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道士要替和尚报仇,飞剑去斩松帅,花帅、邱廉称谢不已。邱廉对花帅道:“我军屡败,锐气折尽,恐他又来攻打,孤城难守。待孤同公主出城安营,以为倚角之势,方可无虞。”

殿齐称善。邱廉同公主在城外立了两个大寨,一在城东,一在城西,相离五六里远近。

到晚,花帅请道士进帐商议,专侯三更行事。三人饮酒,谈论一会,军中已打三鼓。王平口中吐出一道白光,便成一把宝剑,剑尖上光芒闪的。王平要讨花帅的好,取过朱笔来,写了几句道:“以己制人,得心应手。飞往大营,斩松帅首!”

写毕,呵了一口气,望空中一掷,但见白光如电,飞出去了。

偏偏事有凑巧,也是无数使然。那晚宝珠在船上无聊,同紫云谈笑一会,因为夜气太长,不能成寐,就带了松勇到大营来步月。此时十月望后,天气正寒,宝珠在营外闲踱,只见冷月罩地,寒星在天,凉气侵肤,朔风拂面,满营旌旗弄影,刁斗无声,磷火乱飞,鬼声回起,号灯半明半灭,远远的更鼓频催。宝珠见此凄凉景况,不免想起家来。对松勇道:“我万想不到今日到这个地方来!”

松勇道:“人生之事,是料不定的。”

宝珠又走两步,回头道:“不知娘同姐姐,此刻在家曾睡么?”

松勇知他不脱孩子脾气,想起家来,就要伤心,闹开了不得开交,任凭什么人劝他不住,忙用话支吾道:“少爷可识得天文?不知少爷的将星在于何处。”

宝珠一笑,仰面看天,见天上一道白光,有二三尺长,袅袅的在空中飞舞。宝珠诧异,见它越飞越近,在头顶上盘旋,飞来绕去,却落不下来。你道为何?原来这飞剑是仙气真然炼成的,宝珠是个女郎,身上正不洁净,把飞剑触污住了,所以不得近身。

宝珠凝神一看,心里明白,道:“不好!松勇你瞧,这是支飞剑了,不得了,我们快走罢!”

松勇抬头道:“少爷休慌,走也没用,等我来对付它!”

就拔出剑来,见白光下注,松勇用剑一隔,白光又腾上去了,在上边盘旋空际,飞绕不定。松勇并不理它,仰面观看,等就得着,才用剑去敌它。或上或下,一往一来,飞了半个时辰,渐渐的来得慢了。松勇蓦然跃起五丈多高,用力一挥,铿然有声,将白光打下地去。忙拾起来,是一支宝剑,剑尖上如火甩一般。取在手中,送与宝珠看,宝珠都看呆了。

二人转步,却好遇见夜巡,众兵丁不知是谁,连声喝问,抬头看见是元帅,慌忙匍匐在地,夜巡官滚鞍下马。松勇使了个眼色,那官儿会意,又上马领兵丁向西去了。

松勇扶着宝珠回船,在灯下细看宝剑,有小字一行,宝珠念了一遍,暗暗吃惊。想了好一会,取过朱笔,替它改了几个字,在松勇耳边吩咐几句。松勇答应,取了剑上岸奔贼营来,捎捎偷到东营,将剑抛在营外,就回船复命。

天明,有贼兵拾了宝剑,来报邱廉。邱廉接过来一看,见上面四句道:“以己制人,得心应手。飞去外营,斩邱廉首。”

心中大惊:原来这妖道反来害我,不是我福分大,早被他暗算了!不知花殿齐可否知道?随即骑马,多带护从,入城来见,花帅接进中军,讲礼坐定。

邱廉将宝剑送与花殿齐看罢,大为奇诧道:“王平昨晚飞剑是杀松帅的,怎么剑倒飞在你的营里?而且上面字迹都换了,却是何故?”

邱廉泣道:“孤兵败将亡,依栖台下,元帅如不相容,请将孤缚送松营,有何不可,何必用暗器伤人?”

殿齐忙道:“大王不必多疑,此事只问王平,便知明白,”着人去请王道士。

王平自从昨夜放出飞剑,一夜不归,心内疑惑正纳闷时,元帅来请,忙到大帐见了二人。殿齐把剑递过来道:“先生请看。”

王平见了宝剑,满心欢喜,知是故物,不消看得,也不问情由,接在手中,呵了一口气,吞下去了。

邱廉更凝目视花帅,殿齐冷笑道:“先生飞剑去杀松帅,为何反飞到邱大王营中?上面字迹,还写着要斩邱廉,是何尊意?”

王平失惊道:“没有此事!”

邱廉道:“既无此事,先生为何如此慌张,忙将宝剑吞下?这不过怕孤看见红字,所以赶紧灭迹的意思。”

王平一时不知头绪,辨白不来。殿齐吩咐抓下,左右正要动手,王平道:“竖子不足与谋!”

脚一顿,就不见了,众人慌做一团,满营搜检,那里去寻?王平已借土遁出城,奔海口而去。

谁知天网难逃。出其不意,被刘斌手下巡查获住。有人认得他是天台山道士,专在江湖上行走,有飞剑邪术,五遁俱全,刘斌恐他逃走,替他穿了胫骨,亲自解进大营。宝珠深恨道士,吩咐带过来,王平跪下。宝珠心内生气,故意和着颜色问道:“你既在贼营,今将何往?”

王平道:“小道年近百岁,颇识玄机,见邱廉等逆天行事,故飞剑去斩他。谁知事败无成,容身不住,意欲仍回天台山修炼。”

宝珠笑道:“你原来也知道剑术么?本帅自幼得异人传授,炼就一支宝剑,昨夜飞去,要杀邱廉,及至回来,并无血迹,不知是甚缘故,莫非是你破了本帅的机关?”

王平心中才明白,那支剑是他的,我的剑术被他收去了,这个冤枉,那里说起?禀道:“帅爷的宝剑,是小道收错了。帅爷收的剑,却是小道的。”

宝珠道:“这是何故?你且说来。”

王平竟回答不出,不好说是我飞剑杀你的。这个话,何敢出口?就支支吾吾的。

宝珠也不深追,只说道:“原来收错了,怪道有些不象。如今我同你换转了罢。”

王平叩谢,口里吐出白光,化成一支飞剑,拭了一拭,递致中军,呈在案上。宝珠接过来,嘻嘻的走下公座,对王平道:“本帅同你换剑。”

走到面前,手起一剑,将道士挥为两段,脑袋滚在一边。宝珠把剑插在他腔子里,笑道:“还你飞剑!”

叫人取头,去到营前示众。

歇了一日,传令开兵。松筠出马讨战,公主迎敌,战了几合,松筠败走,公主勒马不追。松筠回头,且战且走,公主只是不理。松勇赶来,公主接住,略战数十合,松勇诈败,公主不但不追,倒拍马回营去了。一连三日,总是如此,任你十面埋伏,他不追赶,也无奈何。

宝珠纳闷,暗想:“捉不住这个丫头,如何能破贼?无如他乖巧已极,全不上钩,怎生处置?”

想了一会,计上心来,颇为欢喜。暗道:“任你足智多谋,不怕你不入圈套。”

传令松勇、李文虎攻打城东邱廉大营,松筠、木纳庵攻打城西大营,兀里木、耶律木齐攻打台湾城池,三路一齐进兵。赵瑾、庆勋领偏将十员,做各路救应,使各认一处去,对垒攻了四五天,渐渐也懈怠了。

此时正是冬月下旬,北风一紧,飞下一天大雪,堆了二尺多深,好似个玻璃世界,路径不分。到了天明,雪还不止。公主吩咐雪天更要小心。

单讲松筠、木纳庵又来西营攻打讨战,公主在营门一望,见松筠、木纳庵带领一千铁炮,在雪中迤逦而来,指着营中辱骂。公主倒提方天戟,迎将出来。松筠笑道:“丫头,我少爷想煞你了,你就这么狠心,不肯跟我回去,我少爷就来擒你,不把你做个小老婆,也算不得个松二少爷。”

公主面泛桃花,低头无语,一支画戟,直刺过来。松筠招架,木纳庵上来夹攻,公主全无惧怯。二人战他不住,木纳庵先走,松筠也败下来。公主含笑,对松筠道:“痴孩子转来,你不过引诱我去上埋伏,我是不赶的。是汉子站定了,拼三百个回合!”

松筠回头笑了一笑,收兵去了。

黄昏以后,松筠一个领兵又来,公主出战,正在交手。对面炮声不绝,冲出一队兵马,灯球火把,踊跃而过,喊道:“捉住贼首邱廉,东营已破。”

公主大惊,抬头观看,见第二队过来,马上坐着一个大汉,身穿锦衣,双手背剪,众兵将簇拥着。那人口里含糊喊道:“快快救我!”

一轰望北而去。公主见灯光之下,果然似父亲的模样,心里一急,暗想那有个父亲被擒不去救援之理?此时方寸已乱,不辨真假,娇滴滴的喊了一声道:“我好恨也!”

招呼女兵随后,一马冲将出来。

松筠拦住去路,公主大怒,不似前番留情,手中画戟一紧,松筠招架不住,拨马就逃。公主并不追赶,向北杀来,见前面灯火隐隐,还看得见,就飞奔向前,众女兵也随在后。转过一个山湾,灯火走进树林,公主不顾利害,也赶进来。忽然天崩地塌一声,公主连人带马,跌在陷坑去了。

旁边转过松筠,杀散女兵,吩咐军士,用挠钩搭了出来,把绳索捆定,倒被松箔捻手捻脚的,轻薄了好一会,解到宝珠船上。原来邱廉并未被擒,也是松帅诱敌之计,如今听见公主捉住,又是擒的,格外欢喜。教松勇同中军出来,说元帅请公主相见。众兵丁拥进中舱,松筠跟随在后。

宝珠笑盈盈的,忙下公座,喝退松筠,亲释其缚,延之上座。自己深深一揖,陪罪道:“舍弟年幼无知,冒犯公主,请看本帅薄面,不必介怀。”

公主道:“元帅说那里话来,我既被擒,有死而已,元帅何必如此相待!”

宝珠道:“公主才能出众,本帅久已爱慕。失身作贼,甚非所宜。倘他日玉石俱焚,未免可惜。”

公主道:“元帅良言,我岂不知?但老父尚在,何能就降?既被元帅擒拿,决无放我回去之理,元帅不如杀了我,倒可免心悬两地。”

宝珠笑道:“公主差矣!尊大人身为首逆,是个不赦的罪名,他这座孤城,不日可破。公主知机,留在我处,不但保全性命,且有后日的荣华。从来识时务者呼为俊杰,公主还宜三思,不可执迷不悟。”

公主见宝珠这个绝色的美貌,比自己竟高得几倍,看他眉目之间,秀媚中带着一股仙气,又非世间美人所可及。天下竟有这种美男子,令人又惊又爱,就叫我替他折被铺床,我也心愿。又见他和颜悦色,声口留情,格外的芳心活动。又想父亲必败无成,将来没个了局。就低着头,双泪交流,一言不发。宝珠知他心肯,唤了紫云出来,请公主入内,劝说半日,更觉投机。拨了一只大船把他住,又拨两个仆妇过来伺侯。公主自然感激,倒反死心塌地,安然住下,同宝珠两个兄姐相称,颇为亲热。

再说邱廉知道女儿被擒,这一急非同小可,就带领大队杀来,恶狠狠的要战,宝珠知他拚命前来,教紧守营寨,不必理他。邱廉闹了一日,只得回去。次日又来叫骂,宝珠点将迎敌,故意败了一阵。连败三天,宝珠暗传号令,天明众兵丁取了许多大锅,一个个顶在头上,冒着枪炮弓弩,直冲过来。松勇当先来战邱廉。不知胜负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