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绪二十三年,黄浦有武举人某,家世习武,年少负力。

尝至上海市履,诋货不良。贾曰:我货表里坚致,匪是,不以售于市。

某因明其言之匪实。

贾又曰:勿实,不取一钱。

某应之,曰:信乎?

随取履力折之,底砉然中断。哂曰:汝履不任予手折,能任履予足践地者几何时哉?

拂衣欲去。贾虽心恨,无如何。

一日,又至市履,如前折之。

方哗争间,一老翁鹤发皤然,伛偻来某前,戏拍其肩曰:我货良不恶,君指何劲也?

语毕,徐步入内。而某颜色不觉灰白若死,两臂剧痛不任举。呻吟舆疾归,乞哀其祖。

祖骇曰:岂某翁耶?此翁我所兄事,尔何犯若?尔休矣。

亟唤舟奔赴其店,投门长跪。时夜已深,门闭不启。跪至晓,门辟,翁出,握手入曰:何至是。予不意某乃故人孙。

授之药,曰:服此命不丧,然其手则废矣,奈何?

始某两臂力能提携数百斤,至是不任把箸持饭甑,食饮须人云。

[钱基博曰]好勇斗狠,孟子谓为非孝。噫,某也不惮怙力鲜事,终累厥祖。白头星奔,跪哀于老友,仁人孝子,非所忍矣。岂非古之人所谓忘其身以及其亲者欤?