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迷香公主看了松筠这个美貌,不觉心反软了下来,遂笑弯秋月,羞晕含霞,喜孜孜的问道:“来将留下姓名来纳命。”

松筠听他这个娇声,如痴如醉的笑答道:“你问我么?我就是大经略的亲弟,叫做二少爷。因为爱你标致,特来捉你回去做个小老婆。你如果愿意,就下马纳降,二少爷舍不得伤你。”

公主听见,满面含羞,暗想这个小孩子,人品很好,嘴头子太坏,就喝道:“休得胡说,放马过来。”

松筠眼都笑细了,应道:“来了来了。”

举起大刀砍来。公主用方天戟一格,松筠在马上晃了两晃,马过了门,松筠暗想道:“好个狠丫头!”

二人对了面,公主用戟分心刺来,松筠连忙招架,带推带拨,才让过去。

一连三合,松筠满身汗流,支持不住。要想败回来,无如公主这枝戟,神出鬼没,好似蛟龙出水,一点不让。还是公主留情,不然早已挑落下马,就将他在马前,同他玩耍。松筠心里着急,刀法都乱了,满口乱骂,公主笑容可掬,也不嗔怒,也不放松,一枝戟裹定了他。又战了几合,松筠无法可施,口中不住叫道:“好狠丫头,初次见面,就这等利害!”

松勇看了,恐怕有失,就在斜刺里一口刀,一匹马,直冲上前,喝声“看刀!”

公主把松筠逼来逼去,觉得好顽,并不舍得伤他。正顽得有趣,忽见一个人飞出来,说到就到,倒吃了一惊,忙撇了松筠,来战松勇。拼了七八十回合,气力不如,粉面上微微透出汗来,就虚刺一戟,拨马回营。松勇不舍,追上来道:“向那里走?”

不妨公主一金弹迎面打来,松勇眼快,用刀一格,却好打在刀口上,叮噹一声,火光乱溅,将刀口打缺了一块。

松勇拜服道:“好女孩子,有这种本事!”

不敢穷追,勒住马,着兵丁拾起金丸一看,有圆眼大小,上面凿就五字,是“瑶珍宝珠氏”,暗想必是他的芳名了。跑马进营,将金丸献与元帅,宝珠暗想称奇,难道他的名字,也叫宝珠?这就奇极了,从此心里格外爱慕。回到水寨,把金丸送与紫云看过,宝珠就将公主人品赞了又赞。紫云笑道:“你倒心喜他,何不擒他回来,做个姨太太?”

宝珠也笑道:“我倒很有这个意思,怕你生气呢。”

紫云笑道:“你不必虑,我是大度包容,不吃醋的。”

绿云冷笑道:“你不吃醋吗?记得那天红玉——”才说了半句,被紫云瞅了一眼,啐了一口,就不敢往下再说,三人又笑说了一会安寝。

次日,公主又来讨战,宝珠忙到前军,点将迎敌。左军参将毛金龙,上前讨令,取了钢叉,出马战了十余合,被公主一戟刺死,众军败回。前锋大将刘静唐不服,摇刀出马,公主接战,斗了八十回合,公主诈败,刘静唐追赶,公主一弹打来,正中静唐左眼,坠下马来,众兵舍命救回。恼了飞虎将木都统,大声叫道:“看我来捉这个淫贱!”

飞马挺枪出阵。

两人杀在一处,枪来戟架,戟去枪迎,一场好战,两边人都看呆了,也辨不出兵器人马,但见一个银滚子,一个花蚨蝶,飞来滚去,足足拚了一百六十合,并无胜负。公主见赢不得木都统,拨马就走,纳庵大叫道:“好大胆泼贱,你不过想用暗器伤人,人怕你,我不怕你!”

紧紧赶上前去。果然不错,一金弹打来,木都统老走沙场,听得弓弦响,身子一偏,早已让过。不防第二个接连又到,连忙躲闪,在耳边擦过,心内一惊,也就拨马回阵。

公主又追回来,纳庵取了一支箭,等公主来近了,将裆劲微松一松,掉回身子,放了一箭。公主俊眼快极,顺手一掉,一技箭已在手中,随手取弓搭上弦,回射过来,纳庵也躲过了。二人对面,又战几十合。公主猛力一戟刺来,纳庵弃枪于地,双手勾住戟杆,两人用力一夺,都撞下马来。公主步下,就不如纳庵,脚步虚浮,身子有些前仰后合,心里着急,使劲一拗,将戟杆折断,各执半截,相对厮打。邱廉恐女儿有失,忙领众将上前接应,这边官兵也是一拥而上,混战一场,都有伤损,各回本营。公主进城,想道:“困守孤城,有何益处?龙岩州又被官兵得去,未免受他牵制。”

正在踌躇,却好苗王点了五员大将,是弟兄五人,名为曾家五虎,领了十万大兵,前来助战。公主大喜,同邱廉、花殿齐商量,就带曾家五虎,挑选五万兵马,亲自来夺龙岩。守将提督军门马华,告急到大营来。宝珠闻报,大惊道:“龙岩是个要地,倘有疏虞,如何是好?”

忙到省城,来会墨卿商量。墨卿手足无措,宝珠传鼓聚将,问:“那个敢去救援?”

都统呐信阿走上前道:“末将愿往,并将这个贱人擒来,见元帅报功。”

原来呐信阿是神机营都统,世袭侯爵,又是皇家懿亲,颇有几分勇力,胆壮心粗,是个志大言大的人。宝珠沉吟一会,道:“龙岩州是个重地,我军门户,如有疏失,不但难破泉州,我军亦复受困。皇亲当此重任,须要小心。”

呐信阿道:“元帅过虑,末将自有良谋。”

宝珠道:“皇亲不可轻视,我着提督赵瑾同你前去。赵瑾颇为精明,临事谨慎,可以助你。”

就唤上赵瑾,叮嘱一番道:“只要守住龙岩,你二公功劳不小。”

呐信阿道:“元帅尽管放心,谅此小小城池,有何难守!倘守不住龙岩,末将情甘认罪。”

宝珠点点头。二人才出大帐,宝珠又叫回来,再三嘱托,吩咐多带偏将,挑选三万精兵。二人答应,领了兵将,星夜飞奔而去。宝珠暗想:苗营常添人马,我们人马虽多,伤损的亦复不少,但是人多便于调遣,格外热闹威风,岂不有趣?就点两员副将,传谕督抚,调兵催粮。

再说公主领着曾家五虎到龙岩州,马华不敢出头,城门紧闭,公主把城围了。第二日,呐信阿等救兵已到,公主传撤围,放他们进城,自己退十里安营。呐信阿疑惑贼兵见有救援唬退了,心中大喜,即要领兵入城。赵瑾道:“我等不如扎兵城外,与城内声势相倚,效前日元帅救汀州之法,庶不致受贼人之困。”

呐信阿笑道:“你听元帅那些孩子气,你不看见贼兵见了我军,倒吓退了,而且我等是来守城的,进可以战,退可以守,扎在城外,还是顾不到城中。我自有方略,汝勿多言。”

赵瑾道:“倘贼兵将城围了,我等如何施展?”

呐信阿道:“元帅着我等来守城,不是叫我们来打仗,守得住就罢了。”

赵瑾道:“被困久了,城中无粮,如何是好?元帅将这大任托皇亲来,临行再三嘱咐,必要守住龙岩,方不负元帅之托。”

呐信阿大怒道:“我是主将,凡事有我作主,你怎么在此乱言,妄自尊大?”

赵瑾道:“皇亲差矣,彼此都是报国,替元帅干事,说什么谁宾谁主?皇亲既要进城,可分兵一半与我,驻扎城外,还可稍备不虞。”

呐信阿不肯,赵瑾苦求,才肯分三千人,由他自便。赵瑾还求他添兵,他头也不回,竟自去进城了。赵瑾无奈,只得相了地势,扎下营寨。公主见大队入城,留了二三千人马在城外,心中大喜,就到沙场讨战。呐信阿是性急的人,赶出城来迎敌,战了二、三十合,公主诈败而去,呐信阿追了五里。次日,呐信阿要战,公主又败五里。第三日,呐信阿领兵冲营,公主紧守,一连攻打三日,公主只是不出。苗兵故作慌张,抵死守御。

呐信阿见攻不破贼营,传令三更劫寨。赵瑾闻知,忙来谏劝,马华也在旁道不可轻率,呐信阿总不肯听。到二更后,将自己带来兵马尽领出城,悄悄往贼营而来。是夜星月微明,金风拂面,呐信阿到贼营,拔开鹿角,发一声喊,杀进营去,却是一座空营。情知中计,忙令退军,只听得四面炮声响,人声鼎沸,直裹上来,呐信阿左冲右突,杀不出营,战了一个更次,敌兵愈杀愈多,官兵越杀越少。正在心慌,回头一望,忽见城中火起,不觉吃一大惊,无心乱战,也顾不得手下的兵将,就奋力冲出重围,不敢进城,落荒而走。

原来公主知道呐信阿性急,几天要战不得,必来劫营,预先准备,又将一支兵伏在城边,等他兵出,就去抢城。点了曾仁、曾义去敌住赵瑾,不得让他救应。赵瑾兵丁甚少,如何敢来相助?只得倒退回营,还亏这支兵扼住中路,挡定贼兵,不然连宝珠大营也要摇动。赵瑾心内甚急,想这几千人,怎挡得住贼人大队,惟有支持一刻是一刻,不如到元帅处告急,请令添兵再为定夺,吩咐手下飞马去报。

且说宝珠自呐信阿去后,终不放心,着人前去探听,所有龙岩一切情形,昨已得报。今早正在筹画,要点将去替呐信阿,忽见两路探马,飞报龙岩州失陷。接连赵瑾的报单又到,说龙岩已失,战死马华,呐皇亲全军覆没。宝珠接到这个紧报,双顿金莲,秋波火出,心中大怒,立刻传令松筠、本纳庵、兀里木、耶律木齐,领一万兵马,二十员偏将,替回赵瑾。四将赶忙前去,赵瑾连夜回营,到宝珠面前请罪。

宝珠怒道:“本帅知你精细,所以托你去助他,你怎么全无计较,听他胡为?今日失去龙岩,你有何面目来见我?”

赵瑾匍匐在地,哭诉一番,就将呐信阿定要进城、两下争执的话,细说一遍,又道:“当晚劫营,马提督同小将也曾苦谏,无如都不肯从。小将兵马又少,敌不住贼兵,如其分得兵多,也还可以救应。小将舍命支持中路,不然连元帅大船也不免惊恐。”

宝珠哼了一声,喝退赵瑾。

如今说呐信阿当夜冲出贼营,到天明招集残兵,已不足一半,垂头丧气,也回大营,自缚到宝珠船上请死。宝珠传令升帐,护卫森严,呐信阿膝行而进。宝珠粉面通红,眉梢微竖,拍案喝道:“你今日还来见我么?临行之时,本帅如何叮嘱,谁知全不解事!你不听赵瑾忠言,妄自尊大,如今丧师失地,有何理说?”

呐信阿跪在下面,默默无言。宝珠吩咐推出斩讫报来。

众将上前跪求,异口同声道,“呐信阿当斩,求元帅念他是皇亲国戚,法外施仁。”

宝珠冷笑道:“罪有攸属,王法无亲,本帅帐前,容不得这班无能之辈!”

传令速斩,众将无言而退。左右刀斧手,拥呐信阿出来,呐信阿大叫道:“元帅在上,末将家有八旬老母,无人奉养,求元帅格外开恩。”

宝珠道:“国法俱在,何敢以私废公!你家既有老母,待本帅班师,奏明皇上,每月照你俸禄,替你养母。你不必多言,好好去罢。”

呐信阿大哭。刀斧手推上船头,一声炮响,头已落地。左右献上首级,宝珠吩咐,各营传示,一概凛然。

宝珠传令,自己亲夺龙岩。点了五万精兵,带领二十四名都统,以及护从虎卫军。松筠、松勇领十员大将,三千人马,为前部先锋。叮咛墨卿,坚守营寨。写了谕单,教松筠等四将,夺定中路,以防苗兵救应。又取令箭一支,唤司徒洪、李若水、刘信、黄标听令,四将应声上前。宝珠吩咐道:“漳平当我西南之冲,不得不先取。四位将军,领三千精兵,出营十里驻扎,今夜四更造饭,五更起兵,天明直抵漳平城下,限午前破城。倘有违误差池,提头来见我!”

四人面面相觑,又不敢有违,只得接了令箭。

四人出辕门点兵,在十里外安营,大家商议,无法可施。到了二更后,只见西南方火光冲天,炮声动地,四人大惊,连忙着人探听。少刻回来,说在漳平,也不知是添兵,也不知是出队,但见声势浩大,不敢向前。四人诧异,司徒洪道:“元帅今日尚未起兵,待我赶进营,请令定夺。”

随即上马,带了三五十兵卒,飞马回营。夜巡问了来历,放进大营,司徒洪直奔元帅大船,见号灯如昼,更鼓频催。

司徒洪见了巡捕,引见中军,说明来意,中军道:“那边夜巡已来禀过,元帅已经安寝。”

司徒洪道:“此乃紧急军情,相烦通报。”

中军道:“元帅已睡,谁敢去碰这个钉子同脑袋作对呢?”

司徒洪说之再三,中军都不肯报。司徒洪道,“你大人既如此小心,待小将自去传鼓。”

拿捶要敲。中军大怒,擘手夺过来道:“你多大官儿,在此胡闹!擅闯辕门,该当何罪?你是差出去的人员,你干你的事罢了,敢在这里放肆?这是什么地方?快替我赶出去!”

司徒洪一场没趣,只得上马,赶回自己营中,告诉众人,众人无奈,直到四更,漳平火炮才息,四人结束起队,到了城下,天已大明,只见城门紧闭,动静全无,司徒洪等传令攻城。忽然三声大炮,鼓角齐鸣,城上刀枪一齐竖起,城门大开,城上呖呖莺声道:“四位将军,来得何迟也?”

四人抬头一看,只见帅纛之下,元帅大笑,四人都吓呆了,忙进城下马,上城相见。宝珠道:“从来兵行诡道,两军阵前,岂无细作探我军情?本帅故意传令急迫者,正所以安其心也。邱廉的女儿善能用兵,知我来夺漳平,自然分兵救应,倘救兵一到,则无及矣。本帅昨晚领一千铁骑出营,先到漳平,出其不备,连夜夺城,正以攻其无备了。”

说犹未了,忽见探马来报说:“邱廉亲领大队,来救漳平,路上遇见了败兵,知城已失,又回去了。”

宝珠大笑道:“诸位将军,以本帅为何如?”

众人拜伏在地道:“元帅神机,虽鬼神莫测也。”

宝珠道:“亦赖诸将用命耳。我点四位将军来,原为守城之计,非命汝等攻城也,如今城池已得,四位将军用心防守,功亦非轻,本帅即在龙岩去也。”

四将送过元帅,屯兵城中。宝珠领一千飞虎军,赶上大队,浩浩荡荡,杀奔龙岩州来。不知胜负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