枪、步枪、手榴弹,有如狂风暴雨,亚赛雷电冰雹,一齐向着敌人打下去了。敌人的小炮儿机关枪再也使用不上,一下也不敢打。山上的八路军可是正得手儿,直打得鬼子们“哇哇”乱喊,“噢噢儿”直叫,倒的倒下,爬的爬了,连死的带活的,“噗噗喽喽”地乱往下滚,可真是成了王八吃西瓜……。这一阵日本鬼子又给打死了三十多个,敌人这个中队只剩了六十多人,退到山下,隐蔽起来,不敢再往山顶上冲了。谁要说:法西斯的军队不怕死,那才是替他瞎吹哩!他们有时敢冒着枪弹硬冲,不过他也要看是在什么情况之下。日本军队要是碰上民兵游击组,也许敢于那样,但是他们已经感觉到,这儿碰上的绝不是民兵,也不是游击队,一尝这滋味儿就知道是“虎子的”八路军。所以他们一齐退到后边,掩藏起来,就象毒蛇缩在草墩底下,看不见它了。
现在两方面是一枪一炮也不打,只有东南风微弱地吹着草尖树叶,沙沙儿细响,沙山上慢慢地喷散着血腥火药混杂的浊气,傍午的太阳晒得半干的泥沙闪耀着星星的金亮,有战斗经验的人都会感觉出来:这绝不是退兵罢战的沉静,而是死战之前的沉寂。虎一样的战士们个个严阵以待,单等鬼子们露出头角来。果然,待了有抽两袋烟的功夫,藏起来的鬼子兵又出动了。他们分成两路,一路向着沙山西边的起伏地带,隐蔽爬行,想要悄悄儿的绕到沙山的后边。可是没有爬多远,就被在那边的两个班发现了。因为那两个班的任务就是阻击敌人,所以打了一梭子机枪,打了三发小炮儿,鬼子兵觉着不行,知道此路又不通,没有敢硬碰,就缩头缩脑地又爬了回去。
此路不通,他们要另走一路,只见有三十多个鬼子兵,布成蛇形队列,个个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,头顶着钢盔,猫着腰,蜷着腿,让桑柳条子隐蔽着身体,活象一条草棵儿里头的长虫,小心地蠕动,向着史更新他们的小高地来了。诸位!
这样的敌人是顶不好打的,因为他们象一条长虫,三十多个人,只占一两个人的宽度。他们又都猫着腰,蜷着腿,占的面儿就更小。何况他们顶着钢盔,这钢盔如果打的稍偏一点儿,就滑过去,不好说就打那么正。再一说,有这样条的桑柳条子影着,也妨碍瞄准射击,甚至手榴弹的杀伤力也要受到影响。所以他们敢于这样攻来,企图占领这个小高地。
眼看来到一百多米的距离,孙定邦主张开火儿,机枪步枪盒子炮一齐发射,先杀伤他一部分再说。可是史更新不让,他是觉着距离还远一点,要是这会儿一开枪,后边敌人的小炮儿一定要打过来,恐怕那要遭受很大的损失。等他再来近一点,他后边的小炮儿就不敢打了,再来个猛烈的射击,说这话的功夫,敌人又前进了几十米。史更新一声口令,说了声:“打!”武男义雄早就忍耐不住了,史更新这个打字,还没有完全说出来,他的二拇手指头一扣,“嘎……”这挺歪把子就怒吼起来了。步枪、盒子炮、手榴弹,劈劈啪啪,当……
轰……又是一阵暴烈的声响。敌人倒下去了十多个。有的人没有倒下去,可是因为钢盔戴的不够结实,被枪弹打得离开了脑袋,“嗖……”飞舞着直转游,谁也没有心活儿看这样的稀罕儿。没有被打死的鬼子,约有二十多个一阵狂风扫地冲到民兵们的跟前,凶恶地抖动着那耀眼的刺刀:“呀……呀……呀……”地发出惊人的鬼叫。
史更新这两个小队的士兵,看见日本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冲上前来,气得眼睛都红了。只见史更新、丁尚武、孙定邦、金月波、李金魁一声:“杀呀——”就一个个跳了上去,和敌人展开了肉搏战。武男义雄把轻机关枪一推,手急眼快从一个战士的手里夺过一支带有刺刀的步枪,+E+E一抖,“呀他!呀他!”地就冲了上去。他也“刺刀的干活”了!
要说武男义雄这位日本朋友的心肠真是热啊!他看见金月波和敌人拚刺刀,怕她吃亏,所以他总是把金月波遮在身后,挡着她和敌人招架。孙定邦和李金魁也都抄起了步枪和敌人干。孙定邦心眼灵透,他和李金魁、楞秋儿紧紧地
吭?一起,这样可就有了很大的保障。其他的士兵虽然敢于参加肉搏,但是没有办法刺死敌人,所以他们老是围着敌人屁股后头转。别看鬼子兵厉害,对屁股后头的人也不能不惦记着。
这样一来,可就热闹了!敌对双方插了个犬牙交错,团团旋转成了走马灯。要是正规八路军进行这个小小的白刃战,现在就可以把战斗解决了,今天遇上了这些民兵可就不行,闹得谁也不敢开枪,只有用上面的刺刀招架。
要说,史更新的刺杀技术,真得说是行,他这一把刺刀总是抵住两个敌人。因为日本兵的刺杀战斗,是两个一伍,并膀相对,两把刺刀不离他的前胸、小腹和两肋。史更新是不慌不忙,沉着应战,瞅空子,一个猛刺。如果敌人来得及防备,他这一枪就变成虚的,马上又抽回来;要是敌人来不及招架,他这刺刀一挑,就撂倒一个。哈!敌人看着他厉害,所以老是两三个两三个的跟他对峙着,“呀呀”地惊叫。
不过,这时最使敌人害怕的,还得说是丁尚武。开始敌人没有把他看重,他提着这把喝饱了鬼子血的大片儿刀,仄楞着膀子一站,两个并膀的鬼子兵,“呀呀”地叫着,一齐向他冲来,“嚓,嚓”一把刺刀前进直刺到他的胸前,另一把刺刀斜尖侧刺到他的软肋,都是那样凶猛,那样有力。丁尚武早把脸板的象一片长了锈的生铁,一对眼睛瞪着,射出两条刺人的光芒,把敌人的刺刀盯得准又准,等刺刀来在身前猛然一个撤步,两个敌人跟着往前一追,急着又把刺刀伸出,这一回可是显得刺刀没了劲儿,枪法也不是那样准。丁尚武要的就是这样机会,你看他:猛然一抬左手,牵扭了敌人的视线,右胳膊这才一摔,手起刀落,“咔嚓!”一个鬼子兵的刺刀断了。紧跟着一个半转身形,刀背向上一提,“当啷”一响,磕歪了另一个鬼子兵的枪身,顺势一个箭步,抡刀一劈,只听“嚓——”的一家伙,一个鬼子的脑袋斜楞着就下来了!
被砍断刺刀的鬼子兵,一看不好,吓得他“呀呀”叫着:“厉害!刀的厉害!”他想退着和别的敌人靠拢,丁尚武怎能容得?
“蹭!蹭!”两步窜上前去,耍了一个刀花,在鬼子眼前晃了两晃,没有看清他这刀是怎样往下落的,又是“嚓——”的一声,又一颗鬼头掉在了地下。等旁边的敌人过来,已经晚了。于是,四个敌人来包围丁尚武,但丁尚武善于摆脱敌人的包围,跟鬼子兵们老是保持着对峙,瞅冷子就又是一刀,又削掉一颗鬼头。好几个鬼子兵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,但谁也不敢向他伸刀儿,光是“哇哇”的怪叫。
说起来似乎有点儿奇怪,到了这个劲头儿上,没有刺刀的战士们都壮起了胆子,齐声大喊着:“杀!……”端着没有刺刀的步枪都冲上来了。没有刺刀拿什么杀呢?有的用枪口戳,有的用枪托子砸,叮叮当当,唏+U噗哧,把鬼子兵团团围住,真是打了个热闹。这功夫在沙山上的赵保中,已经派下来了两个步枪班,帮助过来消灭敌人,但是走在半路上被敌人发现了,于是机关枪、小炮儿一齐向他们轰打,拦住了去路,并且也派了一个班的鬼子兵前来增援。山上的机关枪和小炮儿也还击,想把敌人的火力压倒,阻止敌人前进,让自己的步枪班通过。所以两方面的机枪小炮儿就打成了一团,响成了一片,只打得两方面的援兵谁也不能前进。很明显,这个战斗打成了胶着的状态,难分难解,成为最紧要的一阵。拚刺刀的敌对双方都看清了这个情况,都知道:哪边的援兵来到,胜利就是哪边的。你看:两方面都在着急的加强了冲击,加快了动作。哎呀!不好!有两个区小队的战士被敌人给挑了!
丁尚武和史更新一见这个情况还有个不急眼吗?这两条铁打的汉子,一杆枪,一把刀,在乱群之中,在刀锋林内,横冲直撞,向着鬼子兵们猛杀猛砍。但是,敌人看出了他俩最为厉害,于是他们有几个就和史更新、丁尚武应付着招架,其余的就都照着别人下手。
有四个鬼子兵包围了武男义雄、金月波、孙定邦三人,当金月波眼看就要被刺的时候,武男义雄一个转身,把枪一抖,喀的一声,把敌人的枪给架开了。另一个鬼子兵趁势来杀武男义雄,李金魁在后边下了手,噗哧一枪,把鬼子兵穿了个透心儿凉。没有等他抽回枪来,身后窜过两个敌人,一个在前,一个在后,前边的一个“呀”的一声,照李金魁的后腰就是一枪。大女从旁边急赶过来,猛力一枪,把鬼子兵的胳膊挑破,李金魁这才转过身形,于是他们俩口子和一对鬼子兵招架。但是李金魁他们招架不过敌人,大女急的喊了声:
“来呀!”立时跑过来三个战士。但是,又转过来两个鬼子兵。
他们不喊“呀”了,不声不响地在后边照着三个小队的战士下了家伙。一个战士被刺倒了,另两个战士眼看也要坏事。楞秋儿和长江一块儿冲了过来,因为楞秋儿的刺刀已经断了,所以长江先下了手,他不声不响,噗哧的一刺刀,把一个鬼子兵戳倒,另一个鬼子兵吃惊的转过身来,刚要还枪招架,嗨嗨!已经来不及了,只见楞秋儿的枪托子已经抡圆,来到了头上,就听“当咔噗咚”一阵响,鬼子兵的钢盔崩滚,满脸开花,躺倒在地。楞秋儿的枪也断了。他把手里的坏枪一扔,拾起敌人的枪来,就又和长江一起向着别的鬼子冲去。哎呀!
好家伙,真是打得激烈,杀得惊人!你可别看敌对两方面的人都不多,战斗规模不大,只不过是整个战场的一个小角儿,这可是:钢对钢,铁对铁,肉对肉,血对血,真是刀枪齐舞,实砍真杀,刀有刀光,血有血影!
这功夫两方面的枪炮还在齐鸣,援兵都没有来到。史更新想:要这样下去,自己的人说不定要吃亏呢!这时候他忽然灵机一动,大叫了一声:“孙定邦,掏盒子炮打!”他这一声喊真把孙定邦给提醒了。他往后一退,嗤喽,从腰里拔出盒子炮来,敌人紧跟着往前一追。正在这个当口儿,有人高声喊道:“同志们!闪开了!”这喊声亚赛铜钟一般。只听当……盒子炮响了,鬼子兵一个一个倒在地下。这枪是孙定邦打的吗?不是,他压子弹还没有这样快,这是金月波的枪声。
史更新一喊,不光是提醒了孙定邦,也提醒了金月波。所以孙定邦刚把枪掏出来,她的子弹已经压好了,这才大喊了一声。史更新的话也提醒了小队的战士们,又见金月波举着盒子炮让他们闪开,他们就慌忙躲在了一旁,金月波这才开了枪,她这一开枪,也给孙定邦造下了机会,甩开了敌人,压上了子弹。接着金月波的枪声,当……也一个一个地给鬼子点了名,把个武男打的直喝彩:“好的!好的,铁炮的给!大大好!”瞧!他也铁炮的给了!
这时候只剩下了五个鬼子兵,他们可真沉不住气了,想跑不能跑,想杀不能杀,被小队的战士又给围困起来,一个眼差,被武男义雄给挑了一个。还有四个就更吓慌了神,他们可真象疯狗一样,呲牙咧嘴,乱窜一气。他们这一乱,史更新可就得了手,这条枪好象出洞的怪蟒一般,连搅带窜,“噗!噗!”两声,又有两个鬼子兵倒在了地下。丁尚武一看:
啊?你们就给我剩下了俩呀!再慢一点儿,恐怕一个也剩不下了!急得他真是要从眼里冒出火来!他把三路战刀的最后刀式耍了出来,活象猛虎扑食,齐咔几声碰响,“嚓!嚓!”两声,连骂了两句“奶奶的!奶奶的!”两颗鬼头,轱辘……滚出去了老远。这一阵小小的白刃肉搏就这样结束了。
战士们都要抢着抬自己牺牲的同志,史更新不让,他大喊了一声:“赶快撤退,撤到后边,隐蔽起来。”在这个劲头儿上,谁敢不听?“呼喽……”就都跑到了后边,趴在柳墩子下面。
这药儿真灵啊!刚刚撤退下来,敌人就打来了小炮儿,“轰隆……”一颗一颗的炮弹在小高地上开了花。战士们这才明白:为什么史更新不让他们抬自己牺牲的同志,赶快撤下来。敌人的炮弹越打越密,从这个高地到沙山顶,又到沙山东边的起伏地带,都有炮弹爆炸,好几挺机关枪也夹杂着一块儿叫唤。战士们听着有点纳闷!敌人消灭了这么多,为什么火力更加猛烈了?原来,他们又到了援兵,猪头小队长带着他的士兵前来增援,还带来了一个小队的伪军,所以这火力越发的猛烈,可是他们不敢再那样的冲锋了。他们企图用集中的小炮儿和机关枪来打坍八路军。
可是,他们这步棋还是没有走对,因为这是正规的八路军,也有机关枪也有小炮儿,不但有,而且比敌人的还好。赵保中他们这个团,是用三种武器装备起来的:有的连是一色儿的“三八式”步枪,三挺歪把子机枪,三门日本小炮儿,这和敌人的武器完全一样;有的连则是一色儿的捷克式步枪,三挺捷克式轻机枪,还有六个枪榴弹筒,这都是国民党中央军退却时丢下的武器,这些武器被老百姓拾起来,拿着它们参加了八路军,如今成了有用的物件儿;还有的连是一色儿的边区造儿武器,仿捷克式马步枪,仿捷克式轻机枪,另外还有自己创造的掷弹筒,就是小炮儿。赵保中带来的连就是这种武器装备起来的,边区造儿的这种小炮儿比日本造的炮身长,口径大,射程远,因为它的炮弹大,所以威力也大,它比日本的好就好在这儿。
请看:赵保中这个连队的三个小炮儿,打得是那样有准儿——把敌人的小炮儿、机枪阵地打了个七零八落,唏哩哗啦,他们不得不再往后撤。看来赵保中所指挥的南边这一面,阵地是巩固住了。按敌人现在的兵力来说,他们要想从这儿通过,那是比登天还难。东西两面的水边上,这会儿也不断有枪响。不过,那两边用不着担心,一来是敌人没有大的兵力,二来是八路军的战士们,那是个抵个儿的有用,不但防御有方,个个警惕,而且射杀有术,阻击有力,再加上深水的天然屏障,可以说个万无一失。现在就要看北面主力兵的战斗力如何了。
北面的战斗那可就更热闹多多了!一开始,八路军的一个连队,就以无比的飞腿,抢占了制高点和东西两面的次高点。这三个山上分布了三个大排的兵力,每排除了三个步枪班之外,还有一挺捷克式轻机枪和两支枪榴弹筒,象这种占据优势地形,作近距离扼守阵地的战斗,那都是杀伤摧毁力很强的武器。
不过,毛驴太君并没有把这点儿八路军放在眼里,在他直接指挥下的有一个日军中队,还有猫眼司令交给他的快速部队,一共有三百来人,又有特殊的战斗装备和特殊的战斗技术,他以为用机枪炮火掩护着步兵,一个冲锋,完全能够把三个山头夺过来,然后一个包围,管保八路军飞腿也难逃。
他的进攻开始了:所有的轻重武器一齐开火儿,“唔——唔——”象刮风一般,这声音震得树叶子直往下落。这比南边打的那种响声可就不同了,因为它这个快速部队配有两挺旱压重机关枪,两门小型的轻迫击炮,掷弹筒小炮儿有十多门,轻机关枪有十多挺,再加上所有的步枪声音,才打出刮风的响声来。
毛驴太君用的这叫高压火力,狼群战术,因为这火力要比对方高出多少倍,一下就把对方压倒;然后他命令所有的步枪兵士一齐猛扑,冲上去一下子把对方扑住。毛驴的战术不能说不厉害啊!但是,既然他用了狼群战术,就是没有留下预备队,把部队都放出去了。可是他没有想到这部分八路军,既不是武工队,也不是游击支队,也不是一两个连,而是一个精干的小兵团,就在他的后边还有三个大连,那才是主力。为什么身后有三个大连他们就没有发现呢?这一来是他估计着不可能有这样多的八路军;再就得说是八路军善于伪装善于隐蔽,自然,这茂密的青纱帐也帮了很大的忙,况且跟敌人的距离老在五百米开外,所以毛驴太君没有发现。
不过,毛利现在就要发现了,八路军这三个连队,是在团长的指挥之下,布成了三角阵势,和沙山上的八路军合起来,对敌人恰好形成四面包围,这三个连的九门小炮儿,就要开始射击了。为什么他们不早一点开火,非要等到敌人的火力发射之后呢?这是因为地形复杂,有青纱帐遮蔽,不便于观察敌人的阵势。等他一开火,指挥员根据着声音,根据着烟幕,就可以判断出敌人是怎么回事来。所以才等这个时候开火儿。团长的一声命令,三个连长,指挥着步枪进攻,小炮儿发射了,只听“轰……”头一排炮一连九响,炮弹有如一群抱着火的雄鹰,飞落在敌人的炮兵和机枪阵地上,“轰隆……”一连九颗带着尾巴的飞锤,从天而降,接连着爆炸开花,崩起四散的铁片儿,喷出一团一团的烟火。霎时间,泥沙四起,烟雾弥漫,死尸满地,鬼哭狼嗥。哎哟!这是从天上掉下什么来了?是天塌了还是地崩了?我的姥姥!这不是神兵天降是什么?刚才还翘着小卫生胡髭儿洋洋得意的毛利大队长,这一眨眼的功夫,天昏地黑,蒙头转向了!他还没有来得及清醒,“轰隆……”一颗接一颗数不清的炮弹,不分瓣的开花爆炸,数不清的机枪步枪从三面打来。山上的八路军也往下打,这声音呼呼山响,就象狂风卷着冰雹,震得是山摇地动,水土皆鸣,草木齐飞,泥沙翻滚,血肉四溅,烟雾腾空。这位毛利大队长还没有来得及张嘴呼叫,八路军的手榴弹上来了,手榴弹代替了枪炮的怒吼,这吼声更大,数量更多,来得更急,炸得更猛,山上的八路军,也离开阵地,扑下山来,四面包围形成了。把这群乱马慌营,象翻了坑的鱼虾似的鬼子兵,囚在一处,困在核心,有如铁皮包卵,又象铁网囚狐,他们是上天无路,入地无门,有脚难走,插翅难飞。他们的最高指挥官,沉着有策的毛驴太君,这会儿一句咒儿也念不出来了!连他的魂魄也飞上了九霄云外。要说日本兵这一阵儿可真是不怕死了!因为他们怕死已经不行了!
谁也找不到指挥官,谁也看不见自己的生路,周围冲上来的都是八路军,他们不得不端起刺刀来拚刺,个个都是“呀——
呀——”的一样声调儿,要说这一阵儿他们的叫声象鬼哭神嚎,那可真是完全相似。八路军的战士们也都端起刺刀“杀!
杀!”惊天动地的喊着往里冲杀,一场死敌恶战的白刃肉搏开始了。
有人要问:八路军用的这是什么战术?怎么不用火力消灭敌人,偏要短兵相接,一个一个地拚刺刀呢?这叫做什么战术?
前面已经说过,这叫牵鼻子战术,叫活的埋伏,先是牵着鼻子把敌人牵到这儿来,活的埋伏突然四起,炮弹先行,跟着就是机关枪手榴弹,这才叫迅雷不及掩耳,雷霹屋瓦,雹打荷叶,紧接着就是四面围困白刃肉搏,这才真是铁壁包围,管保敌人一个也跑不掉。这就象人打疯狗一样:冷不防照准狗头一棍子打蒙,不等它苏醒,不让他喘气,接连着一顿乱棍,把它打死。那么,八路军不知道日本兵拚起刺刀凶猛吗?
知道,知道得很清楚,但是这样的八路军可跟民兵游击队不一样,个个都有刺杀经验,个个都受过正式的教练,拚起刺刀比敌人强多了。强的是:敌人拚刺是两个为一伍,并肩战斗;这些八路军的战士则三个为一组,成为三角队形,有如金刚钻一般,起个名字这就叫:三棱队,锥子兵,是沾不敢沾,碰不能碰,什么样的物件儿也要给他钻透锥豁!又何况,这些战士,刚刚整训出来,个个年青力壮,体健神精,身条儿象出炉的锻铁,四肢象炼就的金棒,真是气不可拒,锐不可挡。你就看这个勇猛劲儿吧!一个一个,一组一组,一班一班,一排一排,端着刺刀,奔开快腿,喊着杀声,抖起虎胆,从山上,从山下,从前后左右,从四面八方,一齐向着这群野狼乱队横冲直撞,真象出山的猛虎,翻海的蛟龙。这群心惊胆碎、丧魂失魄、失去指挥、蒙头转向的鬼子兵怎能抵挡得住?你就听听这个响动吧!“杀……”这声音只震得出摇地动!噗……这情景只吓得日本鬼子魂飞魄散!单只见:前进一步,一对敌兵翻滚;前刺一枪,一具死尸横卧!一霎时血浸沙滩,尸骨盖地,凡是没有倒下的鬼子兵,都被生擒活捉了!这位毛驴太君刮腹自杀了。猫眼司令这个命根子队伍——快速部队,就这样全部、干净、彻底地被消灭了。好哇!
这个战斗打得够多么神秘!多么巧妙!多么迅速!多么勇猛!
多么坚决!多么果断!多么干脆!多么彻底!真不愧为:飞腿夜眼神八路!钢筋铁骨子弟兵!
这边的战斗结束了,可是南面、东面、西面的战斗怎么样了呢?东西两面的枪声还是那样单蹦个儿一下一下的响,听得出是敌对双方互相对抗。可是,南面的机枪炮火打得更凶了!听起来:好象是敌人又增了兵。团长这才决定迅速往南边增援,在这儿留下了党的总支书记,一个团的参谋,一个政治干事,还有一个连队,负责打扫战场,看管一大堆俘虏。
何志忠带着他的警卫员,知道这儿战斗结束了,就急速走来,和这位总支书记研究着处理俘虏进行战后工作,各村的群众都抬着担架,挑着开水,背着大饼,纷纷来到,不必多说。
单说团长:率领着这几个连队,疾行飞奔,不多时来到沙山之下,和赵保中会了面,赵保中一见团长来到,就急忙把敌人的情况,作了报告。原来是:敌人又增来了一部分伪军,和原来的日本兵加在一起,有二百多人,他们使用了全部火力以中央突破的战术,向这儿猛攻猛打。团长一听,觉着情况并不简单,看看天将过午,不宜持久拖延,需要迅速解决战斗,只是自己一时还摸不清敌人的阵势,所以把队伍全都交给赵保中指挥,要求在半小时之内解决战斗,他和参谋长在后边,安排下一个战斗。赵保中把队伍接过来,马上布开了雁翅阵形,集中了机枪炮火,因为刚缴获的两门轻迫击炮和两挺重机关枪也拿来用上,这个火力可就猛烈得多了!
只听翁……一阵猛轰猛炸,敌人的机枪小炮儿都哑巴了,死的死,伤的伤,阵地也混乱了!哎呀!这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八路军?有这样多的重武器?这怎样抵挡得住?哈哈!敌人军心动摇了!刚想转移阵地,再作顽抗,可是耳边一片杀声,在炮火掩护之下,生龙活虎般的八路军,还是三棱队,锥子兵,眼看就冲上来了!哎呀!我的娘啊!快逃命吧!这些伪军们怎么敢打这样的仗?把头一回,一掉屁股,一只手捂着脑袋一只手拉着枪,撒丫子就跑,“唏喽……哗啦……”真象落花流水,秋风扫叶一般!伪军一跑,剩下了几十个日本兵,虽说他们胆大敢干,可是在这种情况下,他们也知道是白送命。于是都穿上了兔子鞋“哇哇”叫着,抱头鼠窜,四散奔逃,就连凶恶狠毒的猪头小队长,也撅着屁股,一气跑回了他的炮楼。好狼狈!好狼狈!
谁见过崩了群的野兽乱钻乱窜!谁见过法西斯军队狼狈奔逃!今天他们就现了这个原形。
八路军能不能追上他们?能倒是能,可就是没有追。因为再往前追,不远就到公路沿线的开阔地,敌人必然要奔上炮楼,往下射击。虽说这些八路军的战斗力强,可还不能一下把炮楼摧毁,到了那里反而会吃亏。再说: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,那就是趁着敌人的县城空虚,要乘胜急奔,就在今天夜间攻打县城,说不定也许要活捉了猫眼司令哩!所以赵保中,指挥着队伍把敌人追跑以后,马上集合,把打扫战场的任务交给了史更新,话没有顾得多说一句,和团长率领着队伍,浩浩荡荡,烈烈轰轰,威风凛凛,杀气腾腾,只听“哗……”这支英雄的行列,就象钢铁在奔流,向着猫眼司令所占的县城滚滚的流去。
看着吧:
抗日风声阵阵紧
杀敌锐气日日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