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赫支文礼见松勇不知去向,谷口垒断,心里大惊,吩咐兵丁速退。回转来,见这头山谷也是木石塞定,只听外面喊声炮声,如翻江搅海一般,众苗兵面面相觑。赫支文礼道:“众军士去看谷口,可有别路可通?”

众兵正要觅路,只见山顶上箭如飞蝗,射将下来,众军叫苦不迭。赫支文礼道:“不如搬开木石,冲出去罢。”

众兵上前,用力将木石推开,才现出路来。不防松筠、木纳庵带领三千枪炮队,久已等候,见苗兵要想开路,吩咐一齐动手,枪炮如雨点般打来。

这些苗兵见山顶上是矢石,对面山谷口是枪炮,进退无路,一个个口称愿降。到了这步地位,凭你喊破喉咙,也没有那个来理你,不消片刻工夫,赫支文礼同五千苗兵,一个个都没有活命。松勇、松筠等各去报功不提。

再说苗帅花殿齐,见赫支文礼去追赶松勇,到晚不曾回营,心里疑惑起来,为何此刻还不回来?只怕有些不妙了。又想道就是不好,也没个一个不回之理。又不敢差人探听,只好呆等。看看二更时候,前军报到副元帅回营了。花殿齐大喜,亲到前哨来接。到了寨口,向山前一望,月色微明,远望不甚清楚,当头一个大黑汉子,手执长枪,指着山上叫喊,人声嘈杂,也听不真,后面有数千军士,个个白布缠头,黑布短袄,齐声喊叫开营。

花殿齐看了模样装束,却是自家人,忙传令迎接,大开营门。黑大汉引兵上山,进了营门。黑大汉就动手,两个管营门的偏将,一枪一个结果了,后面众将发一声喊,齐杀进来。原来就是司徒洪妆的,哄开营门,大众一拥而入。苗兵人人害怕,齐喊:“不好了,敌兵杀进营了!”

花殿齐心慌,也不敢迎敌,回马就走。元帅既逃,军中无主,谁肯拚命向前?如潮水一般的退下去了。

司徒洪领军追赶,后面兀里木、耶律木齐领着偏将兵丁,追进苗营,将走不及的苗兵,收罗一空,放起一把大火,苗营烧做赤地。赶过昆山,会合司徒洪,众将拚力向前,杀伤苗兵,不计其数。追了两夜一天,被省城里苗兵接应去了。花殿齐退进省城,紧守不出。三将合队扎了营。其余一路来还有些小城池,如长乐、同安等县,不攻自破,就到元帅处报捷。宝珠欢喜,将水陆两军前队都移到金桥口住扎。

这金桥口是个大路要道,水陆总口,宝珠占定地势,心中大悦。暗想扎在这个地方,不说进取的话,自己却守得住了;再得攻破省城,就成了犄角之势。带了松勇出营,在城外看了一遍,自己暗暗踌躇,这城池如铁桶一样,怎能得破?想了一想,就指挥众将,围住城池,又派了十员大将,一万精兵,扼定中路,剪断他救兵。一连攻打数日,传令各营少歇。

花殿齐同众军将,困在城内,人多粮少,看看不济,心里着急。锐气伤尽,又不敢出头打仗,整整被困十余天,兵丁都饿坏了,也有要战的,也有愿降的。花殿齐无法可施,心想邱廉虽败,他还有个狠女儿,必然要他复仇的,怎么一直到今,杳无音信?我们是他请来的,也没有让我们独自受罪之理,他若到来,正好理应外合,我们泉州的人马,又被阻住,如何是好?

正在胡思乱想,忽报敌兵撤围而去,花殿齐心中疑惑,大约出了什么事了,八分是邱廉的兵至,他所以不敢来逼我。也不问青红皂白,我们这里正在乏食,先着兵将到城外樵薪打粮,算计已定,即传令各营出城打粮、苗兵在各村庄打了许多粮,还未回城,只听喊声“不好了,敌兵大队又到了!”

众苗兵在城外,都拚命争先,赶入城中,忙把城门紧闭。这里官军又将城池围困,留着南门不围。

谁知二更以后,城中火起,城外大军齐集城下,花殿齐上马来弹压,北门早已大开,宝珠大军入内,花殿齐只得带败兵开南门走了。幸喜这里并不穷追,路上虽有官兵,也不阻挡,赶忙奔到泉州去了。

原来宝珠困他十余天,知他粮尽,故意撤围,放他出来就食,等他打了粮回来,就引兵赶来围城。这里苗兵争先进城,又无查考,宝珠的兵将趁忙乱中,也混进去了。到晚一齐发作起来,里外夹攻,城池立破,宝珠入城,安民已毕,料理三日,知道潘尚书的灵柩在大佛寺,就派了二十名兵丁,代他守灵,候潘少爷来领回。就着李墨卿扎住城中,自己仍在城外水寨。拜本入都,又寄了一封家报,使母姊放心。传令众军,暂且休息。这也是宝珠的作用,知道海贼必将复来,乐得反客为主,天天训练各军。

再说邱廉那天败下海去,只落三只小船,自己思想,不觉大哭起来道:“孤自出兵以来,势如破竹,杀败和亲王,战死潘兵部,全省已归于我。不料来这姓松的孩子,将孤数百员上将,二十万雄兵,杀得干干净净,岂不可恨可伤!孤败在大将手里还罢了,小孩子都战他不过,有何面目见人!”

就拔出剑来自刎。众将扯住宝剑,劝道:“王驾不可!昔日汉高屡败于项王,垓下一战成功,开汉朝四百年基业。况胜败兵家常事,大王何得灰心?现岛中兵马尚多,公主智勇足备,大王回去,请公主领兵前来,又何惧这姓松的小孩子?”

劝了一回。

邱廉垂泪架船,飞奔罗华岛来。原来这罗华岛在海中间,沃野千里,也是苗邦邻境,内中人烟凑集,物产众多,素称富庶。邱廉原是个洋客,因为有些本事,占住岛中,众人就立他为王。他亲丁只有一个女儿,一个侄子,女儿叫做迷香公主,美丽异常,俊俏不过,今年才一十五岁,而且胆智过人,勇略全备,用一枝方天画戟,练就一手的金丸,百发百中,有万夫不挡之勇。扶他父亲独霸一方,倒也快活。无如邱廉静极思动,妄想胡为,在海里劫掠不算,定要勾引苗蛮,到中原来搅乱。迷香公主再三苦谏,都不听从,遂自己守住海口,不肯随征,听凭父亲去胡闹。

今日邱廉败回,也有些赧颜,见了女儿,说不出情由,只有放声大哭,迷香公主倒劝慰了一番。邱廉就要请女儿出兵,替他雪恨,公主默然。邱廉苦求,公主只是不肯。邱廉又讲到这松元帅美貌非常,不啻个千金小姐,年纪同你也差不多。公主听了此话,倒有些活动;却不肯就答应去,只说了个再商量罢。

谁知邱廉经了这番烦恼,受了些三伏重暑,一场大病,几乎不起,直至七月中才好。就要起兵,公主劝他调养几天,择定八月初八日出师,吩咐侄儿守岛。聚集五万人马,公主自领一队女兵,共有八百,个个年轻貌美,妆束鲜华,手用双刀,大脚的步行,小脚的骑马,约着马步各半。这是公主平日亲手传的本事,两口刀精熟异常,护定公主马前马后,十人一杆绣旗,叫做绣旗军。

邱廉因战船前次都已烧去,此时岛中虽有几只船,甚不敷用,把劫来的民船,暂且应急,同女儿上船,在海里赶行。也走了好几天,才到淡水停泊,贼兵来报:“各处要口,俱有重兵把守,请旨定夺。”

依邱廉就要去争战,迷香公主道:“父王爷不可造次,我等战船甚少,民船不可冲锋,海口既不得进,何不同苗兵合而为一,声势也壮些。此时已交仲秋,天气不暖,陆地亦复相宜。况我等兵丁也不多,正好偕苗邦的兵马,让我施为。”

邱廉点首称善道:“这些船只,谁人管理呢?”

公主道:“船且退下去,靠在栲栳山,那里地方幽僻,官兵是不去的,只留四员偏将,就可照应。又离凤山不远,设有变故,我军也有个退步。”

邱廉大喜道:“你真是个奇才,未曾出兵,先算归去之路,精细已极,孤无忧矣。”

吩咐童家四兄弟守船,在栲栳山驻扎,就同女儿领兵上岸。着人探听,知道花帅退守泉州,忙领兵去会。花殿齐接进城中,诉说败兵折将的话,邱廉大怒,就要出兵讨战。花殿齐劝他不住,还是公主传话出来,说请王爷莫急,明日公主亲自开兵。

次日天明,花殿齐、邱廉聚众商议,迷香公主出来讨令,带领八百女兵,杀奔沙场要战。宝珠早已有报,说邱廉带了女儿同苗兵合而为一,入城去了。宝珠久闻邱廉的女儿迷香公主是个劲敌,心内踌躇,今日听说要战,亲自出营来看,到底是个什么人品?各将护卫,到了沙场,宝珠举目一观,数百女兵,拥着一员女将,在阵前驰走。看他:

长眉掩鬓,美目流波,面貌娇羞,腰支柔媚,态度十分俊俏;头上翠翘抹额,金凤衔珠,一对雉鸡翎,有三五尺长,身穿一件大红窄袖紧身,玉色罗裙,马门分开,露出左右鲜滴滴的大红银边罗裤,一双小金莲,搭在金镫上,瘦不盈指,虽然秀气逼人,也觉英风出众,看年纪不过十四五岁。

宝珠暗暗称羡不已,想这女郎必有本事,他这副美丽花容,虽不如我们姊妹两个,世间却也难选这种美人,比起紫云,堪差伯仲。赏鉴好一会,才问道:“谁敢出去会这女郎?”

松筠看他如此美貌,心里却恨不得一马过去,手到擒来,听见哥哥问那个敢去,等不得一声,跳马而出道:“兄弟去擒来。”

忙忙的提刀纵马,冲上沙场,大叫道:“丫头快来,赔你二少爷顽耍顽耍。”

公主听见炮声,出来一个美少年,约有十五六岁。论松筠的面貌,有些厮像宝珠,生得鼻正口方,唇红齿白,长眉微竖,俊眼斜睃,顾盼自雄,风流独赏。公主看了又看,心里好不爱他。不知可否同他动手,且看下文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